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為虛:連環謎局
安歌跑回餐廳門口,女大學生正在哭喊:“停電了,網也斷了,手機也沒有信號!我要離開這兒!”
“你不要鬧了!現在離開,山下也沒有車!”男生不滿地說道。
“大家冷靜一下,先聚在一起,你們幾個男的去廚房找找,看有沒有蠟燭。”安歌迅速穩定了眾人的情緒。男生在廚房的壁櫥裏找到一小截蠟燭,登山者用打火機點燃,眾人圍坐在這一點燭光前,暫時不用在冰天雪地裏受凍了。但是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一截蠟燭撐不到天明,一旦黑暗再次降臨,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安歌告訴大家2號別墅裏發生的事,“你們聽過有一位大學老師姓戴嗎?”
大家紛紛否認,然後屋內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樹被風吹得嘩啦嘩啦直響,好像又有一場雪要下了。
雪地上響起了腳步聲,登山者都嘩地站起身,警惕地注視著門口。安歌緊握著手電筒,覺得比上次偷襲凶徒時心跳還快。
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是從餐廳後麵過來的,停頓了一下後,徑直走了過來。
安歌在心中倒數,30秒後,腳步聲來到了門口,門簾被掀了起來。
登山者大吼著把進來的人撲倒在地,安歌的手電筒也砸中了他的肩膀,不過門簾掀開,外麵的雪光在一瞬間照清了他的頭發。
安歌大驚失色,連喊住手,“奚星闌,你怎麽在這兒?”
“喂,還不讓他們住手!”他為自己狼狽的出場漲紅了臉,銀灰色的頭發在燭光下也異常醒目。
“這個男人是好人?”登山者放開了奚星闌,但仍然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你鬼鬼祟祟地來這兒幹什麽?”
“又不是來找你,管那麽多。”奚星闌抱著胳膊倚在門口,仍是怒氣未消。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小怪獸圖案和英文單詞發出夜光綠,顯得格外另類,更不用說他的十字架耳釘了。
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張揚審美,於是立刻接過話頭說道:“你是來找我……們的,對嗎?你怎麽不從正門進來?”
“你們這些豬頭已經被人困住了,還守在這裏等死,是沒玩夠密室逃脫嗎?”他衝安歌說道,“別管這些白癡了,趕緊跟我走!”
“喂,你小子嘴巴放幹淨點!剛才真應該抽你一頓!”登山者氣得要揪住他,安歌趕緊擋在他前麵問道,“困住了,是什麽意思?山下發生了什麽?”
“這個鬼地方隻有一條車能走的路,已經被人用大石塊堵死了。下了這麽大的雪,不走到近前根本發現不了。”
“那你是怎麽上來的?”小茶問道。
“我又沒帶行李,就翻過來了。可不知道為什麽,走上來也找不到你們住的地方,繞了好幾圈才找到餐廳。”
“應該是還有一條岔路,直通山穀,隻是平時我們都不知道而已。”安歌分析道。
“都是那個老板娘搞的鬼!”登山者怒吼道,“隻有她不見了!那條岔路應該通向她的房間,她殺了人就逃跑了,還斷水斷電,設下機關,想把我們都餓死!”
奚星闌聽到“殺人”兩個字,挑了下眉毛,對安歌說道:“我說你怎麽不走,原來沒玩夠破案遊戲啊!”
“對凶手來說是個遊戲,對我們來說不是。”安歌嚴肅地說道,“戴先生的房間有鐵鏈反鎖,白雪殺了人又是怎麽逃走的呢?你有什麽證據說她是凶手?”
兩名登山者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麽,另一個人大膽說道:“我們在場的人都不認識死者,也都有不在場證明,我們肯定不是凶手。用排除法,嫌疑最大的就是老板娘!”
