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者之歌:引蛇出洞
“警察辦案!”安歌走進幻夜網吧,把老板叫到一邊,向他出示了警官證。
右胳膊滿是紋身的壯漢立刻堆起了滿臉笑容,態度謙恭地說道:“哎呦,還有這麽年輕漂亮的警察啊,我真的是走眼了!剛才態度不好,對不住您,您先喝杯茶!”
剛才還一臉橫肉怒氣衝衝,變臉可真夠快的!安歌擺了擺手,“不用了,需要你配合調一下錄像。”
老板立刻驚慌地說道:“警官,我們這裏可從來沒有接待過未成年人啊!我們一向是遵紀守法的,您看要不要……”
安歌看到他把手伸褲兜裏拿錢包,還賊眉鼠眼地環顧四周,於是立即按住了他的胳膊說道:“我就是看一下錄像,別把事情弄大了,你我都不好收場。”
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雖然纖細修長但很有力量,老板再仔細一看,手上竟然還有一層透明的橡膠手套。他隻在電視劇裏看到檢驗屍體的法醫用過,心裏不禁咯噔一下,難道是命案?
未成年人在網吧通宵打遊戲,回家後猝死,這樣的新聞他也沒少看過,於是他哆哆嗦嗦地說道:“您想查什麽,我給您看就是了。”
“這個IP地址是你這兒的吧?是哪台電腦?”安歌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老板。
老板點點頭,把安歌讓進了辦公區後麵的一個房間內,自己坐在最新款的蘋果電腦前操作起來,然後告訴她,“大廳最裏麵一排第三台電腦。”
他又小心翼翼地說:“我們這裏是屏蔽掉……嗯,你知道的那種網站的,但如果這個人傳播非法視頻,可不關我們的事哦!”
他見安歌查IP地址,覺得應該不是命案,心裏鬆了口氣,說話又有底氣了。
安歌沒有理會,繼續命令道:“我要看從昨天晚上九點到今天淩晨三點的監控錄像,入口、這台電腦上方的都要。對了,你這裏是用身份證登記的吧?昨天晚上使用過這台電腦的登記名單,從係統裏調一份給我。”
“當然當然,馬上辦、馬上辦!”老板被安歌凝視他的眼神嚇出了一身冷汗,警察該不是發現我們沒有認真檢查身份證了吧?他慌忙出門去招呼前台的工作人員,讓他們趕緊把名單查出來。
不一會兒,一切都弄好了。安歌拿著名單,對照著監控錄像,逐段逐段比照使用電腦的人。攝像頭能夠拍到那一排的電腦屏幕和使用者的側臉,從晚上九點到十二點,都沒有任何問題:一共有兩個人用過那台電腦,一個人看了會兒電影,一個人打了會兒遊戲,臉都能和身份證上的照片對得上。
直到第三個人走進店裏,他把衛衣的帽子戴在頭上,隨手把黑色的雙肩包放在桌子上遮擋住了屏幕,然後從兜裏摸出來一個U盤插在了電腦上。
就是他了!
安歌知道,黑客一般都會隨身攜帶自己的係統,把普通的電腦變成發動進攻的戰場。她迅速翻動手中的名單,這一時段裏並沒有身份證登記的記錄。她立刻站起身,出門問老板:“這是全部的名單嗎?十二點之後的有問題!”
老板正端著一杯茶,聽到這句話,手抖得不行,茶灑了一地。他立刻對負責登記的前台大吼道:“給我滾過來!怎麽辦事的?”
前台的年輕男生嚇得臉色蒼白,趕緊跑了過來,“沒……沒問題啊,都在這裏了。”
安歌突然想到了一點,問那個男生,“要是我說自己忘帶了身份證,但急著用一下電腦,你會怎麽做?”
男生看了一眼老板,怯生生地說道:“護照號、駕駛證號、信用卡號……總之,能證明自己已經成年的證件號碼就行。”
“今天淩晨,有一個人沒用身份證登記,你有印象嗎?他最後用的是什麽號碼?”安歌問道。
她早就應該想到,黑客都擅於隱藏自己的行蹤,怎麽可能會乖乖地交出身份證登記?
