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後老板
梁宇把地圖暗暗記在心裏,先帶嘉琪找到一個岔路較多的位置。
他現在得找人幫忙,想辦法讓人開車在一樓側門等著,他們跑過去就能直接上車走人,圖書館附近車流量極少,他們一定能逃走,用兩條腿跑,始終敵不過他們人多勢眾的。
梁宇在心中盤算,現在能夠幫得上忙的人。
陳偉不行,他來肯定直接把嘉琪帶拘留所了,凡子現在在幫他調查文正清的大學,師範大學離這裏太遠,他前一陣才跟齊敏鬧翻,她肯定也不行,奶茶和林向前沒有駕照。
還有……李勳?
這個名字閃現在梁宇腦中,梁宇突然來了精神,天無絕人之路,他趕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撥了個語音給李勳,猶豫再三,把手機遞給了嘉琪。
嘉琪一看名字,便懂了梁宇的意思,現在情況緊急,她也不糾結那麽多了。
“喂?”
“黑子,我是貓,我這邊遇到緊急情況,你能不能來幫幫我。”
“怎麽了?”
嘉琪看了看梁宇,梁宇輕聲說:“側門。”她馬上回答李勳道:“你趕緊開車到江邊市立圖書館的側門等我,可以嗎?我很急。”
“我馬上來。”
他們倆在這裏說話的動靜,傳到往這裏來的幾個大漢耳中,他們尋聲而來,梁宇趕緊拉著嘉琪往地形更複雜的地方拐。
每到一個岔路口,梁宇便停下來聽聽聲音,這裏走廊的回音雖然不大,追他們的人也沒注意這種細節,腳步聲足以用來判斷他們的動向了。
梁宇確定對方的位置以後,擇一條能繞他們的路,就這樣迂回躲避,等待李勳的到來。
隻可惜寡不敵眾,追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分路行事,從不同的岔道包抄他們,梁宇隻能看準時機,往最近的樓梯口靠,他們剛剛到達樓梯口的時候,就被後麵的人發現了。
“在那裏!”
後麵的人一聲吼,幾路人馬就都噠噠跑來,梁宇和嘉琪拔腿就跑,跑到一樓又給李勳撥了個語音。
梁宇開口就問:“你還要多久?”
“一分鍾。”
“我們在西側門,能不能再快點?”
“馬上。”
梁宇拉著嘉琪從一樓側麵的走廊拚命往西側門跑,後麵聚集的二十多個人跟著追,好在他們的速度一直能保持一個不錯的距離。
沿著這條道跑,梁宇回頭看了看後麵的情況,隻見一個人不知什麽時候獨自領先,把他們的距離縮短了許多。
這個人帶著鴨嘴帽,麵罩遮了半張臉,梁宇奮力一蹬,拉著嘉琪又加快了速度。
眼前就是西側門,梁宇側身把推拉門撞開,一輛大紅的瑪莎拉蒂“咯——”地一長響急刹在他們麵前。
他們急忙鑽進車裏,梁宇說:“快走。”
發動機“嗡”地一聲把他們拉走,梁宇隔著車窗看見那個人跑出來放慢了腳步,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
車裏的嘉琪喘著粗氣,看著後麵那群望洋興歎隻能止步的人,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李勳看了看後視鏡裏的兩個人,氣道:“你們到底在調查什麽?怎麽總在被人追殺?你不是警察嗎?”
嘉琪支支吾吾回答:“我們不好……”
“我不是傻子,你總說你們辦案不能說,可是警察辦案怎麽需要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姑娘家天天做調查?為什麽隻有你們兩個人在這裏辦案?為什麽會惹上這麽多人?”
