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惱人的彎彎繞繞

art 1

一眼望過去隻是幾箱子東西,等到工作人員全都擺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搭好了桌子,周圍的燈亮了起來,輕音樂也在耳邊響起。

紀佑安拿起話筒:“已經和校方商量過了,今天晚上這塊地借給我請大家吃飯。”

即使眼前擺著琳琅滿目的食物,眾人還是錯愕地張大了嘴巴。

他宣布完,就把話筒甩給來打醬油的田北了。

紀佑安話少,田北倒是話多得很。

“紀社長感謝大家對他英語社的支持,也希望大家一直熱愛英語學科。既然是社長請客,大家都吃好喝好,千萬別客氣……哎哎哎?你們先聽我說完啊……”

食物太多,我都不知道先拿什麽。麵前正好有幾瓶飲料,我順手摸過來,不至於顯得手裏空空****。

人來人往,場麵有點像吃自助餐。熱熱鬧鬧的氣氛裏,倒顯得我有點格格不入。田北沒吼幾句便下來了,大家都忙著,誰有空聽他在這兒胡扯。

我的眼睛圍著場地轉了一圈,都沒有搜到紀佑安的身影。

剛剛還在呢,一轉頭這是去哪兒了?

我打開手機,錄了個視頻發到宿舍群裏去,林小徐最先回複大哭的表情:“要不是今天來‘大姨媽’,我一定去嗨爆你們現場!嗚嗚嗚……你要看好田北……”

“你放心吧,有我在,田北休想有任何動作!”

“嗚嗚嗚……我就是怕你打斷他的腿啊……”

我扭頭,本打算換個姿勢玩手機,好巧不巧,一轉身正好看到紀佑安在隔壁桌上望著我,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可我總覺得他在笑。

很快,他走過來,越過我,也從身後的桌子上拿了瓶飲料,“嘭”的一聲打開,身子後倚。

“你怎麽不和她們一起?”

我怎麽說,說我在等你?

小難題讓我猶豫住了,他笑了一聲,突然拉著我的胳膊往外走。

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我掙了幾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慌使不上力氣,對他鐵砂掌的禁錮表示無能為力。

穿過人群,紀佑安帶我來到了離東大門不遠的小河旁。小河上有一座橋,前幾屆文學院的同學們給它取了個悲傷的名字:華清橋。

橋上有幾盞燈,光芒算不得明亮,正正好好能看清人的輪廓。而遠遠望過去,東大門的人群已經凝成了無數個點,微弱的歡呼聲傳來,讓人覺得這裏是個清幽地。

小河裏長出高高的蒿草,恰似半遮的屏風,如果沒有人走近了仔細看,是不會發現還有人在的。

我扶著橋欄,呼吸到質量為優的好空氣,感慨道:“這真是個躲清靜的風水寶地啊。”

“哎?紀社長,今天的事還沒謝謝你呢,多虧你及時過來,要不然我得和她打一架。”

“不客氣。”

“林小徐還讓我看著田北呢,她知道要是咱倆……”我把“私奔”二字咽回肚子裏,“咱倆出來賞風景,肯定又要說不給我薯片吃了。”

和紀佑安在一起的時候,如果我不說話,他肯定也保持著沉默,想想兩個人站一塊兒,結果跟大齡青年相親似的,半個字不說,情景多尷尬。

所以,盡力活躍氣氛的我,卻不小心將自己的完美形象越推越遠。我也想談點詩詞文賦、語法詞匯,可是一開口,卻都是小女生的長長短短。

紀佑安也不嫌煩,靜靜地聽著,風吹過來的時候,會把他身上的味道帶給我。

我試探性地問:“紀社長,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這麽特別啊?”

