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霸的鄰居,考了倒數第一
山川大河: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在鄉下的小路邊,你站在雛菊旁,醒後我特別難過,世上最極致的孤獨,就是深夜想起你來。
—— 小春卷
01
綠萍在上廁所的時候,聽到外麵有議論聲。
“你沒給她領校服啊?”
“我跟她說暫時沒有合適尺寸,就讓她穿自己衣服去吧。”
“這行嗎?”
“就不給她。她不是喜歡特殊嗎,那就讓她跟大家不一樣好了。”
綠萍推開門,看到邵歡和趙佳在洗手台說話。她低著頭走過去,邵歡突然喊她:“你不洗手嗎?”
倒黴的胖丫頭又低著頭折回來,洗手的時候,邵歡在一旁冷森森問著:“要去告訴你同桌嗎?”
“班長。”綠萍有些膽小,使勁地搓著手指才鼓起那麽點勇氣,“這樣不好吧,向暖不穿校服都被值日生說過好多次了,要是扣分了對咱們班也不好。”
“要你操心嗎?要不你來做班長?”
綠萍抿抿嘴,趙佳拉了下邵歡:“算了,走吧,跟她說什麽呢。”
邵歡哼了聲,轉身的時候長發一甩,擦到了綠萍的臉上。綠萍摸了摸,覺得有點癢,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想做班長你讓不讓我當啊。”
邵歡故意不給小春卷領校服的事情,綠萍確實不敢說,但是她回教室後還是問小春卷了:“你的校服怎麽還沒拿上?”說著眼睛還偷瞄四周,生怕別人看見,“要不要去教務處問問?”
小春卷看她捂著嘴,還刻意降低音量,漫不經心地回著:“不是班長才能去領嗎?”
“可以自己去問問吧?我是覺得,你來這麽久了,不穿校服顯得格格不入的。再說了,上次學校門口值日小組不是說你不穿校服就要扣分嗎?”綠萍眨巴著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小春卷頓時擰眉,看著她說:“是嗎?”
“嗯!”
小春卷忽然湊近綠萍。
綠萍嚇了一跳,隻聽到小春卷說:“除了扣分沒別的嗎?比如開除什麽的?”
“啊?”
頓了頓,小春卷揮揮手:“算了,沒什麽。”說罷又將臉窩在胳膊上,例行每日頹喪。
她想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來,這樣子就不用理會上課啊作業啊還有那家裏突然變得虎視眈眈的許老師。
下午放學,小春卷站在小吃攤的街頭,摸摸口袋,狠下心掏出零錢。
“豪華煎餅果子來一套。”
剛把錢放到店家盒子裏,又快速拿回來,小春卷抿抿唇:“老板,拿一根烤腸吧。”
於是,她就舉著那根烤腸,小口地吃著,邊吃邊歎息,感慨這孤苦的生活。待看到前方三點鍾方向的某人,她一口氣擼掉了烤腸,大口嚼著。
好氣哦,柏川手中拿著的是不是豪華煎餅?
他拎著也不吃,難道不知道要趁熱吃嗎?脆餅夾進去一分半鍾是最佳口感啊。
小春卷手插上衣口袋,雙眼不離柏川,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她才不是想要跟著,誰讓兩人回家方向是一樣的呢?她一路盯著煎餅,到了家門口樓下。
食不果腹之外,她終於要麵對另外一個現實問題。
寫作業。
柏川一次頭都沒有回,進了家門之後看到川媽拿著致遠的校服,柏川不等她開口問便說:“她回來了,樓下。”
川媽去玄關開門,正巧碰到小春卷,她說道:“快進來,阿姨給你做了件衣裳。”
小春卷站在門口,顯得有些拘謹,柏川在家,她現在進去會不會有些尷尬?她很怕自己忍不住朝他飛白眼啊,但是總不能說阿姨你給我拿出來,我不想進你家吧?
她隻能應了聲好,邁腿進去。
川媽在家中有一間自己的裁衣室,她雖然是做會計的,夢想卻是當一名服裝設計師。小春卷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很多衣服都是川媽做的,每每許老師去鄉下總會拎著一個包,那裏頭的衣服都是她的最愛。
柔軟的料子,淡淡的花香,是她最難忘的記憶,所以她很喜歡川媽。
偶爾回城裏來的時候,小春卷還會跑來看川媽做衣服。即便趴在縫紉機跟前什麽都不說,聽著那嗒嗒嗒的聲音,目光所及都是川媽柔美的麵容,就覺得很開心很滿足。
但她不知道的是,十幾年來,自己穿的絕大部分衣服都是來自柏川。
柏川將煎餅放在縫紉機旁邊,然後開始收拾淩亂的布料。小春卷就站在一旁,川媽拿著一條裙子在她身上比對。
川媽笑著說:“喜歡嗎?”
