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舍的親情

十分鍾後,陳漢林手上提著一摞書,走進了便利店。才一天沒見,他變得十分憔悴,頭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許多。

這個瘦小的老頭,正努力配合林嶠把該演的戲繼續演完。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倒讓便利店的主人老太太一臉懵逼,她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一直困惑地解釋道:“喲,你送錯啦,我沒有訂這些書!”

“這些書是您兒子訂的。”

“可是我沒有……”

陳漢林唯有不停地朝她使眼色,才讓她安靜了起來。

“我幫您把書提進去……”陳漢林提高嗓門,像是故意要說給什麽人聽。

“小雅在哪裏?”林嶠躲在貨架後麵沒有出來,至少店鋪門外的人根本看不到他。

“我們沒有找到她……”陳漢林幾乎帶著哭腔說,“我把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剛才還去過市公安局打探消息,警方也沒有任何她的消息,現在警察在到處追查你。”

老太太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

“這麽說……小雅真的失蹤了?她會不會還在孤兒院……”林嶠抱著頭,懊喪地對陳漢林說。

“有人親眼看見她逃出了天使孤兒院,可是……”

“真的?”

陳漢林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林嶠不由地吸了口氣。

“你不要再躲躲藏藏了,去市局找郭誌清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解釋清楚吧!”如果不是陳浩真叮囑過他,陳漢林斷然不會對林嶠說出這樣的話。

“不行,”林嶠毅然拒絕道,“如果我失去了自由,就不能去找小雅了。在找到小雅之前,我絕對不能回市局。”

“可是,沒有郭誌清的幫助,光憑你一個人,茫茫人海,你怎麽去找小雅?”

林嶠整個人軟了下去,猶豫著,糾結著,思緒萬千,手無足措。

“總之,不管怎麽樣,我不能沒有自由。”

“林嶠,你要相信我,我也希望你能找到小雅。隻要你現在回市局,郭誌清一定會相信你的,要知道,小雅沒有那麽多時間……”

林嶠沒有回答,他沉思著,權衡著。

“我想知道,為什麽你那麽確定郭局一定會相信我?”

陳漢林看了眼店鋪外,似乎有便衣警察開始注意裏麵的情況,“我得走了,你一定要聽我的去做,能不能找到小雅就全靠你了!”

陳漢林說完,就離開了便利店。

——

上午十二點。

郭誌清用懷疑的目光反複打量著坐在對麵的沈承美和手裏的照片,剛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那一年,沈承美還是天使孤兒院的副院長,蘇紫嵐隻是院長林國棟的私人秘書。

好景不長,天使孤兒院出現資金短缺,林國棟麵臨破產。

在無比煎熬的日子裏,蘇紫嵐為林國棟想出了一條“妙計”——把孤兒院稍微大一點的孩子,賣給黑作坊,從中賺取利益。

沈承美很想拯救那些孩子,又礙於對林國棟的舊情,卻沒有選擇報警。

最終,在良心的折磨下,她把這件事情告知給了林國棟的前妻唐慧芬,希望林國棟能在唐慧芬的勸說下回頭是岸。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她日日夜夜的期盼憂慮都是枉然,林國棟他已經被金錢迷失了眼睛,被欲望迷失了最後的良心。

在唐慧芬的苦勸無果後,沈承美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林國棟沒有和唐慧芬妥協,而且還和秘書蘇紫嵐有了不倫之情,得知這件事後,剛烈正義的唐慧芬毅然決然地選擇結束和林國棟長達十八年的婚姻。

不過,唐慧芬為了離婚,同時失去了對兒子林嶠的撫養權。

這件事,一直讓沈承美覺得很抱歉。

而林國棟,也沒過多久,便完全被蘇紫嵐控製住了,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這輩子再也回不了頭。

沈承美身為天使孤兒院的副院長,本應該阻止這一切事情的發生,

蘇紫嵐的所作所為讓沈承美終於無法忍受,當她鼓起勇氣想要報警的時候,蘇紫嵐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她被蘇紫嵐親手從孤兒院的主教樓三樓推了下去,成了一個廢人。

沈承美僥幸留下了一條命,可她失去了兩條腿,為了避免蘇紫嵐進一步傷害自己和女兒,沈承美隻能選擇裝瘋賣傻,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郭誌清聯想起前段日子在市內鬧得沸沸揚揚的童工案,覺得沈承美說的話也並非空穴來風。

“你的意思是,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和蘇紫嵐有關?”郭誌清摸摸下巴,明顯還在猶豫不決。

“我隻知道孤兒院的孩子們,因為蘇紫嵐的喪心病狂而遭受了很多罪孽,至於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沈承美坐在輪椅上平靜地回答。

“可是你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蘇紫嵐和童工案有關,要知道口說無憑。更何況蘇紫嵐已經死了,我不能因為你的幾句話就主觀地判定她是童工案的始作俑者。”

“你手上的照片就是證據,這些都是蘇紫嵐用那些活生生的孩子做成的蠟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沈承美情緒激動地說。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些照片,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慘無人道的事情。

“這些照片的來源我不是很清楚,可你要清楚,光憑這些,仍然無法證明蘇紫嵐就是真凶,這需要考證的。”

“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

“那我問你,八年前你就知道蘇紫嵐虐童,為什麽不肯報警,難道僅僅念在對林國棟的狗屁交情?”