豁出去了!是天地風和橋借給我的膽子,反正夜黑風高,誰也看不清誰的模樣。

他仍然不說話,我都有點懷疑他自閉了,然而這時候他卻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頓時風中淩亂。

紀佑安緊接著問我:“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好像有人在我的心裏裝了一顆甜桃,聽到他問這話,我總覺得有什麽來得太突然,還沒準備好呢。

“沒有……”

“可惜,我有。”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生活總會在你興致盎然的時候潑下一盆冷水,千辛萬苦燃起來的火焰,瞬間就被澆得毫無聲息,隻餘留一堆黑灰色的灰燼漸漸散掉它的熱量。

我的嗓子好像被塞了一團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除了盡力不表現出悲傷,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後來紀佑安跟我說了什麽,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隻記得,最後是他送我回去的。

他還問我要不要參加周三的活動,周三帶外國友人參觀,還是算了,我有點泄氣,就像南可軼說的,土味英語實在邁不出國門。

大概我回宿舍的時候臉色不好,林小徐、趙玥寧她們和我打了個招呼,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我早早躺在**,輾轉反側,心裏特別特別特別不是滋味,就好比有人給了一顆甜棗,說要和我做朋友,然後轉身又給了我一巴掌。

周三那天,外國友人來參觀校園,由紀佑安和南可軼做翻譯領路。

遠遠望過去,兩個人莫名很般配。我站在遠處看了他們一會兒,回過神來便進圖書館了。

我不能把紀佑安的輔導當成習慣,總是要學著獨自去學習的。怕的就是,你早已習以為常的東西,最後卻不是你的。

然而我沒有神機妙算的本事,不然早就能夠預料到他們會來參觀圖書館。外國友人進來的時候,好巧不巧,我正在咬筆頭研究語法,心裏正狠罵著外國人那惱人的彎彎繞繞。

白襯衫和牛仔褲將紀佑安的身材割成黃金比例,他進門先瞟了我一眼。我害怕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嚇壞了他,趕緊佯裝端正起來。誰知道這人完全忽略掉我,操著一口流利標準的外國話介紹著:“This is the ……”

我的水平把他們的談話聽得很模糊。外國友人過來找我握手的時候,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隻好硬著頭皮迎過去。

“Hi,nice to meet you .”(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

紀佑安:“Nan is not there. Can we let Ming explain the campus culture instead of her?”(南可軼不在,要不讓明同學來講解一下?)

外國友人用他們深邃的大眼睛打量了我一圈,似有笑意:“Ok, she looks great.”(好,她看起來不錯。)

紀佑安的臉上,有種陰謀得逞的痞笑,衝我挑挑眉,說了句中文:“外國友人讓你來講解呢。”

他嘴角勾起的幅度深起來,天知道我現在有多想哭。

part 2

“This is the experimental building of our school. Students who study chemical ,biology and physics often come to experiment.”(這是我們的實驗樓,學習化學生物和物理的同學經常過來做實驗。)

紀佑安趕鴨子上架後,我也隻好放下手中的習題。英語四級都還沒過呢,現在可到好,直接與外國人對話,仔細想想,總感覺連自己的人生都變得玄幻了。

偏偏紀佑安一副“你上場不關我事”的樣子,兩袖清風地跟在參觀團的最後麵,滿臉等著看我好戲的樣子。

英國人講究禮數,就算他們對我說的話題不感興趣,也會禮貌地點頭,連連道:“Oh!This is very good.”

往往這時候,紀佑安就會出來幫我補充,反正他補充的東西,都是我聽不懂的,比如實驗樓,他就會詳細說明我們這裏大概有多少種器材,又新引進了哪些,方便了什麽領域。

這時候我也會不住地點頭,附和道:“Yes, our school is great.”

不會說話不是問題,會溜須拍馬就足夠了。

哪怕紀佑安說:“Ming is the best member of the entire English language club.”(明同學是英語社成績最好的)我也會點頭哈腰予以支持。

然而他並沒有要就此放過我的意思,話鋒一轉,又把介紹校園的重任交給了我。

“Ming, let’s talk about the cafeteria.”(明同學,來說說食堂。)

我愕然地望過去,南可軼回來了,紀佑安正與她交談著什麽。

這時候也不適合小肚雞腸,我便把之前的兒女情長都收斂起來,開始打腹稿,恰好食堂阿姨做菜的香味從窗子裏飄了出來,我的肚子咕咕叫。

離我最近的約瑟芬老師狐疑地問我:“Have you heard any strange noises?”(你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嗎?)

