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體聚會
周六，豔陽高照，是個幹什麽都很舒適的爽朗天。
趙娟在十點前到達了清潔工指定的咖啡館。咖啡館門口的柵欄被爬山虎掩蓋，不怎麽惹人關注，這裏還有讓人喜歡的一點，沒有監控。
這家咖啡館在大學路邊上，大學路兩旁很多舊時候的小巷，是文青們拍照的好地方，路邊的香樟樹上，翠綠中藏著些許嫩芽，還有些春天的餘韻。一陣清風吹過，趙娟坐在咖啡館裏感到有些涼快。
清潔工還沒到，趙娟自己點了一杯拿鐵，服務員給她端過來，她微笑示意感謝。
清潔工有自己的規矩，誰不按他的規矩來，誰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例如地點，如果他沒主動換，就一定在老地方，時間也一樣，他極少更換地點時間，如果你來這裏卻沒等到他，那這輩子也等不到了。
上一次見麵是早上10點，這一次亦然，趙娟喜歡這樣的生意夥伴，對方謹慎小心，不容易出事，出事也難以牽扯到她身上。她連清潔工的真麵目都沒見過，這讓她感到很安全。
除此之外，最讓趙娟喜歡的一點，是清潔工的能力，那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讓人失蹤的力量。
死亡，對於警方來說，是一個確定的答案，有人死亡了，一定有確定的犯罪事實，有了確定的犯罪事實，就有追究的必要。
失蹤就不一樣了，失蹤的人，有可能死了，有可能還活著，躲起來了，去流浪了。
中國人口將近14億，哪能一個個排查得清楚？
這種不確定的答案，注定了公共的力量不會過多浪費在失蹤的人身上。清潔工看準了這點，真的很懂這個世界。
趙娟沒有等多久，一個戴著明星專款黑口罩，鼻子上架著金絲框眼鏡，穿著米色風衣的年輕男子坐到了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來以後他揉了揉頭發，靠在椅背上。
他們麵向大學路，閑適安逸地享受片刻寧靜。
趙娟很自覺地不去看他，問道：“上次那個記者，怎麽樣？”
“還需要點時間，他很謹慎。”
“這算是對他的誇獎嗎？”
“是吧。”
“我要再加兩個人，忙得來嗎？”
“資料，還有錢。”
趙娟把打印好的照片放在他倆隔著的玻璃圓桌上，兩隻手指壓著推了過去，鮮紅指甲下，一張照片是梁宇，另一張是路嘉琪。
清潔工瞄了一眼照片上的人，說道：“警察不收。”
趙娟對他的拒絕有點訝異，細細想了一下他這句話，問道：“你認識他？”
清潔工沒有回答，趙娟靠回了椅背，繼續看著大學路上的綠蔭，不再追問。
一陣相安無事的沉默過後，她把梁宇的照片收了回來，“處理掉剩下的這個人，錢在老地方。”
清潔工把路嘉琪照片收進風衣內口袋裏，漠然起身離開了咖啡館，消失在大學路的小巷中。
趙娟拿起小圓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小口咖啡，唇印貼在了白色杯子上，顯得尤其妖冶。
她起身到路邊，拉開一輛奔馳車的車門鑽入，隨後揚長而去。
——
嘉琪問奶茶和李勳有沒有空的時候，奶茶自然是沒問題，李勳願意來他們這種平民場子，嘉琪倒是意外了一下。自從知曉李勳是李信陽的兒子以後，嘉琪越發覺得，李勳願意跟他們混在一起，是一種跨越種族的奇跡。
李信陽在嘉琪心中的位置實在太崇高了。
下午，她和梁宇跑到超市買了一箱子雞腿、雞翅、牛肉和蔬菜，都是方便燒烤的食物，外加一箱子啤酒，燒烤加啤酒，絕配。
梁宇家有全套戶外野營設備，他們倆把設備全都搬到了樓頂上，夏天還沒到，春末的晚風是暖中帶涼的。
梁宇下樓到家裏搬吃的東西，順便帶了一件黑色的防風衣扔給嘉琪，直接扔到了她臉上。
嘉琪從這件衣服裏扒拉出來的時候，又高興又氣。
