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話
過了跨年以後，林雲舟今年的直播合同就正式到期了。
因為上次他退役真相被HND隊員坦白，他的直播間裏慢慢開始累積了不少鐵粉，在酷玩TV這個小平台裏逐漸從主機區“黑紅”主播徹底變成了首頁上的大主播，甚至平台都隱隱想要為他專門開設一個守望先鋒專區了。
可是到了後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作罷了。
周阮想來想去，也隻可能是那個電話的緣故。
在林雲舟“洗白”之前，酷玩工作人員曾委婉地提醒過他——酷玩不會再因為人情跟他續約了。而此時他們大概也是心中有愧，不好再提出挽留他的請求，索性任由著其他平台在還沒有年末時，以各種方式接觸林雲舟。
而他本人卻好像絲毫沒受著影響一樣，依舊每天直播五個小時，隻是他的直播間漸漸地畫風開始變了起來。
“感謝……為Linzy生猴子送的火箭。”林雲舟遲疑了半會，才把這個ID念出來。要知道對於以前的他來說，看到這種ID一般極有可能就直接拉黑了。
而他現在竟然隻需要作一會兒心理鬥爭就能坦然地報出名字來，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極大的長進了。
不過，他還是有點忍不了，這些如雨後春筍一般快速冒出來的類似ID。
“以後這些名字就別取了吧，我生不出猴子來。”他提醒，想了想還是用了冷笑話的方式。
而這時彈幕刷過一片，“666，主播這笑話騷得讓我植物人室友都笑醒了。”
“騷一點不好嗎？”他繼續操作著人物，雖然在說話，可手下的遊戲卻是半點兒沒有被耽誤，“你們……不就喜歡會說騷話的主播嗎？
“以前？是，以前我是冷，也不愛說這些。不過那是為了比賽，也有自己私人生活的一點原因。除了贏得勝利，我沒有什麽其他想達到的。所以不開直播，也懶得說騷話。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退役了，也沒什麽比賽勝利可以拿到了，直播打打遊戲，也挺好。再說了，個人問題解決了，人也沒有以前壓抑，自然會多說些話。你們不喜歡嗎？”
林雲舟一反常態地一連串說了許多話，仿佛就隻是和彈幕觀眾們簡單地話著家常。他是從台上走下來，逐漸開始習慣變得有人情味了。
這一種改變，讓周阮感覺到一股不知從哪裏來的心安。
“是，是退役了。但我不是娛樂主播，”看到了一條說他直播效果，不如那些娛樂型主播強的彈幕，他也沒有氣惱，隻是耐心地解釋著，“再怎麽說，我也是個前職業選手。我是技術型的，那些表演我做不來。”
聊天在繼續著，而遊戲中的麥克雷，一個戰術翻滾躲掉對方飛過來，直奔他臉上的兩個技能，然後他毫不猶豫地開啟大招——雙殺。
一時間，彈幕刷起了，“職業選手牛逼！”
坐在一旁攝像頭死角裏，津津有味吃著水果的周阮，心裏一陣驕傲和自豪。
是啊，他就是他，無論什麽時候都極為認真的他。
正在聊著天的他，卻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這樣一句。
“她？她在我旁邊。喏……”林雲舟轉了轉攝像頭的角度。
周阮口中還正塞著草莓，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剛才話的意思，直到右邊用來展示直播間的顯示屏上出現她的大臉她才徹底反應過來。
我靠！她上鏡了！
“啊！”她驚慌失措地尖叫了一聲，先是遮住了自己沒化妝的臉，後來想了想還是索性一把遮住了攝像頭，她近乎咆哮道，“林雲舟！”
周阮有些惱怒——這人怎麽能沒經過她的同意，就擅自放出自己素顏的樣子？尤其是，在他還有那麽多女友粉、老婆粉的情況下！她這張平淡無奇的臉，難道不會被粉絲嘲到林雲舟下一次退役麽！
可是當周阮眯著眼，從指縫中偷偷觀察著右邊屏幕上的評論時，出乎意料地，她卻並沒有在彈幕中看到任何黑她的言論，反而大家都在發著“哈哈哈哈，主播你女朋友真可愛啊，好像臉紅了”這樣類似的話。
然而林雲舟也像是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了，笑了開來，爽朗又明亮的笑聲直接霸占了整個房間。他直接擁住了在一旁的周阮，說：“是啊，從高中開始就特別容易害羞，很好的女生。”
這時又有人說：“她真幸運呀，從高中時候就能和Linzy在一起了！”
林雲舟隻是語氣十分鄭重地回答：“是我的幸運。”
這一番話，說得周阮心都酥了。她沒忍住，側過身去看他，眼神脈脈，然後回抱住了他。
然而過了許久，被抱緊的這個人胸腔裏卻傳來莫名的笑得發顫的聲音。她正疑惑，然後才後知後覺——她似乎、不小心在抱住他的時候，鬆開了捂住攝像頭的手。
想到這裏，她已經羞得不想抬頭了，也不想再看彈幕裏究竟又再說些什麽了。
周阮隻得將頭深深埋在林雲舟的懷裏，悶悶地想：行吧，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女朋友的傻樣了。
