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牌
饒羨他們被陸野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進門,陸野就打開桌上的一個手提電腦,很快屏幕上就有了畫麵——船上雖然沒有安裝監控,但是剛剛陸野離開前往插花上塞了個微型攝像頭,此時祁華所在房間裏的一切一覽無餘。
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嶽仲林推門而入,發現祁華的屍體就臉色一變,嶽仲林快步走到祁華身邊,掃了一眼屍體,然後神情陰鬱地掏出通訊器在跟什麽人通話——手機在海上沒有信號,在遊輪上聯絡一般都用衛星通訊器。
嶽仲林說話的聲音很低,饒羨他們聽不清他說了什麽,片刻後,就見他放下通訊器,臉色陰沉地站在屍體前,過了幾分鍾,兩名男子進了房間,其中一個推著餐車,嶽仲林低聲跟他們交代了什麽,那兩個人紛紛點頭,然後將祁華的屍體用床單包裹一下就塞進了餐車下麵擋好簾子推走了,隻留下床角的血跡和散落四周的藥片。
隨即,眾人就看到嶽仲林眼神不善地環顧一周,退出了房間。
龍新宇咋舌:“嶽仲林就這麽鎮定地把屍體處理了!”
祁華是被近距離開槍射殺的,場麵挺駭人的,龍新宇回憶起他看到閔俊屍體時的狼狽樣,再對比嶽仲林這麵不改色的樣子,就憑這點,龍新宇都覺得嶽仲林絕對是個BOSS級的人物。
龍修宇眼中光芒一閃:“嶽仲林在船上還有其他人手。”
此時陸野通訊器裏傳來回報,說那兩個人帶著祁華的屍體到了甲板,把屍體丟下海了!
全體無語——天天叫囂把人丟下海的龍新宇都沒動手呢,這嶽仲林就先把自己學生的屍體扔海裏了!那下一步他要做什麽?還有,是誰殺了祁華?
晚上7點,開放式晚宴在三樓的宴會廳舉行。
沙柔是跟著龍修宇一起來到晚宴的,她極少參加這樣的場合,觸目所及賓客一個個光鮮靚麗,但是背後是如何藏汙納垢,誰都說不清,她親眼看到,遊輪的主人那位叫江浪的男子,跟龍修宇幹了一杯威士忌後,就被幾個外國人叫去寒暄,其中有一個外國人沙柔覺得看起來眼熟,想了半天,她想起來那貌似是某個被通緝的軍火商,沙柔不自覺地對龍修宇的交友圈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沙柔的眼神太“熱烈”,在這艘船上,饒羨和沙柔的警察身份是非常敏感的,龍修宇怕這位女警官的眼神太露骨,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把沙柔拉進舞池,低聲在她耳邊警告。
沙柔明白,很快收斂眼神,借著跳舞的移動,四下觀察,然後沙柔就看到了嶽仲林。
嶽仲林走向了在休閑區品酒的龍新宇。
一直在角落裏的饒羨也注意到了嶽仲林正走向龍新宇,但是不知道嶽仲林要做什麽,為了避免嶽仲林認出他,饒羨隻能往角落的陰影裏挪去,然後不著痕跡地留意龍新宇和嶽仲林那邊的情況。
沙柔眉頭擰起,咻地眯起眼睛,就想跟過去,被龍修宇一把摟住,龍修宇貼在她耳邊低語:“別輕舉妄動,讓新宇自己應付,我們跳舞。”
沙柔瞅著嶽仲林那邊,思量一下,頗不甘心,但是想到這裏是海上,她咬咬下唇,還是聽了龍修宇的話繼續跳舞,但是她還是很在意龍新宇那邊的情況。
龍新宇正滿腹心思地晃著酒杯,琢磨著是誰殺了祁華,要怎麽安排吳臨豔,下一步要怎麽做,萬沒料到嶽仲林會主動坐到他身邊。
龍新宇瞟著嶽仲林,大廳裏燈光的光影飄忽,照得人麵目都不清晰,嶽仲林跟閔伯才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嶽仲林更年輕一些,身材保養得很好,一身剪裁得體的定製西裝,讓他顯得文質彬彬,還帶著幾分書卷氣,如果不是看到他處理祁華屍體時的麵不改色,龍新宇真的會覺得眼前的嶽仲林隻是一個大學老師。
龍新宇看向嶽仲林,嶽仲林回看,四目相對,無聲較量。
良久,嶽仲林道:“我與你們龍家井水不犯河水,龍家卻一直在查我,是出自你的授意嗎?”
