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鶴上揚州:大魚落網
在麻醉劑的作用下,安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又一覺。除了吃飯、上廁所,一回到**就昏睡過去,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但是麻藥的效用在一點點減退,右手臂和腿上的劇痛隻能咬牙忍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再也沒做過噩夢了。
人一旦懶散起來,一天的時間就像流水一樣過去了。安歌接到趙其琛的電話,距離他離開病房已經超過24小時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他的聲音很溫柔,“我今天抽不出空去看你了。”
“還行,屍體找到了嗎?”安歌把手機調成免提模式,用手掐自己的腿,不讓自己疼得叫出聲。
“昨晚上撈了一夜,還好沒有衝走很遠。”趙其琛興奮地說道,“你猜死的人是誰?”
“也是薄荷糖的人?”安歌說道,可是她又想,沒理由啊!阿成為什麽畫死者住的小區地圖?
“你怎麽猜到的?我們去他家裏搜查,都感到納悶呢!他明明有綠色手環,為什麽還跟凶手勾結在一起?”
“勾結?什麽意思?”死者和凶手認識?這太奇怪了啊!
“按照慣例,我們對非正常死亡的人做了DNA提取鑒定。結果發現,死者的DNA結果和阿成指甲縫裏的皮屑組織DNA是一致的!而且他有風濕病,膝關節有問題,和你之前在現場分析的一致。”
“死者是殺了阿成的凶手?”這可是了不起的發現!阿成的驗屍報告,安歌也粗略看過,他手指甲裏殘留了一些皮屑組織,應該是和凶手打鬥時留下來的。但是在沒抓到凶手之前,這一發現根本派不上用場。沒想到過了僅僅一天,凶手也成了一具屍體。
“初步推斷是這樣的,起碼證明死者參與了阿成的命案。”趙其琛說道,“打傷你的那個家夥死都不開口,所以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倆到底是什麽關係。我們向媒體稍微透露了一下案情進展,希望薄荷糖的人能出來指認死者的身份。”
薄荷糖雖然做的事有益於社會,但畢竟是民間自發的地下組織。而且阿成也說過,很多成員之前都是做傳銷的,他們都不敢拋頭露麵引人注意,彼此單向聯係,名字一般都是假的。
安歌問道:“阿成的手機卡找到了嗎?”
“在那個人家裏找到了氰化物殘留,還有M的電腦,但是沒發現手機卡之類的東西。”
證據確鑿,死罪難逃,他抵死不開口,還想隱瞞什麽呢?安歌心念一動,“電腦裏有什麽?從他身上有沒有發現存儲設備?”
“電腦裏的文件都被刪光了,罪犯好像懂一些電腦技術,我們的人正在全力恢複。他肯定是去死者的家索要東西,被拒絕後才殺人。但是沒有找到U盤,如果他已經隨手扔到河裏了,那我們也沒辦法了。”
“那麽辛苦得到的東西,不會輕易丟了的,凶犯自己的手機和電腦呢?”
“他在河灘逃跑時,把手機扔進河裏了。從他家中搜到了iPad,但是加了密打不開。”
太可惡了!“死者的手機呢?找到了能不能給我看一下?”安歌覺得,既然死者生前和凶手一起合作殺過人,他們一定有彼此的聯係方式,或許能通過死者查到點兒什麽。
“還沒找到,有消息我再告訴你,你先好好休息吧。”趙其琛掛了電話後,安歌躺在**,把知道的線索又捋了一遍:高雨霏為傳銷窩點把風,發現了可疑人物阿成。
於是她聯係了神秘凶手,凶手夥同死者一起殺了阿成並拿走他的手機卡。通過手機卡,他們又找到了薄荷糖的頭目M,用氰化物毒死M後將屍體轉移到夜總會,製造薄荷糖揮霍無度的惡名,並買通小混混四處造謠。凶手拿走了M的電腦,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卻殺掉了死者滅口。
這個案子之所以有些複雜,是因為有兩個凶手。但是最複雜的是,兩個凶手的目的似乎不同,以至於到最後竟然火拚。
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死者是薄荷糖的成員,他肯定認識阿成,為什麽他一定要殺了同一組織的人呢?
安歌想來想去,覺得關鍵點是兩個凶手找到的東西。
那應該是一份電子文檔,或者是音頻、視頻。
這個東西既能讓薄荷糖前成員背棄了自己的理想,也讓傳銷組織成員瘋狂到殺人滅口。
就像是江湖流傳的絕世武功秘籍一樣,勾起了不同立場的人的貪婪欲望。
而找到這份讓人眼紅的“秘籍”的人,竟然是小人物阿成。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他又是怎麽找到的呢?
