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挫折的人生不完美

art 1

我第一次看到紀佑安,是在A大的新生歡迎會上。

這種官方的迎新會並沒有太多的樂趣,人群中有不少人打著哈欠,而我是個例外。

當時,我手裏正捧著一本新借來的言情小說。

看得正帶勁,隱約間聽到她們說學生會來檢查了,我急忙把書往屁股下麵墊,哪知道動作慢了一步,屁股剛挨上凳子,一雙腳便停在了麵前。

我暗想,糟了。

我抬頭望過去,正好和南學姐的目光對個正著。

南學姐全名南可軼,長相一般,但架不住人家優秀,又是學生會成員又負責查宿舍,性格高傲又強勢,免不了挨了一大堆人的怨念,可偏偏人家深得專業導師的喜歡。對此,傳說版本中,南可軼的態度是:成績好怪我嘍?

是啊,人和人可千萬不能比。

我還沒來得及起身,沉悶的氣氛裏突然爆發一陣熱烈的掌聲,像天邊炸雷。

魂差點沒被嚇出去,我拍拍胸脯,緊接著,耳邊又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順著大家的目光,我納罕著向台上望去,恰好那人剛走到台上站定。

哇,有點帥。

紀佑安的大名在剛進學校第一天我就聽說了,具體事宜是,他代表我校參加的國際辯論隊,成功晉級決賽。

誰說好事不出門的,很快,他獲勝的消息口口相傳,從外語係到我們中文係,辯論現場的視頻不知道被人刷了多少遍。

宿舍舍友跟風趕潮流,我也就過去看了幾眼。一般情況下,人的長相與才華是成反比的,可當我看到屏幕裏紀佑安那張臉時,立馬推翻了自己信奉多年的扭曲世界觀。

誰說學霸可以不帥了!偏偏紀學長還是清秀溫暖型的,視頻裏有近鏡頭,我特意仔細打量了一番,臉頰瘦削,內雙,薄唇,高鼻梁。穿著白衣的他,幹淨美好。我詞窮,隻能用這四個字來表達讚歎。

不過那時我還沒得出那麽確切的結論,就算他長得不錯又才華橫溢,但如果是一米六的話,就可以說慘不忍睹了。

台上,他將手稿放到一邊,正視著台下身為新生的我們,麵無懼色,侃侃而談。

今日一見,果然不同於凡人。

這身高—— 我在心裏拿他和旁邊大腹便便的教導主任比量著,如果主任一米七五的話,那他至少一米八五。

所以我說,人真的不能比!

紀學長上台,周圍的同學們果然精神了很多,大家可能都聽懂了全英文演講,臉上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南可軼也好半天沒動靜了,我下意識地望過去,她卻扭著頭,側過身子,眼神有點飄忽,不確定是在看什麽人。

我又作死地叫了一聲:“南學姐?”

她慌張地將視線拉回,低頭看著我,準備好拿筆記錄。

“哪個係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

“中文係,093。明書芮。”

她快速記錄下來,淡漠地瞟了我一眼,又到別的地方檢查去了。

本以為經過南可軼駐足這一會兒,我會成為旁邊人的新目標,哪知道紀佑安在台上的風采實在絕佳,根本沒人多看我一眼。

之前聽到的版本都是紀佑安得過什麽五花八門的獎,又或者哪個係的美女暗送秋波,唯獨沒有人告訴我,他外表溫暖清新,骨子裏卻是個嚴格高冷的人。

性格使然,這並沒有什麽錯,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兒。尤其是做起事情來,簡直一絲不苟。

他的精益求精往往與我的敷衍了事形成鮮明的對比,身為被欺壓的一方,我總是很沒骨氣地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樣的總結是我加入了他的社團一學期後得出來的。

大二那年,秉承著構造豐富多彩大學生活的信念,麵對眾多的招新社團,我頓時犯了選擇恐懼症。

我綜合考慮了一下,唱歌?五音不全;跳舞,手忙腳亂。

而舍友林小徐看過了我的英語成績之後,她在我耳邊吹風:“要我說,你就加入英語社。那可是紀學長的社團,正好還可以借機接近他,其次才是拯救你這奄奄一息的英語。”

屆時社團整改,在眼花繚亂的社團裏,紀佑安的英語社就像是開了外掛,重新申請批準的過程順風順水,讓人簡直懷疑他是不是走了什麽後門。

他們社招新,我厚著臉皮去碰運氣,參加了進社英語測評。據說紀佑安是出題人,滿分150,原本覺得題不會很難,全程蒙完後,林小徐抱著我的試卷,叫得很誇張:“非謂語動詞?我們下學期才學呢!”

