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暗訪

早上六點,林嶠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吵醒。

他看了一眼手機,仿佛被什麽東西嚇了一跳,急忙起身抓起外套穿上。

幾分鍾後,就在他要出門的時候,陳雅房間的燈亮了。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林嶠看著陳雅身上穿著一件小巧玲瓏的白色雪紡睡衣,有些小鳥依人的感覺。

“沒有,我自己睡不著。”陳雅坦然回答,“你也睡不著嗎?”

“我爸家的保姆給我發短信,說我爸住院了。”林嶠愁眉不展地說。

“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再睡會兒,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的聲音很溫柔。

陳雅點點頭,沒有堅持,“反正我也睡不著了,幹脆起來做早餐,待會兒我送過來,再去上班。”

“嗯。”林嶠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就像在一個寒冬的早晨,喝了一杯熱乎乎的咖啡,總之很溫暖,很開心。

林嶠走後,陳雅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她想起一句話:“真正愛上一個人是深入骨髓的,是無時無刻都想見到他,跟著他,依偎在他身側,撫摸他的臉頰,輕輕呼喚他的名字。”

陳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林嶠了。

她知道,自己這麽想不對,即使是思想上企圖占有他也是不道德的,她恨不得將自己撕成兩半,這樣的話,一半的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去愛林嶠;另一半的她,可以憎恨自己乘人之危的想法。她希望能夠這麽做。

可她仍然沒辦法阻止自己的內心,也許她是個壞女人。

她撫摸著林嶠剛剛睡過的地方,閉著眼,聞了聞皺皺的枕頭,那裏有他留下的味道。

——

林嶠來到醫院的時候,保姆應該已經回去了。

他去醫院住院部打聽了一下,才知道,父親昨晚在家摔傷已經住院。

隔著病房的玻璃,林嶠看到父親一個人躺在病房裏,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昏迷。

林嶠又去找值班護士問了問情況,護士告訴林嶠,林國棟傷得很嚴重,本來患有腦中風,可能會導致大腦癱瘓,今後都要臥病在床。

林嶠的心都涼透了,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讓林嶠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早上七點半,陳雅來到醫院。

她手上提著兩份早餐。

“你父親怎麽樣了?”陳雅問。

林嶠搖搖頭,“好像不太好,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

陳雅看林嶠悶悶不樂的樣子,對林嶠說:“你煩也沒用,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林嶠看了一眼陳雅,好像沒有任何胃口,“先放在這裏,你去上班吧。”

“也不知道小陳怎麽樣了。”

“我剛問過了,還在昏迷,他父母也從老家趕過來了。”

“嗯。”

“我想留在這裏看看我爸,已經和郭局打過招呼了。”

“我剛才在來的路上看到一條新聞。”陳雅嘀咕了一聲。

“又出事了?”

“蘇院長要代替你爸的位置,成為天使孤兒院的總負責人。”

“你說蘇紫嵐?”

陳雅點點頭。

林嶠心裏咯噔了一下,思緒亂成麻團。

父親剛出事,蘇紫嵐就把天使孤兒院占為己有,這讓他不得不懷疑,父親發生的意外是否和她有關。

陳雅離開後沒多久,家裏的保姆總算往父親的病房走來,她手上提著保溫飯盒和一些父親要換洗的衣物。

林嶠招呼了一聲,然後問保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保姆告訴林嶠,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她聽蘇紫嵐說林國棟是因為不小心摔倒了,頭撞在茶幾上,所以才成了這個樣子。

本來保姆不想打攪林嶠,可自己必須要回去拿點生活用品,醫院又沒其他人,所以隻能打電話讓林嶠來醫院照料。

林嶠不禁為父親感到可悲。

林國棟醒後,林嶠才去病房看他。

林嶠看著父親僵硬幹癟的老臉,內心有些震撼,才幾天沒見,他就變得如此消瘦,整個身體就像一根已經被曬得枯萎的樹枝,變得似乎用力一碰就會瞬間變成灰煙。

林嶠注意到,父親的手指是僵硬的,就像打上了石膏,指節都彎曲了。他好似要使盡全身力氣,抖動自己的雙手,已經歪掉的嘴巴努力張開,對林嶠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好像是有什麽急事想和林嶠說。

隔著氧氣罩,涎水流在他的側臉,像膠水一樣慢慢流到枕頭上。林嶠俯身看著他下凹的太陽穴,嶙峋的臉頰,深陷的雙眼裏眼淚也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

他從保姆手中拿過已經有些濕漉漉的手帕,替父親擦掉嘴角的汙漬和臉上的淚水。

“爸,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林嶠坐了一會兒,對林國棟說。

林國棟在病**掙紮得更厲害了,臉都漲紅了,可他就是說不出話來。

林嶠囑咐保姆要好好照顧父親,然後就離開了病房。

來到市局後,林嶠和趙暉說了想搜查天使孤兒院的想法,趙暉完全沒想到案子會牽涉到天使孤兒院,不過,他並不讚成搜查孤兒院的事情。

趙暉覺得還沒到時機,不能光憑別人的一句話就去搜查天使孤兒院。他讓林嶠稍安勿躁,最好先找到失蹤的沈承美母女再說,不要輕舉妄動。

之後,林嶠又去找局長郭誌清。

如他所料,郭誌清也不同意他貿然搜查天使孤兒院。

“你太敏感了,林嶠,案子的事情怎麽可能和天使孤兒院有關,不要老是胡思亂想。我說過很多次,辦案子要有證據,你還記得上次搜查陳漢林家嗎?當時你同樣信心十足,結果呢?”