小春卷心頭一暖,格外乖巧:“喜歡,謝謝阿姨。”
“我再給袖子上加個花邊,好像有點短了。”川媽找著料子,隨後又說,“還有啊,我看你一直沒有穿校服,我待會兒把小川多餘的一套給你改了,你先穿上。”
什麽?
穿他的衣服?
開玩笑!才不穿!
小春卷當即拒絕:“不用了阿姨,我有校服的,隻是還沒領上。”
柏川疊著布料,一摞摞擺好。他低著頭認真忙活,似乎沒有在聽身旁人說話。小春卷捏著衣角,覺得耳尖莫名發燙。
川媽踩著縫紉機,開始給裙子縫花邊。她說:“沒關係,兩套換著穿。早上的時候我問過小川了,這套有點瑕疵,他也沒穿過幾次,我給你改改就好了。”
不等小春卷說話,川媽頭也沒抬又說:“小川,皮尺在那桌上,你幫我重新量下她的尺寸,好像又長高了呢。”
小春卷:“……”
柏川說了聲好,就去找皮尺。
02
柏川拉開粉色軟尺,一步步走過來,不過數米,卻像是跨越了山河。
小春卷早已漲紅了臉,腳下生了釘子一般,動彈不得。
“伸手。”柏川的聲音有些低沉。
在小春卷聽來,有那麽點好聽。
她僵硬且緩慢地張開雙臂,柏川開始量肩寬和袖長,隨後又站到她麵前,輕輕地將皮尺從她腰後繞過來。
她的腰太細了,近距離的接觸讓柏川發現她不是一般的瘦。
他低著頭,在看尺子上的數字。
小春卷不敢抬頭,緊緊憋住呼吸。柏川的氣息太過熱烈,就在她頭頂呼著。她攥著小拳頭,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撓了,又癢又難受。
兩人離得極近,小春卷繃緊了身體,倒是腳底不穩,晃了晃。
“別動。”
頭頂那該死的聲音說。
小春卷抿抿唇,立了立,稍微抬了頭,撞進了他的眼。
小春卷羞愧到惱怒,她輕啟唇瓣,聲音不大:“你不用記嗎?”
量那麽多不拿筆記下,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好好量。
柏川終於有了神色,看著她明亮的雙眸說道:“不用。”忍不住又想逗一逗她,帶著些玩味,“要我給你報嗎?”
太過分了。
小春卷咬牙:“不用。”
柏川彎下腰,開始去測量她的腿。
小春卷如釋重負,看了眼單膝跪地的柏川,又湧出別樣的情緒。量腰那麽艱難的過程她都熬過來了,還怕腿嗎?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量去吧,隨便量。
手心的汗早已把衣角浸濕,小春卷硬是堅持到他量完。
柏川剛收尺子,她轉身就跑到縫紉機旁,坐在小凳子上靠在川媽旁邊,一動不動。
柏川拿筆在紙上寫下一串數字,筆尖劃得慢,帶著他的笑,躍然而上。
川媽和小春卷開始聊家常。說到中途的時候,川媽看到旁邊的煎餅,順手拿了過來:“來,吃這個。”
這是,柏川的。
小春卷猶豫了下,還是接過。既然是川媽給她的,就不是柏川的了。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咬著煎餅,繼續和川媽聊天。柏川還在整理著布匹,沒有跟她們搭話,過了十幾分鍾,他還是沒有要忙完的意思。
吃飽後,小春卷托著腮,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某人就站在旁邊……
川媽看了小春卷一眼,小姑娘說著說著突然就不說了,於是她問:“怎麽了?”
小春卷把凳子挪了挪,更貼近川媽,她又托著腮,故意擋住嘴巴,防止聲音傳過去:“阿姨,您還記得高一的數學題嗎?”
川媽是會計,數學應該不成問題,她今天的數學作業好幾道大題不知道怎麽寫。
看到川媽點頭,小春卷心中的曙光升起,她又降低音量說:“能不能幫我寫一下?”