“那我們就來說一下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吧。”安歌提議,“各位說一下,今天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三點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麽。”
“我先說,”女大學生先發言,“我們一早上就出發去山裏拍照,但是我的鞋濕了,凍得不行,我們就去鎮裏買鞋了,還在唯一的一家快餐店吃了午飯。吃完我們就坐車回來了,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我手機裏的自拍照可以證明。”
女生點開照片的屬性,可以顯示拍照的時間。她確實在快兩點左右還在鎮裏自拍,而坐車到這裏至少要兩個小時,他們沒有作案的時間。
登山者選出一名代表發言,“我們八點半準時到達了南坡,開始登山,花了四個多小時到了目標地點。午飯是在山上吃的壓縮餅幹,下山就比較快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晚餐不是六點開始嗎?我們掐著表回來的,大約五點半來到餐廳。”
他們出示了單反相機中的照片,也能證明那段時間他們還在山裏。
老頭發言,“今天是我在這兒的最後一天,我還想再看一眼天池。但是排隊等車的人太多了,我就吃了個雞蛋,在山裏拍了張照片。”
他拿出一張塑封照片,是普通的快照,照片裏他的衣著確實和今天的一樣,隻是沒有日期落款。
安歌懷疑地看著他,但是登山者出言相助:“你該不會懷疑這位老人吧?他都一把年紀,能翻過圍牆嗎?現在說說你自己吧。”
“我們一下午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泡溫泉,還睡了一覺。”安歌如實回答。
“沒有照片能證明?”
安歌看了一眼小茶,兩個人都搖了搖頭。
“你是耍我們的吧?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隻有你們兩個一直待在旅店裏,還假裝好人問一大圈!”有一個登山者氣憤地說道,“我說你怎麽不找吃的,非跑到2號別墅,你早就知道裏麵的人死了,故意裝作發現的人!”
另一個登山者也附和道:“對!還有這個男的,就是你的幫凶!為什麽隻有他發現了那條岔路?你們倆想偷偷溜走,把我們困死在這裏!”
第三個登山者也跟著推理起來,“隻有你知道死者叫戴先生!還問我們認不認識他?你和那個老板娘串通一氣,幹的是謀財害命的黑店吧!”
住客們都用憤恨又驚懼的目光瞪著安歌,奚星闌搖了搖頭,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冷冷地說道:“早就跟你說不要理這些白癡了,咱們走吧。”
“被我們說中了,想逃走了吧?”
“不要放過這對狗男女!”
“把他們綁起來!”
奚星闌避開男人拿著登山繩的攻擊,朝他踹了一腳,不屑地說道:“嘴巴那麽髒,踩你的臉都瞎了我的鞋。”
然後他一把拉住安歌,跑到了室外,小茶也跟著跑出來。
三名登山者追了出來,在雪地上和他們對峙。安歌掙脫不開奚星闌的手,隻好在風雪中大聲喊道:“你們聽我說,下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在這個山穀裏!還有一個人!”
大家都愣住了,“還有誰?”
“有一個女住客,叫溫彤茵,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再也沒有露麵,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她發瘋時,這些人都不在場,所以可能都不知道6號別墅還有人住。
“我們一起去她的別墅看一下!”安歌提議,“我和白雪告別時,還特意囑咐她去6號別墅看一下情況,之後她就消失了,這個女人的嫌疑不是更大嗎?”
三名登山者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繩子,和他們一起朝山穀的深處走去。失去了燈光的小路,變得崎嶇難走,雪地濕滑,極容易摔倒,奚星闌一直牽著安歌的手不放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等一會兒他們還是懷疑我們,該怎麽辦?這裏夜黑風高,可是殺人的好地方。”
“他們三個人,我們也是三個人,不見得打不過。”安歌說道,“你不是擅長逃跑嗎?先逃走就是了。”
奚星闌哼了一聲,小聲嘟囔道:“不是你這個豬頭,我早就逃走了。”
安歌氣得晃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今天叫我好幾句豬頭了,攢一起跟你算賬。”
“你們倆走過了!”小茶喊道,“能不能專心點兒?”
安歌這才發現自己快走到7號別墅了,連忙掉轉方向,來到旁邊的木屋。奚星闌為她的過失竊笑,幫她整理脖子上的圍巾,“笨得連圍巾都戴不好,還說不是豬?”
