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吻

和林雲舟的公寓不一樣,周阮住的地方更顯小女生的溫情,處處都是人情味。地方不大,但卻整潔,隨處可見的都是主人精致的生活態度。

玄關處鞋櫃上貼心的掛鑰匙擺設,桌子上繡著簡單花紋式樣的紙巾盒,電視機櫃上對稱擺放整齊的綠植。

一切都是如此溫馨。

周阮彎下腰來,先替他拿了雙拖鞋出來,“可能尺寸不合適,照著女生的買的,別介意。”

林雲舟哪裏會在意這些,光是能讓他今天到,這個處處充滿著她生活痕跡的房子裏來,他都已經開心得無以言表了。

再說了,沒有男人尺碼的鞋,不正是說明了她這麽多年來都沒有男朋友嗎?

林雲舟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想法如此卑劣。明明知道他愛不起她,卻還是奢求她這麽多年來沒有變過心。

盡管現在,她的身邊似乎出現了一個比他更適合她的男人。

一周多沒有回家,離開前關緊了門窗,現在家裏倒也沒落灰。

周阮隨手指了沙發一處,“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然後,便一點兒也不客氣地將客人留在了客廳,自己跑去了廚房燒水。

冰箱裏擱著的蘋果品相還很好,大約是剛買回來時,本就沒怎麽成熟的緣故。等水開的片刻,周阮索性將它拿了出來,洗了幹淨,削淨果皮,然後認真地切成小塊擺在果盤裏,插上牙簽,這才悠悠地端著水杯從廚房走出來。

客廳裏,林雲舟正在擺弄她的電腦。

“怎麽買這個牌子?”見她來了,林雲舟抬頭問她,“性能實在配不上價格,又有許多不兼容,不大實惠的選擇。”

周阮聞言叉著水果,清脆的咀嚼聲悄悄回響,她咬著蘋果,含糊不清地答:“公司統一安排的啊……不然我也不喜歡這個。”

“人傻錢多。”林雲舟評論,語氣倒有幾分原來的感覺。

電腦是真出了問題,但讓他上來修電腦也真的隻是一個借口。

“先喝水,這裏有切好的蘋果。”周阮示意。

“先放一邊吧,我幫你先看看是什麽問題。”林雲舟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擺弄著手下的機器。

其實,他自己心裏明白——這不過是找個理由讓自己全神貫注,好讓自己從剛才發生的事中抽離出來。

而周阮就這樣一直看著他,直至出了神。

她向來最愛看他認真時的模樣,神情專注而投入。隻是偶爾太過用心時,微隆起的眉頭讓她怎麽也耐不住心頭想要替他撫平的衝動。

“係統已經進不去了,電腦打不開了。”林雲舟很快找到問題的症結。

“那怎麽辦?”周阮皺眉。

“你重要文件都有備份嗎?”

“有這個習慣。”她還在神遊之中。

“那行,我給你重裝一個吧,不用多久。你如果有什麽要忙,就去吧,修好了我再跟你說。”

被他打斷自己一時的出神,周阮也是很快從慌張之中回了神。她抿了抿嘴,嘴裏還在回味著蘋果的清脆甜膩的滋味,搖頭,“我就在這裏看著就好。”

就這樣幹坐著也不覺得無聊,周阮便一直看著他單手操作著手下的電腦,時不時地還敲著一些英文——

都是她不太懂的那些專業術語,勉強能看得懂System、Fail之類的日常英語詞匯,再深層次一點的編程是真的一竅不通了。

因為打職業的緣故,他沒念大學,當時他輟學時,許多老師還曾一度挽留過他、勸阻過他數次,說是打遊戲終究不是個出路,考上個好大學才是正經事。

哪知道向來的好學生林雲舟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頭熱就紮進了電競比賽之中,從此再沒回頭。

也不知道他上大學,會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記得那時,他仿佛也是和自己說過的,想要學計算機。