想太多,頭又開始痛了。安歌正打算睡今天的第八次覺時,手機又響了,這次來電的是奚星闌。
“喂,你讓我查的風俗女還真不簡單啊!”
安歌沒好氣地說道:“不要亂講話!她是大學生,我可沒說過她做特殊職業!”
“好吧好吧,現在的大學生都這樣嗎?別欺負我沒上過大學!”
“你沒上過大學?你這麽天才,怎麽沒考上?”這個爆料讓安歌十分驚訝。
“我懶得考,上學太麻煩。”他滿不在乎地說道,真拿這個人沒辦法!
“怪不得和你交流這麽困難。”安歌抓住機會懟了他一下,“快說吧,你挖到什麽猛料?”
“大姐,你就給我一個名字讓我查,我還能怎麽辦?我當然是混進她學校的論壇灌了個水啊!”聽他的語氣,逛論壇似乎讓他心情不錯,“我就裝作八卦的女生,問高雨霏學姐怎麽退學了,然後又裝作癡情的男生詢問她的近況。果然就冒出來一堆自稱室友、同學的人出來爆料。”
“你還真夠無聊的。”安歌不能使勁笑,剛接好的胳膊會疼,隻能盡力憋住笑,他真是個幼稚鬼!
“爆料的話能信嗎?”
“議論私生活的當然不能盡信,但是說到經濟問題,可是有百分之百的可信度啊!撿錢不一定記得,但是被騙錢可都是終生難忘。”
“高雨霏在學校裏就騙同學的錢去搞傳銷了?”
“還沒那麽嚴重,一開始她就是在學校論壇上搞團購,但是被舉報賣的都是假貨,害的很多女生用了她的化妝品差點毀容了。她極力否認,不過很快就不再賣東西了,改成借錢給學妹。”
“她哪兒來的錢?”高雨霏鬼迷心竅一直想發大財,怎麽會有錢借給別人?
“這就是重點啊!那些虛榮的女生向她借錢,隻要提供身份證就行了,五分鍾內幾千塊錢就到賬戶上了。但利息可是很高啊!這些女生的數學都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好啦,你不損人會死啊!”原來高雨霏還曾經參與過非法借貸,校園貸的醜聞被曝光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有的無良借貸者還會要求女生拍裸照做抵押,如果還不上錢就公布裸照,結果那些不知是天真還是愚蠢的女生就被一步步誘入陷阱中,最後隻能肉償。
高雨霏的手裏會有裸照嗎?安歌想到這點,立刻問道:“隻是提供身份證就行了?沒有別的條件?受害者還有高雨霏的聯係方式嗎?”
“你真當我隻逛了論壇嗎?”奚星闌不滿地說道,“和這些蠢貨聊天真讓人頭疼,所以我就盜了一個被騙者的QQ號,找到了高雨霏當時用的QQ號。”
安歌一臉黑線,這才是奚星闌的做事風格,他繼續說道:“我發現她和一個叫X的人密切聯係,那個人可能是非法借貸的幕後老板。”
“也可能是後來帶她一起傳銷的人吧。”高雨霏對領導她傳銷的人有一種信徒般的狂熱忠誠,這絕非一兩天洗腦形成的,他們可能早就認識,或許就是這個神秘的X。
“也有這種可能。不過高雨霏也是蠢得可以,她用QQ號關聯了很多應用,我就查到了她把錢都轉到一個賬戶上。”
“X的賬戶?”
“不是。”奚星闌笑道,“打死你都想不到,那是個慈善捐款網站。她把騙來的錢分批次,用各種小號匯到捐款的賬戶上。可惡的是,網站是海外注冊的,根本查不到最後的資金流向。”
“完美的洗錢手法。”眾籌捐款的網站越來越多,監管部門怎麽可能去核實每一條求助信息和捐款數額的真假?
騙子把天真的人們弄到傾家**產,居然用慈善捐款做掩護,還真是諷刺。
安歌想了一會兒,說道:“不過你還是有辦法查出來X是誰吧?網絡世界裏還有事情能難倒你嗎?”