小茶受不了他們的膩歪,先跑到門口查看,“我找到了備用鑰匙。”她轉動門鎖,推開了門,空氣突然流通,屋內飄來了陣陣惡臭。
所有人都心一緊,安歌拿著手電筒,其他人用手機照明,小心翼翼地走進了房間。
山穀東側的三幢別墅是沒有套間的,過了玄關就是一張雙人大床。溫彤茵的棉服好好地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屋內如深海一般寂靜。
越往裏麵走,臭味越刺鼻濃鬱,奚星闌嫌惡地捂上鼻子,不再往前了。
安歌猜到會看見什麽,對前麵的三個男人說道:“你們一會兒要吐的話,衛生間在玄關的左邊。”
四道光束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掃射,最後都匯聚在**。白枕頭就像是舞台中央一樣,被四道追光打亮了,光圈的核心是一張蒼白的臉。她的頭發披散在枕頭上,雙眼空洞地盯著闖進來的觀眾。
“啊啊啊!”小茶的尖叫適時打破了讓人窒息的寂靜,三個男人中有兩個捂著嘴衝到衛生間裏狂嘔,還有一個人強撐著,扭過臉虛弱地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安歌從容不迫地從兜裏摸出了口罩戴上,奚星闌冷眼旁觀地吐槽,“有戀屍癖的警察。”
安歌扳起溫彤茵的頭,仔細檢驗她的頭皮、眼瞼和口腔,其他人不敢上前,隻能遠遠地看著。
“已經死亡超過24小時了。”安歌說道,並沒有人敢搭話,她隻好一邊查看房間內的物品,一邊自言自語,“屍體在流淚。”
“小歌姐!不要再說了!我們能不能離開這兒?”小茶最先崩潰,大喊道。
“哦?你們可以離開啊!我一個人可以的!”安歌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們誰也不能離開!”一個登山者從恐懼中恢複過來,捂著鼻子說道,“荒山野嶺的,哪兒來什麽警察?不要想糊弄我們!你發現了什麽,當著大家的麵說!”
他捂著鼻子說話,讓他的威脅語氣一點兒也沒有震懾力,奚星闌嘲笑地說道:“害怕就直說嘛,你們要嚇得尿褲子的話,衛生間就在玄關的左邊。”
“臭小子,你不要太囂張!”
“喲,大叔你厲害,你倒是別捂鼻子啊!”
“找到了!”安歌從地上拿起了一樣東西,他們停止了爭吵,等著她把東西拿過來。
是一截蠟狀的空氣芳香膏,已經燒掉了大半。在惡臭彌漫的房間裏,幾乎聞不到它淡淡的香氣了。
“我知道這個東西!”小茶說道,“和揮發的芳香精油差不多,不過比精油更耐用。既能熏屋子,還有助於睡眠。”
“安眠的效果確實不錯嘛,”奚星闌插嘴說道,“都一睡不醒啦!”
“肯定加了迷藥,”安歌說道,“服了安眠藥的屍體會流淚,這是我的導師告訴我的,想必那碗薑湯裏加了安眠藥,然後白雪在送溫彤茵回房後又給她下了毒。”
“白雪真的是凶手?”小茶驚呼道。
“至少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安歌歎了口氣說道,“我下午應該去搜一下她的房間的。”
“你的麻藥勁兒還沒過吧?”奚星闌繼續毒舌,“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相信亂七八糟的路人。”
“溫彤茵為什麽發瘋?話都說不出來的人為什麽還要滅口?”安歌喃喃自語,又開始擺弄起屍體來。
“我受不了了!我要離開這兒!”一個登山者被安歌的自言自語嚇到了,連滾帶爬地衝出屋子。
“老三!”另外兩名登山者不甘心地看了安歌一眼,也趕快離開了。
“終於走了!這幾位大叔的汗臭味可真夠受的!”奚星闌把房門大開,“好清新啊!”
安歌扒開溫彤茵的下眼皮,用手電筒照亮查看,“你們過來看看,是不是一個瞳孔大、一個瞳孔小?”
小茶猶猶豫豫不敢過來,奚星闌拿手機照明,遙遙看著說道:“正常人不會這樣的,她……”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她好像被注射了致幻劑。”
安歌狐疑地看著他,他抱著胳膊說道:“別問我怎麽知道的。”然後他慢慢向床頭走去,把頭靠在床頭櫃上,指著牆上說道,“她好像一直盯著那裏看。”
手電筒的光打在牆上,照亮了那副字畫。
一支白色的梅花,斜斜地從牆頭伸出來,畫麵上點點的白痕,是飄飄的落雪。左側是題詩“落盡瓊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無香。”
“楊萬裏的《觀雪》。”奚星闌說道,“好風雅的主人。”
“她說自己最喜歡下雪。”安歌看著詩後的印章,隻有兩個小小的篆體字——“白雪”。
“你們在說什麽?”小茶裹緊衣服說道,“就咱們幾個人,不要打啞謎了好嗎?”