“我……我……”因為這件事,所以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沈承美都在譴責自己,她痛恨自己的軟弱,而且,當初她手上確實沒有掌握任何證據。

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趙暉打過來的,他告訴郭誌清,林嶠已經自首了,他們正在回市局的路上。

——

刑警隊地下負一樓。

郭一鳴被關在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內,兩個刑警正在給他做筆錄。

現在離陳雅失蹤已經超過五個小時了,他開始有些擔心、害怕,為自己拖延了那麽久的時間而感到憎恨,這種不確定性的感覺,就像心髒隨時都可能被人撕裂開來。

他不止一次想過,把陳雅的下落告訴父親郭誌清,讓父親派人去救陳雅。可是,一旦他把這件事告訴給父親,父親一定會追問他原因,到時候他該怎麽回答?

難道他要對父親說:“我和蘇紫嵐是同夥,所以我知道陳雅在哪裏。”

不,不可能,他絕對不能那麽做。

可如果他對原因避而不答,以父親多疑謹慎的性格,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他。

他甚至有些後悔,不該那麽衝動對林嶠開槍。他本該讓趙暉去追捕林嶠,而自己脫身去救陳雅,可現在,形勢已經開始對他不利了。

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確保陳雅的安全。

眼前隻有一個辦法,他必須逃出去,親手去了結一切禍患,救陳雅於水火之中,即使讓他墮落地獄也在所不惜。

“你們能幫我去倒杯水嗎?”郭一鳴嚐試性地問。

郭一鳴在刑警隊還算人脈廣,而且他是局長之子,一般人都會給個麵子,而且這也不是什麽很過分的要求,所以其中一個刑警立馬就跑出去給他倒水。

那名刑警一離開辦公室的大門,郭一鳴就開始假裝腹痛難忍,留下來的那名刑警急忙走過來問他怎麽了。

隻見他縱身一躍,往前一撲,手肘用力在那名刑警的腦袋上一頓猛砸,那名刑警瞬間暈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郭一鳴迅速打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走去,隱沒在昏暗的走廊裏。

由於郭誌清和趙暉並沒有把郭一鳴肆意開槍傷人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刑警隊其實有大部分人還不知道這回事,所以郭一鳴才能得以從市局順利逃脫。

小雅,你一定要等我,不要出事,一鳴哥是不會讓你出事的。

……

——

陳雅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躺在一張**,四肢不能動彈。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瞬間將她吞沒。她感覺到全身肌肉,每一寸皮膚,仿佛都開始微微地刺痛。那是因為恐懼,因為即將到來的、幾乎可以預見的痛楚和絕望。

“阿普……阿普,你在嗎?”陳雅戰戰兢兢地呼喚著,整個房間卻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音。

她大概是昏了頭,謝天謝地,阿普怎麽會在這裏?

幾個小時以前,她和阿普好不容易才從天使孤兒院裏逃出來,當他們以為可以報警的時候,黑暗中,幾名黑衣人持槍風馳電掣地向他們靠近。

混亂中,幸好阿普身手敏捷僥幸逃脫了。

她想起林嶠,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脫離險境,昨晚發生的一切,仿佛一場噩夢,林嶠為了救她,將自己置於絕境,她仿佛能聞到從他身上流下的鮮血和汗水,她很想知道,他有沒有受很重的傷,他有沒有在瘋狂地尋找自己,他有沒有將蘇紫嵐所犯下的滔天罪惡公之於眾,她甚至想過,林嶠會不會已經……死了。

還有在天使孤兒院的地下室,那個救她於危難中之中的男人,他是誰?為什麽要救她?

陳雅一直懷疑,那是哥哥陳浩真,可是,他給她的感覺,既親切,又陌生,他的聲音,已有些嘶啞,卻仍然動聽。

“一直往前麵走,不要回頭,更不要停留!”

她本以為自己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喚,會讓對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然後心肝俱碎地回應她,叫她一聲久違的“妹妹”,或者“小雅”,哪怕是沒有感情的一聲“嗯”。

可是,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連離去的腳步也沒有任何遲疑,在陳雅的印象中,哥哥陳浩真絕對不會這麽做,他不會麵對家人冷若冰霜,毫無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大門終於被人打開,黑暗裏傳來輕盈利落的腳步聲,還有男人邪惡獰笑的聲音,這些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接著,窗簾終於被打開,一道刺眼的光芒投射了進來,她的眼睛感受到了非常強烈的刺痛。

陳雅閉了閉眼又睜開,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心頭猛地一震。幾天以來,記憶中的某些畫麵,閃過腦海裏。模糊、恍惚,然後定格。然後是更多的痛恨,湧上心頭。

原來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