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腳的可愛
遠在國外的周阮這幾日並沒有看微博，這次商務團的壓力雖不像往常的旅遊團一樣大，但仍舊是有些分身乏術。尤其是到了臨近回國的日子，她更是忙得雙腳沾不了地。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沒有時間，再去關注林雲舟的那些事兒。
她原以為那日解說之後，林雲舟應該是大受褒獎的。
隻是，她卻不曾想過因為一個粉絲的無心之舉，又讓他被瑣事纏身，直播直接停播了好幾日，之後的八分之一淘汰賽也沒有參與解說，直至HND拿下了八分之一淘汰賽順利進入四強才剛開始直播。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一次林雲舟完全是遭受了無妄之災，正中了連坐效應。是HND的對頭在利用營銷號造勢，順便牽扯到了無辜的他。
電腦那頭重新開始直播的他，顯得有些疲倦，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裏都是沉到她有些看不透的眼色。與那日直播相比，他的頭發亂了很多，毫無章法地左右野蠻生長著。
然而，他隻是看著鏡頭裏的自己，稍微抓了幾把頭發就開始直播。
依舊沒說什麽囉嗦的話，就點開了遊戲。
“大家晚上好。”他清了清嗓子說，聲音有些些嘶啞。
很累了嗎，這幾天，周阮猜測。
等待排位的間隙，林雲舟像是在瀏覽網頁，很快周阮就看到了他鎖緊的眉。
“不是跟你們說了不要再回應這些節奏了嗎？怎麽不聽我的？”林雲舟沉著聲說，語氣有點點不悅，“那些事都是謠言，你們不要理會。現在HND成績很好，自然會有人看不過眼。”
節奏？周阮遲疑了片刻，心中一緊。最近難道又有節奏？
林雲舟還在回答著彈幕。
“是，我跟HND不管是隊員還是管理層，關係都很好，營銷號都是中傷，你們不要相信。”
聽到他史無前例嚴肅的語氣，周阮才確定，的確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很快就上微博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解清楚了一遍，然而越看到後麵她心中越是苦澀——
為什麽就這樣好的一個人，還會有人舍得把他當槍使，會把一個將自己的英雄遲暮後的不甘藏著掖著的人，曲解成和俱樂部因為利益糾紛進而爭鬥起來而不利於中國守望先鋒的禍水？
無論是資本還是權力，都不應該傷害一個真正熱愛著這個賽場的人。
周阮很想現在就打電話給林雲舟，告訴他無論如何她都相信他，都支持他。可是，當她看見林雲舟還在繼續直播，況且隻是開播時心情略微受到影響，提及一兩句這件事時，她便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他一直都比自己樂觀和堅強，周阮明白。
於是她隻得按下自己心頭的委屈，默默地看著他的直播。
彈幕仍然一波一波地刷著，很多數字用戶名的水軍湧入直播間，一遍又一遍地刷著——HND俱樂部不要臉。
他們妄圖偽裝成林雲舟的粉絲，割裂他和俱樂部的關係。
然而林雲舟還是沒有回應，隻是偶爾在排位結束時，冷著聲音跟房管說：“封了，那些帶俱樂部節奏的人。我的直播間不允許有任何水軍來黑HND，哪怕你隻是跟著節奏走的粉絲，我也不想看到你說話。”
也有粉絲發現了端倪，用彩色彈幕頂下初級水軍的留言，“水軍滾出去！”
他就這樣不知疲倦地直播著，從中國北京時間七點一直到淩晨一點。
周阮本已經開始忙起來，為了不錯過他的直播，也是索性直接開了靜音，把林雲舟的直播間始終掛著。
終於，他自今晚開播後就一直冷著的臉色開始出現了乏累。
可下意識的，他還是摁下了競技比賽的按鈕，開始排位。
月末不當人當狗——說的就是他們這些因為事情耽誤，或者因為懶惰在之前不直播的人，月末了瘋狂地補直播時長。
原本就是求來的工作，林雲舟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了，於是隻好在現在不知疲倦地等著。
夜涼如水，深夜的排位等待得非常漫長。
幾分鍾之前，林雲舟留下一句，“稍等一會兒。”於是，便離開了。
隻剩電腦屏幕還在刷新著的彈幕一次次在問他，“主播去哪兒了？”
終於，遊戲匹配到隊友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突兀地響起。
不一會兒，有人趿拉著拖鞋的聲音由遠及近，配合著窗外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聲，在這個夜裏顯得格外寂寥。
房間裏很黑，僅剩桌邊一盞台燈還在亮著——是兩個小時前林雲舟刻意關掉的大燈，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現在自己臉上的倦色。
歸來的他輪廓影影綽綽，被昏黃的台燈光線渲染上一層模糊而又溫暖的金黃色邊。他的眼裏是深深的疲倦之色，手上正捏著一根快燒到盡頭的煙。