我急忙說“No No No ”,她笑笑,示意我繼續講解。

我暗自慶幸她不追究,要不然丟人就丟到國外去了。

一說起食堂,那可有的聊,它承載著我大學三年以來的全部美好記憶,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隻要來到這裏大吃一頓,總會忘記那些短暫的憂愁。

約瑟芬老師點頭,衝我豎起大拇指:“Ming is a very cheerful person.”(明同學是個很開朗的人呢。)

旁邊諸位老師附和,我正沉浸在自己人生愛好受到讚揚的喜悅裏,紀佑安在旁邊冷不丁來一句:“So she will eat so fat.”(所以她會吃得很胖。)

我的“Thank”被壓在嘴邊,現在恨不得用那個“f”開頭的字母來問候他。

紀佑安這是怎麽了?平時一副不容褻瀆清心寡欲的樣子,今天卻當著外國人的麵拆我台。

既然南可軼已經回來,那這裏也就不需要我再礙手礙腳了,我借口“身體不舒服,去會兒洗手間”趕緊溜掉,紀佑安似笑非笑地說:“Well, Ming student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body.”(好,明同學要注意身體。)

離別前寒暄一陣,身體還真的開始不舒服起來。我往宿舍方向走,隱約還聽到約瑟芬老師說:“You look really tacit.”(你們很搭。)

“Thank you, I think so.”(謝謝,我也這樣認為。)

後者是紀佑安的聲音,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

據說外國友人在校領導那裏對我們英語社評價很高,於是,領導們成功拿下了近幾年的交換生名額,外方甚至還要求多加幾個。校領導對此十分欣慰,大手一揮,表彰了整個英語社不說,還提供了一筆獎金。

眾成員在群裏一商量,金額不算大,想要出去旅遊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誰在群裏說上次的聚餐感覺不錯,於是苦無門路的大家趕緊都投了一票,這事就定下來了。

聚餐定在周五晚上,紀佑安主要考慮到大家“嗨”夠了第二天不用上課,而且周五門禁晚一小時,有足夠的時間。

此話一出,大家說:“哇,社長真是體恤民情啊。”

我心想,莫不是他喜歡的人就在社團裏?否則怎麽會費這麽大勁定時間,他從來不是計較細節的人啊。

周五如期而至,在林小徐致命的死纏爛打下,我實在受不了來自靈魂和身體的折磨,向紀佑安提出了讓她參加,但餐費自理的建議。

紀佑安說:“讓她來吧。”

林小徐樂得差點蹦起來,甚至拍著我的肩膀說:“明書芮,沒想到你說話這麽好使啊。未來的紀夫人哦。”

她“紀夫人”三個字說得九轉十八彎,我像是被捶了胸口,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我搡開林小徐,叫她快去準備東西,別在這兒瞎說。

“你呀,就是煮熟的鴨子嘴硬!”她嬉笑著走開了,留我一個人空空****地抱著床柱。

聚餐地定在了學校附近的高檔酒店,我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紀佑安進了門衛室,估摸不到一分鍾就拿著個袋子出來了。遠遠地,我仔細瞧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不會是他喜歡的人送的禮物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硬是拉著林小徐進了門衛室的門。

門衛大爺滿臉蒙地望著像是來討債的我。哎?太衝動了進了門,這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麽真是尷尬。

還是大爺先問:“小同學,你有什麽事啊?”

我說您可不可以告訴我剛剛那人拿的什麽啊。

老大爺吹了吹胡子,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眯眼笑道:“這個可不能說啊,不過你要是想聽的話,我偷偷告訴你。”

這真是個好大爺,我指著他的收音機,興奮不已:“大爺,您這收音機真好看!”

大爺更高興了,衝我招招手,我把耳朵湊了過去。

“紀同學剛剛拿走的東西啊……我不告訴你。”

我茫然地看向大爺,他半頭白發,笑起來滿臉褶,甚至還能看到幾顆“退休”的牙。

算了,沒戲了。

我說句“打擾了大爺”便急忙離開了。

林小徐還拉著我,讓我再去和大爺聊聊,說不定就套出來了呢。

我無語地問蒼天,她憑什麽認為我的智商可以與大爺一較高下呢?