川媽“撲哧”一聲笑了,停了手中的活兒:“是不是你爸要檢查你作業了?”
小春卷眉頭擰在一起,還有些告狀的意味:“嗯,他還扣我的零花錢。”說話的時候餘光瞥向柏川,心想這個人怎麽還不出去,他應該沒聽清楚吧?就算聽見也不用怕,川媽在這兒,他還敢太歲頭上動土不成?
川媽說:“拿來我看看。”
小春卷接到指令,起身去拿書包,從裏頭翻出數學冊子,拿到川媽跟前攤開:“這些。”
川媽看了看,“嘶”了聲:“現在這麽難了啊,小川,你來看看。”
小春卷瞬間感到頭疼,幹什麽喊他呀。
柏川正巧做完了手中最後的活兒,他聽話地走過去,川媽將冊子遞給他:“幫妹妹看看。”
小春卷坐不住了,起身:“我還是自己寫吧。”
“沒事,讓他教你。”川媽很是好心地說,“你們去外麵寫,等我把校服改好了你試試。小川,把蘋果給妹妹洗一個。”
蘋果啊。
小春卷抿抿唇,那……那就勉為其難地讓他教一下吧。
03
客廳裏,小春卷哢嚓哢嚓地咬著蘋果,這是第三個了。
柏川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大題的答案,他指著公式問著身邊的小吃貨:“這個老師教了嗎?”
小春卷點了點頭:“教了。”
“懂嗎?”
“不懂。”
柏川頓頓,看了她一眼,將草稿紙推過去:“抄吧。”
小春卷將蘋果放在桌上,開始抄寫。柏川看了眼那咬了半邊的蘋果,隨手抽了張餐巾紙墊在了底下。身旁的小姑娘抄得認真,鬢角的發絲太過柔軟,遮擋了她的臉頰。
柏川的目光從作業本轉移到她的側顏,她竟跟小時候沒什麽變化,眉眼依舊溫和,睫毛微卷長翹,即便她不笑,也是甜如蜜糖。
小春卷抄完發現他沉思的模樣,陡然豎起防禦。
她一拍桌子,柏川回神。
小春卷盯著他,眯眯眼:“你是不是……”她一臉“我就知道”的樣子,“想告訴你班主任?”
柏川不語。
他又是這副受氣包的模樣,小春卷喜歡——這種欺負人欺到頭上讓自己很有安全感。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你班主任不讓我抄同學的,但你不是我同學,而且這是我謄過來的,不是抄的。”小春卷很有底氣,他要是敢多說一句,絕對收拾他,“你明白嗎?”
柏川坐正,將桌上的草稿紙收拾起來。
“明白。”
他不動聲色,將計就計。
這聲明白讓小春卷很滿意,他真是太軟太好欺負了。打蛇隨棍上,小春卷見著機會,緊接著又道:“所以明天,我的化學你也得教我。”
這種方式的“教”,小春卷覺得好使,許老師是清楚自己不會做作業的,如果他問起來,樓下的這個擋箭牌就能派上用場。
小春卷的不可理喻,柏川得吃下。
他說了聲:“好。”
小春卷試校服的時候,柏川在寫著自己的作業。
她站在川媽麵前,拉拉袖子說著尺寸剛好。川媽全身上下打量一番,也很滿意,兩人聊著笑著,仿佛一對親密無間的母女。
柏川發現,媽媽隻要在給小春卷做衣服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而小春卷,在川媽麵前,像一隻快樂的鳥兒。
他想起今天早上,川媽在他衣櫃裏將一些衣服搜刮出去,估摸著又是要做衣服了。柏川的很多衣服都是川媽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後期給小春卷改,顏色都偏暖係。
川媽懂得照顧別人的自尊,在小春卷很小的時候給她買過新衣服,許老師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後來川媽開始自己做,用的都是柏川穿過的衣服,這樣一來許老師倒是能接受了。
以前小孩子穿哥哥姐姐的衣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也不會嫌棄。
