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窗事發

東雅公寓的花壇之間,都是碎石鋪成的花間小道,飯後或是晚間,總有人出來透個氣,或者是散散步之類的。

在杜少鵬的屍體摔到地上後沒多久,住在東雅公寓的一對情侶,便朝這裏走了過來,正說著悄悄話的男人被屍體絆了一腳,生氣:“唉喲,誰啊,黑漆漆地睡在這個地方?”

女人聽了男人的話,往地上望去,也嚇了一跳:“啊,真有人睡在這呢!是喝醉酒了嗎?”

“這是酒鬼啊!”男人說著伸腿再踹了幾腳,被女人拉住了:“哎,你別踢了,踢傷了人怎麽辦?”

“他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嗎?說明不疼唄!”

女人愣了,蹲下,打開手機電筒,照清了屍體的那張臉,然後拚命用手拍打男人的胳膊。

男人不解:“幹嘛?”

“報警,快報警,這人,死了!”

“真的?”男人也蹲下來,打開手機電筒一照,大呼:“我靠,還真是死人!”說著站遠一點用手機鏡頭選著角度。

“幹嘛?”

“難得遇上屍體啊,我先拍下來發到朋友圈炫耀一下。”

“神經病。”女人自己撥通了110。

男人拍照的閃光燈亮起,照清晰了杜少的那張死人臉。

樓上,302公寓裏的衛生間裏,宗穀華依然提心吊膽地在黑暗中等著。

衛生間的燈再一次亮了起來,黑貓走了進來,關上門,同時將上衣脫了下來,鬆開了褲子的皮帶,然後拉開了浴簾,將浴缸上麵的淋浴花灑開了,試著水溫。

浴缸裏,衣服底下,感受著水流落到覆蓋在頭部的衣服上,有幾滴流到了自己脖子上,宗穀華麵如死灰,隨時準備魚死網破。

打破這一劍拔弩張的危急局麵的,是小區裏傳來的刺耳的警鳴聲。

聽到這個能讓人膽戰心驚的聲音時,黑貓與宗穀華均愣了。

隨後,黑貓快速地關了水,奔到氣窗邊上,發現樓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圍了許多人,警燈閃爍的警車正朝這兒開過來,於是黑貓一下奔了回去,一手拉著褲子一手拿起上衣,啪地一下關燈,跌跌撞撞地闖出去。

聽進宗穀華耳朵裏的警鳴聲越來越近,她的心簡直快跳出來,但她沒敢輕舉妄動,直到聽到外麵門鎖快速關上的聲音,她才鬆了口氣,從浴缸出來,走到氣窗邊上,看著警車停在樓下,心情複雜。

完了,自己千辛萬苦想隱瞞的事情,再也隱瞞不了了。

等到明天,大概全市的人都會直到,叫杜少的人死在了東雅公寓。

希望,警方不會追查到隔壁琳琳的301公寓吧!

宗穀華很快地拉出行李箱,借著手機電筒的光,從浴缸裏將自己帶來的工具,薄膜紙,全部塞了進去,提著行李箱飛快地離開了302公寓。

樓下,杜少屍體被發現現場,停在一邊的警車車頭上的警鳴燈一閃一閃的,警察拉起警戒條,但警戒條外圍過來的觀眾卻越來越多,議論紛紛,探出頭朝杜少的屍體望去。

鑒證人員針對現場進行著取證,采樣。

與鑒證人員一起來到現場的公安是年輕的張瑋桐還有資深的老公安莫老大,兩人一臉嚴肅地蹲了下去,近距離看著杜少的屍體,而後,兩人抬頭,望向公寓樓。

杜少疑似摔下來的方位,是一扇扇的氣窗,一到四層樓住戶的氣窗都沒有燈光,五樓以上有兩層間隔的氣窗裏頭亮著。

不知道,死者是從哪一層樓摔下來的?