“有詛咒的密室殺人,她的遊戲玩得真夠大的。”安歌冷笑道,“小茶,你看看芳香膏是什麽形狀,就知道這首詩是什麽意思了。”
小茶拿起芳香膏,乳白色的膏體嵌在一個薄鐵皮裏,正是五瓣梅花形狀。和畫裏的梅花一模一樣。她一驚,差點兒把這個罪證摔到地上。
“神經病!”小茶罵道,“為了殺人特意畫一幅畫?”然後她又大呼道,“我們的房間裏也有!”
“畫是早就畫好了,”奚星闌說道,“紙都黃了,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其他死者房間裏畫的是什麽?”
“現在不用糾結這個了,反正我們都看出來這是白雪故弄玄虛的圈套,當務之急是破解她的殺人方法。”安歌把手支在下巴上思考,“畫既然不是今年畫的,說明她之前並沒有殺人的計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死者是她特別挑選的,可能他們彼此之間都認識。”
“中獎券!”小茶恍然大悟,“辛湄是被她騙來的!溫彤茵和戴先生也是中獎來的吧?她從頭到尾沒有一句真話!”
“不,有真話。”安歌回憶道,“她說過,東北的雪很美,就像書裏寫的一樣,你不覺得這句話有些奇怪嗎?”
小茶搖了搖頭,奚星闌插嘴道:“笨!說明她不是本地人。”
“她還說過‘熱湯’這個詞。”安歌重複了好幾遍,“現代漢語裏的‘熱湯’就是指熱的湯,她卻用熱湯指熱的水。”
“她學過日語,或者是日本人?”奚星闌說道,“這就上升到民族矛盾了啊。”
“白雪這個名字一定是假的,唉,可惜現在斷了網,什麽都查不到了。”
“她是用了信號屏蔽器,我在山下還是有信號的,要不怎麽找到你的?”奚星闌笑著說道,“隻要改了手機的接收發射頻率就行了,這個就交給我了。”
安歌看到他的笑容,有些不自在,說道:“那我回房間拿檢驗包。”
奚星闌搶過她的手電筒,遞給小茶說道:“你剛才不是要透透氣嗎?你去拿包。”
小茶剛出門,奚星闌就走過來,盯著她說道:“你為什麽跑了?就那麽討厭我?”
安歌突然被質問,覺得很窘迫,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怎麽能叫跑呢?我就是出門散散心,反正你也不喜歡旅遊。”
“你沒問過我,怎麽就知道我不喜歡?”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到底喜歡什麽,你不知道嗎?”
“不就是電腦程序嗎?我又看不懂,看電影又打擾你,你一個人清淨自在,不是挺好的嗎?”安歌心虛地回答。
一點兒都不好。奚星闌心裏想道。雖然看不慣她天天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但是她冷不丁走了,房間裏一下子就空了,像少了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不僅是房間,心裏也覺得空****的。他本以為自己習慣了獨來獨往,照顧她隻是回報而已,沒想到她已經把他的生活攪亂了,他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
他從瞿廣白那兒得知了她旅行的目的地,連夜出發找她。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為了一個人來到這麽遠的地方。可是她見到他出現,並沒有意外的驚喜,這讓他感到十分受傷。
“你真這麽想?”奚星闌深邃的眼神像是要看進安歌的心裏,抓著她胳膊的手也更加用力,“你就一點兒都沒想我?”
安歌感到更加心慌,脫口而出,“我為什麽要想你?你嫌我麻煩、難伺候,還老捉弄我、變著法兒嘲諷我,你就是看我骨折、趁人之危,我現在好了,你別想把我帶回家了!”
他把她拽入懷裏,急切地說道:“是因為這樣,你才走的?可是你也捉弄我,我可沒生氣啊!你就是口是心非,你要是不想我,我的錄音筆怎麽不見了?那裏麵錄了什麽?”
他在抱著她時,把手伸進她的衣兜,拿出了那個錄音筆。安歌昨晚失眠時,想拿出來聽的,但是猶豫了一會兒,又放回衣兜了。
“給我!”她伸手去搶,但是他已經把裏麵的聲音放了出來:他敲擊鍵盤的打字聲、戴著耳機跑調的唱歌聲,還有熬夜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的呼嚕聲。
被發現了啊。
從離開你的第一天就想你了呢,雖然見麵時總覺得不順眼,但是分開卻無法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