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者之歌:達成交易
鬧鍾還沒響,安歌就已經醒了,她把頭發稍微梳一下,就衝到了警局。安歌在門口翻了一下早報,記者的動作很快,浮屍案已經見報了,配上清漣橋鬧鬼的傳聞,故事編得那叫一個妙筆生花。
安歌來到餐廳,順利地找到了趙其琛。
“趙大哥,死者的遺物我能看一下嗎?”安歌知道,刑警去死者家調查時,會把有字的本、日曆、便簽紙等作為破案的線索,先封袋送到警局檢查。
“這……”趙其琛想了下說道,“我上午去證物科,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謝謝了,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安歌愉悅地微笑,趙其琛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上午安歌裝模作樣地寫檢查,一直用餘光瞄著門口的動靜。時針走到了十點,趙其琛終於離開了辦公室,安歌也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從桌前離開。他走樓梯到四層,安歌在後麵慢慢地跟著。
趙其琛來到證物科,和裏麵的人打了招呼後,他們就去調證物了。這時趙其琛比了個手勢,安歌悄悄地溜進門,藏在了架子後麵。
“我得看上一會兒,您先忙吧。”趙其琛打發走了管理員,捧著一個紙箱走進了裏麵的房間。安歌也溜了進去,關上了門,到現在一切都很順利。
“你到底要找什麽?”趙其琛問道,“我們都查過一遍了,廖天冬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他的本上都是些演算的數字。”
安歌把紙箱裏的東西都倒在桌麵上,一本台曆、十多個文件夾,還有三個黑皮的記事本。她快速翻看,台曆上隻圈出了幾個數字,標明是交房租的日子,文件夾裏都是些準備會計考試的材料,記事本裏確實如趙其琛所說,每隔幾頁都是些潦草的數字。
真的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嗎?安歌有些心急,她翻到第三本時,幹脆從後往前翻。這時,突然有一頁紙吸引了她的注意。
每個人的筆跡都有自己的特點,正常情況下都會在字號大小、行距、傾斜度等方麵保持一致。文件檢驗學專業的人會對筆跡做深入研究,安歌雖然不是這個專業的,但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
她注意到這一頁的數字明顯大於其他頁的數字,而且寫得歪歪斜斜,廖天冬還在這九位數字上畫了一個圈。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急於記下來這串數字,隨手翻開了記事本,沒有在意本子是斜攤在桌麵上的。
安歌眼睛一亮,迅速記下了這串數字,然後把東西放回紙箱,對趙其琛說道:“章漸離今天會被帶到警局嗎?”
“已經開始審訊了。”趙其琛無奈地說道,“不過,找不到直接證據,也不會冤枉好人的,你下午的會還能參加嗎?”
“恐怕不行了,我的檢查還沒寫好呢。”安歌說道。
“別擔心,有情況我會告訴你。”
安歌握緊了手中的數字,心想:這份檢查或許會多一些出人意料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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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回到辦公室,立刻打開了“聊動我心”的網址。廖天冬記下的這串數字十分特別,一定就是他的賬號密碼!
因為安歌注冊時就發現了,“聊動我心”生成密碼的機製和電腦派位十分相似:電腦派位是用隨機函數,給每個小學生一個九位數的隨機號碼。生成的號碼就連程序員都無法預知,也不能控製,這樣最大限度地保證派位的公平性,就跟彩票搖號碼一樣。而“聊動我心”用相似的密碼生成機製,也能最大限度地確保用戶的隱私安全。
不過,這也造成了一個弊端:用戶必須得記下密碼,否則很容易忘掉。廖天東在記事本裏記下相親網站的密碼沒什麽可奇怪的,畢竟他一直單身,有極大的可能性會注冊這種類型的網站。
密碼輸入後,界麵立刻變成了用戶私人定製的風格。廖天冬選擇的聊天背景是漫威英雄,安歌查看他的AI聊天記錄,有一種窺視到別人內心世界的緊張刺激。
但是結果令她大吃一驚:在廖天冬注冊的兩個月內,他基本上每天都在和很多人同時聊天,僅這個月的記錄就有30多頁。她隻好啟用篩選功能,查看他到底和哪個聊天對象約過見麵。
安歌一邊看一邊做記錄,結果仍然讓她感到無力:廖天冬幾乎每個周末都會約人在咖啡館見麵,一直持續到死前的那個周末。
網站為了保護用戶的隱私,在聊天時使用的都是網名,而且網名可以根據聊天對象的不同而更改。僅憑安歌的能力,想要查到最後一個和廖天冬見過麵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歎了口氣,看了下表,已經到午休的時間了。她決定先去院子裏走走,梳理一下思路。
坐在院子的大梧桐樹下,安歌看著頭上翠綠剔透的樹葉,感到放鬆多了。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了,她拿起來一看,號碼無法顯示。
她慌忙接起來,看了看周圍,沒有人。
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我在報紙上看到報道了。”
是奚星闌的聲音!安歌激動得心砰砰直跳,“你改變主意了?”