這次的人比上次聚餐還要多,大部分都請來了家屬。也許,在這種歡聲笑語中,隻有心意相通人的陪伴,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

隻可惜我不是有人陪著的人,林小徐見色忘友,直接跑去和田北膩歪了,我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角落,越過整張圓桌的直徑,對麵的位置上,是紀佑安。

這次更簡單,一句發言都沒有,幹脆扔了句“大家都吃吧”,就帶過了飯前長篇大論導入活動。

可真有性格,我一邊想著,一邊塞了塊肉在嘴裏。

旁邊桌上的男孩子們在劃酒拳,喝得暢快淋漓。

我想著,作為一個還沒談戀愛就宣布失戀的苦逼女主,是不是也該喝點酒解解悶?

part 3

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摸過來的酒瓶子,一杯酒下肚後隻覺得胃裏像是有火在燒。

以前我貫徹五好學生的行為習慣,滴酒不沾,連碰都沒碰過。所以當我感覺到自己暈暈乎乎的時候,還並不知道自己就是傳說中的“一杯倒”,甚至再次伸出杯子向旁邊人要酒喝。

雖然迷迷糊糊,但是這並不妨礙我的大腦記住當晚發生的所有事情,即使,它隻記住了個大概。

旁邊那人不搭理我,我小小鬱悶了一下,便越過他,打算自己摸酒瓶子過來。哪知道手剛伸出去,他卻用胳膊掃了掃,害得我差點把酒杯摔在地上。

無奈之下,我解釋道:“同學,我隻是想喝酒。”

他回過頭來:“同學,我不想讓你喝。”

那張臉似曾相識,我湊過去,爭取努力看清他的模樣,這鼻子,這眼睛,這嘴巴……“哎!你推我幹嗎?”

他把手縮了回去,表情怪怪的,我說不出哪裏不對勁,繼續在腦子裏搜尋著與他相似的身影。

這時候,他又有大動作——突然拉下我抓頭發的手。

“鬧夠了嗎?”他說。

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就好像電路上最重要的正極線,短路的腦袋終於接好了,我使勁捏著他的臉說:“這不是紀社長嗎?你怎麽跑出來了?”

我分明還記得林小徐跑過來拉我,好不容易把我的手和他的臉拽開了,我又急中生智死死拉住紀佑安的褲腳。林小徐以及其他朋友對我的表現無不震驚,畢竟敢扯紀社長的褲子,可見真是一個嫌自己命久的英雄好漢。

林小徐說:“你就隻記得這些東西了嗎?”

她腔調有異,我警醒地問:“難道我還犯了什麽滔天大罪嗎?”

“滔天大罪倒是不至於,就是值得讓人為你的愛情捏一把汗。”

“你快說到底怎麽了?”

“你不會把昨天晚上當眾對紀佑安說的話忘得一幹二淨了吧?”林小徐抱著胳膊,站在我的床邊,那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搞得我心裏惴惴不安。

我揉了揉還在疼的腦袋瓜,試探性反問過去:“難道我昨天晚上麵對了內心最真實的自己,向紀佑安當眾表白?”

在我印象中,的確有這麽一段,不過不是當眾,也算不得表白,那隻是酒醉之後回宿舍路上的一段插曲罷了。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麽?

林小徐看著我歎了口氣,說:“你昨天晚上喝多了耍酒瘋耍得真厲害,紀佑安跑過來勸你別喝酒,你可真行,不僅捏人家的臉,還差點扒了褲子。一邊扒褲子你還一邊說:‘都說女神也要拉屎,我倒要看看男神會不會在冷天穿秋褲。’還好我們力氣大拉開了你,不然紀社長今天就沒臉見人了。”

我聽完恨不得羞愧到撞牆而死,因為實在怕疼便瘋狂地撞枕頭,天啊,要怎麽再麵對大家?怎麽麵對紀佑安?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麽不讓我失憶!啊啊啊!