“黑子,我們……”
梁宇把她的手往後拉了拉,阻止她的解釋,他伸出一隻手,嘉琪就把口袋裏的U盤拿出來放進他的手心裏。
梁宇舉起U盤對著內視鏡說:“你有沒有手提電腦?我們可以一起看。”
李勳看了一眼鏡子,聽梁宇的意思,是可以讓他知道事件的本末,他也不再多說什麽了,一腳油門,又加快了車速。
車子沿著江邊開了半個小時,一直開到了黑鐵橋下,這座橋是吳東市最大的江上橋,架了二十多年,靠岸的橋底下有一條單行車道和沿江的人行道,這個時候人十分稀少。
李勳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一個蘋果筆記本電腦,敲了敲後座的車門,示意他們倆下車。
梁宇和嘉琪下車以後,李勳把電腦放在車頂上,開機。
梁宇把U盤插在電腦上,但是蘋果的操作係統他不熟悉,電腦沒反應。
“我來吧。”李勳說。
梁宇讓開位置,李勳在電腦上擺弄了幾下,U盤出現了,他打開一看,U盤裏隻有一個文件夾,名字叫做賬本。
李勳打開這個文件夾,裏麵有五十多個表格和七個文檔,打開第一個表格看,是非常詳細的賬冊,這需要專業的審計人員才能完全看明白。
梁宇讓李勳退出來翻了翻,最後一個文檔叫做整理。
他讓李勳打開一看,嘴角立馬掛起了笑意。
這就是他要找的東西了,這個文檔的內容是王博寫的,是一份沒有寫完的深度調查報告。
人類的經濟活動曆史,已有數千年之久,經濟活動帶來的方便,繁榮了多個世紀。在虛擬經濟盛行的過去幾百年,與經濟相關的災難總是突如其來,那些在災難中發財的人,在這個時代,悄悄埋下了伏筆。
王博的調查報告,涉及的犯罪團體不僅僅是吳東市的大企業家,還有幾家金融服務公司,其中包括了太亨金融,他還提到了衛視的著名主持人也在犯罪名單之列。
報道還詳細說明了吳東市幾個響當當的大企業,是如何通過投資金融公司來洗錢、避稅、轉移財產的。
梁宇之前猜到的用虛擬幣交易洗錢不過是其中一個小途徑,這些人利用信托基金為後代避遺產稅,還用太亨金融公司的名義從香港分公司,或者有合作關係的香港金融公司走賬把巨額財產轉移海外。
這些錢的最終目的地,全部都是設立在避稅天堂,英屬維京群島的空殼公司。
梁宇估計,太亨金融的主要資金,已經不在國內的賬戶上了。
趙娟他們隻要宣布破產,除了那些巨富成功將財產轉移海外,普通老百姓的錢也就漂洋過海成為趙娟的私有財產,她再來一招提前跑路,就可以在海外逍遙法外了。
這些畜生,梁宇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
這篇文章還重複提到了旺發金融谘詢有限公司,這家公司不僅涉及洗錢,還為一些企業提供暴力支持。法人代表龔超在王博的描述裏,就是個流氓地頭蛇。
龔超?不就是那個收金幣的公子麽?
那麽這些天追他和嘉琪的人,八成就是來自這個旺發金融谘詢公司不會錯了。
看完了王博沒寫完的報道,另一個疑問又出現在梁宇的心裏,王博手裏的這些賬本是從哪兒來的?他是通過什麽途徑找到這些東西的。
現在王博已經失蹤,他是不是有機會可以接觸提供這些東西給王博的那個人?
如果能找到這個人,再加上這份證據,他馬上就能抓人了。
梁宇也沒那個本事就地辦案,這些事都得等他把這東西交給隊長以後慢慢安排,他對李勳說:“退出來吧,穩了。”
嘉琪臉上掛著笑,問道:“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公安局住了?”
“是。”
李勳在電腦上把U盤退出來,從側麵把U盤拔下來,拿在手裏。
梁宇向李勳伸出一隻手,李勳呆呆看著他的手掌,沒有行動。
就在那一秒,李勳突然舉起U盤,退後兩步,整條手臂往江裏一掄,黑色U盤從他手裏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個拋物線,“咚”地一聲掉進了江裏,長江。
嘉琪傻了眼,回過神衝到江邊欄杆往下看,江水深不見底,U盤徹底沒了蹤影。
梁宇失了控,一把抓住李勳的衣領,把他的臉扯到跟前,罵道:“你瘋了!”