這個人的確懂得怎麽對人好，就是這份好心好意裏，總有瑕疵，令人罵不得也誇不出口。
五點半的時候，奶茶帶著男朋友來了。奶茶這個人嘉琪早就見過，她們約過一次飯，地點在奶茶所在的大學裏，當時還跟她們班上幾個同學一起打了一陣遊戲，嘉琪自誇能完美融入大學生的生活。
奶茶個頭有點小，比嘉琪矮了一個頭，今天她穿著寬鬆的白毛衣，裏頭白襯衣的領口別了個巨大的紅色蝴蝶結，腿上隻有一條紅格子短裙，短到大腿露出一半。
小姑娘留著黑長直發，戴著灰色的美瞳，造型十分二次元。
這樣的造型陪襯下，她的男朋友就顯得特別普通，一個穿著深藍襯衣，裏頭搭了件白T恤，戴著黑框眼鏡的IT男。這個人站在小小的奶茶身邊，倒顯得特別偉岸。
“這是我男朋友，林向前，他也玩這遊戲的，叫酒肆老哥。”
嘉琪想起來了，以前他們這個小團隊是有這個人在的，後來酒肆老哥明確表示過這遊戲太垃圾，就不見人了。
嘉琪禮貌地打起了招呼：“我是嘖嘖貓，路嘉琪。”
林向前靦腆地笑著點了點頭，說了聲“你好”。
嘉琪把他們帶到了樓頂上，梁宇正在生火，奶茶他們倆加入幫忙以後，燒烤的東西很快就擺齊了。
天漸漸黑了，李勳姍姍來遲，恰好趕上第一批烤出來的牛肉。
大家圍坐在折疊的四方桌旁，把啤酒都打開，碰到一起，嘉琪說：“為我們第一次聚會，幹杯！”
“幹杯！”
咕嚕咕嚕喝著一口啤酒後，大家都拿起筷子夾梁宇烤好的肉，一口肉就著一口酒，滋味特別爽快。
“咱們這小隊伍都成立大半年了，怎麽現在才想著見麵啊。”奶茶說著又悶了一口酒。
“之前大家不是沒有時間麽。”嘉琪吃了一口肉，感覺肉汁漫在口腔裏，又香又嫩，梁宇這手藝也太好了。
一盤牛肉幾分鍾不到就被掃光，梁宇自動起身繼續給大家烤肉。
“我來幫忙吧。”
李勳拿起了桌上一盤新鮮雞翅，走上幾米開外的地方也開始幹活。
他們倆把肉放在鐵絲網上，下麵的碳火燒出一小團的火焰，火勢不凶猛，正好。
梁宇拿起了身旁的酒罐子，向李勳示意。
李勳也拿好了自己的啤酒，他們倆一碰，那些在遊戲裏的尷尬和恩怨，似乎就隨著那不太清脆的響聲消散了。
梁宇問他：“吃得慣嗎？”
“我自己也喜歡邀請些朋友到野外燒烤，我手藝不錯的，待會你嚐嚐。”
“行。”
李勳偏頭看了看嘉琪，她正在和奶茶聊得火熱，喝了點酒，臉上紅撲撲的，挺有意思，看著看著，忍不住問了一聲梁宇：“你們的案子，還沒辦完嗎？”
“還沒有，有件事還想問問你。”
“什麽事？”
“你認識的有錢人多，有沒有聽說過太亨金融的趙娟？”
李勳一愣，抬眼仔細想了想，說：“有點印象，她好像來找過我爸談投資的事，不過我爸對不了解的事情不太感興趣，我感興趣，隻可惜手裏的錢不夠。”
“你錢還會不夠？”
“他們這種金融項目，隨隨便便就要燒幾個億的，我還沒到這個咖位。”李勳說這話的時候是歎著氣的，卻聽不出什麽可惜。
梁宇翻著鐵絲網上的牛肉，繼續問：“你對她印象怎麽樣？”
李勳醞釀了一下，說道：“很溫柔的女強人。”
“聽起來有點矛盾。”
李勳笑著向他解釋：“一般的創業女強人，多多少少都會強勢。但是她不一樣，她很懂得在成功男人麵前用女性柔美的武器，不過我也隻看到過她怎麽拜托我爸，也許她對其他人，不是這樣。”
“你知道她拉到誰的投資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這些東西網上都查得到吧。”
鐵絲網上響著滋啦滋啦的聲音，梁宇適時地給牛肉翻麵，以保持肉身均勻受熱，腦子裏卻還在想趙娟的事。
在網上，企業法人資料和股東的確查得到，他早就看過了，趙娟的公司看起來很幹淨，隻可惜這真實性有待考證，單憑她的注冊資本裏，趙娟獨自占了將近一千萬，這一千萬的來曆都構成問題。
畢竟單從她的戶口狀態來看，是沒有人可以給她提供這麽多錢的。