到下午五點的時候，他又接到了棧熊TV的電話。這次他們的誠意很足，沒有指派底下的工作人員來詢問，而是市場運營經理直接找上門。林雲舟暫停了一會兒直播，說著等會繼續，就靜音了麥克風然後跑去客廳接電話了。
去之前，他還捂住話筒，對周阮招了招手。
周阮會意，遲疑了半刻才走過去。
等她漸漸走過來，出了攝像頭的視線範圍後，林雲舟才攬住她的肩，然後示意那頭繼續。這廂，他開了免提，讓周阮能夠完完整整地聽見他們的談話。
“Linzy，聽說你的直播合同快要過期了？我們棧熊TV這邊想探聽探聽你有沒有繼續直播的想法？如果有的話，是想在酷玩繼續呢，還是換個平台？”
經理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但話裏的誠懇卻是周阮都能聽得出來的。
“目前的打算是還要繼續直播，但具體的時間還沒有考慮清楚，日後可能會考慮轉型。”林雲舟沒打算瞞著他們，直截了當地說。
轉型？周阮有些蒙，自己怎麽沒聽他說過不想做直播了？
那頭笑笑，“這沒關係，隻要你現在還想做直播，我們這邊就仍有想要和你合作的意思。畢竟，Linzy你要知道，棧熊是目前國內市場上為數不多的，以守望先鋒為網絡遊戲板塊中重點項目的平台。
“而你本身又是國內最為出色的職業選手之一，我們這兩方的結合一定是強強聯手的。”
“已經退役了，”林雲舟糾正他話裏的錯誤，“不過，我確實是想要換個平台了。”
他沒說假話。
現有國內直播平台市場上，守望先鋒的占比其實並不高，主要還是以傳統的英雄聯盟板塊和新興的絕地求生板塊為主，緊接著的就是主機遊戲區，其實守望先鋒的優勢並不巨大，營利可能性也小於以上幾款提到的遊戲。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棧熊仍然能夠憑借著對遊戲本身的熱愛，維持著守望先鋒板塊的運營，其實就已經是一個平台的“良心”所在了。這便是為什麽林雲舟願意跟棧熊這樣攤牌的原因。
經理很高興，已經聽出了林雲舟語氣的鬆動和想要合作的意願，於是再閑聊了幾句，直說等他合同結束就可以進一步接觸了。
在一旁聽著的周阮，心裏也是替林雲舟高興著的。畢竟，這可是棧熊！國內數一數二的直播平台，絕對不同於酷玩TV這樣仿佛在夾縫中生存一樣的小平台！
有了這個機會，不要說林雲舟身上還欠著的債務，就是他想要在全新的“主播”這一身份上，躋身於一流水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看著她的喜形於色，原本心情沒什麽波瀾的林雲舟也是立馬被她調動了情緒。
“很開心？”
“嗯。”她努力點點頭。
“這隻是我規劃的一步。”想了半會兒，林雲舟還是說了實話。
周阮知道他有話想說，沒有插嘴，任憑他繼續說下去。
“直播，終究還是離那個賽場太遠了，”林雲舟歎了口氣，“和純粹的賽場相比，直播界更像浴血的名利場。
“觀眾的禮物和直播間的人氣才是衡量一個主播是否優秀的標準，而博得關注的方法除了強悍的技術外，還有各種形式的娛樂‘表演’，還有和觀眾的溝通。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搖頭。
“所以我決定了，先直播一段時間緩衝一下，但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還是會重歸職業圈，也許是解說，也許是教練，也許是數據分析師，隨便什麽都行。隻要能讓我站在那個賽場上，什麽身份都可以。”
周阮很感慨，心裏一軟，“隻要是你想要做的，我都會支持你。因為不管是什麽，我都相信你可以做到。”
林雲舟聞言挑眉，“即使我什麽都沒有了，從頭再來？”
她肯定地點頭，“那就跟你一起從頭再來。”
明明早就知曉了她的答案，可此時此刻林雲舟還是覺得心中是說不出的感動。他笑了笑，沒再說話，隻是用力抱緊了眼前的人作為回應。
——
之後，沒再播太久，林雲舟就說今天提早下播了。彈幕在問他為什麽今天結束怎麽早，他也沒有隱瞞，說是今晚早就和HND隊員們約好了要一起聚餐。
有人心直口快，發來一排跪求的顏文字，求林雲舟開個戶外直播，他卻再沒理會評論，徑直關了直播間。
臨出門前，周阮還有些個緊張，不停地讓林雲舟看看她的衣著是不是合適，妝容是不是精致，還有搭配什麽鞋子之類的能讓他一個頭兩個大的問題。
起初他還很有耐心地給她提著建議，到後來他麵無表情地直接越過了周阮，從衣櫃中挑出了一件大衣就遞給了她。那是一件米白色的繭型大衣，款式很中規中矩，勝在精致和簡約。
周阮不解，“這種風格真的行嗎？”
林雲舟正換著鞋，看上去衣服也是隨便挑的，壓根兒就沒在這上麵花心思。他係好了鞋帶，轉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群宅男，給他們看太好看的，做什麽？”
周阮無奈，把衣服放了回去，自己繼續挑著。
因為約的是宵夜，所以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倒也沒有遲到，隻是一大群人早已經坐好了準備開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