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圖案
“終於曉得抬頭了?”梁宇冷不伶仃地說了出這麽一句話,嘉琪的心跟受驚的兔子一樣,跳了一下。
“我又不是殘廢。”
嘉琪說這話,兩隻眼睛卻看著前方,她轉過身要開車門,“哢”地一響,梁宇把車門鎖了。
嘉琪又坐回去,繼續低著頭看地下,嘴裏問:“你想幹嘛。”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沒有。”
“你看著我。”
“不看。”
“那我要動手了。”
“你敢!”
嘉琪的頭突然被兩隻手握住,被梁宇一個大力使勁掰到他眼前,嘉琪剛想說什麽,隻見他的臉衝了過來,大到失去焦點,隨後嘴唇上被溫熱柔軟的東西封住了。
嘉琪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他這是在偷她的師嗎?
她又被融化了。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連撤退的主動權都掌握在了梁宇的手裏,他離開嘉琪的唇的時候,還不忘提醒一句:“以後不許說不知道。”
嘉琪恢複思考能力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明白他真的聽到了她和李勳的對話,頓時覺得這人生過得也太羞恥了。
梁宇似乎也有著感同身受的羞恥感,因著這一份窘迫,先她一步開車門離去。
她隨後鑽出去,慢慢往電梯的方向走,走到入口處附近,梁宇一直站在那裏等她,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像上戰場似地走了過去。
梁宇按下了電梯,嘉琪站在一旁,電梯門一開,他們倆又進入了隻有彼此的狹小空間。
電梯慢慢往上走,特別巧合地哪一層都不停,他們兩個人一言不發,像掉進了聲音的黑洞。
“剛才我看到他了。”
“啊?”他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嘉琪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把我送進醫院的人,剛才我看到他了。”
嘉琪的心突然就揪了起來,站到了梁宇的麵前,急道:“你沒事吧?你可別受傷了還嘴硬啊!讓我看看你哪兒受傷了。”
突然一股力量從她的後背往前一頂,她踉蹌一步,被頂進了梁宇的懷裏,她的身體被梁宇圈住。
梁宇緊緊摟著他,箍得她胳膊都疼了,“我看到他的時候,害怕了,打你手機也不通,在市場裏轉了半天也找不到,我像傻缺一樣的抱怨老天不公,怎麽能讓一個人在世間絕望三次。”
梁宇的聲音弱了許多,他說得很慢很慢,她從來沒有聽梁宇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
嘉琪明白,這種語氣,叫脆弱。
“我失去得太多,不能再失去你了。”
什麽心潮澎湃,臉紅心跳,小鹿亂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嘉琪的心裏隻剩下了一種悠遠的寧靜。
她雙手伸出去摟住梁宇的背,臉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安慰他:“我的手機摔沒了,也沒想到能遇到黑子,他還帶我走了一條小路。你別擔心,我這麽能跑,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被他逮著呢,我厲害著呢。”
梁宇發出一聲輕笑,長長籲出一口氣,把那些狂風暴雨後的心有餘悸都散了出去,“沒事就好。”
嘉琪現在十分確定,有些話不用再讓梁宇說出口,她有極大的信心,梁宇的心和她的心,是一樣的。
兩個人回到家,都鬆了一口氣。
嘉琪徑直往冰箱走,“我去拿汽水,你要喝什麽?”
“啤酒。”
梁宇坐沙發上,把記者王博留的鑰匙從口袋裏拿出來,眼前的玻璃茶幾上都是他從公安局家裏帶過來的所有資料,有照片,記錄材料,還有文正清的筆記本。
這筆記本落在梁宇眼裏,他又拿起來看了看,暗黃色的封皮,印了他工作學校的名字。
學校?這又提醒了他,趙娟大學的事情他還沒頭緒,現在隻有他和嘉琪兩個人忙活,人手不夠,又突然冒出個記者王博,隻能一件一件事慢慢處理。
梁宇又隨手翻了翻文正清的筆記本,有一頁的邊角,寫了一行字:吳東師範大學,秦老師。
梁宇好像被雷擊中了腦袋似的,他怎麽沒想到呢?他馬上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郭弘凡。
郭弘凡接電話以後,陰陽怪氣地說了句:“現在知道需要我來拯救你了?”