林小徐順手把空酸奶瓶放在我的床頭上,拍了拍床沿,讓我自求多福。

在個人僅存的記憶片段裏,能夠完整拚湊起來的就是紀佑安送我回去的路上。說得更準確一點,可能是紀社長怕我一時興起再去找個路人扒個褲子,便在散場之前把我送回宿舍。

路上,我說:“紀佑安,你上次提過,你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啊?”

他似乎是笑了,拉著我的胳膊不讓我掉進水池裏。

“你猜……往這邊點,那兒有水。”

“我猜不到……”我能想象到自己當時無賴的樣子,借機趴在紀佑安的肩膀上,揩盡了油水。

可能在酒勁的作用下,心裏的難過會越發濃烈,我實在是不想聽到他說喜歡別人,可又想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

何其榮幸,能在萬馬奔騰的青春歲月裏被他選中,他的心底,那是我伸長了胳膊也觸不到的藍天。

我說:“那個被你喜歡的女孩子好幸福啊。其實我也有喜歡的人,但我就是……就是不想告訴你。”

紀佑安突然扶住我的腰。

“你喝多了。”

“瞎說,”我甩開他,“我不會喝酒怎麽會喝多了。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是個網站的老師,懂得很多,會教給我我不明白的東西,就像……就像……”很遺憾,我到最後也沒說出來紀淵像什麽。

夜空中的星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我眼前一花,居然看到兩個月亮,風一吹,雲飄過來,一個月亮都沒有了。我不禁有點失望,似乎預感到了這場單戀的終結,我說紀佑安啊,要是我以後喜歡的人都像你怎麽辦?

話說完,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哭起來,很小聲,憋在胸腔裏,想要同感情一起壓縮在小小的心中。

我還沒哭夠,就看到張梓迅的現女友——那位“山頂洞人”的身影。說時遲那時快,我立馬推開紀佑安,悄悄尾隨上去。

我對於幹這種事有著得心應手的天賦。

紀佑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上來,見我偷偷摸摸,便趴在我耳邊問:“你怎麽了?”

一股熱氣撲在耳朵上,我不舒服地縮了縮脖子,差點被“山頂洞人”發現。

“噓噓噓噓噓——”我連著對他說了好幾個噓,“你要想跟的話,別出聲音。”

紀佑安盯著那個背影,也輕語:“她是誰啊?”

“張梓迅的現女友,山頂洞人。”

話音剛落,他直接抓起我的手就把我整個人拉走了,僅存的一點理智讓我不要掙紮,被“山頂洞人”發現就要麵臨被茹毛飲血的風險。

紀佑安看起來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他把我堵在三角形角落裏,兩麵都是牆壁,對麵是他砌成的肉牆,我使勁推了幾下,推不動。

他問我:“明書芮,你跟蹤人家幹嗎?”

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大概就是因為喝多了,大腦開始釋放出天性,開始隨心所欲模式。

但我要這樣說的話,肯定會被他扣上“胡謅八扯”的帽子。

我扮作無辜狀說:“少女心事總是詩,而且還是朦朧詩,自己都不明白,你更不用懂。”

我又推他,還是推不動。

耍流氓嗎?我睜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紀佑安,然後趁他不注意,一溜煙鑽回了宿舍。

這還不是結束,我站在宿舍門口,掀開衣袖衝他大喊:“我有肱二頭肌,‘山頂洞人’那樣的,我一個人能幹掉倆!”

醉酒的故事到此結束。

我總覺得自己麻煩大了。

身體還是不太舒服,所以我便把今天晚上的學習課程都推了,畢竟難得有這個偷懶機會,我得把握住,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下午有教授的語言課,宿舍裏一行人都是打著哈欠去的。

蔣秀米自從失戀後,就變得特別勤快,於是,為了鼓舞她這種來之不易的精神,我們將占座的事全權托付給她了。

等到我們三個趕過去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十分鍾,老教授正在前麵比畫得帶勁,我第一個進門,特意抬頭看了一眼。

屁股剛挨上凳子,便聽見“哐啷”一聲,壞掉的凳子撐不住人,我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屁股八瓣有餘。

這巨大的聲音引來了周圍的旁觀者,比我還倒黴的是趙玥寧和林小徐,這兩人弓著身子還沒來得及坐好,就以最猥瑣的模樣接受了全體同學的注目禮。老教授臉色一變,語氣也變了:“那兩位同學,遲到了快找地方坐下。請不要發出聲音。”

我聽後,趕緊偷偷從下麵往裏挪動身子。

part 4

醉酒慘案之後,對於社團的各項活動,我能推則推,能躲就躲。

周五的教研活動再次舉行,我正在宿舍裏嚼著薯片追劇,紀佑安突然發來消息:“你怎麽又沒來?”