“老時間,老地方,過來見我。”奚星闌說完就掛了電話。
安歌現在就想飛奔到巷子口去找奚星闌,但是她還是得先吃飯,然後熬過一整個下午。下午例行的報告會,所有人都去會議室聽案情進展了,隻有她在空曠的屋裏寫檢查。她現在有點兒後悔昨天過於衝動了,自己應該找到足夠的證據之後發表意見。
會議結束後,其他人都隻字不提會議內容,安歌看準時間,再次一到四點半就收拾包下班。她拉開樓梯的防火門,卻被裏麵的人影嚇了一跳!
“誰?”安歌下意識地要抬手自衛。
“別動手!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安歌在昏暗的光線中仔細辨認,才認出了這個神秘兮兮的人是趙其琛。
“趙大哥,你在這裏幹什麽?”她眼睛一亮,“是下午的會嗎?”
趙其琛點了點頭,看到她清亮的眼睛盯著自己,他越發緊張了,“嗯,我覺得你也有起碼的知情權。”
“那快告訴我!”安歌高興地說道。
趙其琛移開目光,快速說道:“下午的會就是通報一下章漸離接受審訊的過程。據他交代,他和廖天冬根本沒有任何私人恩怨,就如你所說,沒有任何殺人的動機。
“但就在這時,周瀚派出的協警來報告,說章漸離的鄰居反映,案發當晚快九點左右,他看見章漸離開車出門。”
“怎麽會?”安歌感到十分震驚,“鄰居確定嗎?那麽晚了,他怎麽確定開車的人就是章漸離?”
“鄰居說自己絕不可能認錯,”趙其琛的語氣也很是無奈,“他是每天晚上都在那個時間下樓倒垃圾,正在轉身往回走時,車燈發出的強烈光線讓他停了下來。他看到一輛紅色的奧迪車在他麵前疾馳而過,而整個小區隻有章漸離的車是紅色奧迪。
“為了確認他的證詞,我們迅速調取了小區的監控攝像。在16日晚上8點40分左右,確實有一輛紅色奧迪車駛出了小區。但是由於攝像頭的角度,沒有照清車牌號,也看不清車裏的人是誰。”
“所以這也不能證明開車的人就是章漸離啊!”安歌感到更頭疼了,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但是因為這點,章漸離的嫌疑大大加深:8點40分出門,10分鍾就能到達案發現場,和死者約好九點鍾見麵,廖天冬一到就用乙醚迷暈他行凶,然後再花10分鍾回家,剛好能在妻子回家的9點20分之前做完這些事。這一切都能說得通,不是嗎?”
趙其琛說道,“即便他狡辯妻子提前從音樂會回來,可以證明他在沙發上喝多了不省人事,但是也無法解釋紅色奧迪車的事情。現在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那輛車不是他開的,二是他在說謊。很明顯,大多數刑警都相信是後者。”
“就沒有別的辦法來證明他的清白嗎?陳隊長最後怎麽說?”
“當然是把他先扣下來,繼續車輪戰審訊了!”趙其琛說道,“畢竟他和廖天冬來往了那麽多年,要說一點兒矛盾都沒有,怎麽可能呢?親兄弟還拌嘴呢!審不出犯罪動機,就去查他負責的私人醫院客戶,總能查出來什麽的!”
趙其琛越說越激動,突然伸出手按住了安歌的肩膀,說道:“但是小歌,我和你一樣,有強烈的直覺——章漸離是無辜的!在審訊結束後,我偷偷去審訊室看了一眼,他眼中有對廖天冬死亡的惋惜和哀傷。那不是殺人犯會有的眼神!他隻是個普通人,他不可能偽裝出那樣的眼神!”