龍新宇一見嶽仲林連彼此介紹和客套都省了,顯然是默認自己知道他是誰,他也不想裝不認識,豁然笑道:“嶽教授真直接,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最近我遇到一些麻煩,查著查著就查到了幾個學生,結果這幾個學生,都是嶽教授的高足或者跟嶽教授的關係密切,為了徹底解決麻煩,就順便查到了嶽教授身上,也不算稀奇吧,畢竟您的那幾個學生帶給我的麻煩更大。”
嶽仲林:“你覺得是我在找你的麻煩?”
龍新宇呲牙:“這不是還在查嗎,總得有個懷疑的方向,可是您說巧不巧,查來查去都能查到你身上,嶽教授想說我的麻煩跟你無關?”
嶽仲林:“如果,我說有人陷害我,你信麽?”
龍新宇歪頭感興趣地看嶽仲林:“我信不信重要嗎?有人拿騷擾小爺當解悶,我已經被牽扯進麻煩裏了,就得告訴幕後的人,小爺不好惹,無論是誰,都特麽離小爺遠點,如果嶽教授堅持自己是被陷害的,可以向我提供一些線索,我會讓人去查,如果證實跟嶽教授無關,我不會為難嶽教授,這個條件可以嗎?”
嶽仲林思量片刻答非所問地道:“你有沒有自卑過?”
龍新宇不知道嶽仲林為什麽這麽問,但是他下意識搖搖頭。
嶽仲林笑了:“你這樣的出身條件又生長在這樣一個時代,自然萬事順遂,不會自卑,可是你知道嗎,我們這一輩人卻不一樣,在我們那個年代,總有些人會懷才不遇,又總有些人站在權力和財富的頂端肆意踐踏別人。”
龍新宇好笑:“有些人指誰,你自己和閔伯才嗎?”
嶽仲林沒有正麵回答。
龍新宇眼睛微微眯著帶點嘲諷地道:“無論在哪個時代,人們都是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沒有誰會比誰幸運,”他手一揮指著舞池裏的人衣香鬢影、笑語如歌,冷笑道:“這些人有多少是站像你說的權力和財富的頂端的?有多少是見不得光的?有多少人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每一個人想要出人頭地都要經過搏殺,想站在食物鏈的頂層就要‘吃人’。”
嶽仲林歎息:“果然是站在權力和財富頂端的人,‘吃人’都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龍新宇覺得嶽仲林像在感慨什麽,他忍不住問:“你、蔣素君和閔伯才當年發生了什麽,黎絮或者說秦書晴在這裏又是個什麽角色,這一切跟我有什麽關係,為什麽會把我牽扯進來。”他直覺地認為嶽仲林知道黎絮的事情。
嶽仲林摸摸下巴上的胡渣輕哼:“你知道的真不少,黎絮就是秦書晴,她是素君的女兒,素君沒嫁給我之前,有過一段荒唐的日子,生下了小晴,當年素君是未婚生子,她還年輕,就將孩子交給遠房親戚秦利夫妻收養。“
”後來,素君跟我在一起生活才逐漸走向正軌,可是,素君遇到了閔伯才,她竟然因為閔伯才跟我離婚了,但是閔伯才本來就不是做正經的生意,他的手黑著呢。恰巧我的一個朋友知道秦利夫妻所在的實驗室有一個研究項目取得重大成果,實驗室裏有大量的二期研究資金,他無意中將消息透露給了閔伯才,閔伯才起了歹意,帶人把實驗室洗劫一空,順便殺人放火,將研究成果和研究資金全部盜取。”
龍新宇訝異地看嶽仲林,他以為要千回百轉才能查到當年的事件,嶽仲林卻主動找自己攤牌了,他沒想到嶽仲林會跟他說這些,這鬧的是哪出?
突然一個念頭在龍新宇腦海中閃過,像天雷勾動了地火,一下子很多線索都串起來了:“透露信息給閔伯才的不是你的朋友,是你,帶走秦書晴的也是你,因為你知道她是蔣素君的女兒,還有我一直不知道這些年你的資金來源,如果是你設計閔伯才製造了二十二年前的血案。“
”他得到了當年的研究資金,但是他不懂研究成果,可是你懂,你跟進過色彩治療抑鬱症的項目,對藥物醫理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你竊取了秦利夫妻的研究成果,通過類似薩亞公爵號這樣的黑市,你把研究成果賣出去,很快就能匯集大量的資金,萬興的藥物實驗室根本不是閔伯才的,是你的,你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掏空了閔伯才,建立了自己的犯罪王國。”
一陣低沉的笑聲從嶽仲林喉間發出,他以一種讚賞的眼光看著龍新宇笑:“你還真聰明,幾句話就猜了個大概,難怪小晴喜歡你,她的眼光比她媽媽好得多!”