男生戰戰兢兢地回答,“我……昨晚我沒值晚班……我馬上給您查!”他又看了一眼凶神惡煞的老板,轉身跑回前台,再次跑回來時拿來一個黑色文件夾。
安歌在登記簿上找到了那條記錄:名字肯定是假的,但是信用卡號不可能是當場編出來的。
“號碼我驗證過了,是真的。”老板說道。
安歌把號碼記下來,“介意我去查看一下那台電腦嗎?我不會驚動你的客人。”
老板看她一直沒找自己的茬,當然爽快地答應了,“陪這位小姐一起過去!機靈點兒!”男生點頭答應,還以為安歌是位重要的大客戶。
夜幕低垂,正是網吧大廳中的人們沉醉在虛擬世界裏的時刻,沒有人注意到安歌走到最後一排的第三台電腦前坐下。這個位置比較偏,旁邊沒什麽人,但是安歌也不便把口罩再掏出來了。
她仔細檢查了一下主機和鍵盤,很難找到完整的指紋,在桌角的縫隙和椅子下麵也沒有找到頭發等殘留物。她站起身,腳後跟突然踢到了一個東西。
“不好意思,老有人抽煙,我們就得準備個垃圾桶。”前台的男生說道,“這排的垃圾又忘倒了,都一天了,真是的。”說著,他俯身拿起了地上那個灰色的翻蓋垃圾桶。
“等一下!”安歌眼前一亮,從他手裏奪過了那個垃圾桶開始翻找起來,把他驚得張大了嘴。
找到了!錄像中的黑客在插U盤的同時左手掏兜,因為鏡頭隻能拍到桌麵以上的空間,所以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事情其實很簡單:人在自己熟悉的事物麵前,都會不自覺地放鬆,黑客麵對他的電腦戰場,腦海中盤算著毀滅的計劃,於是順手扔掉了兜裏的垃圾。
一張街邊派發的健身房傳單。
這上麵沒有他任何的個人信息,所以他在丟掉時毫不猶豫。但是,他是怎樣得到這張傳單的呢?一定是經過這家店所在的街,或者幹脆就是住在它的附近。
健身房的位置距離幻夜網吧不是很近,他肯定是從家裏出發,故意穿過大半個L城的距離來到這家網吧實施計劃。他自以為抹掉了所有的痕跡,可還是露出了馬腳。
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安歌打開手機裏的L城地圖,正仔細研究健身房周圍的環境,這時手機響了,又是號碼無法顯示,她興奮地接通電話,驗收官的問詢來得正是時候!
“有進展了吧?”奚星闌似乎早就料到了她會直撲網吧取證。
安歌大致講了一下自己的發現,“等我一會兒,二十分鍾後再給你打。”奚星闌掛掉電話,安歌無奈地看著手機,這樣聯係也太不方便了啊!難道黑客都要像犯罪嫌疑人一樣藏匿蹤跡嗎?
她打開記事本,把現在得到的線索先梳理一下,正好一頁紙寫滿後,奚星闌的電話又來了。
“我查完了,信用卡的開戶行是北川支行,這一回範圍縮小了吧?”
“你該不會黑進銀行係統了吧?查不到持卡人嗎?”安歌驚訝地問道。
“這張卡已經注銷了,所以費了點兒時間。”奚星闌說道。
她在地圖軟件中輸入北川支行的位置,再比對那家新開業的健身房位置,距離這兩個地點都很近的小區隻有嘉園小區。
“我懷疑攻擊網站的人住在嘉園小區,”安歌說道,“可是這個小區有20棟樓、幾萬名住戶,簡直是大海撈針啊!”
“那要看怎麽撈了,我會把這條魚釣出來的,謝了!”
“等一下!”安歌怕奚星闌又要掛電話,“說好給我的資料呢?”
奚星闌調侃地說道:“這麽心急?加我的微博小號,私信給你。”
奚星闌的小號名叫“哥哥由我來守護”,頭像用的是當紅小鮮肉,安歌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偽裝成腦殘粉的方法也隻有他才能想出來。
私信的窗口發過來這樣一條消息:“沈青黛的聊天昵稱叫‘眉色青青’。”
安歌趕緊回複:“我要的是全部聊天記錄!”
“人沒找到,隻給一半。”
安歌竟然無法反駁,她隻好認命地查看本上廖天東的聊天記錄:3月1日-3月7日,與眉色青青等10人聊天,確定見麵的有4人。與眉色青青約好的見麵時間是——3月7日。
拚圖快要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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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隊長,這是我的檢查。”第二天,安歌鼓起勇氣主動去找陳斯年。
“知道了。”他把檢查放在桌上厚厚的文件堆上麵,並沒有打算立刻看。
安歌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沒找到證據妄下結論,給您添麻煩了。您能不能現在抽出一些看一下我的檢查?我在後麵寫了一些新發現。”
陳斯年抬頭看了安歌一眼,她的態度太誠懇,讓他找不到理由拒絕。於是他隻好咳嗽一聲,快速翻看她的檢查。
“這是什麽?”陳斯年指著安歌附在檢查後的表格。
“我在死者的遺物中找到了一串密碼,”安歌說道,“他一直頻繁使用這個人工智能網站。我猜想,約他在清漣橋見麵的人或許也使用這個網站。”
“你去看了死者的遺物?”陳斯年不滿地問道。
“我是聽趙其琛說的,他發現有一組數字很奇怪。”安歌隻好極力掩飾,“我碰巧有個朋友也在用這個網站,她啟發了我,說這種沒有規律的九位數也許是密碼。”
陳斯年狐疑地看著她,想了一會兒說道:“行了,我知道你也想走訪查案子。但是現在人手已經夠了,有需要的話會叫上你的。你剛來警局,做事還得一步步來才行。發現疑點就上報,這次你做得不錯。下午我們還得再提審,你先忙你的吧。”
安歌隻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感歎:自己根本就沒有什麽事可忙嘛!線索雖然呈上去了,但是什麽時候能查到卻不好說。
如果約廖天冬出來的人隻是為了報仇,現在已經有了替罪羊,他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清除掉所有證據了。必須要比他動作快才行!