算了,我最起碼能得個印象深刻獎。

後來被通知申請失敗,仔細想了想,我鼓起勇氣,拿著英語成績跑過去找他點評。

紀佑安拿著我的英語成績單,皺眉思索了很久,說了一句:“過來吧,後勤缺人。”

就這樣,我這塊濫竽成功充了數。林小徐對此十分興奮地說:“明書芮,你這是踩了狗屎運阿!恭喜你離紀佑安又近了一步!”

沒錯,那時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飛起來的氫氣球。

當天,林小徐獅子大開口,直接一口氣吃掉了我700塊錢的大閘蟹。

真正加入社團後,我才發現,英語社這種學術性強的組織,純屬是為了學霸而設立的。

他給新成員介紹社團情況時,旁邊的女同學捅了捅我。

“你好,我進社英語測評才考了135分,社長說有點低,不知道你是多少分進來的?”

“67……”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真逗。

加入社團後,我大多忙於對外宣傳部分,紀佑安很少做“拋頭露麵”的工作,見到他的機會也不多。

直到下半年招新工作的末尾,我官方地問申請入社的南可軼英語成績,她反問:“你呢?”

我說我負責宣傳,成績不重要。

她嗤笑一聲:“那我比你強。”

南可軼最終被招進來了,我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不知道怎麽傳到紀佑安那兒去了。當天下午,他突然發消息:“晚上7點後來社團補英語。”

數一數,距離紀社長上次出現在社團活動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而晚上,當我敲門進去的時候,隻看見紀佑安一個人,坐在書桌前。

他說來了啊,過來坐。

我按捺住心慌,輕輕地走過去,又輕輕地問:“他們還沒來嗎?”

“隻有你。”

我的心更加慌了,抬頭茫然地望著他。

似乎看穿了我的疑問,紀社長解釋:“隻有你需要補習。把教材拿出來吧。”

按壓住內心裏的各種叫囂,我小聲說了句謝謝,本以為他沒聽見,哪知好半天後,他才說:“不客氣,就當是公益。”

我臉上一陣熱。

我倆之間能說的話很少,補習了幾次,大多都圍繞語法問題而展開。

我不說話是因為不好意思開口,他不說話大概是因為高冷。

再後來,我常常背不出英文單詞,紀佑安就陪著我一直在社團裏耗下去。

我發音不準確,紀佑安找出了一張烤肉的圖片,擺在我眼前,增大了我學習的勁頭。

他說:“想要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就要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句話很有道理,一想到他就是這樣嚴於律己的人,心裏更加篤定他是我的白月光。

他的才華不容置喙,在文學院這片小分支上,一躍而出,已經成為學校重點的培養目標。那時有來學校訪問交流的外國語教授,想帶他去國外,以交換生的名義收他為學生,卻被他拒絕了。

沒人知道紀佑安拒絕出國深造的理由,我好奇,卻識趣地沒多問。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社團做口語交際訓練,抱著口語稿,還暗暗為他感到惋惜。

這時,他突然站到我麵前。我輕輕一抬頭,正好和他對視上,他板著臉,像是在生氣。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紅了臉。

嚴肅的模樣也挺好看。

part 2

沒有挫折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我深刻認同這句話。

尤其是在前幾天英語四級考試再次落榜、競選副社長失敗後。

社團裏,久而久之,大家都互相有所了解。我的英語成績也展現在社員們麵前,是所有人公認的差。

甚至好多人都在懷疑,我當初進社團是摻了多大的水分。

今年大三,所有人都忙碌於英語六級考試時,我卻還在四級的道路上奔波著,去年考過一次,沒過,今年我又不死心地報考了,結果還是原來那個結果,穩定性很強。

我五行缺英文,寒窗苦讀多年,各科成績出類拔萃,偏偏英語成了人們壓榨我的絕佳理由,且百試百靈。

為了在這條坎坷的道路上走得平坦,第一次四級考試失敗後,我在網上報名了英語課程。學習過程十分順利,前方道路寬闊平穩,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眼瞅著要到終點,在名為“四級考試”的獨木橋上,“撲通”一聲,又掉河裏了。