張瑋桐與莫老大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臉上布滿疑惑。

此時,回到301公寓的宗穀華將頭巾,口罩,還有圍裙,手套摘了下來,全部塞進了行李箱裏,長長地舒了口氣。

得必須馬上離開這裏,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宗穀華飛快地從門邊櫃台上提起了自己的手提袋,回頭望了起居室一眼,又停了下來,她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個打火機,以及煙灰缸裏沒抽完的煙頭,動作,慢了下來。

公安不是傻子,一定很快會查到杜少是被人從窗口摔下去的吧?

畢竟,人已經死了那麽久了,死後摔下樓的跟活著摔下樓的屍體,有經驗的法醫一檢查就能發現,在根據杜少跌落的位置,他們肯定會發現,或許杜少的屍體是被人從氣窗這一邊的哪一層樓丟下去的,甚至,或許會懷疑屍體是在轉移時失手摔到花壇裏的,那樣,他們勢必會追查杜少的屍體是從哪一層樓被人丟下的,按照繩子的長度,很快,會鎖定特定的幾層樓吧?

那麽,如果他們不確定哪間公寓是案發現場的話,那琳琳住的公寓,301這裏,也會被他們闖進來檢查一翻,那時候,他們一旦發現了什麽,事情就完了。

不能夠讓他們查到琳琳住的這裏是案發現場。

要是有什麽辦法,讓他們認為別的公寓才是案發現場就好了。

宗穀華慢慢地走到了桌子麵前。

辦法,不是很簡單嗎?現成的案發現場,眼下不就有一個嗎?

宗穀華露出了一絲冷笑。

片刻之後,宗穀華從一樓的電梯裏出來,拎著手提袋,拉著行李箱,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趁沒人注意時,邁步快走,經過管理處,稍停下腳步,瞥了窗口內一眼,鬆了口氣,急速離開。

而張老伯此時從管理處門外走到走廊,看著前麵大門處正推門離開的宗穀華,並沒有在意,朝小區內人群擁擠處走去。

坐在出租車上,宗穀華看著車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張臉,光影交纏,那陰暗的一麵,越發顯得冷峻。

宗穀華家裏,對妻子的行蹤充滿疑慮的陳峯生焦心難耐,壓根兒睡不下去,於是翻身坐了起來,打開台燈,戴上眼鏡,隨手拿起床頭的一本書看了起來。

沒看多久,開門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了進來,陳峯生一臉詫異地著宗穀華拎著手提袋走進了臥室。

見丈夫沒睡,宗穀華也頗有點吃驚:“喲,老陳,還沒睡啊?”

“嗯,時間還早嘛!”

“那也是。”宗穀華應著,將手提袋裏的東西掏了出來,猛然意識到少了什麽,使勁掏了掏,卻依然摸不到那部杜少的手機,臉色一白。

因為宗穀華背對著自己,陳峯生沒有注意到宗穀華臉色有異,又因為自己有了疑心,所以陳峯生故意問:“怎麽,今晚不是加班的嗎?回來得很快嘛!”

“啊,是我弄錯了,找的是別人代班,我上班的時候太忙,聽錯了。”宗穀華如此解釋。

“是嘛?”陳峯生不信。

“是啊,你先睡,我去洗洗。”

因為心思不在丈夫身上,宗穀華壓根兒沒察覺出陳峯生的不對勁,拿起睡衣,看也不看陳峯生一眼就走了出去。

陳峯生冷哼了一聲,鑽進了被窩,閉上眼睛,卻始終睡不著,幹脆睜開眼睛,傾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神情複雜。

盥洗室裏,淋浴花灑下,宗穀華仰臉,任由水淋在自己臉上,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臉,而後渾身顫抖起來。

是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此時回想,不由得讓她後怕起來。

浴室磨砂的玻璃門上,映出了宗穀華雙手緊抱身體想要保護自己的影子,而滴答答的水聲中,夾雜著宗穀華低低的嗚咽聲,低低地在屋子裏回響。

杜成鯤追丟了黑貓後,與豆子一起回到了SOLO酒吧。

知道自己惹了禍的柳紅舟,站在杜成鯤一邊,委屈地低著頭,豆子坐在一邊,擺弄著一台膝上電腦,杜成鯤坐著,翹著二郎腿,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已經許久沒吭過聲了。

沉默太久,是讓人會產生害怕的感覺的。

所以,柳紅舟忍不住心虛地叫了一聲:“杜哥!”