龍新宇皺眉:“你能照顧蔣素君這麽多年,對她是有感情的,但你明知道閔伯才不是好人,為什麽把蔣素君的孩子留在閔家?”
嶽仲林歎息:“人算不如天算吧,我沒想到閔伯才會那樣對小晴!”
龍新宇眼中精光閃爍:“蔣素君是個什麽樣的人?”
嶽仲林眼神飄遠,有幾分懷念地道:“她是個很好的女人,我很愛她。”
龍新宇嗤笑一聲搖頭:“你不愛她,這些年,你一直在照顧蔣素君,但是不是出於愛,是出於報複,你要讓她看到離開你,她有多慘,即使她已經成了植物人,這樣的報複還不夠,二十二年前的殺人縱火焚屍案裏,領養秦書晴的秦利夫婦雙雙殞命,無論是欺騙還是蒙混,你把秦書晴送到了在閔家的蔣素君身邊,蔣素君出事,你也沒把她帶走,讓她備受閔氏父子的欺淩,讓她憎恨閔氏父子,她才能為你所用,她是你報複蔣素君的棋子。”
嶽仲林笑而不語,過了良久,才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地道:“素君不愛我,但她愛她的孩子呀,我把小晴送到她身邊,這些年小晴受了那麽多苦,我都會告訴素君,我想讓素君知道,她走錯了路,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龍新宇打了個冷戰,嶽仲林為了報複蔣素君已經瘋了嗎?
“那其他失蹤的孩子呢,也是你帶走的嗎?”龍新宇被他笑得汗毛直豎,他追問,他記得饒羨說過,當年失蹤的不隻秦書晴一個孩子。
嶽仲林眼睛裏笑意更深:“閔伯才是靠什麽起家的你不知道麽?孩子都被他賣掉了,隻不過後來他發現小孩子太容易夭折,他的人手越來越多,膽子越來越大,就開始抓成人了。”
龍新宇無語,然後非常懷疑地看嶽仲林:“你為什麽這麽直白地跟我說這些?”
“我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跟我坦誠,”嶽仲林狹長的眼睛裏有詭異的光,他的聲音有異樣溫柔的沙啞:“祁華的死是你的人動的手嗎?”
龍新宇沒想到嶽仲林這麽直接,他一愣,隨即搖頭。
嶽仲林仰頭問:“吳臨豔呢?”
龍新宇這回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抹鼻子反問:“王靈、楊妙婷、秦凱、吳臨豔他們在吃的那種粉色含片是什麽?”
嶽仲林目光灼灼:“就是當年的實驗成果,一種情緒催化劑,可以放大人的情緒,還可以增強專注力,激發服用者的天賦。”
“那為什麽服用者不是自殺就是瘋了!”
嶽仲林哈哈大笑:“我又不是學藥理的,我怎麽知道,可能是藥物的副作用吧,它放大了人的一種情緒,或憎或愛,都是極致的。”
“那為什麽把我牽扯進來?”這是龍新宇一直搞不明白的一點。
嶽仲林眼睛一翻:“吳臨豔呢?”
龍新宇皺皺鼻子,果然這人是在“交換”信息,他坦誠道:“之前被我抓起來,問了點事兒,送她回去的時候發現祁華被殺了,然後你就來了,我還沒想好怎麽處置她,但是祁華不是我的人動的手。”
“也就是說,這船上還有另外的人在針對我的人,”嶽仲林彈彈手指轉了個話頭:“龍先生喜歡玩牌麽?”
龍新宇心下狐疑不知道嶽仲林為什麽這麽問,實話實說:“偶爾玩。”
嶽仲林起身,居高臨下道:“那龍先生有沒有興趣跟我賭一把?”
龍新宇剛想說不感興趣,但是念頭一轉問道:“賭注是什麽?”
嶽仲林撣撣西裝:“賭注是如果你贏了,你問什麽我都如實地回答你。”
“如果我輸了呢?”
“那就把你最珍貴的東西給我!”
“什麽?” 龍新宇懷疑地看嶽仲林,他最珍貴的是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而且現在的嶽仲林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危險的瘋狂。
嶽仲林哼聲一笑:“我在‘禁區’116號,想賭去那裏找我。”說著他就穿過人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