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為虛:殺人遊戲

小茶拿著檢驗工具包跑來了,她發現房間中詭異的氣氛,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你們怎麽回事?剛打了一架嗎?”

兩個人的眼圈都紅紅的,奚星闌把錄音筆放進兜裏,走出了門外。安歌揉了揉眼睛,接過了工具包。

她用嘴叼著圓珠筆式手電筒,開始檢驗屍體的口腔和食道殘留物。小茶把窗戶和陽台門都打開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屋內難聞的氣味,用手電筒幫忙照明。

她感慨地說道:“我不當警察是對的,要是老爸逼著我當,我也隻能當個交警。”

“交警更常見到出車禍頭破血流的人。”安歌剖開食道,找到了一種白色顆粒狀的殘留物,她小心地裝進袋子後對小茶說道,“你幫忙找找屋子裏有沒有吃的,她那天沒有吃晚飯,能吃的東西應該還在這個房間裏。”

於是她們把床頭櫃、地毯、牆角、冰櫃、箱子甚至垃圾桶都找了一遍,卻沒有找到任何食物。“奇怪了,”小茶說道,“每個房間送的小食都在冰櫃裏,難道她一天都吃光了?連個渣都不剩!”

“應該是被白雪清理走了。”安歌分析道,“致幻劑果然在食物中。”

“對!她這是欲蓋彌彰!”然後小茶驚呼道,“完蛋了!咱倆冰櫃裏的小食都讓我吃了,我會不會也中毒?”

“你現在難受嗎?眼睛疼嗎?”

小茶搖了搖頭,“就是有點兒餓。晚飯咱倆都沒吃,不過這個鬼地方的東西,打死我都不會吃了。”

“也許不是每個房間的食物都有毒。”安歌看著手中的袋子說道,“但是想要全部清理幹淨,也是不可能的,咱們倆再仔細找找。”

“把那個袋子給我看看,讓我回憶回憶。”小茶一邊找,一邊念叨著,“從昨天中午開始,我吃了冰櫃裏的兩袋薯片、三袋芒果幹、一大袋開心果、五塊巧克力威化,還有……我想起來了!我就覺得這個顆粒好眼熟!當時我一口一個吃得太快了,差點兒把它給忘了!”

“說重點!”安歌無奈地說道。

“咱倆一進屋,我就吃了一盤冰皮糯米糍,特別好吃,但是你一口都沒吃。”

“糯米滋裏會有這種顆粒嗎?”

“是啊,就是跟外麵賣的不一樣啊。我吞下去之後才發現它裏麵是有東西的,硬硬的,像水果糖一樣。我還覺得挺特別,居然在糯米滋裏包了果肉。”

“那不是糯米滋,笨蛋,”奚星闌走了過來,“那是雪媚娘。”

“聽名字,確實是她會喜歡的東西。”安歌說道,“這兩種食物有什麽區別?”

“外表看起來幾乎是一樣的,但雪媚娘是夾餡的,果肉外麵裹了淡奶油,無論裏麵的餡是什麽味道,你吃下去隻會感覺是甜的。”奚星闌解釋道,“重點不是這個,雪媚娘不是東北的特產,而是日本的點心。”

小茶驚呼一聲,“白雪真的是日本人?”

奚星闌無奈地解釋道:“懂日語,又喜歡日本的食物,不一定是日本人啊!不過,她肯定長期受到了日本文化的影響,潛移默化了她的生活習慣。

“就連她畫的這幅梅花,都不是中國文人畫的風格,更像是浮世繪。所以我去查了東北地區日語專業近十年來的大學畢業照片,沒想到竟然發現了這個。”

安歌接過手機,看到有一張畢業照片中,一個女生紮著雙馬尾,眼睛明亮、酒窩淺淺,正笑意盈盈地看著鏡頭。

她的臉和**的死者一模一樣。

照片裏沒有白雪。

“她已經死了。”奚星闌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安歌驚懼地問道。

“照片是我在部落格裏找到的,她長得這麽漂亮,下麵的評論中有人討論她,她叫溫紫苑。”