安歌想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當此非常之時,可以行此非常之事。
午飯時間,安歌偷偷溜出警局,坐公交車來到了日報社大樓。L城的日報社有穩定的客源——各大機關單位都會訂閱,同時在新媒體方麵也做得風生水起,所以當今的網絡時代仍然能取得不錯的經濟效益。
在L城,誰家的孩子能在日報社工作,可是給父母長臉的事情,在這裏工作的人們也都是富態的幸福模樣。
安歌之前做好了功課:沈青黛是文化版麵的責任編輯,她生前工作的部門在大樓的第四層。現在正是午休時間,也是人們最放鬆的時間,安歌決定從休息區開始套話。
嫩黃色的沙發上坐了兩個年輕女子正在聊天,安歌用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罐咖啡,悠閑地走了過去。她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衣著過於嚴肅,不像是這裏的員工。
“你們是編輯吧?我特喜歡文化版,每周的書評專欄寫得特別好。”安歌隨意地說道。
穿淺藍色襯衫的女生先開口:“你是來找總編的嗎?她還沒回來呢,這周的書評專欄怕是沒有了。”
“唉,誰能想到沈姐姐會出那種事呢!”粉紅衣服的女生歎了口氣說道。
“出了什麽事?我可是很喜歡看青黛的文章啊,這是真名嗎?”安歌故意問道。
藍衣女生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也是,這種事不會登在報紙上的。社會版的那些家夥真沒人性,連個訃告都不登。”
“怕影響不好唄!”粉衣女生說道,“可咱們單位沒什麽壓力啊!周五下班時,她也沒看出來有什麽不對勁啊。”
“你們倆和她關係好嗎?她在編輯部有什麽朋友嗎?”安歌問道。
“也說不上太熟吧。她總是冷冷的,一個人看書,好像不太願意理我們。”藍衣女生突然看到安歌手上的手套,驚得捂上了嘴,然後指著她說道,“你不會是……”
安歌故意讓她們識破自己的身份,她笑著說道:“你別擔心,我是作為熱心讀者來的,不問話。”
藍衣女生扯了扯粉衣女生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警察小姐,我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沈姐姐平時對大家都客客氣氣的,我們也不知道怎麽會出這種事。”
“別緊張,說過不問話了!”安歌站起身說道,“你們能帶我到辦公區走一走嗎?我想看看她曾經工作的地方。”
於是,兩個女生帶著安歌在辦公區裏走了一圈。她故意走得很慢,到處停下來看看,還在沈青黛生前的工位上坐了下來。
“這個位置很好嘛!安靜,陽光又足。”安歌大聲說道,起身伸了個懶腰,“行了,謝謝你們實現了我的一個心願,我先走了。”
“您慢走。”兩位女生目送安歌離去,立刻開始竊竊私語,“警察怎麽來了?沈姐姐難道不是自殺……”
一個藏在書堆後的身影,盯著安歌坐過的位置,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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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回到了警局,沒人注意到她中午不在,除了趙其琛。
他走過來說道:“小歌,中午怎麽沒見到你?今天應該不開會了,還沒查到章漸離如何拿到乙醚呢。”
“我出去逛了一圈。”安歌突然想到,把線索告訴趙其琛也是行得通的。
“你放心吧,我的檢查寫好了,要不你再幫我審審?”
於是安歌把檢查發給了趙其琛一份,並向他解釋了附帶表格的含義。
“這個發現真的太棒了!”趙其琛在QQ上說。
“如果能用得上,你就繼續往下查吧!”安歌回複。然後她又用廖天冬的賬號打開了“聊動我心”。
3月10日—3月16日,他又同時和十多個人一起聊天,這次約好見麵的有7個人。
安歌給這七個人發了同樣的消息:“今晚八點半,清漣橋,約嗎?”然後她沒有等回信就關上了網頁。
她迅速打開微博,給奚星闌發了條私信:魚上鉤了嗎?
等了一會兒,他的頭像多了個紅點。有點兒眉目,準備收網。
安歌笑了下,敲擊鍵盤:今晚八點半,嘉園小區,一起等吧。
奚星闌甩來一個戴著墨鏡的表情,這就算是同意了。
網已經拉開,就等著大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