杜哥將煙扔到了地上,用腳使勁踩熄了,看了一眼柳紅舟:“他娘的都是你這女人惹出來的禍,要阿鵬有個三長兩短,你可給我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

“杜哥,你這話可不對了,黑貓跟阿鵬鬧出的事,能跟我扯得上關係?”

雖然心虛,但柳紅舟卻總要把自己從眼看降臨的災禍裏擇出來,不服氣地爭辯。

杜成鯤氣憤:“他娘的你還有意思說跟你沒關係?不是你,阿鵬跟黑貓能鬧得起來?不是你,阿鵬至於現在都不見蹤影?”

“杜哥,杜少對我有意思,你可是早就知道的,他隔三岔五地來糾纏我,我是黑貓的女人,又不敢得罪他,我也是一早就跟你提過了,黑貓脾氣不好,我求你出麵讓杜少收斂一點,你記得你當初怎麽跟我說的?你說,杜少是你寶貝弟弟,誰也不許惹他不高興,既然杜少喜歡我,我順著他的意思就是了,那我就說我跟杜少吧,我跟黑貓分手,是你不讓我這麽幹的,因為黑貓是你的得力助手,能幹精明,你也不想因為杜少喜歡我讓我提分手得罪了黑貓,那你說我還能怎麽辦?這幾個月我都成夾心餅幹了,兩頭不討好,苦不勘言還不能有怨言!現在好了,出事了,就賴我頭上來了?杜哥,這不公平。”

柳紅舟越說越氣,走到杜哥對麵,坐了下來,拉下臉來一語不發。

杜成鯤看著柳紅舟,伸手指著她,卻始終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豆子瞥了過來,舉起一個U盤:“杜哥,我說,我們的活兒是不是等找回杜少才繼續,這是黑貓拿回來的那個誰的東西,我要現在處理它還是遲點……”

“遲他娘!阿鵬要找,黑貓要抓,活兒也得幹,豆子你按原計劃行事,動不了陳琳,就勒索劉燕予,大魚沒了也得把蝦米吃了,還有小舟,你那邊……”杜成鯤朝柳紅舟指了指。

“我不幹了!”柳紅舟看杜成鯤沒給自己一個說法,撂擔子。

杜成鯤與豆子一起看著昂著頭的柳紅舟。

柳紅舟瞟了他們一眼,低頭,看著自己塗著丹蔻的纖纖手指:“剛杜哥不是說要收拾我嗎?所以,我就等著杜哥收拾了,那活兒,我是幹不下去了!”

豆子看著杜成鯤,杜成鯤無可奈何,站了起來,雙手叉腰,低頭看著地麵好一會兒。

“小舟,剛我話說重了點啊,你別往心裏去,阿鵬的事該誰負責,我心裏拎得清,這事算不到你頭上,所以你還得繼續跟那目標周旋,咱為這家夥費了太多時間,現在你說不幹,就前功盡棄了,你想想得手後我們能有多少錢,你能拿到手多少錢,現在放棄,太虧了啊,你就別耍性子了。”

柳紅舟臉色緩和下來,翻了個白眼,見好就收。

“好啊,杜哥你都這麽說了,我總不能不給你麵子,為了我,為了大家,我繼續幹下去,不過,杜少的事怎麽辦?還有黑貓呢?”

“你們別擔心,這事歸我管,你們安心幹活就行了!”杜成鯤大手一揮。

柳紅舟與豆子相視了一眼,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