李勳笑了,笑得有些瘋狂,有些詭異,他突然像個玩世不恭的痞子,對梁宇暗沉沉地說:“你知不知道,太亨金融,有一個不見光的幕後老板。”
梁宇睜大了眼,他是有線索的,趙娟的家庭身世不好,沒有那麽多錢可以在太亨持股,他知道她背後一定是有人的。
李勳看到梁宇那難以置信的表情,笑得越發開心了。
他迎上梁宇的怒目而視,語氣裏挑釁的意味迸發出來,“是我。”
梁宇氣得眼睛似乎都要從眼眶爆出來,實在忍不過去,一個拳頭衝過去打在李勳的臉上,打得他彎下腰往後踉蹌兩步。
李勳的小半張臉紅腫了,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咧開嘴繼續笑,說:“怎麽?你終於裝不下去了?”
梁宇冷冷說道:“在我打死你之前,滾。”
李勳發狂的笑聲撞到鐵橋上傳回一陣陣回聲,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帶著勝利揚長而去。
瑪莎拉蒂的呼嘯聲漸漸遠去,嘉琪從沒想過,原來這種聲音也會讓人討厭至極。
梁宇走到江邊,看著碧黑的江水緩緩流動,上麵還有幾個水渦,卷著青草和黑塑料袋。
他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將近30年,從沒覺得這條江深得讓人惱火。跳下去撈,跟死是一個道理,他很想嚐試一下,也許他足夠幸運呢?
嘉琪站在他身旁,哆哆嗦嗦地勸:“梁宇,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梁宇被嘉琪這麽一說,清醒了一些,這條江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他當警察這麽多年,是早有耳聞的。
心中的煩悶和氣憤無法發泄,他突然提起腿,沿著江邊跑起步來。
這操作把嘉琪人都看傻了,在梁宇跑得更遠之前,她趕緊追了上去。
梁宇一直跑一直跑,汗水從額頭滲出來,流過額骨在他眼前掉下去,他仍然不知疲倦向前跑,繼續跑,跑到身上的力氣都耗光,跑到再也沒有往前一步的體力,身體求生的本能強迫他停了下來。
梁宇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他已經虛脫,往人行道旁的草地一倒,呼呼喘著大氣,看著棉絮一樣白雲從灰藍的天上飄過。
原來遭遇背叛和失敗是這樣的感受。
他離成功破案隻有一隻手的距離,如果把U盤給隊長,這種鐵打的證據隊長不可能不重視,三天以內集結警隊力量,七天以內就能出其不意把人控製下來。
口供、證據、材料整理,三個月內這件轟動吳東的大案子一定能辦下來。
就這麽一隻手的距離,他眼睜睜看著U盤掉進江裏,他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白費。
梁宇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麽挫敗過。
“喂——”
嘉琪的喊聲從遠處慢慢靠近,她騎了一輛藍色的共享單車,急衝衝地飛奔而來,下車以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插著腰說道:“你也,你也,跑得,太快了。”
梁宇看著她,她除了體力不支,神情淡定安然,情緒完全沒受影響,他突然覺得自己戲太多,李勳的背叛,嘉琪應該比他難受百倍才對。
他坐起來,拍了怕身邊的草地,“坐一會。”
嘉琪順了順氣,坐在他旁邊,埋怨:“我都沒崩潰呢,你怎麽跟發瘋了似的。”
“因為案子。”
“行行行,案子最重要。”
“你難過就哭出來。”
嘉琪皺著臉,說:“我可真的感謝你,跑之前我差點就能哭出來了,現在跑這麽遠,我哪兒還有力氣哭啊!”
“你要是哭了,我就有機會再打他一頓。”
“別打來打去的了,你可是警察,注意點形象。”
梁宇看著前麵,仔細感受身體的酸痛,好一陣不說話,心跳平複許多以後,問嘉琪:“你怎麽一點也不難過。”
嘉琪一愣,隨後重重呼出一口氣,說:“我覺得,跟以前被人坑作品的經曆比,這好像不算什麽。”
“你對他,什麽想法。”
嘉琪看了看天,仔細想了想她對李勳的感覺。
“之前,會覺得愧疚,總覺得欠了他點什麽。現在,”她咧開嘴笑了,說:“反而輕鬆了。”
梁宇沒再說話,李勳的背叛並不是刺痛他的因素,他痛恨的,終究是自己的疏忽和失敗。
嘉琪摸著自己的肚子,懇求道:“我們回去吧,肚子餓了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