安歌慢慢退後了一步,讓趙其琛的手落了下來,她緩緩說道:“趙大哥,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但是刑警斷案,不能夠憑直覺。”
趙其琛黯然地收回了手,放在了衣兜裏,“他們都是這麽說我的,所以我幹了三年還……唉,不說了,我知道的就這麽多。小歌,就看你的了。”
安歌點了點頭,然後迅速跑下了樓梯,趙其琛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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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怕自己遲到,奚星闌沒有耐心等她,於是從警局後門溜出去後趕緊打了個車。結果今天也不知道有什麽重大的事情,主幹道上竟然堵得水泄不通。最後,安歌選擇提前一站跳下出租車,一口氣跑到了電腦城後麵的巷子口。
她正準備靠著牆調整一下呼吸,一個身影突然從她身後閃了出來,把左手按到了她的臉旁,擺出了經典的“壁咚”姿勢。
奚星闌右手插兜,嘴角痞氣地上揚,一臉壞笑地看著她。他今天不再是刻意偽裝自己的樸素裝扮了,黑色塗鴉長袖、破洞牛仔褲、脖子上垂下來的金色骷髏項鏈,打造出了濃濃的街頭風。
再加上他左耳的十字架耳釘和反戴的棒球帽,妥妥的標準“不良少年”裝扮。他比安歌剛好高了一頭,讓他俯視安歌的樣子十分有氣勢,他故意吹了一下自己散落在額頭的劉海兒,笑著說道:“這位小姐有事找我?”
安歌想要從左邊溜走,結果另一隻胳膊也按到牆上擋住了她的出路。她現在被奚星闌鉗製住,隻能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二人不到一拳的距離,呼吸相聞。不自然的紅暈飛上了安歌的臉頰,她沒有注意到奚星闌的耳朵也紅透了。
安歌定了定神,認定奚星闌又想對自己催眠,壓製住想打他臉的衝動,冷冷地說道:“你這是想報複我!不過我即便不打臉,現在迅速蹲下身,朝你的腹部來上一拳,也夠你受的!”
奚星闌果然像觸電一樣迅速跳開,壞笑著說道:“我就是考驗一下你的應變能力,咱們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你不是有正經事告訴我嗎?”安歌提醒他,不想和他繼續無聊的對話。
“對哦,差點兒都忘了我為什麽要出門。”奚星闌環顧四周,發現了一處台階,於是指著那兒說,“安小姐,咱們去那兒,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安歌慢慢走到台階處,突然覺得不對勁,“我上次沒有說我叫什麽名字,你是怎麽知道的?”
奚星闌掏出了電腦,頭也沒抬地說道:“這不是很難吧?L城最近就新來了一個漂亮的女刑警,不用上網查也知道你叫什麽啊!”
自己已經成為了小道消息的主角了?安歌驚訝地看著他,“那我的手機號呢?警局的網站還沒有更新我的信息,你還是人肉我了!”
奚星闌無奈地抬頭說道:“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就不能問一下認識你的人嗎?”
難道是小茶為了接近偶像出賣了我?安歌狐疑地看著他,慢慢走近,坐在了他身邊。奚星闌在台階上墊了紙巾,怕她坐下時弄髒了衣服,安歌注意到這一點,心裏想道:這臭小子看著拽拽的,倒挺細心!
奚星闌心裏想的卻是:差點兒就露陷了,好險!從瞿雪茶那兒知道了手機號後,我確實順手人肉了一下。嘿嘿,收獲還不小!不過我這樣做是正確的,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安歌探頭向他的電腦看去,太空藍的界麵和熒光白的字體,呈現出首頁的網站Logo——“聊動我心。”
她驚呼一聲,“這不是……”
奚星闌又現出了壞笑,“喲,沒想到安小姐也需要這種服務?”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隻是看到有一個朋友在用。”
安歌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驚訝地指著他說道:“你不會就是……”
奚星闌打了一個響指,“腦子還挺快,像我這麽優秀的人,全中國也沒幾個啊!”
從沒見過如此大言不慚之人!不過,能擔起維護數據庫重任的人必須是像他一樣頂尖的黑客,這一點安歌不得不承認。
“你想給我看什麽?”