現在這個時代，有些人為了避免違法被查，根本不用自己的名字注冊公司，出事也不受牽連。如果趙娟背後沒人，當然好，如果背後還有不知名投資人，就更難處理了。
李勳回頭在四方桌上拿過來一把小刀，輕輕在翅身上劃了幾刀，又問道：“我能問問你們在查什麽案子麽？怎麽貓貓跟趙娟都扯上關係了。”
“她在趙娟公司打工，惹上事了。”
李勳停下了手，認真問道：“我能幫上忙嗎？吳東投資這個圈子裏，我也能說上幾句話的。”
梁宇看了他一眼，用手裏的夾子指了指鐵絲網上的烤著的雞翅，說：“你現在就在幫忙。”
李勳“嗬”地笑了笑，明白這就是不想讓他多幹預的意思了，他繼續照顧著手下的雞翅，用刷子沾了點孜然刷在上麵。
“你們在聊什麽呢，奶茶他們都餓瘋了。”
嘉琪跑過來看他們烤肉，看著烤網上的東西都差不多了，趕緊幫他們裝好盤，送到桌上去。
大家熱熱鬧鬧地喝酒吃肉，奶茶兩罐啤酒下肚整個人就嗨了起來。她唱起了日文歌，嘉琪依稀分辨得出都是些動漫片尾片頭曲，也跟著哼哼起來。
“我們也真是神奇，明明是素不相識的一群人，現在卻能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奶茶靠在林向前懷裏，泛紅的雙頰顯示出她有那麽一點醉了。
暖風輕輕吹過，把嘉琪微熱的臉吹得更熱了，她回應奶茶：“這說明，我們很有緣分啊。”
“如果能一輩子跟你們這麽喝酒吃肉，多好啊。”奶茶的嘴突然咧開傻笑，閉著眼想象將來的畫麵。
她突然又坐了起來，像說起一個神秘的都市奇談一樣，問道：“說來也真是奇怪，明明我們都沒見過麵，為什麽一點都不陌生呢？”
嘉琪說：“因為天注定我們要混在一起做朋友，這個說法浪漫不浪漫？”
“很土，一點都不浪漫。”
奶茶說完，嘉琪就意識到，她們還真是喜歡戳來戳去的真朋友，太真實了。
燒烤吃到後麵，梁宇到一旁去烤蔬菜，嘉琪跑過去幫忙提高效率。奶茶抓著自己的男朋友玩起了小蜜蜂，李勳拿著一罐啤酒走到樓頂邊沿，吹吹風清醒一下。
嘉琪把烤好的香幹、青椒和玉米拿過來，才發現李勳到一旁去了，她隨手拿了灌啤酒，帶了幾串玉米走過去陪陪他。
李勳這個人真的太瘦了，這腿看起來跟她的胳膊差不多粗，嘉琪覺得這樓頂的風都能把他吹上天了。
心裏默默感慨一番後，她才走到李勳身邊，說：“今天賞臉，謝謝你了。”
樓頂的風漸漸狂了起來，卻沒能把李勳那固定的油頭撼動絲毫，他笑著說道：“你的麵子，我一定得給。”
“你對這個麵子的執著，問題真的很大。”
李勳笑得更舒展了，他喝了一口酒，忽而問道：“你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嘉琪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自閉了，她從住到這裏到現在，小日子過得也挺清閑的，除了每天早上的跑步讓人覺得對生活失去信心，其他的一切她都完美融入，時常覺得挺舒服。
她好像被這種生活馴養慣了，從野豬變成了家養豬，漸漸產生了某種依戀，本來想裝傻不想這些事情，現在被他這麽一問，隻能吞吞吐吐地回答：“大概，等這個案子查清了吧。”
李勳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你這麽住在他家，好像也不太好。”
“反正他一個人住，暫時還好吧……”
李勳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你又不是他親戚，也不是他女朋友，他年紀也不小，萬一人家要給他做介紹，你住他家怎麽跟別人解釋？”
突然之間，嘉琪這點被酒熏出來的興奮勁都消失了。
李勳說得很有道理，住在梁宇家不過是因為一時的狀況，如果這案子時間拉得太長，她總不能一直占梁宇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