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到底是沒忍住，在林雲舟下了直播後，周阮思忖了半刻，身體行動快於大腦思考的速度，就將微信電話撥了出去。
那邊遲疑了很久，電話的等待音都快要讓周阮沮喪地放棄了這個沒有任何預兆就撥打出的電話。他應是累得直接睡著了吧？周阮這樣想著，卻在下一秒聽見了那頭接起的聲音。
“阮阮？”林雲舟的聲音脫離了剛剛的喑啞，又恢複了他平日裏的清亮，“剛剛在洗澡，有什麽事嗎？”
洗澡？是了，他大概也是累了一晚，極倦了，想要早點休息的。
周阮捏著電話，好半天也沒能把“剛才我在看直播，歌很好聽”幾個字說出來。憋了半晌，她像是刻意找了什麽話題一樣，開口問：“剛在幹什麽？”
林雲舟聞言，沒忍住笑了出來，“不是和你說了剛在洗澡嗎？”
“哦。”周阮訕訕，為自己的心不在焉有些羞赧。
“我要回國了。”終於，她想了很久，才把這件事告訴他，“你來接我吧，就後天。”
林雲舟遲疑了半刻，但出乎意料的，他沒有拒絕，而是悶聲說了聲，“好。”
兩人隨後細密地聊了些日常，無非是周阮這次帶團在美國又有哪些趣事，一般是周阮在說，而林雲舟在認真地聽著。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這次節奏的事情，也沒有提起今晚直播的事情，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一切都隨著時光如一般流水靜靜地逝去。
直至掛了電話後，周阮才真正徹徹底底如夢初醒一般。
他答應來接自己了？
周阮反反複複咀嚼著這句話裏的意思。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再抗拒自己了？
二十二歲的周阮第一次寢食難安了起來，仿佛她剛剛開始帶團時的緊張一般，也好像十六歲時，麵對林雲舟時一般局促。
後天自己該穿些什麽呢？
周阮這樣想著，不禁神遊。
——
第三日，機場。
在昨天收到了周阮的航班次後，林雲舟早早地就來到了機場。說不清為什麽，自己總覺得，早點來到機場，仿佛就可以早點見到那個人一樣。
於是，他就這樣坐在機場的星巴克裏生生等了四個小時，咖啡冷了再喝有些澀，於是他又續上了一杯。擔心她出來時覺得餓，於是又打包了一個蛋糕。提著蛋糕臨出門時，又擔心她十幾個小時飛機行程後胃口不興，吃不下甜膩的東西，又扭過頭去買了杯咖啡。
當林雲舟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走到接機處時，機場廣播恰好開始滾動播放到周阮那班機次。他沒覺得手酸，就這樣拎著吃的，筆直地站在門口等著。
沒過多久，周阮出來了。
她今天穿著及腳踝的黑色長款風衣，黑色緊身高領毛衣下是一條深色小腳牛仔褲緊緊地包裹著她修長又勁瘦的腿。
許是因為職業的原因，她平日裏在外奔波太多的緣故，周阮不像普通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地坐在辦公室裏，身體四肢也是病態般的浮腫虛胖，或者像其他女孩一樣，為了美觀而刻意節食呈現出的幹癟的瘦。
她的瘦，分明是健康且賞心悅目的，有種健美的感覺。
周阮拖著一個不大的黑色旅行箱，在看到林雲舟的第一眼，原本在人群中略顯冷淡的臉色立馬明亮了起來。她沒有揮手，也沒有出聲叫他，隻是拖著箱子，加快了腳步向她走來。
走進後，林雲舟把蛋糕和咖啡騰至一隻手拎著，另一隻手自然而然地夠上她行李箱的握把。
“累嗎？”他問。
周阮搖頭，順從他放開了拖著箱子的手。她注意到林雲舟右手還拎著東西，露出片刻疑惑的神色。
林雲舟很快察覺，將東西遞上，“怕你餓了，所以給你買了點東西吃。”
我在飛機上吃了啊。
周阮心裏這樣想著，但卻沒拒絕他，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感受到了蛋糕甜膩的滋味兒。
因為要來接周阮，今天他特意開了車來。車是個大眾的牌子，顏色也在車流中極其不起眼，是當初他還沒退役時買來代步用的。
那時總覺得，男人啊，就要開越野吉普那樣威風凜凜，男子氣概的車。再不濟，也是SUV那種絲毫不小家子氣的車。因此也就暗自決定了，等退役後再重買輛車。
可哪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是真的退役了，可錢卻也全付諸東流了。現在的他，連給他心愛了這麽多年的人，完滿人生的能力都沒有，何況用著閑錢去換部車？
“車很久沒開了，你別嫌棄。”林雲舟摁開門鎖，側過頭去對周阮說。
是很久沒開了，不過昨天為了今天來接她，特意把好久沒開的車開到洗車店去，囑咐他們仔仔細細地把車擦了個遍，生怕她看出自己現在的窘迫。
他現在是一無所有，但他不能讓她受任何苦。
周阮笑笑，“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說完長腿一邁，就穩穩地跨進了副駕駛的座位。
回程的路有些漫長，周阮坐在副駕駛上，一勺一勺小口地挑著蛋糕吃，而林雲舟專心致誌地開著車。
“副駕前麵的抽屜裏有CD，你自己挑挑看想聽什麽。”擔心她無聊，來之前林雲舟刻意在家挑了幾張CD帶到車上來。
聞言，周阮把蛋糕放在一旁，專心致誌地彎著腰開始挑選了起來碟片。
“你也有這張？”周阮挑眉，問。
“哪張？”在高速上，林雲舟不敢分心，沒有轉頭去看。
“既然青春留不住。”
“是啊，”林雲舟回答，隨即笑開了，“誰讓我覺得還是做個大叔好？”
這張CD是香港一個著名男歌手的演唱會LIVE版，名字就叫《既然青春留不住，還是做個大叔好》。
可周阮卻莫名在林雲舟的話裏，聽出了時不我與的感概，她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
“胡說，你才多少歲就大叔了？”
“你們女生不都喜歡大叔型的嗎？”許是今天心情太好，林雲舟竟和她開起了玩笑。