溫彤茵、溫紫苑。如此相似的名字,如此相似的長相,“她們是親姐妹?”安歌說道,然後她又打量了下畢業照,“2007年畢業,都已經十年了。”

“十年會改變一些事情,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卻不會改變了。”奚星闌說道,他這句話好像另有深意。

安歌突然想起來,戴先生的手機還在自己身上,她立刻找出來給奚星闌,“白雪一定認識溫紫苑,也認識戴先生,快看看他的手機裏有什麽。”

“怎麽不早拿出來?”奚星闌從兜裏摸出一個微型的U盤,插到了手機的充電口中,三兩下就破解了開機密碼。

“短信、微信裏沒有可疑的內容,”奚星闌快速破解了戴先生的郵箱密碼,查看他的近期信件,“找到了!‘白雪皚皚,靜候十年之約——07級校友誠邀一聚。’發信日期是,一周前。”

“白雪知道中獎券騙不了戴先生,就用同學聚會的名義把他騙來,讓他拿上滑雪杖,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溫紫苑畢業於2007年,當時22歲左右,在學校裏品學兼優,你再讀讀這條新聞。”奚星闌拿回手機,調出了一則社會新聞,安歌讀出來,“2007年10月20日下午,長白山區南坡發生了一起慘烈車禍。灰色麵包車墜入山穀,造成三死一傷。

“林區巡警反應迅速,緊急搶救,將重傷者辛某(22歲)送到了市醫院。其他兩位女乘客溫某(22歲)、夏某(21歲)及司機李某(35歲),在發現時已經大麵積骨骼挫傷,無力回天。

“初步調查,事故發生時林區天氣狀況良好,司機無酗酒等不良記錄,可能是刹車失靈造成的意外。該路段經常發生車禍,再次呼籲司機師傅小心路麵狀況,安全駕駛,人命關天,疏忽不得。”

“第一次聽到車禍新聞還能寫得這麽文縐縐的。”小茶插嘴道。

“新聞最初登在這個小鎮的地方報紙上,”奚星闌說道,“雖然不像大媒體那麽嘩眾取寵,不過得處處維護旅遊區的形象。”

“這個溫某,應該就是溫紫苑吧。”安歌說道,“不過沒有照片,還不能確認。”

“溫紫苑已經死了,這是確定的。”奚星闌說道,“校友網站上,她的名字上打了黑框,還有另外那個死者夏澤蘭。”

“十年之約、車禍、致幻劑、溫彤茵……”安歌梳理了一下發現,“白雪要是想報仇,為什麽要殺溫紫苑的姐姐?”

她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思路,“這個房間應該不會再有新的發現了,咱們去戴先生的別墅再看看。”

安歌給溫彤茵的屍體蓋好了被子,雙手合十在胸前祈禱了一下,才離開房間。“人都死了,做這些幹嗎?”奚星闌覺得多此一舉。

“我檢驗屍體,是想知道他們留下的信息,如果能得到他們的諒解,就更好了。畢竟沒有一個人願意死了之後被人翻來翻去。”安歌往手套上噴消毒水,又抓了把雪在手上搓了搓。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為什麽老戴著一雙手套啊?”小茶怯怯地問道,“不會隨時準備驗屍吧?”

安歌看到奚星闌也是畏懼的表情,鬱悶地說道:“你不會也這麽想吧?”他站得遠遠的,比聞到屍臭反應還誇張。

安歌終於想到了捉弄他的方法,能出一口被發現錄音筆的惡氣。於是她壞笑著撲過去,用食指摸了一下他的臉,“啊哈!”