我發了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回複道:“社長,我又感冒了,很嚴重,吃不下飯。”

他說:“你兩個星期都感冒三次了。”

“免疫係統不好啊……再加上女生總有抵抗力差的幾天,扛不住……”

他很久沒理我,我以為他信了,便點開下一部電影。

當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嚇得手忙腳亂,急忙關掉電腦的聲音,點了接通。

“社……社長……”

“我還以為你不接呢?吃得挺香啊。”

我努力將薯片咽下去:“沒有,剛剛吃的藥太苦了,吃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他嗤笑一聲:“怎麽,你現在半個月就來兩次大姨媽,人類都進化到這種程度了?”

這話我接不上來,隻能嘿嘿傻笑。

“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他又問。

我想,既然話都說到點子上了,要是再藏著掖著就會顯得我小心眼,有什麽便說什麽好了。

“社長,不是我不想看見你,我現在一看到你就想起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事情,真是非常非常過意不去。”

紀佑安對我百分之一百二十萬的歉意毫無接納的意思,倒是反問我:“你也知道?”

我幹笑兩聲,無比生硬地接了個“是啊”。

如果換作是我,那天晚上被人弄得臉麵全無,肯定早早就和她劃清界限,別說現在還打電話,不打成高位截癱就已經是無比大度了。

所以這樣看來,我十分理解紀佑安的心情,原諒不原諒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稍微減輕一點對我的恨意。

出了這檔子奇葩事,我也不知道該和人家說什麽,畢竟曾經他也為了我在圖書館兢兢業業過。雖然最後的學習效果差強人意,但是怎麽說也是他為我付出了。

電話那頭,紀佑安略有笑意,他說我:“我真想把你腦袋撬開看看裏麵是什麽。”

他突如其來的好心情也讓我莫名其妙,實在難以理解他什麽意思,我隻能順著他接:“你要是撬開我的腦袋,我就死掉了。”

他再次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又通知我說:“明天下午來社團,把你這幾天落下的東西補上。”

說完,電話就掛了。

望著逐漸暗下去的屏幕,我越想越害怕。這是什麽意思?讓他丟人丟那麽大,萬一去了之後真撬腦袋怎麽辦?

去社團活動室之前,我把這事告訴了林小徐,提醒她我要是有什麽事麻煩替我收屍。林小徐對我的小肚雞腸表示不齒,她說:“你放心吧,我會和紀佑安一起把你曝屍荒野的。”

果然是好姐妹呢!衝她這句話,原本準備買的排骨飯就不給她帶回來了。

周六下午的社團活動室,果然空無一人。

可是門卻開著,想必是有人來過了,我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進去,哪知道背上忽然被輕拍了一下,我一下子蹦出去好遠。

宋琪哭笑不得地說:“你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似的。”

廢話,你要是在這種條件下被人拍了後背,說不定比我反應還大。

不過我心裏糾結的不是這個,跨過話題,我納悶地問她:“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有特權啊……”她笑著衝我眨眨眼,那一頭卷發不知道什麽時候“直”回去了,染成了姹紫嫣紅的“花園”。

她說自己有特權,這不禁讓我在心裏開始瞎猜她的身份。

會是什麽特權?校長的海歸女兒?主任的任性公主?還是保潔阿姨的灰姑娘閨女?能進紀佑安的社團的……我不禁想到他曾經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聯係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我想,不會他喜歡的就是她吧?