“我不喜歡。”周阮搖頭。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快到自己還來不及反應，話就脫口而出。林雲舟說完才覺得有些後悔。他們之間是不應該提這個話題的。
周阮適時地沉默了半晌。車廂裏壓抑的氣氛，讓林雲舟後悔極了剛才不小心說出的那些讓人有些尷尬的話。正當他準備生硬地跳過這個話題時，卻聽見周阮的聲音響起。
“我喜歡的人，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我往後人生中最亮的啟明星了。他勇敢而堅強，鬥誌昂揚又從不肯服輸，我總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到的。
“當我還處於迷惘彷徨的青春期時，是他告訴我，人生究竟應該是個什麽樣子，青春和年輕又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
周阮一連串說了許多話，快到林雲舟一個字都插不進去。正當他以為她快說完時，周阮卻立馬轉頭看向了他。
餘光裏，林雲舟可以看到她眼眶裏晶瑩的水光。
她聲音啞了起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澀意，她說：“你要不要知道那是誰？”
林雲舟沉默，心頭驀地一痛。
往後的車程他們沒再繼續那個話題，而周阮也隻是一口接著一口地吃著蛋糕，再沒了心情聽歌。
窗外略過城市的剪影，行人大多神色匆匆。進入城區後，道路開始變得擁堵了起來，明明隻有三十分鍾的車程卻生生開出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林雲舟心中有些矛盾，他的確是很想和周阮繼續待在一起的，但他又確實不明白如何回答周阮的話，於是隻好索性裝聾作啞，跳過這個話題。
等到了周阮家樓下時，林雲舟率先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鎖準備幫她拿行李箱。
女人邁著細碎的小步伐，款款地走在他的身後。直至兩人雙手幾乎要重疊的一瞬，他才抬起頭來直視周阮的眼睛。
她的眼神幹幹淨淨，不帶任何一絲剛才話題的沉重。坦**得讓林雲舟都心生錯覺，以為剛才不過是自己的夢一場。
“我……”
“你……”
兩人同時開了口，然後又默契無奈地笑開。
林雲舟：“你先說吧。”
周阮努了努鼻子，沒再猶豫，握住了他剛才鬆開的手，“你能不能幫我……”後麵幾個字還噎在喉嚨裏，她卻隻抬頭看見站在自家樓下的一個熟悉身影。
故事好像重演了一樣，隻是那一夜一直在等她的是林雲舟，而這一次是王滌。
沒錯，就是那個父母介紹給自己相親的，朋友家的兒子，優質股王滌。
看到他倆在一起，王滌也沒有表現得很驚訝的樣子。今天他依舊是西裝兩件套，格外溫文爾雅，隻是手上拎著的袋子有些不合時宜。發現周阮已經看到自己，他也沒再躲躲藏藏，率先走了上來。
“給你發了信息，但你沒回。”王滌笑笑，遞給她手上的袋子，“剛在城東一家甜品店買的，想著你應該喜歡吃，沒得到你回複就擅自來了，不好意思。”
包裝袋是粉色的，上麵是白色的LOGO，袋口還係著精致又典雅的蕾絲蝴蝶結。周阮知道，這東西一定價格不菲。
“真的是麻煩你了，”王滌的手已經抬了很久，她不好一直讓人家維持這個動作，隻好接了過來，“多少錢啊？”
王滌拒絕了她的話，“不要跟我說這些，本來今天就是我唐突了，你能接下我已經很開心了。”
“行，那算我欠你的，下次我請你吃飯。”周阮也不再推脫，爽快道。
“榮幸之至。”
自從王滌出現，林雲舟仿佛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就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兩人的互動，不評價，不發言，亦沒有動作。
就在兩人似乎要愈聊愈歡之時，車鎖解開的“滴”聲在空氣中驟然響起。
周阮猛然轉頭去看，才發現剛才站在左邊的林雲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朝自己的車走去。
她著急地叫住他，“林雲舟！”
林雲舟轉頭，臉上的神情還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麽喜怒，“你們先聊，我把你送到家就行了，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按照自己的計劃，兩人的關係絕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發展的。她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林雲舟，分明帶著氣離開？
周阮轉頭看向一直維持著微笑的王滌，似乎有些艱難地開口：“不好意思……”
話還沒說完，王滌便明了了。他隻是擺出一個頗為無奈的表情，“沒關係，我先離開了，我們有機會下次再聊。”
林雲舟沒走成，王滌倒是先離開了。當他開著自己那輛車絕塵而去時，林雲舟幾乎都快覺得車前的盾牌標誌要紮傷了自己的眼。
他插著兜，麵向周阮，“還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需要我幫你提上去嗎？”
他盡量克製，用自己最平淡的語氣說出來，讓人聽不出他言語裏的半分妒忌。
周阮沉默了半晌，說：“我在美國的時候不小心把電腦弄壞了，你能不能上樓來幫我修下電腦？”
林雲舟抬眼看周阮，她的臉上神色正常，仿佛真的就隻是自己的電腦出了問題。她恰好隻是找了個人順便搭把手來幫忙，而絕不是邀請一個男人無事上樓獻個殷勤。
她究竟知不知道會打遊戲和會修電腦並不是等同的？他心想。
還是說，這隻是一個借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鬼使神差的，他還是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