奚星闌從電腦中調出了另一個操作界麵,他指著黑色框中的字符,顯然忘了安歌根本看不懂這些程序指令,“今天淩晨,數據庫突然遭遇了一次猛烈攻擊,差一點兒突破了我設下的防禦係統。
“不過我的係統會立即追蹤攻擊者的路徑,然後把查到的信息發到我的郵箱。平時的小打小鬧挺多的,我一般不會太在意,但這一次火力這麽猛,我就順手查了查,果然是行家幹的。”
“什麽意思?”
“怎麽跟你解釋呢?”奚星闌撥弄了下劉海,說道,“有的人攻擊係統可能是誤打誤撞,也可能純粹就是為了好玩,但是行家會目標明確,就像打蛇一樣隻打七寸,招招命中要害,出手狠毒。要不是我前幾天剛更新了補丁,可能就躲不過這一劫了。”
“他攻擊數據庫想做什麽?盜取你們的用戶數據嗎?”安歌順著思路推理:注冊網站的人都有一定經濟實力,能獲得這麽多有錢人的資料,可是筆不小的買賣
“恰恰相反,”奚星闌停了一下說道,“他要毀了這個網站。”
“什麽?”安歌驚訝地喊道,然後繼續分析,“那就是你們的競爭對手幹的!有人也想建一個人工智能網站,於是雇用了專業的黑客先鏟除對手,自己就能壟斷這個市場了!”
奚星闌卻說:“首先,我要先糾正你一下,這個網站不是我開的,我隻是負責維護它的數據庫,也屬於拿多少錢辦多少事的人。所以我不想卷入幕後的商業競爭,直到我發現了這個。”
奚星闌打開了一個頁麵,還是“聊動我心”的首頁界麵,但是光標一點Logo,太空藍的頁麵頓時變成了一片猩紅色,熒光白的字體也變成了往下滴血的大字——“Get Out!”
中文意思就是“滾出去!”充滿戾氣的文字占滿了屏幕,而且越變越大,還伴有讓人心驚的鬼魅聲音。
猝不及防的頁麵轉換會帶給人強烈的心理衝擊,人們下意識就會關上這一充滿了血腥氣息的網頁。安歌沒法關上頁麵,隻能選擇轉過頭。
“嚇到你了?”奚星闌馬上關上了頁麵,“行了,這下沒事了!”女孩子一般冷不丁受到這種驚嚇,都會大叫起來,而這位女警竟然隻是咬緊了牙關,默默地忍受,這讓他的心裏再次感到了一絲波動。
“還好,我之前看到過這種惡作劇。”安歌轉回了頭,之前在學校裏,有同學在QQ裏發給她一個鏈接,說是測試觀察能力,結果輸入最後一題的答案時,就會跳出來一個鬼臉。
“這可不是惡作劇!”奚星闌嚴肅地說道,“這是那個黑客埋下的炸彈!他拚命地想要清洗掉所有的數據,然後在成功的那一刻,網站首頁就會變成剛才的樣子!他是要毀滅、要報複,在宣泄自己的情緒,你懂嗎?”
安歌當然懂,她也是學過犯罪心理學的。當一個人實施極端暴力時,他也是在用這種暴力宣泄自己的情緒、表達自己的訴求,而心理分析專家也會由此反推出凶手的性格和人生遭遇。安歌懷疑地看了奚星闌一眼,他怎麽也知道這個?
奚星闌繼續說道:“所以這就不是什麽商業的內鬥了,而是個人的私怨!我可不能讓我的係統毀在這個瘋子手上!於是我立即追蹤他的路徑,結果竟然這麽湊巧,這家夥居然就在L城!”
安歌看了一眼他查到的數據,仍然是看不懂的字符,但是手機突然響起了一條短信提示音。
“他上次使用的IP地址是在這個網吧,我已經發給你了。”奚星闌收拾好電腦,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哎?”安歌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你什麽意思?”
“咱們倆做個交易,你幫我找到這個人,我給你想要的東西。”奚星闌笑著說道。
他知道我根本沒有理由拒絕,安歌鬱悶地想道。他負責維護數據庫,在報紙上看到了廖天冬的名字,於是想拿網站的信息交易。
“你這麽厲害,怎麽不自己查?”安歌不想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樣子。
“有些地方,還是刑警去更方便。”奚星闌說道,“沒辦法,我老板一定要找到這個人。你放心,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我要沈青黛所有的聊天記錄。”安歌說道。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