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
“林總,我不太明白,您是什麽意思。”任苒淡淡一點頭,也沒想要聽他的答案,轉頭要走。
腳步聲跟上,莫名有股壓力自任苒右側施來。
任苒有點惱怒,不明白這人今天是怎麽了。側頭看去,林重也沒有要開口解釋的意思,就那麽不徐不疾地走著,與她一道並肩往單元樓走去。
“林總,有話麻煩好好說。您要打謎語,我可沒有心思猜。”出了電梯,任苒衝著林重的背影,一股腦地把心裏話全部說出來。
林重回頭,笑容若有若無:“我隻是擔心,我說了什麽不太好聽的話,任小姐會不高興,所以還是不說了。”說著,他就要拉開門進屋。
“你為什麽要送《墨梅圖》給我爸?你怎麽知道我家曾經丟了一幅同樣的畫?”任苒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林重麵前,站住。雙眼比走廊的燈還明亮,盯著林重的眼不挪開。
林重的眼神依舊淡漠:“任小姐,我大概、應該沒有義務要對你坦白什麽吧?”
“那幅畫對我,對我爸都很重要。我家祖傳的有一幅畫,是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畫的,但是……”任苒試圖說服他,“沒見過原畫的人,是不可能臨摹得那麽逼真的。你能不能告訴我,賣家到底是誰?他隻是買了畫,還是他就是偷走我家畫的人?”
任苒的臉色有些發紅,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她有些喘不過氣。林重的神色依舊,但眼神裏的淡漠似乎退卻了一些。許久,他才說:“畫在車上,明天,我拿來給你看。”
“今天不行嗎?”任苒放軟了聲音懇求道。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點累了。”林重慢慢道,輕輕點頭:“我答應你,明天一定會給你看。”
雖然沒達到目的,但是林重承諾了明天給自己看,總算是有進步,再纏著人家也不好。看著林重回家,任苒拖著步子回家,上半身攤在沙發上,長長舒口氣。
好多事,心煩。但是再心煩,總不能不過日子了。任苒坐到書桌旁,開始將手機拍攝的照片一張張導入電腦裏。在北皇山上拍攝的摩崖石刻,在小貨車裏拍到的神秘石板,她都一一錄入硬盤裏,做好備份。
鼠標在石板的照片上反複點擊,放大,又縮小。任苒本來篤定是唐代文物,但聽周子黎這麽一說,又有些不確定了。最後,幹脆關了這張照片,眼不見心不煩。
看著時間還早,她又點開另一張摩崖石刻的照片,決定以這張照片為摹本,畫一張畫。要當畫家,每天都要練習繪畫,否則手感的生疏是顯而易見的。
隻可惜,今晚注定是徒勞無功的。畫上兩筆,任苒就要看一眼手機,看有沒有周子黎發來的消息,或者打來的電話。可惜,手機乖巧得像小白兔,沒人召喚一動不動。
等到十點鍾,實在有些困乏了,任苒正想發一條微信問問情況,手機突然唱起歌來。隻是,手機屏幕上顯示打來電話的不是周子黎的號碼,而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號碼。
“你好,哪位?”誰大半夜的打電話。
“是任苒,任小姐嗎?”手機裏傳來一個不太熟悉的女聲,帶著少許的冷冽。
任苒心頭的警覺升級。林重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我要是你,就打車追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加班。
難道周子黎以加班為借口,另有了新歡,現在新歡打來電話示威?老天,不要這麽狗血好不好。
“是我,請問哪位?”雖然對方看不見,任苒已經站起身,全身戒備。
對方慢慢地說:“我是安錦如。任小姐,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安錦如?她打電話來做什麽?任苒遲疑著問:“安小姐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不知道明天任小姐有空嗎?”安錦如的聲音聽著沒那麽公式化,多了幾分柔軟和輕鬆,“明天,藝術宮有一個印象派大師畫作特展。我有兩張票,不知道任小姐有沒有時間,與我一起去看展覽?”
這個印象派特展任苒是知道的。本市藝術宮經常舉辦這種藝術品展覽,畫作或者藝術品的質量高名氣大,通常是一票難求。安錦如居然能找到兩張票,還邀請自己。這種從天上掉的餡餅,任苒非常心動。
隻是,周子黎說,要和安晟拍賣行的人保持距離。但是,但是,人家都主動邀請了,無緣無故的,直接拒絕恐怕不太好——其實舍不得拒絕梵高、莫奈這種巨匠,任苒心裏的小天使這般勸說——她隻思考了0.5秒,便說:“安總這是邀請我去?
安錦如的聲音聽著像是在輕笑:“當然是。今天也不是愚人節嘛。”
任苒的小心肝激動了一小下:“嗯,那個,謝謝安總。不知道幾點方便?”
“十點吧,就在藝術宮門前見。”
約好了時間,兩邊都爽快地收了線。任苒最怕那種,明明事都說完了,還嘮叨半天不掛斷,這時候掛斷不掛斷都是不太合適。
待興奮勁兒過去了,任苒才想起,周子黎那邊還沒消息。於是在微信上給他發了一句留言。
“還在忙嗎?”