這句話讓林嶠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郭誌清的不信任讓他多多少少有些自我懷疑,不過,他還是選擇相信沈承美和張楠。

況且,此刻父親還躺在病**,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是想告訴林嶠,“去找蘇紫嵐,查明一切真相……”

如果父親沒有出事,林嶠或許真的沒有勇氣去做這件事,可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父親出事,蘇紫嵐把孤兒院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事情是那麽明顯。

郭誌清拒絕為林嶠簽一張搜查令,表明林嶠根本無權擅自搜查孤兒院,他什麽也做不了,他內心的憤怒如烈火般熊熊燃燒。

一個上午,他找不到能夠信任自己的人,甚至找不到陳雅,他多想把內心的想法告訴她,讓她支持自己。

可是,他找不到她。

父親的扭曲的臉龐一遍遍浮現在他的腦海,母親的日記,“如果不是承美告訴我一切……”曆曆在目。

而沈承美的耳語也似乎在耳畔久久回**,“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尋找真相……”

林嶠感覺自己被這些聲音折磨得幾乎瘋狂,在經曆著內心的掙紮與痛苦之後,他終於決定,既然明察不行,那就暗訪,他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

雖然他知道這麽做不符合規矩,但是,他別無選擇。

——

陳雅早上剛來市局不久後,陳浩前就給她打了個電話。陳浩前告訴陳雅,父親陳漢林生病了,讓陳雅盡快回去看看。

陳雅得到消息後,和郭誌清請了一上午的假,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

回到家後,陳雅看到父親躺在**似乎很難受,她提出要打120帶父親去醫院治療。

可陳漢林拒絕了,他當然不能在這個時候去醫院。

幾個小時後,陳雅對父親重病的事情有些生疑,便囑咐浩前浩業兩個人好好照顧父親,她想早點回市局,昨晚林嶠說的話讓她掛念無比,她不想錯過任何能和他在一起查明真相的機會。

在萬般無奈下,陳漢林隻能讓浩前浩業把陳雅關進自己的房間裏,不讓她出門。

這忽如其來的一切,有些莫名其妙,陳雅對於父親欺騙她的事情,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爸,為什麽……”陳雅從裏麵近乎哀嚎地敲門,反反複複地問這句話,她的嗓子都要喊啞了。

“沒有為什麽,小雅,就當是幫爸爸一次,今天你就乖乖地待在家裏別出去。”

陳雅不禁想到林嶠今天會去天使孤兒院的事情。

回想起昨晚,如果不是昨晚父親拿的那本手冊,林嶠就不會急於想去天使孤兒院查明某些事情。更何況,昨晚父親在她那裏坐了短短幾分鍾就走了,很明顯,他是刻意想讓林嶠看到那份手冊。

也就是說,父親想引林嶠去天使孤兒院。

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心裏忽然變得很恐懼,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好像即將會失去什麽。

“爸……你是不是和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關係?”陳雅心碎地問。

陳漢林沒想到陳雅會這麽問,隔著厚厚的一道門,他還是感受到了陳雅那雙灼燙的眼睛正在盯著他。

“小雅,你怎麽會這樣想?”陳漢林故作不解地說。

“你一定知道會有什麽危險的事情發生,對不對?”陳雅的眼淚開始冒出來,“不然的話,你為什麽不肯讓我出門?”

陳漢林的心很痛很痛,他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辯解,果然,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爸,我不是一隻動物,你到底對我隱瞞了什麽事情?”

陳漢林繼續沉默著。

“爸……我求你了……”陳雅使勁拍打著門。

外麵寂靜無聲,門仍然紋絲未動。

——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終於到了晚上兩點。

在去天使孤兒院的路上,林嶠能明顯感覺到後麵有一輛銀色別克車在跟蹤他,隻要他稍微把車開慢一些,離他幾十米開外的那輛車也開慢一些,他的車開快一些,那輛車也快一些,這種掩耳盜鈴的跟蹤方式,即使在黑夜中,林嶠一眼也能分辨出來。

前麵是一個分叉路口,正好是甩開盯梢的好機會。

但林嶠又想,既然是送上門來的肥肉,為什麽不能好好咬上一口呢?也省得他茫茫人海中去尋找線索。

他把車特意減速,慢慢地開,讓對方不至於跟丟。直到離天使孤兒院還有幾百米的地方,他緩緩地停下車,一直按兵不動。剛開始,那輛車也停下來了,就停在離他五十來米的地方,在他駕駛座的方向,太明顯了,看來是一個傻子。

林嶠一直坐在車內,既不繼續開車,也不走下車去,就這麽一直耗著。他知道,此時,對方絕對猜不透他想做什麽,一定心急如焚,想必正像熱鍋上的螞蟻,還在胡亂猜測林嶠的心理。到最後,他總會坐不住的。

十幾分鍾過去了,對方竟然和林嶠一樣,紋絲未動。

想不到,那家夥還挺有耐心,倒漸漸把林嶠的耐心給磨光了。他決定孤注一擲,從副駕駛的車門小心翼翼地下車,隻要他小心一點,那邊完全看不到他的動作。他可以偷偷溜到對方的身邊,拿著手槍,對準駕駛座的窗口,相信那家夥一定會乖乖地把車窗搖下來。

林嶠在黑暗中躡手躡腳地,悄悄地,向那輛車逼近,他可不想因為一些聲音打草驚蛇。

當他把手槍非常冒險地對準那輛車的車窗,這時候,也許是太緊張的緣故,他吸了口氣,想讓自己保持鎮定。

剛開始,那輛車的車窗並沒有任何反應,他以為裏麵的人並未看到他,於是用手敲了敲車窗,接下來,車裏麵的人才乖乖把車窗慢慢打開。坐在裏麵的人,卻讓林嶠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