“凡子,說正事。”
郭弘凡馬上收起了調侃的語氣,正兒八經地答話,“你說。”
“幫我查一查文正清的大學,主要查他的人際關係。”
“行,明天就去。”
這邊電話剛打完,嘉琪已經把啤酒打開,放到他跟前,問他:“接下來該去哪兒?花鳥市場我覺得應該是沒戲了,這鑰匙有編號,肯定是一組櫃子中的某一個,花鳥市場沒有空間可以放那麽多儲物櫃的,而且也沒有必要放這東西。”
“那就隻剩下童湖高架橋附近的室內動物園了。”
嘉琪依著他坐下,拿過鑰匙,捏著鑰匙上掛著的白色塑料片看了看,看著看著眉間就擰在了一起。
“你說,會不會這個鳥,它其實不是指的動物呢?”
“如果不是動物,會是什麽?”
嘉琪歎了一口氣,她隻是提出一種可能,但是並不知道這個可能背後的答案。他們跑的地方,跟這鑰匙完全搭不上邊,這麽一個個做排除法,估計這全市的儲物櫃都被他們找遍了,都找不到那位記者留下的線索。
她拿著這個塑料片左看右看,一個當記者的人為什麽會把要緊的東西藏進跟動物相關的地方呢?
想著想著,嘉琪的眼睛又轉到了茶幾上,茶幾上的筆記本是攤開的,突然靈光一閃。
“對啊,是這個啊!”
梁宇疑惑,問道:“什麽?”
嘉琪捏著鑰匙上的圓片,兩眼發出異常精亮的光芒,“這上麵的圖案根本不是鳥。”
“不是鳥是什麽。”
“這是一本書!”
“書?”
嘉琪把茶幾上攤開的筆記本拖起來,放到離眼睛平行的位置,解釋:“你看,從這個角度看一本攤開的書,不就跟飛鳥很像麽?”
梁宇恍然大悟,的確,如果鑰匙指向的是圖書館這種地方,一方麵的確像是王博這種人經常造訪的地方,另一方麵,圖書館是一定有儲物櫃供訪客使用的。
圍著這個圖案跑了那麽多地方,沒想到最初的起點就錯了,如果不是這個小聰明,他們不知道還要白費多少工夫。
他捧著嘉琪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口,“厲害!”
梁宇馬上打開電腦查吳東市的幾個大型圖書館,搜了一圈發現江邊新建不久的市立圖書館,門口的標識恰好就是他們手裏鑰匙的飛鳥形狀。
“找到了。”
嘉琪湊過來一看,果然,他們倆從一開始尋找的方向就是錯的,這個鑰匙的所屬地根本不是什麽鳥在的地方,而是圖書館。
有了正確的目的地,就隻需要行動了。
他們倆第二天一大早直奔市立圖書館,一樓圖書館大廳進門處就有一排儲物櫃,嘉琪站在門口看著櫃子,都想跳著衝過去開鎖了,梁宇卻在身邊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
嘉琪小聲問道:“怎麽了?”
“我們被人跟蹤了,這裏有幾個人不對勁。”
“那怎麽辦?還拿不拿?”