七八分鍾後,手機叮當一下。任苒興奮地點開一看,隻有一個字:嗯。
任苒氣得差點扔手機。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這種人竟然有女朋友”係列。她想了半天,才回了過去:“我睡了,你早點休息。”
手機果然休息了。一直到任苒睡著,也沒收到周子黎發來的消息。
現代派畫展果然名不虛傳。任苒本計劃今年去法國參觀大師們的畫作,沒想到在本市的藝術館就看到了真跡,甚至還有莫奈大師的《睡蓮》。
在圓形畫布上,油彩或輕或重,渲染出一幅靜謐的睡蓮圖畫。平靜的小池塘,粉色的睡蓮或開或閉,成片的蓮葉隨波輕逐,深淺不一的雲影點綴上湖麵,仿佛是一個夢幻花園。任苒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鄉下。水霧光影都成了畫家的素材。莫奈晚年近乎失明,卻能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不同時段,同樣景色下色彩的變化。
她站在這幅圓形的《睡蓮》圖前,久久不願離去。
“我以為,任小姐專攻中國水墨畫,會不喜歡現代藝術。”安錦如走到任苒身邊,一同欣賞《睡蓮》沉睡的模樣。
安錦如在進入展廳前,遇著了一個認識的人,寒暄了兩句。任苒就先獨自走進了展廳。
任苒笑道:“怎麽會不喜歡,藝術的理論可能各不相同,但是藝術給觀者的感悟,是共通的。”
安錦如很美,卻又不是咄咄逼人的漂亮,任苒一直留神觀察她,她也安之若素,反而笑問:“怎麽,我今天的妝不好看?”
“不,不是,我就是有點好奇,安總怎麽會約我看畫展?”任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兩人從藝術館出來後,安錦如順道提議喝咖啡。任苒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和拍賣公司的老總溝通,暈乎乎地點頭同意了。
安錦如放下銀勺,品一口藍山咖啡,微笑道:“其實,我想多了解了解你的。”她的手放在膝蓋上,保養極好,就像蒙娜麗莎的手完美無瑕。握著咖啡杯的手臂修長潔白,這麽輕輕地放下咖啡杯,優雅從容,就如巴洛克風格油畫的畫中人一般美麗。
“我?”任苒驚訝。
安錦如似乎很喜歡看到任苒驚訝的神色,笑著說:“我一直在關注言老師的畫室,對於你的作品,我也留意了很久,很欣賞。”
任苒興奮得臉紅了,唇角止不住往上翹。自己畫的不算差,但是當麵被人稱讚畫得好,這樣的話,誰不喜歡聽。隻是上次發生的事情讓她記住了,凡事要通過畫室。不過,她一開口,不自覺地帶上一些結巴:“謝……謝謝安總……但是,我的畫都要通過畫室才能銷售。”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謙虛一下?就這麽直接的接受她的橄欖枝,會不會不太好。任苒又迷糊又忐忑。
“這個我知道,我也不會私下與你簽協議。我呢,比較看重眼緣,喜歡你的作品,就是你我有緣。”安錦如似乎是在談生意,又像是與朋友聊天,語速不緊不慢,如三月春風。見任苒局促不安,又笑了笑說:“當然,做生意,也希望多了解合作夥伴。我今天約你出來,也是想近距離與你接觸,也是增進了解。”
任苒笑問:“那現在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會合作愉快。”安錦如向任苒伸出手,淡粉色的指甲上亮光點點,“希望任小姐能喜歡我。”
任苒回握。安錦如的手有些涼,讓她想起昨天碰到的方天翼。她的心頭有些發沉,忍不住說:“昨天,我……”突然又停住了。
這種事,還是別說的好。萬一安錦如改變了主意呢?
安錦如見她欲言又止,也沒催問。看了看手機,她隻笑著說:“好,公司還有些事,我先回去了。告辭。”
任苒目送她優雅的背影,她提著手袋離開,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麵,影子斜拖在身邊,略帶複古風的小西裝套裙,背影迷人。雖然任苒還是覺著有些不可置信,但這種算得上天上掉餡餅的事,不管最後砸沒砸中,總是很開心的。
今天收獲不錯,任苒決定回家好好構思新的作品。莫奈對著同樣的景色,能畫出不同的睡蓮圖,難道天下的荷花都一個模樣?
任苒正準備離開街邊咖啡館,忽然無意地往後一看,一個穿短袖T恤的男人正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神。
任苒微微皺眉,這人好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男人看著很年輕,穿得幹淨整潔,不像那些遊手好閑的家夥。任苒心生好奇,看著他慢悠悠喝完奶茶,慢悠悠上了路邊的車,慢悠悠開走,不由得有些發怔。
不會是碰到壞人了吧?她甩甩頭,算了,大熱的天,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快點回家吹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