幾乎有些被身體的倦意打敗，於是他連忙起身，在攝像頭視野範圍之外點了一根煙。
周阮便是在這時恰好瞄了一眼手機屏幕，隨後她便驚訝地發現林雲舟指尖那點猩紅的火光。
林雲舟從前是不抽煙的，至少在她了解他的那些年裏，他煙酒不沾，是十足十的優秀青年。他渾身上下的氣質都是幹淨的，是學校學生眼裏再耀眼不過風雲人物，也是老師心目中再出色不過的優異學生。
然而，在這個深夜，周阮卻看他手上燃起了煙。
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時候染上這個習慣的。
顯然也有彈幕和她一個想法，紛紛刷起了屏，“老公別抽了！趕緊去睡吧。”
周阮第一次感謝女友粉們和自己的心有靈犀。
可是，那頭的林雲舟在看到這些如水般湧來的彈幕時，卻破天荒皺了眉。
他想開口說些什麽阻止粉絲們的這些昵稱——以前還在打職業比賽時，他就不太喜歡私信和評論中如潮一般叫老公或男朋友的聲音，於是他索性不看評論和私信。
但到了現在，退役後，剛剛開直播後，他還是臉上有些掛不住。
當他話語還未醞釀好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一眾彈幕中一串熟悉的數字飄過。
他定住了，將留言向上拖，然後找到那個ID。
出乎意料的，在屏幕前剛還看見那個皺著眉主播的觀眾們，沒過幾秒鍾，就看到他隆起的眉舒展了開來，臉上也是淡淡喜色。
緊接著他就把煙摁滅了，然後迅速點了一下左鍵，鎖定了英雄。
“嗯，聽你的。”林雲舟說。
——
聽到這話時，周阮也是下意識地一愣，而後便臉頰通紅地倒在了**。
她捂著臉滾在被子裏，因為她很清楚，那句話分明是對她說的。
林雲舟知道自己在看她的直播了，也明白湮滅在眾多留言之中的某一條像極了水軍的留言是出自於她用手機號登錄的賬戶。
他不僅看到了，還回複了她，當著眾多人的麵，透過直播。
語氣溫柔又平淡，像極了無數個周阮聽過的聲優們用刻意溫柔下來的聲線，哄著電波那段收聽的觀眾一樣。
林雲舟就這樣，順著網線，透過屏幕，成功地溫暖到了大洋彼岸的她。
心跳如雷如鼓，胸腔中那隻小鹿直至結束了這局比賽還是撞得頭暈眼花的。
可她還來不及喘口氣，打完比賽的林雲舟便關掉了遊戲。
周阮以為他就此準備去休息了，沒想到他卻在遊戲關閉後默默端坐了一會兒，而後才像是思索了很久一樣躊躇著開口問。
“聽說，有些主播直播的時候會以唱歌做福利給觀眾看是嗎？”
他聲線有點猶豫，看得出來，從未做過這樣於他而言出格的事。
是的，對於林雲舟而言，打好眼下的每一局遊戲，獲得勝利才是最重要的事。他不需要用其他手段來吸粉。
但就在這個夜晚，他剛開始直播沒多久的日子裏，他頂著將來有可能會被說是博眼球的評論，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唱歌當福利？”
一眾粉絲當然是瘋狂不已了，一時間彈幕一遍又一遍地刷著，“想聽主播唱歌！”
林雲舟此時看到他們的回應，才像是徹底放下了包袱，表情柔和了不少，“行，就當對你們在微博上不再被帶節奏的獎勵。你們說想聽什麽歌？”
有人回了一句幾年前的老歌，那還是周阮他們上高中時，守望先鋒剛出沒多久一位叱吒樂壇多年的流行天王的歌。歌詞清新甜蜜，曲調歡快動人。
“《告白氣球》？”林雲舟一愣，隨即立馬搖頭笑了開來，“不行不行。我現在已經不適合唱這種歌了。我太老了。”
他找了個托詞避了開來。
怎麽可能在幾萬觀眾麵前，唱“留下唇印的嘴”這種他一唱到就容易想到一個女孩的歌詞？
林雲舟想了一會兒，說：“不如還是唱那位歌手的歌吧，同樣是一首老歌，《發如雪》可以嗎？”
彈幕哪裏會說不可以，興致勃勃地說著主播快唱啊！
於是林雲舟便一邊搜著伴奏，一邊同他們說：“唱完這首就下了，大家也趕緊去睡吧。”話音剛落，便已經找到了音樂。
音樂的前奏是淡淡細碎的雨聲，和這個夜晚格外相配。
林雲舟剛開口，周阮便被驚豔了到。
也不是說他唱得有多優秀，比起直播平台其他業餘打遊戲專業唱歌的主播來說，他自然是怎麽也比不上的。
可或許因為時間實在是有些太晚了，他的嗓音裏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沙啞。與原唱清亮的聲音不同，林雲舟唱得感覺反倒是有些看破了世俗紅塵後的通透。
周阮就這樣如癡如醉地聽完了半首歌，直至他開始唱到歌曲的末尾。
那是一段極其隨心的哼唱。
“啦兒啦啦兒啦啦兒啦兒啦……”林雲舟跟唱，兒化音有些蹩腳的可愛，他們都是南方人，說起兒化音來不像北方人那麽輕鬆隨意。
“銅鏡映無邪紮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極盡溫柔的詞句，也被他唱出了極盡寵溺的感覺。
評論的瘋狂自然是不用提了，周阮本人也險些要抵擋不住他突如其來的柔情。
她可不可以，可以不可以認為，他想要舉杯對飲的人，是她周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