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朔迷離

剛回到小區,遠遠就看見小區裏,藍紅相間的警燈在閃爍。看那位置,似乎就在自己家樓下。任苒嚇了一跳,難道家裏進賊了?

擠進看熱鬧的人群一看,和警察說話的人是林重。他身邊是他那輛藍色的小轎車,駕駛室車窗破了個洞,銳利的玻璃看著觸目驚心。周圍已經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遠遠望著,指指點點。

“這是怎麽了?”任苒問維持秩序的保安。

保安唉聲歎氣:“林先生的車被砸了。這地方剛好是監控死角,不知道誰幹的。林先生還說車上丟了東西。哎,我要被扣工資了。”

“丟了什麽呀?”任苒追問。

“丟的有錢包,還有一幅畫。”

畫?任苒頓時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果然,林重抬頭,看了她一眼。任苒顧不得保安阻攔,快步走到林重身邊:“林總,那個畫……”

“對不起,畫被偷了。”林重微低下頭,放輕了聲音說。他看著任苒的目光,從急切到失落,再到不可置信,莫名有些觸動。

“怎麽可能?你昨天沒把畫拿回家?”任苒質問出聲。

“實在對不起。”無論任苒怎麽說,林重隻是這一句話。警察勘驗現場完畢,過來讓林重簽字確認。任苒看著林重忙碌的模樣,想起近在咫尺的畫,失望、難過、懊悔,交織全身上下,整個胸腔空落落的,難受非常。

要是她昨天堅持要看畫,堅持讓林重把畫拿回家裏就好了,荏苒想。就連今天賣出作品的好消息,也沒辦法讓她的心情輕鬆幾分。

林重很忙,任苒也不好在這時候打擾他。她慢吞吞走進電梯,背貼在冰涼的廂壁上,悶頭發怔,一顆心沉甸甸的。等了好半天,發現電梯還在一樓,原來是她太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記按下樓層鍵。

任苒剛伸手按下五樓,電梯門又打開了。林重衝她微微點頭,很自然地站到了電梯裏的另一個角落。任苒垂頭喪氣,看也不想看林重一眼,就等著回家躺在**自怨自艾。

出了電梯,任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林重也回頭在看她,目光中有種說不清的意味。任苒略點點頭,權作禮貌,回頭向自己家方向走去。

鑰匙剛剛碰到門鎖,門竟然自己開了,露出一條縫,像是要吃掉她。

“啊!”任苒嚇得往後跳了一步。

林重聞聲走過來:“怎麽了?”

“我我我……門開了……我明明鎖了門……”任苒嚇得直往林重身後縮,抓著他藍白相間的條紋襯衫不放,“是不是進小偷了……”

林重輕輕將門一推,左右轉著脖子,觀察屋裏的動靜。任苒看見他是用手背推的,大概這樣就不會留下指紋。

“有人在你屋子裏。”林重放低了聲音,冷靜地說,“你打電話找物管,讓保安上來。別怕。”

最後那兩個字,聽入耳中落在心裏,分外安心。

任苒挪到一旁,摸出手機給物管辦公室打電話:“物管嗎……繁花居二單元五樓三號好像進了小偷……我是住在這裏的……剛回家發現門是開著的……我就在走廊上,沒敢進去。”

“女士您千萬小心,我們馬上派保安去。”

任苒收線,抬頭,見林重一臉慎重的樣子,手推著房門,身體半貼在門上,目光警覺帶著殺氣。

她雖然全身怕得發抖,仿佛受到感染,於是強迫自己站起來,挪到他身後,與他一起偷看,小聲問:“要不要報警?”

明明害怕得要死,偏偏不知道躲避,林重的眼中閃過一絲淡笑。他想了想,說:“我進去看看,你等著。”

任苒心跳加劇,看著他輕推開門,踏進了自家房間。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奇異的聲響。客廳裏很暗,沒有開燈,落地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任何想要窺探的陽光。客廳裏的茶幾、電視、裝飾櫃,一律罩上霧蒙蒙的灰,仿佛化作沉默的巨獸,盯著自己。任苒打個了寒顫,這還是自己熟悉的家嗎?

林重已經走進客廳,一步,兩步,站定。乍一看,屋子沒有異樣,收拾得幹幹淨淨。正在四下打量時,身後突然有了動靜。林重想也沒想,閃身抬肘往後一擊。一聲悶叫,有個人瞬間被打倒在地,茶幾上的杯子茶壺叮鈴哐啷拂了一地。隨之而來的,是任苒驚訝的叫聲。

“子黎,怎麽是你?”