那麽他現在,也算是半個計算機行業中人吧?周阮這樣想著。

時鍾靜靜地走著,一秒又一秒。

果然沒多久,林雲舟就對她說:“重裝好了。”

周阮心裏不知怎麽有些遺憾,想都沒想便開口:“這麽快?”語氣裏的淡淡不快連林雲舟都發覺了。

“怎麽?維修師傅動作快還不好嗎?”林雲舟見狀,似笑非笑地調笑。

她搖頭,不再想說下去,害怕他裝完立馬就走,又苦於找不到其他借口留下他,她脫口而出,“那你再幫我裝下其他軟件吧。就一個殺毒軟件,一個QQ,瀏覽器,音樂播放器什麽的……”

周阮認真數著,恨不得把這個單子再列長一點才好,又補充道:“哦,WPS也別忘了,平時總要用的。”

林雲舟失笑,不得不從。

就這樣,周阮又像是從上天哪裏偷了十幾分鍾一般,又這樣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沒多久,他出聲問。

“你看殺毒軟件要哪一種?”林雲舟指著屏幕問她。

“哪個?”周阮湊過來,隻看見屏幕上是模模糊糊幾個熟悉的圖標。

她眼睛有些近視,平日裏都是帶著隱形眼鏡的,可今天因為坐長途旅行的飛機緣故,沒有戴上。

現在她眼前的世界也是朦朦朧朧一片,不甚清楚。

她湊近了屏幕,看見幾個比較大眾且日常的軟件。

“哪一個好?”她扭過頭去問他。

原本她真的隻是單純地問一問,林雲舟哪個軟件更加適合她的電腦。可沒想到,林雲舟本身就是將電腦放在了自己的膝頭再低下頭操作的。她這一靠近屏幕,再一扭頭,便是在無意之間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兩人的鼻尖隻差兩三厘米,周阮仰著頭看他,隻見他深邃又黝黑的眸裏滿是複雜的情緒,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一上一下地亂動著,高聳挺拔的鼻梁弧度優美,再往下,便是緊抿著的唇。

她不敢出聲打破這片刻的靠近。

可林雲舟卻打破了,“阮阮……”

他似有若無的氣音也不知是真的在叫她,還是僅僅像是夢魘時的呢喃。

周阮出神了,片刻不離地緊緊盯著他的雙唇。

也不知道是誰先按捺不住的,更不知道是誰先貼上去的。總之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四片唇瓣相貼時,唇齒之間溢出的是微抖的聲線,然後周阮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情不自禁地就閉上了眼。

林雲舟也像是失了控,從最開始的錯亂中恢複了過來,是離水的魚終於找到了池塘,拚了命地吮住她的嘴唇,不讓她逃離,又像是純粹發泄剛才在樓底自己心中的那一腔憤懣、妒忌和不悅。

氣息微亂,兩人都克製不住壓抑了這麽久,在兩人之間暗流湧動的情愫。

林雲舟發了慌,先把電腦妥帖地放在地上,再摟過那人來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再狠狠地箍緊對方的脖子,繼而唇舌進一步地入侵。

周阮也不甘示弱,再不複當年的怯懦,努力與他抗爭著。唇齒之間的鬥爭像是在爭奪一座城池一樣激烈,林雲舟將舌尖推了進去,周阮便再推了出來。

一來一回之間,周阮很快沒了抵抗。

林雲舟欣喜,滿心以為自己已經奪得了這場比賽的勝利,便放心大膽地**。哪知下一秒,他便感受到舌尖火辣辣的疼痛,是被牙齒狠狠咬下的感覺。周阮用牙齒咬了他,可他還是沒停下自己的動作,仿佛這一放開便是訣別。

兩人就這樣摟著接吻。

好像要吻到天荒地暗一般,又好像要將這些年說不出口的想念,悉數發泄在唇齒之間一般,更好像是一個追隨了多年的人,終於等到他的回頭,而那個被追著的人其實也默默念了她多年一般。