“有事求我就說話這麽動聽,”奚星闌壞笑道,“可是這點兒糖衣炮彈對我沒有用,得有真正的福利。”
他一用這種腔調說話就準沒好事,安歌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說道:“道德允許、法律範圍內,我盡力。”
“到時候別反悔哦!行了,我開工了,等你這個豬頭再睡一覺起來後,就能看到這場好戲了。”奚星闌掛了電話,得意洋洋地把電腦上準備好的資料群發出去,然後抱起身邊的小貓比特,說道:“她馬上就能回來了,開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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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住在特殊的看護病房,沒有電視。她本來也不喜歡看電視,手斷了也不方便看手機,隻靠在腦中回想案情消磨時間。第二天中午,護士扶著她去廁所時經過休息區,她看到人們聚集在電視前議論紛紛。
“發生什麽事了?”她記得今天不是什麽特別的節日,為什麽每個人都看起來興高采烈的?
“哦,這可是今天的頭條新聞。”護士也高興地說道,“全國的電視台都收到了一個消息,說是一個慈善網站準備向泥石流災區捐款一千萬。”
“這麽高調,不會是惡作劇吧?”安歌看了一眼電視,午間新聞的主持人正在播報網友對此事的態度。
“哪兒是惡作劇啊?根本是連續劇!不對,是反轉劇!”護士把安歌扶到椅子上,向她解釋,“一開始,所有的電視台和主流媒體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爆料者說網站創辦人將要捐款,還曝光了賬戶名稱和具體的捐款時間。
“記者們當然都等著,希望報一個大新聞。結果過了時間,也沒有動靜。於是人們都覺得是嘩眾取寵的騙子,有憤怒的記者把事情捅到網上,網友就紛紛幫忙起底,竟然發現那個網站是一家洗錢的網站!
“事情越鬧越大,也不知道是誰把網站的服務器搗毀了,然後又發現它盜用了一個國外大學的服務器,導致大學網站也毀了,馬上就要引發國際爭端了!你說這出戲好不好看?”
當然好看了,奚星闌的這出戲自編自導自演,讓X的行徑在媒體的聚焦下無限放大,逼他狗急跳牆,真是個瘋狂又危險的家夥!
那邊趙其琛也傳來了好消息,“薄荷糖有人來指認死者了。楊勇,曾經參與過網絡傳銷,因為分贓不均才脫離的。他在薄荷糖的名聲一直很差,因為他好像私自向幫助對象收錢,阿成生前和他發生過幾次口角。”
原來阿成繪製美麗園小區地圖,是暗自跟蹤楊勇。他想找到楊勇私下交易的地方,沒想到被對方搶先一步報複了。楊勇殺阿成的動機說得通了,但是他還想得到什麽?
“知道楊勇的身份,一切都好查了。按照你的提示,我們在他經常出沒的地方,找到了他存在超市儲物櫃裏的手機。他確實備份了資料,讓傅修能產生了殺機。”
“傅修能?是殺了楊勇的男人嗎?”安歌想到他的心狠手辣,仍然不寒而栗。
“對,楊勇在手機裏還備份了和傅修能的郵件來往資料,他可真是做到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過還是難逃滅口的命運。”趙其琛感歎道,“總之他們倆就是黑吃黑,誰都沒存好心思。”
“資料找到了就是好事,這下案子算破了吧,”安歌愧疚地說道,“我都沒幫上什麽忙,真沒用。”
“你千萬別這麽想!要不是你及時拖住了傅修能,我們怎麽會這麽快破案呢?”趙其琛連忙安慰她,“楊勇和傅修能爭奪的資料,實際上是阿成偷拍的傳銷組織分贓的視頻。
“不過還有一份很奇怪的名單,恐怕還得需要你那位神秘的朋友幫忙。哦,對了,傅修能是親如一家傳銷組織的人,他手裏一定有傳銷組織的賬目,我們還得拿到這個才算結案。”
“我明白了,案子還沒結束,真正的大魚還沒上鉤呢。”安歌看到午間新聞結束了,護士調到了其他台,電視節目仍然在討論慈善網站的新聞。“不過我們差不多可以離開Y城了,那頭大魚快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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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之後,13名刑警終於乘著列車回到了L城。Y城警局局長告知了媒體眾人凱旋的日期,所以列車上洋溢著活潑的氣氛。
“沒想到這次這麽順利,既端掉了窩點又追回了錢,真是痛快啊!”潘警官高興地說道。
“傅修能打死不開口又能怎麽樣?賬目表清清楚楚寫著呢,存在他的雲盤裏,還有他分贓的視頻,必須得在牢裏蹲著了!”謝警官接著說道,“小趙能查到這個,真了不起!”