小春卷穿小了的衣服,也都給了鄉下的別家小妹妹。
川媽看到閑置角落的致遠校服,就說著:“這個我改下給小春卷吧,我看她一直沒穿校服。”
柏川剛背上書包要出門,看到川媽要拿那套便說:“等下。”然後脫下身上的校服,將那件有瑕疵的換上,“讓她穿這件吧。”
川媽覺得兒子跟自己一樣懂得體諒,沒有多想,點點頭說:“行,回頭我再把你這個弄一下。”
04
有了柏川的這張王牌,小春卷覺得自己不怕許老師了,不用許老師開口問,她就主動說道:“是柏川輔導我寫的,不信可以去問他。”
小春卷不怕他問,她料定柏川不敢出賣自己。
至於許老師,壓根就不會去問,畢竟讓小春卷寫作業的辦法是柏川出的,再說了,自己的得意學生,肯定是和自己一條戰線的。
許老師覺得,小春卷不寫作業的毛病,可以扭過來。
小春卷本不想和樓下那人多有糾纏,但是沒辦法,情勢所迫。她伏在書桌上揉著泥土,嘴角不自覺地噙著笑,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明明想靠近他,卻要另找一番由頭。
但是不管小春卷做什麽,某人照單全收。
往後開始,一放學小春卷就到柏川家先寫作業,按部就班拿到答案之後再謄到作業本上,各科老師都誇她作業寫得好。
綠萍還經常早上到教室抄小春卷的作業,她覺得自己的同桌成績一定比邵歡還好,心頭的自豪感爆棚。今天的物理作業抄得歡快,正想著呢,邵歡將一個袋子扔到桌前,從綠萍麵前滑到小春卷桌上。
那是她姍姍來遲的校服。
小春卷接過,說了聲謝謝。
邵歡很不高興,她一開始看到小春卷穿校服,還以為是綠萍告密,但教務處老師請了年假,等老師回來之後她再去問,發現小春卷的校服並沒有領走。
她站在桌前問:“你身上的校服哪兒來的?”
小春卷沒有理邵歡。
邵歡被無視覺得很沒麵子,尖著嗓子說:“跟你說話呢!”
綠萍在桌子底下拉拉小春卷的衣角,她不想讓同桌跟班長結怨,覺得還是順從一點比較好。
小春卷接到訊息,表示“我懂”。
她這才抬眸,看著邵歡說:“你管我?”
綠萍被口水嗆住了。
她連忙起身,想要替小春卷解釋:“班長,她不是這個意思,她的意思是……謝謝你幫她領校服,是吧,向暖?”
小春卷是在鄉下混大的,什麽妖魔鬼怪沒見過,誰對她好還是不好,一眼就看出來了。除了她看柏川會間歇性失明之外。
這可把邵歡氣得嘴都能掛油壺了,她一把推向綠萍,綠萍跌回凳子上。
“要你多話!”說完,她又是辮子一甩,氣衝衝地走了。
莫名其妙地被懟一下,綠萍還不辭辛苦地做老好人,連聲安慰小春卷:“沒事沒事,班長就是直性子,沒惡意的。”
小春卷對綠萍的軟萌易推倒,已然無話可說。
課間兩人到小賣部去,綠萍還給小春卷上課,她一本正經地說著:“你是後來的,所以融入班裏比較慢,但是沒關係,咱們多一點耐心,跟大家好好相處還是可以的……”
小春卷在手工區挑著泡泡泥,她的零花錢不夠,想買好一點的彩泥又擔心沒錢買零嘴吃。她把泡泡泥拿出來放在手心捏了捏,太輕了,但是價格便宜就當練手,於是挑了四五盒抱在懷裏。
綠萍在一旁戳戳她:“你在聽嗎?”
小春卷點頭:“在啊。”
綠萍問:“如果再跟班長拌嘴怎麽辦呢?”
小春卷將手中泡泡泥掂量幾下,咧嘴笑:“就把這個呼她臉上。”
綠萍:“……”
05
柏川在給小春卷算題的時候,發現她沉浸在捏泥的世界裏,安安靜靜的,不吃東西不亂玩。他一直知道小春卷喜愛手工,尤愛捏麵人。
她隻有在做手工的時候才會將渾身的刺都給收起來。
這樣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柔軟。
簡單來說,易攻。
柏川停了筆,看著她手中的麵人說道:“你捏的這個像一個人。”
小春卷聞聲抬頭,手中的麵人是個古代人物,隻是心血**捏起來的。她好奇柏川說的像誰,於是就問:“哪個?”