她轉動著手說道:“手套是用納米技術做的,有自淨功能,比你的臉都幹淨!我隻是不想留下指紋而已。”

“神經病!”奚星闌捂著臉,憤憤地大踏步走在前麵。

“喂,別跑啊!再來感受一下啊!”安歌大步追,小茶在後麵笑彎了腰。

他們還沒走到餐廳,就發現三名登山者和男大學生正在爭吵。

“你們要幹什麽?放開她!”男生歇斯底裏地喊道,但是他的聲音完全被那幾個壯漢淹沒了,“滾開,我們要把她綁起來!”

他們正在拉扯一個女人,粉紅色的羽絨服、明黃色的睡褲,正是男生的女朋友。她的左腿被登山者鉗製住,右手還被男友拽住,整個人被按到了雪地裏。

“住手!”小茶氣憤地衝上前,“你們就知道綁人,有完沒完?有本事來綁我!”

登山者看見三人過來了,和剛才的態度相比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剛才一場誤會,警察小姐快來幫忙!”

“我隻看見一幫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安歌走上前,掰開男生的手,想要把女生拽起來。

“危險!”登山者大喊道。

女生噗地從雪地裏拔出了頭,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扭轉了半個身子,掙脫了登山者的束縛,然後偏轉頭,牙齒哢嗒哢嗒作響地將安歌撲倒在地上。

安歌用盡全力和她的胳膊對峙,不讓她的牙咬到自己的脖子。女生的嘴向臉的兩側大咧著,露出了青色的牙床。她的眼睛一個瞳孔大、一個瞳孔小,發出完全不是人類的寒光。

奚星闌和小茶都衝上來幫忙,連同三名登山者,五個人才勉強把發瘋的女生從安歌的身上拽下來,然後手忙腳亂地把她綁得結結實實。她的手腳都不能動彈,仍然在雪地上翻滾、扭動,發出駭人的嘶吼。

安歌驚魂未定地爬起來,這時才發現男生的手背上被咬了一個大口子,還在不停地流血。他呆呆地望著自己的女朋友,絲毫沒有注意到傷口。

安歌讓小茶從包裏找到紗布和止血棉,想要幫他包紮,卻被奚星闌一把搶過,冷冷地丟給那個男生,“自己來!”

“這個臭娘們差點兒把我們都咬死!”登山者抄起了暖水壺,“吵得老子腦仁都疼了,先把她打暈過去吧!”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發瘋的!”安歌喊道,然後問男生,“你快說,你們剛才都做了什麽?”

“剛才你們都走了,她非常害怕,”男生抽抽搭搭哭起來,“我就陪她回房間裏。她要泡個溫泉放鬆一下,可是沒過一會兒就穿著浴衣站在屋裏,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走上前,她就發瘋要咬人,我就趕緊打開房門逃了。”

“她吃了冰櫃裏的東西?”安歌看到男生點了頭,立刻對小茶說道,“你守在這裏,我去屋裏看看!”

安歌衝進了5號別墅,奚星闌緊隨其後。他們看到了打翻在地的雪媚娘,被啃得隻剩下外麵的一層薄皮了,安歌掏出塑封小袋,確認和溫彤茵嘴裏的食物殘渣是一致的。

他們又順著殘渣的痕跡,來到了戶外的溫泉池。女生吃了有毒的食物,產生的幻覺竟然讓她想去泡溫泉?

“溫泉能加速血液循環,讓毒素迅速遍布全身,幻覺會變得更加真實。”奚星闌說道。他發現安歌懷疑地看著自己,聳了聳肩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你……是見過吸毒的人吧?”安歌緩緩說道,“你不用掩飾,沒什麽的,每個人都有秘密。”

奚星闌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麽。他轉過身,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看來我們不用去2號別墅了。”

安歌點點頭,“我明白戴先生是怎麽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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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費了好大勁才把女生拖回餐廳,小茶找到了沒燒光的蠟燭,重新點了起來。光明再現時,他們才意識到,那個老頭不見了。

“不會又發瘋了吧?”一個登山者砰地坐在椅子上,“老子哪兒都不去了,管他還有誰死在屋子裏,我就在這兒坐到天亮!”

