第二十一章 心跳驟停

林迎迎的聲音隨著湖麵上卷來的風若有若無:“那天,船上的監控拍下了時賢把我推下水的畫麵。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時賢已經偷偷刪除了監控視頻,可是他對船上的電子設備不夠了解,監控視頻會自動生成一個備份。

我爸爸是船長,很輕易就找回了備份,那時他就知道真相了。賀家待爸爸不薄,凶手是賀家的女婿,賀大小姐的丈夫——爸爸不知道他為什麽害我,不知該如何麵對,揭穿又怕賀曉蒲接受不了,那一陣他真的瘋了,住進精神病院……

出院後,聽說賀曉蒲患了躁鬱症。他覺得可疑,做了些調查,發現是時賢在害她。爸爸沒有再猶豫,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知道一切真相的船長回到別墅,親手取了時賢的性命給女兒報仇。

林迎迎看向兩人:“魚形胸針在爸爸那裏,能幫我要過來嗎?”

“你……為什麽要它?”

林迎迎的嘴角彎著幾分傷感的微笑:“他已經替我報仇了,卻仍困在過去。我拿走胸針,才能把噩夢從爸爸身邊帶走。”

寧檬看著女孩,緩緩點了點頭。

艙門口還橫著之前被程遠洲砸過去的沙發,她剛想爬過去,被程遠洲托著腰輕鬆拎進去。

啊,這被當成一隻拎包的感覺。

彈琴的人仿佛沒察覺到有人來,專注地沉浸在彈奏中,一個音節都沒停頓。

寧檬小心翼翼出聲了:“船長先生……”

船長仍沒反應。

她微微抬高了聲音,也不多廢話,直接說任務:“請把魚形胸針給我,您女兒……想要它。”

船長的手指終於停下,緩緩抬起花白的頭顱,一對渾濁的眼睛看向她。

寧檬幹脆掌心朝上伸出手。

船長動作緩慢地從製服胸前的衣袋裏掏出泛著細碎鑽光的一物,真是的那枚魚形胸針。

他把胸針緊緊握在在手心,上麵的別針刺入手心。

寧檬壓著心頭的震顫,說:“請交給我吧,我轉交給林迎迎。”

他低著頭,不肯鬆手。寧檬上前,用兩手捧住他粗糙的手,輕輕地把他的手指舒展開,低聲說:“都過去了,船長。”聲音不由自主地哽咽。

她把胸針拿去的時候,看到船長大顆的眼淚滴在製服袖口。

她不忍多看,拿著胸針跑去甲板,遞向林迎迎。林迎迎接過去,露出甜美的笑容,說了一聲“謝謝”。

手又伸出來,掌心托著一個帶木塞的小瓶子,裏麵裝著一團瑩紅的光。

“交換禮物。”林迎迎笑著說。

“這是什麽?”寧檬接過小瓶,眼前忽然浮現出一行字:“得到藥物:補血藥*1”。

她頓時熱淚盈眶:“天哪!這是救命的東西啊!程遠洲急需這個啊,謝謝你,林迎迎……”

這時船身輕輕一碰似地晃了一下。是停靠碼頭的感覺。

一行煙塵色的字幕在眼前凝起:“任務完成,恭喜通關!”

欄杆上空空如也,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與此同時,從林迎迎消失的那個地方,仿佛夜幕被揭開了一個角,明亮的光線泄露進來。然後這光明迅速擴大,仿佛有一層包裹世界的黑布被一下子撤去,陽光灑在湖麵反映出令人目眩的碎光。

寧檬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欄杆上。它仿佛瞬間老化腐朽,油漆脫落,鏽跡斑斑。

她回過頭去。船已經靠岸,回到它出發的地方。船上的一切也恢複了破敗不堪、灰塵覆蓋的樣子。

林迎迎消失了,船長也消失了。任務完成,遊戲結束了,她回到現實中了。終於結束了,這個破遊戲終於結束了!

可是程遠洲呢?!他怎麽也不見了?

她記起了他僅剩的一格血。是在她沒注意的時候,他這格血也掉了,然後……死在遊戲中,回不到現實了嗎?

恐懼重重包圍了她,她高聲喊道:“程遠洲!程遠洲!”

船艙裏傳出一點微弱的動靜。

她跨過堵著艙門的破沙發,看到一個人倚著艙壁半躺在地上,身上穿著白色純棉襯衫和米色九分褲,頭低垂著,看不到臉,隻能看到烏黑柔軟的發頂。

這是……

她愣神的功夫,這人慢慢抬起臉來,臉色慘白得紙一般,把輪廓秀氣溫和的眉眼襯得墨黑,薄唇毫無血色,遮到眉際的柔軟留海被冷汗黏在額頭。

他臉上帶一點無辜的笑,聲音是顫抖無力的氣聲:“領導,我不太舒服,能送我去醫院嗎?”

“程……程遠洲?!”

遊戲中,她全程沒看過他麵具後的真容,誰能想到破拆狂人金屬麵具後麵的臉,長得這麽俊秀呢。

程遠洲的聲音斷斷續續:“我的車……停在岸邊……車鑰匙……你看看我兜裏……我的手……動不了…… ”

她沒有去翻他衣兜找車鑰匙,因為這小子看著好像立刻就要掛了,她雖然有駕駛證,卻沒真正開過幾次車,不確信能否駕馭一輛車況完全不熟悉的車。

她果斷撥打了120急救——是的,遊戲中消失的手機自動回到了她的牛仔褲口袋裏。

打過電話,就扶著程遠洲讓他平躺在地上。不過是一會功夫,他已經渾身發軟,意識不清了,呼吸淺而急促。恐懼從骨縫裏鑽出來攜住心髒,她拍著他的臉大聲喊他:“程遠洲!你看著我!別睡!保持清醒!”

可是他的目光漸漸渙散了。

他身上沒有血跡,手腳也看著完好,卻像受了致命傷的樣子。

就像吳啟單眼失明,程遠洲在遊戲中受的傷帶到現實中了!

她按了按他的頸動脈,驚恐地發現摸不到搏動,他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她的頭轟地一聲,動作幾乎先於了思維,拚了命地給他做心肺複蘇和人工呼吸。她急得眼前發黑,可是恐懼仿佛和肢體分離了,一邊嚇得神魂俱裂,一邊不停歇地做急救。

萬幸她是當老師的,萬幸還是體育老師,急救是必修課。

她也不知自己按了多少下,總之一直沒有停頓。不知第多少次低下頭吹氣時,臉頰忽然攏上冰涼的手指。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接連續了幾口氣,再去按他胸口時,一聲呻吟傳進耳中:“好……好了,肋骨……要斷了……”

她愣了一下,發紅的眼睛看向他的臉。

程遠洲不知什麽時候恢複了意識,正垂著睫看著她,柔軟的眼神帶著初醒的混沌,使得虛弱感在他這張臉上幾乎偽裝成慵懶。

她眼裏忽地冒出一層淚:“你個混蛋……”緊張的情緒一放鬆,心中恐懼頓時轉化成怒氣,她捏著拳頭高高揚起,恨不得把這個嚇得她半死的家夥揍一頓。

他沒有力氣躲,更沒力氣反抗,隻能把嘴角抿成委屈的下弧,睜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她。

“……”

這一拳打不下去,沒著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