“宋江。”
小春卷覺得熟悉,一下子沒想起來。
柏川又說:“《水滸傳》裏的第一號人物,宋江。他是梁山起義軍的領袖,因為深受歡迎,所以江湖上又稱他為‘及時雨’。”
小春卷想了想,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麵人。
柏川拿過她的小竹刀說道:“書中描寫宋江的外貌,唇方口正,髭須地閣輕盈;額闊頂平,皮肉天倉飽滿。”他在麵人的下巴處添了幾下,頭部捏了捏。
“這樣就更像了。”柏川衝她一笑。
小春卷屏住呼吸,看著他清朗的麵容,他的笑,竟這般好看。
帶著一點繾綣,撩撥她的心弦。
她有些迷了,喃喃說著:“你還記著句子。”
“嗯。”柏川望著她,收了一些情緒,“因為喜歡。”
難得他說這麽多話,小春卷眼波流轉,邊修著麵人邊問:“這個人還有什麽故事嗎?”她想再多聽一些,不是關於人物故事,而是他喜歡的話題,說話的聲音。
柏川繼續拿筆寫題,他可以一心二用,絲毫不耽誤跟小春卷講故事。小春卷安靜地聽著,卻再也靜不下心來捏麵人了。她偷偷地用餘光去瞧他,端正的姿態,豐富的知識,與自己完全兩個級別,怪不得所有人都喜歡他。
他終究是與自己不同的。
想到兩人的差距,小春卷莫名有些難過。
那晚回到家,小春卷從許老師的書房找出一本白話文《水滸傳》,她耐著性子翻看,後來又找到關於108位梁山好漢的注解材料,她托著下巴思考了許久。
小春卷有了個想法,她要把這本書讀透,然後捏出108位人物來。
至於為什麽想這樣做,小春卷躺在**看天花板,噌地把被子拉至頭頂。
被自己想討某人歡心的想法給嚇住了。
不是不是,她這是在學著做人情關係,城裏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就這樣給自己心理建設半天,她這才好受一些。話說回來,想要做更多的麵人,就需要更好的材料,也需要錢。
啊,太愁人了。
06
臨近月底的時候,小春卷正好月考完,迫不及待地等著自己的零花錢。那天學校告示欄先放榜,各班級要晚一些才發成績單。
綠萍跑去看成績,小春卷趴在桌子上描描畫畫,毫不關心。
柏川站在高一年級的排名表前認真地看著,搜尋著小春卷的名字。高一年級今年有三十多個班,每個班平均六十人,算下來一千八百多號人。柏川一個個往下看,後來索性跳著看,最終在一千七百多名看到她。
他站在那兒,看了好久。
想過她成績差,沒想到這麽差。
綠萍在看成績的時候,邵歡也在,邵歡滿臉笑容,估摸著又是第一名。
待邵歡轉眼看自己,綠萍心虛地扭過頭去。
“你多少名啊?”邵歡故意過來問綠萍。
綠萍指指告示欄上自己的排名,邵歡笑了笑:“哦,九百三,不錯啦,比許向暖好太多了。我還以為她有多厲害呢,考了班裏倒數第一,可真給她爸爭氣。”
她的嘲諷讓綠萍很不舒服,綠萍為小春卷辯解:“她有可能失利呢。向暖很聰明的,她的作業都做得特別好。”
“誰知道她從哪兒抄來的?”
邵歡嫌棄地看著綠萍,吐出一句:“臭魚蝦爛腳蟹,就知道給我們班拖後腿。”
綠萍知道她也在罵自己,心裏有些委屈,她想懟回去又不太敢:“班長你……”
“你叫什麽名字?”
身後傳來聲音,綠萍回頭,看到柏川走了過來。
柏川的出現,讓邵歡和綠萍都很驚訝。周邊學生多,沒注意到他也在,邵歡連忙整整頭發,又拉扯下衣角,笑彎了眼:“學長好。”
柏川沒什麽表情,問道:“你是六班的?”
邵歡猛點頭:“學長我叫邵歡,是六班的班長。”
柏川笑了笑,意味不明:“哦,你是第一名。”
綠萍不敢跟柏川搭話,眼前的兩人都是第一名,顯然自己有些不夠格。她退到一旁,佯裝無意看告示欄,眼睛還忍不住偷看柏川。
真正的顏值與智商齊飛。
她的少女心也忍不住泛濫。
邵歡能和學長說話,早已開心得不知所以,自報家門後恨不得把所有個人信息都告知。倒是柏川沒再問什麽,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離去。
“這就,走了?”邵歡望著他的背影,“不再聊聊嗎?”