宋琪仿佛看穿了我的胡思亂想,打斷我:“哎哎哎,別想歪了啊,你們的紀社長是我表哥。”

“啊?真的假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滑稽的樣子把她逗樂了,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告訴我:“紀佑安的媽媽是我小姨媽,我是從小成績不好,靠藝術生考上的這個學校,不然就不能和這學霸表哥在一所大學裏了。瞧你剛剛緊張的那副樣子,你是不是喜歡我表哥啊?”

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了幾本教材。

宋琪盤著腿坐在桌子上,叼著畫筆。

“哎,你怎麽不搭理我啊?”

我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

她似乎有所了解,跳下桌子,去畫板前接著畫畫了。

過了一會兒,她扭過頭,大眼睛裏盛滿著哀傷:“剛剛和你說話說得走神了,用錯了顏色。”

我有點不知所措。

她一把把畫扯了下來,忽然又喜笑顏開,一邊放新畫紙一邊道:“也挺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剛剛那幅畫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這下徹底給了我一個重畫的理由了。”

宋琪衝我撇撇嘴。

這番話似乎意有所指,我正琢磨著,這時候門開了,紀佑安來了。

他直接無視站在中間的我,望著地上的顏料蹙眉:“你又在我社團裏畫畫。”

“放心吧,我一會兒走的時候給你打掃得幹幹淨淨!”宋琪連頭都沒抬。

他沒再說話,回頭用眼神示意我跟他進休息室。

宋琪一臉八卦:“哥,社團活動室我都畫煩了,你們的休息室也讓我參觀參觀唄。”

我心說太好了,這樣就可以減輕我的壓力。紀佑安根本沒給我反應的時間,直接把他妹妹拒絕了。

“有你什麽事。”

宋琪聽後笑著噘嘴,看我進門,她不冷不熱來了句“娶了媳婦忘了妹啊”,搞得我臉上的溫度“噌”一下就躥上來了。

剛進門,紀佑安就坐下來,一副審犯人的樣子,我在他對麵如坐針氈。

“說說吧,”他抱起胳膊,“你這兩個星期是怎麽想的,連活動也不參加了。”

“我……”我總不能說是因為差點把你褲子脫了吧?

“英語四級不過總是有原因的,你現在知道你問題出在哪裏了嗎?”

這個我知道。

“這次考試算錯了命理風水。”

他把書扔在桌子上,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我。

我能理解他,因為能說出這種話來,我自己也挺驚訝的。

見他有點生氣,我一不做二不休,挺起胸膛直視他,高聲道:“社長,我下次不敢了!”

大概是因為我的模樣太,紀佑安與我對視了三秒,直接就樂了,笑起來還蠻好看的。

“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膽子。”

“比起您來還是差遠了。”我說,“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喝多了,我就自己一個人躲牆根去,要是還耍酒瘋,你們就一巴掌打醒我。”

他冷笑一聲:“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

紀佑安難得冷靜下來多看我一會兒,沉默了好久,他才歎了口氣,認真地說:“明書芮,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

我說:“有啊,怎麽沒有,隻是你一直沒有原諒我而已。”

他動作麻利,拉開了外套的拉鏈,然後又脫下來,扔在了辦公椅的椅背上,起身,向我緩緩走來。

我嚇得呆住了,他他他……他這是要幹什麽?我可不是那種人啊!

最終,紀佑安還是來到了我身邊,我負隅頑抗,卻始終被他掌控在手中。

我的臉被捏得有點疼,他一邊捏還一邊說:“你不是一直覺得過意不去嗎?現在我以牙還牙了,良心還痛嗎?”

良心不痛,臉上肉疼。

更關鍵的是,紀佑安的手指太涼了,我總想用自己的手給他焐熱。可是我不行,一想到以後這雙手要讓別人來取暖,我的心裏就又像是塞滿了海綿。

我與紀佑安真正相識,也不過就是不到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以來,關係說好又不好,說熟又不算太熟,我不敢踏進他的個人圈子,我害怕自己會被無情地趕出來,最後連重新進門的機會都沒有。

紀佑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打開了電腦,望著屏幕告訴我:“我給你找找最近新學的東西,一會兒你好好看。別被別人落得太遠。”

是啊,千萬別被別人落得太遠。

我接過電腦,禮貌性地說了句謝謝紀社長。他的表情突然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