安歌在後廚裏燒了一些熱水,分給大家。女生已經被灌下幾杯大麥茶,又喝了一大杯熱茶,漸漸安靜下來,但是仍然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說話。

“這到底是什麽毒啊?這麽邪乎!”小茶坐得遠遠的,“簡直跟喪屍片一樣!我也吃了雪媚娘,會不會也發瘋?”

“你們吃了冰櫃裏那個像糯米滋一樣的東西嗎?然後做了什麽?”安歌問那三個男人,女生會對模樣可愛的甜食沒有抵抗力,可她懷疑戴先生沒有吃過那個東西。

“沒有糯米滋啊!倒是吃了不少凍梨、凍柿子,還有冰糖葫蘆,吃完了就打牌睡覺了。”

果然男房客的食譜和女房客的不一樣。在這一點上,白雪真是心細得令人發指。

“吃過食物,沒有泡溫泉,就沒有事兒。吃了東西,馬上就去泡溫泉,就會出現強烈的幻覺。”安歌說道,“這說明致幻劑有時效性,隻能在一定時間內發生效用。”

一直沉默不語的男生突然開了口,“你們說的糯米糍,我們早就吃光了啊!剛才那個是我們在後廚找到的。而且那個老人還勸我們回房泡溫泉休息一下。”

一個登山者突然喊道:“什麽東西糊了?”他回頭望去,“後廚著火了!”

木質建築一旦沾上一點火星,就會迅速蔓延開。火舌從後廚伸過來,迅速吞噬了木質櫃台、桌椅和承重的柱子、天花板。火舌變成了火龍,將片片燒焦的木板隨意拋擲,眾人在灼熱的火焰包圍中尖叫著,一邊尋找出口,一邊躲避掉落的木板。

小茶離窗口最近,用椅子最先砸開了窗戶。她看到奚星闌護著安歌,趴在遠處的角落裏,就朝他們大喊:“快過來!”

他們抱著頭跑過來,火苗還是撩到了衣服,小茶在外麵幫忙,先把安歌拽出來,又把身上著了火的奚星闌救了出來。奚星闌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火是及時滅了,可他的羽絨服被燒穿了好幾個洞,不能用了,他索性脫掉扔到了地上。

“小茶,我的箱子裏還有衣服,我們快去拿。”安歌把奚星闌扶起來,抱著他的胳膊,給他取暖。

“來不及了。”小茶絕望地看著山穀深處。

不僅是餐廳,所有的木屋別墅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像一個個巨大的火炬一般。赤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夜空,濃濃的黑煙翻卷在無垠的雪原上。

其他從餐廳逃生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男生似乎沒有把女生救出火海,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幸好我剛才回屋拿東西時,把咱倆的貴重物品都帶上了。”小茶向安歌示意手中的包,“但我還是很心痛,我一箱子的零食啊!我也想哭啊!”

“還不趕快逃走,一會兒有你哭的!”奚星闌忍著後背的痛說道,“你們別忘了,山下的路已經被堵死了,再磨蹭,可真就交代在這兒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在奚星闌的引領下,繞過冒著黑煙的餐廳,企圖從岔路逃下山去。

他們經過白雪住的木屋時,突然幾支冷箭射了出來,正中一名登山者的後心,他一聲沒吭地倒在地上。

“糟了!中埋伏了!大家快點跑!”安歌喊道,一手抓著小茶,一手抓著奚星闌,拚命地向前方跑去。

身後響起嗖嗖的離弦之箭聲,又有一名登山者倒在了地上。

最後一名登山者突然不跑了,他衝著木屋大喊道:“臭娘們,你出來!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出來跟老子真刀真槍幹一架!”

短暫的沉默後,幾支箭飛了出來,射中了男大學生,也射中了登山者的腿。

這時,門終於開了。一個女人緩緩地走出來,手裏拿著弩,冷笑著說道:“遊戲還沒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