她跺跺腳發現綠萍在看她,眼睛一瞪:“看什麽?”凶得綠萍也扭頭跑掉了。
07
放學前,周老師就此次月考開了班會,看到成績單最後一名的時候,他也是心累得無所適從。師哥將自己的女兒委托給他是帶著重大期望的,實踐表明,此行任重道遠。
隨後,周老師把小春卷和邵歡單獨叫了出去,他們站在室外走道裏說著話。班上靠著窗的幾個是非同學還貼著玻璃偷聽,周老師敲了兩下,他們這才縮了脖子。
邵歡在外頭急紅了臉,眼眶中的淚水在打轉,跟周老師說:“我沒有罵人啊,是誰說我罵人的?”
“我隻能告訴你有人實名舉報,但是誰不能說,咱們班被扣的這兩分老師也不計較。你作為班長,一定要以身作則,這事就當作給你的警鍾,好不好?”
邵歡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小春卷就有點想笑,這人說哭就哭啊。
她倒不是幸災樂禍,是覺得有趣。
邵歡憤憤地瞅著看戲的小春卷,覺得自己在她麵前丟臉真是太氣人了。
“你先進去吧。”
於是,邵歡抹著眼淚進了教室,回到座位上“哇”地哭出聲來。身邊的同學們連聲安慰,趙佳還問著:“怎麽了,是不是許向暖欺負你了?”
邵歡隻管哭,趙佳的話讓大家誤以為許向暖把班長給欺負了。
窗外的小春卷一臉無所謂,周老師又說:“聽到沒有?”
“聽到了。”
“聽到重複一遍。”
“周末兩天把月考各科試卷全部抄十遍。”
周老師痛心疾首,他喟歎:“我以為你隻有物理考倒數,你是科科倒數啊。”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看著小春卷半晌,忍不住問,“那個,你是師哥親生的嗎?”
小春卷一本正經:“不是親生的就好了。”
回到教室之後,小春卷開始收拾書包。
綠萍感受到來自四周的眼神,有些不安,她拽拽小春卷衣袖,很是關心:“暖暖,你跟班長怎麽了?”
“沒怎麽啊。”
“她在哭呢。”
小春卷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撇撇嘴:“考第一激動的吧。”
她都還沒哭呢,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哭的。
小春卷可能在鄉下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臉皮夠厚,覺得考倒數並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在校外的小吃攤邊還食欲大增。
眼看月底要發錢,她給自己的煎餅中夾了兩根香腸。柏川也在身邊,小春卷喝著奶茶沒有理他。
柏川付錢的時候跟老板說了聲:“兩個的錢。”
意指他和小春卷。
小春卷考慮到經費有限,便默認了他的請客。
兩人站在那兒等著一時無話,小春卷咬著吸管,垂著睫毛安靜地待在他身邊。柏川抽了一張小攤上的餐巾紙,小春卷突然就咳嗽起來,一粒珍珠卡在了她的嗓子眼。
她彎著腰拍著自己的心口,想把珍珠順下去。
“怎麽了?”柏川跟著緊張起來,他接過小春卷手中的奶茶,給她順順後背。
小春卷擺擺手,咽了好幾下,喉嚨這才舒暢。
“珍珠……卡了,這裏。”她微微仰起頭,摸著自己細嫩的脖子。
“這裏?”
柏川的指腹突然放在了她的手上,她刹那間有些呆滯,她鬆了手,那微涼的指尖便落在她滾燙的喉嚨上。
“是這裏嗎?”
柏川很認真地在問,順著那道溫熱,輕輕劃了兩下。
天邊是紫色的雲,所有明朗都在他眼裏。
小春卷看著柏川,神情微愣。曾經他們就是這般好,後來她走了,也便沒人再愛護自己。人心是會變的,這是她長大後明白的第一個道理。
老板的呼喊將兩人拉回神來,柏川看著她落寞地接過餅子,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現如今,暮靄霞光依舊,她卻早已不同。
柏川捧著她喝了一半的奶茶,跟在她的身後走著,每一步都是不離不棄。
08
小春卷這晚和許老師正麵“杠”起來了。
她很不服:“憑什麽月底了我的錢還不發?”