梁宇有少許猶豫,最後咬牙肯定,“拿。”
梁宇心裏清楚,如果不拿,出去隻怕還得跟這幾個人糾纏不清,如果他們乘著他不在的時機把圖書館毀壞了,那他就破案無望了。
他看了看四周,圖書館大廳二樓有兩個人靠著欄杆在說點什麽,腦袋卻時不時轉頭看他們倆。一樓咖啡館有一個人坐在玻璃窗旁,雙手捧著一本書,眼睛時不時要瞄他們一眼。圖書館服務台還有兩個人在纏著工作人員問問題,後麵又進來兩個人在找保安問路,他們都在吸引工作人員的注意力。
梁宇就站在一旁等著,等到工作人員被他們問得有些不耐煩了,那些吸引注意力的人沒法再占著他們的視線,隻能訕訕離開,他才對嘉琪說:“走。”
他倆走到儲物櫃旁,這裏的櫃子都是正方形格子,左上角貼著藍底白字的圓形標示,上麵寫著編號,大部分櫃門上都插著小鑰匙。
嘉琪拿出自己的看了看,大小沒差,形狀相似。
她找到29號櫃,把鑰匙插進去一擰,櫃子裏發出輕微的哢嚓聲,她看了梁宇一眼,梁宇正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四處注意著那幾個人的動靜。
她把櫃門打開,櫃子大概有半米深,她用手探進去,在裏麵摸到了一個油紙袋,把油紙袋拿出來,打開一看,裏麵有一個大拇指長的黑色U盤。
梁宇看了一眼U盤,說:“先收好。”
嘉琪把U盤拿著,先塞進牛仔褲口袋裏。
此時此刻,圖書館門口已經聚集了七八個人,他們站在門口的階梯上抽煙,門口的小廣場上,還有十來個來者不善的壯漢抱著胸徘徊。
梁宇拉起嘉琪的手,“先往裏麵走。”
他們往圖書館電梯的方向走,果不其然,已經在大廳裏的那些人不約而同地跟了上來,好在電梯門口已經站了好幾個人,他們倆進去以後,整個電梯的空間已經沒剩下多少。
那些來者不善的人,進了兩個,第三個人剛把腳踏進來,電梯發出了“滴滴”的報警聲。
那人隻能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讓他們往樓上升。
電梯到三樓的時候,出去了一大波人,梁宇拉著嘉琪也跟著走了出去,這一層是社科圖書藏館,麵積巨大,出電梯是一個小廳,左右兩邊兩扇開合大門,裏麵就是館藏書籍和自習的地方。
他們倆進了右邊那扇門,進門左手邊全是書架,右手邊全是一排一排的書桌,很多人正坐在那裏埋頭學習。
梁宇到旁邊的書架隨意抽了兩本書,和嘉琪找了個麵對麵的位置,裝模作樣地坐下。
他問旁邊的學生妹借了紙筆,給嘉琪寫了一行字:知道他們在哪兒吧?
嘉琪從電梯出來就一直留意這些奇怪人士的動靜,自然準確掌握了他們的位置,她拿筆寫著:知道。
我去弄些動靜,趁亂往我的方向跑。
你去哪兒弄動靜啊?
你看著就知道了。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梁宇起了身,嘉琪把寫的紙揉成一團拽在手裏。
梁宇徑直走到了社科館門口,門口旁邊的白色牆壁上有個紅色的四方小盒,中心一個黑色按鈕被玻璃罩著,盒子旁邊掛了個紅色的小錘子。
梁宇掃了一眼門口的管理員,她正在埋頭刷手機,乘著這個機會,他拿起錐子往盒子中心使勁一敲。
“叮鈴鈴鈴鈴”,警鈴大響,所有人同時抬頭,廣播響起了疏散提醒,“尊敬的訪客,由於圖書館突遇緊急狀況,請按照工作人員指示有序疏散……”
反應過來的人慌忙起身,四散離開。
梁宇逆著人流趕到嘉琪身邊,帶著她往外走,剛走出這個社科館的門口,心裏就一緊。
一個帶著鴨嘴帽和黑色口罩的人,正貼著電梯中間的牆壁看人群中的狀況,這個身高,這個氣息,像極了在盒子廣場給他一刀的那個人,他抓嘉琪的那隻手拽得更緊了些。
嘉琪察覺到不對勁,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個人。
梁宇拉著嘉琪橫過人流往更遠處的安全通道走,混在人群中進了樓梯,但是樓下好幾個人正在逆行往上走,雖然速度慢,但是人數足夠多。
梁宇看見這些人,又隻能改變移動路線,帶著嘉琪從二樓拐出去,二樓左邊是兒童館,右邊是小教室,右邊人少,梁宇拉著嘉琪往右邊的門進去。
進門右手邊牆壁上與視線齊平的位置,有一張小教室的平麵地圖,二樓的地形較複雜,有好幾個不同的樓梯通往一樓,還有三個樓梯下去就是圖書館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