有些感情無法用言語表達,於是他們用行動。

直至兩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時,他才生硬地分開兩人的唇。

腿上坐著的周阮還在大口地呼吸著,她從未感受過這樣近乎窒息,又滿心甜得要比得上下午吃的蛋糕和剛吃的蘋果一樣更甜蜜的滋味兒。

林雲舟也在失神,剛才的那一吻,仿佛是完完全全將他這些年來刻意壓下的感情悉數勾引了出來,他不得不從,他無法抗拒。

可當他回過神來之後,卻是慌張地第一時間放開了周阮。

她被他的行動帶得有些失去平衡,快要掉下去的瞬間,周阮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湊在他耳邊說:“怎麽了?”

林雲舟緊閉雙眼,一腔苦澀,讓他難以開口。

周阮自然察覺了他的異常,沒說話,隻是靜靜待他打破沉默。

過了很久,像是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他說:“阮阮,我還是愛不起你,從以前到現在。”

他的話仿佛平地驚雷,驚碎了周阮方才的一方美夢,也驚碎了她剛剛還沉浸在美好中的心,她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林雲舟平複了一下呼吸,艱難開口,“阮阮,我們不能……”

在他冷靜下來的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前幾日沒有直播的時候,他刻意跑去了現在國內官方解說團隊的公司。

上次APAC也正是他們邀請的林雲舟當特別嘉賓,因此這次在他動了轉職業解說的念頭後,他幾乎是片刻不停留地就趕去到了那邊遞上自己的資料。

哪知道對方隻是拿著他的資料歎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件事的結局。

“Linzy實在是對不起,上次邀請你當特殊嘉賓,確實是我們團隊覺得,你真的是特別有職業素養和水平的一個選手,而你自身的爆點和新聞熱度我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當時覺得這些問題不大。”

對方負責人遲疑了一下,“隻是你也看到了,比賽後隨便一件小事你掀起的風浪都那麽大,我們接到的觀眾投訴實在太多了……”

林雲舟懂了——原來這就是沒有安排他參加八分之一淘汰賽的原因,那個時候他還真的以為隻是讓他休息一下。

原來,還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用抱歉,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讓你們覺得困擾了,不好意思。”他微微欠了欠身,轉頭離開。

上次從網吧回來後,受周阮的鼓勵,他是想過重頭再來。

可實在是太難了,縱使他有心,但這樣一個他,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再也爬不起來,被困在一家小平台拿著一點勉強能夠度日工資的他,怎麽夠得上周阮的期待?

起碼現在,不可以。

他又想起了剛才見過的王滌。

小說電視劇裏典型的男一號,溫柔體貼多金又善解人意,周阮沒可能選擇他這樣一個落魄又看不見前途的人,而放棄那樣優秀的一個男人的。

“夠了!”周阮打斷他,“那你這算什麽?親也親了,抱也抱了,然後你告訴我不能?到底是哪裏不能了?你倒是告訴我啊!”

她的情緒有些失控,激得林雲舟心頭一陣發麻的疼痛。

“對不起,”他低下頭,“剛才我沒能很好地控製住自己,我做了於你於我而言都不合適不成熟的事,我向你道歉。”

周阮怒極反笑,“我需要的是你這個道歉嗎?你信不信我現在立馬大聲喊非禮,引得鄰居過來報警?!”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回**,回音震得林雲舟耳膜發痛。

垂下的眼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能聽到他的聲音比往日裏聽到得還要晦澀一百倍,他說:“真的對不起,或許王滌更適合你。”

而剛剛還鬥誌昂揚的、滿腔憤怒的周阮,卻被他這句緊接而來的第二遍道歉冷了心。她扶著額頭,從他身上下來,無力地縮在沙發裏。

過了很久,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控製不住的,她說:“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她又補充,“不可能的,王滌張滌李滌,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