“你都考成這個樣子了,我還怎麽給你錢?一門倒數就算了,門門倒數,你真是憑實力拿到的第一啊。”
許老師今天在學校看到成績單的時候,覺得是自己教育生涯上的奇恥大辱。老師家的孩子不學習,學霸家的鄰居考倒數,說出去他自己都不信。
小春卷和柏川,真是樓上樓下學霸學渣啊。許老師坐在沙發上,腸胃一陣陣發痛。
“你先把錢給我。”小春卷讓自己冷靜。孰輕孰重,她得心裏有數,把錢先弄到手,還怕……
她正想著呢,許老師當即就說:“不給。”
她的小宇宙在爆發的邊緣遊走。
“我現在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你每天晚上隻管自己在外麵吃,管過我嗎?說不定明天我就餓死了。”她不僅要有氣勢,也得賣慘。
大半輩子沒做過幾頓飯的許老師咬咬牙:“那我明天就開始給你做飯。”
話題有些跑偏,小春卷立馬拉回來:“考倒數不是我的錯,錢先給我。”
“為什麽不是你的錯?”
小春卷煩得不行,心一狠:“是柏川的錯!他教我寫作業後我就考倒數了,你要找就去找他!反正說好的錢必須給我!”
“不給。”
“不給?”小春卷憋著一口氣,她開始回房間拖行李箱,嘩啦把衣櫃一扯開始往裏頭扔。
許老師這才有些急了:“哎哎,你幹什麽?”
“我要回鄉下找外婆。”
“外婆都被你姨奶奶接走了,地方都不知道你怎麽去找?再說了,我們當初可是約法三章的,你現在做錯了我還不能說你嗎?”
小春卷用力地把行李箱一合:“你現在的要求屬於追加條款,已經超出了我們約定的範圍,所以我沒錯。”
許老師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是哦,當初她來致遠時,也沒說過關於考試名次的問題。他內心極度無語,掏著口袋:“給你給你,我給你還不行嗎?”
小春卷將行李箱放在地上,抬頭的瞬間嘴角一側微微揚起。
壞壞的小惡魔又上線了。
“喏。”許老師很不情願地把錢遞過去。
小春卷還細細點了兩遍,麵無表情地說道:“少兩塊。”
許老師好崩潰,他看著自己親生女兒:“零頭都不放過?”
小春卷作勢要拿行李箱,許老師急得擺手:“別別別,我現在就給你找去。”
為了這兩塊錢零頭,許老師把房間翻了個遍也沒找著。無奈之下,他下樓敲開了柏川家的門,開門的正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柏川剛洗完澡,柔軟的黑發泛著光澤服帖在額前,他隨意撓了撓喊了聲老師。
許老師也不客套了,直接進入主題:“小川,有兩塊錢嗎?”
“有。”柏川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先拿錢,身後的玄關鞋櫃上正好有兩個硬幣。
許老師接過,忍不住跟柏川傾訴:“就在剛剛我不給她錢,她就收拾東西要回鄉下,欠兩塊都不行。”
柏川心中有數,他平靜地問:“是因為這次月考嗎?”
“你看到了吧她的分數。”許老師看向柏川身後,沒有川爸川媽的身影,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那是正常人考出來的嗎?差到我匪夷所思啊。”
“沒關係的,她才高一。”
“我就是覺得……”許老師還想說什麽,柏川身後傳來聲響,他連忙指指樓上,“那我先回去了。”
柏川垂下眼睫,在許老師轉身的時候說了句:“她的小脾氣,毛得順著摸。”
川爸的聲音傳來:“誰啊小川?”
許老師沒有多餘時間思考,對柏川點點頭便上了樓梯。
柏川將門關上,神色如常,回頭跟川爸笑了笑:“許老師,他又給我布置了一點物理題。”
“哦。”川爸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兒子的成績就是證明,這對師生確實經常在一起交流。
隻不過師生交流的課題有點不一樣。
許老師還曾在辦公室的桌子上寫過幾個標題,“如何馴服一頭野獸”“如何馴服一隻小野獸”“怎麽馴服自己狂野的女兒”,柏川送作業過去的時候看到最底下寫著,“女孩太過焦躁怎麽辦”,解決內容還羅列了幾條。
當時柏川想到她,心底就是一片柔軟。
她不需要馴服,隻是有點小脾氣。
她也不是太過焦躁,是太過可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