保安匆匆趕來,又一頭霧水地被勸走。周子黎靠著任苒家的沙發,捂著肋骨處,緊皺眉頭,強忍疼痛。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林重靠在門邊的牆上,淡淡地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歉疚。

任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低著頭收拾好茶幾,借此掩飾尷尬。林重是來幫她抓小偷的,結果誤傷自己男友,真是好大一個烏龍。

周子黎忍著氣,搖頭,說:“我也沒想到會碰到你。”

任苒渾身不自在,想給林重說聲抱歉,林重已經轉身出了門:“不打擾你們二位了,回見。”

“回……回見……”任苒隻來得及說兩個字,走廊另一頭已經傳來關房門的聲音。

尷尬像小蟲一樣從心底爬起,遍布全身。回頭看了看男朋友,他已經坐直了身體,看著任苒的眼神,竟有她從來沒見過的冷意。

“子黎,我……”任苒期期艾艾地說,不自覺的弱了氣勢。

周子黎冷冷地說:“你沒什麽話要跟我說?”

“有什麽話?”任苒茫然,“你怎麽會來我家?鑰匙是我給你的嗎?”

周子黎的聲音不自然地提高了不少:“你就關心這個?我給你說過的你都忘了嗎?”

任苒被他嚇了一跳,心裏的懼意頓時化為烏有,她的聲音也高了起來:“你說了什麽我必須得記住嗎?我給你說的話,你記住了嗎?”昨天自己等了一晚上,連句話都沒有。

“我給你說過,不要和林重走得太近。你呢,他就住在隔壁都不告訴我說一聲,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男朋友?”周子黎不知哪裏來的火氣,一連串的話像子彈一樣掃射向任苒。

任苒有些懵。陽光照見周子黎全身,人還是熟悉的人,但是她感覺不出一點熟悉的氣息。眼前這人還是自己的男朋友嗎?

她挺直了腰,盯著周子黎的眼,冷冷地說:“你今天到底怎麽了?非要衝我發火?林重住哪裏,我能管的了嗎?我搬進來的時候,他已經住在隔壁,難道這也是我的錯?”

周子黎站起來,眼神硬得像石頭:“還有什麽事,是你瞞著我的?”

任苒一怔。難道是他知道安錦如和自己接洽的事了?不可能的。她一抬下巴,硬邦邦地頂回去:“沒有。”

“任苒,我沒跟你開玩笑。”周子黎低吼:“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現在……”

任苒追問,咄咄逼人:“你現在怎麽?跟我有關嗎?”

周子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沒說話。任苒又氣又急地看著他:“你到底有什麽事?有話就說,別這麽莫名其妙。”

“任苒,你……”周子黎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卻什麽也沒說。他站起身,拿起西裝,徑直打開了門。他回頭看了看任苒,轉身走了。

周子黎今天到底出了什麽事?任苒追出去,看著他徑直進了電梯,自己滿腔鬱鬱堵在胸口,幾乎要成了氣球魚。

驕傲和麵子,讓任苒想要追上去的腳步停在家門邊。她寧可回到落地陽台上,眼睜睜看著周子黎決然遠去的背影,也不願意追上去,問清楚緣由。

無意中一抬頭,林重正站在他家的落地窗邊,習慣性地揣著雙手,目光專注,盯著小區裏麵。任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視線似乎也在追隨周子黎。

他不言不語又淡漠的神色,冷靜得像一尊雕塑。像是察覺到自己在偷窺,林重緩緩抬起下巴,衝任苒點了點頭,旋即離開了落地窗。

隔著兩層玻璃,像是隔絕出兩個不同的空間。被他平淡而不平靜的目光掃了一眼,任苒心跳有些加速。捂著心口,她突然有些看不懂這個世界,突然想起網絡上很流行的一句話: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

周子黎到底有什麽秘密在瞞著自己?林重這樣盯著周子黎,又是為什麽?他的車被砸,跟他現在這般態度,有什麽關係?

幾乎從來不思考這些複雜問題的任苒,開始頭痛。手機突然響起來,任苒以為是周子黎打來道歉的,連忙接起一聽。

“您好,請問是任苒小姐嗎?”

“嗯,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派出所的,昨天你到我所來報案,是關於一起疑似文物盜竊的案件。”

任苒想起來了。報案後她提過,有什麽結果希望能告訴她。差不多忘了這件事,因為她已經知道結果了……

電話裏,警察盡職盡責地說:“我們已經派了同誌去北皇山,在您說的那幾個石刻地點,的確發現了新鮮切割的痕跡,確定了是刑事案件。目前我們正在追查,感謝您提供線索。”

任苒心頭微鬆。小警察又說:“但是,您提交給我們的照片,我們已經找了專家鑒定。專家認為,僅從現有的照片,無法判斷照片中的物品是否是文物。如果您有了新的線索,歡迎向我們提供。”

“哦,謝謝你,我知道了。”雖然心情低落,任苒仍是禮貌地道謝。沒精打采地收了線,她坐在秋千藤椅上發呆。

陽光毒辣,可她一點也不想開空調。心頭發苦發澀,原本想要重新構思新畫的雄心壯誌,消磨得一幹二淨,煩心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