趙其琛想說明不是自己查到的,可安歌眼神示意他,他隻好把話憋了回去。安歌已經告訴他怎麽寫報告:破解傅修能的郵箱,取得iPad的密碼,然後登陸了雲盤得到賬目資料。這對於一同出行的技術科刑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略去了奚星闌對破解郵箱的幫助。
那份名單才是最讓人頭疼的,趙其琛一提到這個,安歌就猜到了:讓楊勇和傅修能瘋狂的才不是偷拍視頻,對於這兩個唯利是圖的人來說,讓他們眼紅的隻會是能帶來巨大利益的東西。
阿成也是在傳銷組織做過的人,他在逃跑前,拿走了一份網絡傳銷操縱者的名單,還包括一些受害者的資料,比如傳給高雨霏身份證的女生資料。
這些東西,在外人看來一文不值,而在傳銷世界中,相當於掌握了對手的命門。楊勇和傅修能都可以利用這份名單無盡地敲詐這些人,他們畢竟是深諳黑吃黑套路的“玩家”。對金錢的欲望,已經徹底扭曲了一些人的樣子。
不過也多虧這份名單,Y城警局得以和其他城市的警局合作,將省內的傳銷組織一網打盡。X的真實身份是即將去國外交換學習的大學生。他一直從事網絡傳銷的技術支持,‘親如一家’不過是他參與運作的一個小據點而已,他在企圖通過海關時被當場逮捕。
他一共運作過20多家傳銷組織,引爆的媒體關注還得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至少每個電視節目觀眾都不會覺得無聊了。
同事們都對安歌受傷沒立功感到惋惜,她倒是對即將開始的休假很滿意,因為她終於能抽出時間專心調查父親的失蹤了。趙其琛幫著她拖箱子,一直送到出站口,還打算送她回家,安歌卻老遠就看到人群中那撮醒目的頭發。
奚星闌穿著藍色T恤,驚訝地看著安歌,即便戴了墨鏡,也能感到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給你留了簽名的位置哦!”安歌笑容滿麵地指了下打著石膏的右胳膊。
他一臉陰沉,突然搶過趙其琛手裏的箱子,冷冷地說道“多謝”,然後摟著安歌的肩膀就往外走。安歌想要回頭道別,卻被他鉗住了脖子,也不知道他哪兒來這麽大力氣。
趙其琛呆呆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喃喃說道:“這就是你做噩夢時念叨的人吧?他似乎比你清楚你的心思,我是不是該退出了?”
安歌直到坐在奚星闌的車裏,還是沒回過神來,“什麽意思?欺負我現在打不過你,想趁機報複?”
“也對哦,你斷了一隻手,我就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他扭頭看向副駕駛席的她,臉慢慢地湊過去,手也伸向了她的腰間。
那張精致的臉猝不及防地越來越近,安歌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漲紅臉想躲開,可是無路可退。
他饒有意味地盯著她的眼睛看,然後手掠過她的頭發,伸向上方的安全帶,故意慢慢地在她胸前展開,哢噠一下扣緊在她左側的腰間。
安歌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而他繼續得意地拿出了耳機,給她和自己一邊一個戴上,“福利時間。”他按下了播放鍵。
躁動的音樂聲,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安歌聽出了這是什麽歌,不由自主地跟著哼起來,“就讓我吻你吻你吻你直到天明,就讓我穿過你的外衣然後你的內衣。”
“你也喜歡五月天?”她眨巴了下眼睛,看到他的笑容後冒出了一身冷汗。
“唱得是難聽了一點兒,不過當作起床鈴聲還是可以的。”他摘下了她的耳機,把錄音存到手機裏,“要不要我示範一次給你聽?”
“我要下車!”安歌惱羞成怒,用手去扯安全帶。
“省省吧,安全帶也是指紋解鎖的,你已經上了賊船了。”
“我要控告你非法限製人身自由!”
“喂,你限製我人身自由,讓我在電腦前加了一周班,怎麽不說啊?”
“那不一樣!那是為了正義!”
“我也是為了正義!”
“你算哪門子正義?”
“顏值就是正義,沒聽說過?”
不管安歌如何抗議,奚星闌已經把油門踩到最大,讓小小的賊船暢通無阻地向她家飛馳。
吵吵鬧鬧的平常日子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