現實是,當紀佑安放話說要選拔副社長後,我拚命地背誦、練口語、聽廣播。最終掉進水裏的是那部高端國產手機,才陪了我兩個月。

兩個月也是感情,我將它撈出來,於大中午,屁顛屁顛地跑去了手機店求拯救。

修手機的小哥見到這部溺水的手機,表情相當豐富,最後歎了口氣,說:“我試試吧。”

他拿著工具,把外殼卸下來,一股清流自手機中緩緩滲出,還帶著霧氣。小哥估計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目瞪口呆:“同學,你給手機蒸桑拿了?”

看來真是沒救了!我嗬嗬傻笑幾聲,道了句“打擾了”,匆匆離開手機店。

回宿舍之前,我用公用電話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他看到來電提醒,似乎有點意外:“閨女,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詐騙電話呢,你那手機怎麽關機了?”

我實話實說,唯獨沒說四級沒過的事情。他把前因後果聽了一遍,表態:“真好,我閨女競選副社長,和我一樣有上進心。”

我說:“爸,我這才哪兒到哪兒,跟您怎麽能比。”

於是,我爸樂嗬嗬地把買手機的錢打了過來。

四級考試失敗後,恰逢副社長競選。

我剛從洗手間出來,沒走幾步,便聽到有人說:“明書芮英語四級到現在還沒過,真是給我們社團丟人。自己都不主動退出,臉皮真厚。”

丟人嗎?

洗手池的鏡子裏,我和自己對視了很久,知識沒記住多少,那貶低聲卻一直縈繞著。我咬牙,那股不服輸的勁頭突然湧上來,心裏盤算著要做點什麽。

於是,當天下午,英語社副社長的競選名單上,多了“明書芮”這個名字。

努力也努力過。我沒法理解,為什麽我的人生一沾上英語,就突破邏輯性地奔向滑鐵盧?

補習後,從英語社出來,望著暮色盎然的天空,我感覺前途一片渺茫。

我還沒來得及呼吸新鮮空氣,背上便被人拍了一巴掌。

科學指出,各種緊張性刺激物會帶給個體非特異性反應,總稱為應激反應。其中包括生理和心理,具體因人而異。

身為強烈應激反應的當事者,我挨了巴掌後飛起就是一腳。

幾秒鍾後,預料之中的碰撞沒有出現,我回頭看了一眼,目標早已經躲得遠遠的。

我隻好尷尬地笑笑,將腿收回。

“不好意思啊,社長,又是條件反射。”

紀佑安抱著胳膊,倚在活動室門框上。我用目光量了量,一米八五,應該差不多。

他語氣似在開玩笑,問我:“請吃飯還沒請夠?”

我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卻覺得他的目光頗有玩味。

起風了,天氣有點涼。

我搓了搓胳膊。

紀佑安問:“學了這麽久,累了吧?”

我誠實地點頭,拿捏不準他的情緒,又趕緊搖頭。

他沒接我的茬,直奔重點。

“我把這幾天招新的人員檔案都發你郵箱了,明晚之前整理出清晰的表格給我。”

聽聞,我錯愕地望向他:你是認真的嗎?

那一百多個人員資料都具體到紅細胞的數量了,就給一天時間?真當我是剪刀手愛德華嗎?

“不幹!”

“你確定要這個態度?”

我撇了撇嘴,改口道:“南學姐不是剛當上副社長嗎?新官上任,工作她來負責更合適。”

紀佑安愣了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我不說話,他也不開口,我倆在活動室門前僵持不下。

過了一會兒,抬頭又無意間與他複雜的目光對視上。我突然覺得自己何止“涼涼”,真是涼透了。

“你不適合當副社長。”紀佑安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別忘了明早背單詞,請我吃飯。”

話說完,他抬起腳就走了。

提起了飯的事,我對著他的背影又是一陣哀怨。

上次修手機失敗,回宿舍的路上,陽光暴曬,僅有的幾塊陰涼還被學校活動給占了。

我沿著樹下,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列手機價格表,不知道生活費還夠嗎。

綜合考慮後,數據顯示我最近運氣不太好,錢不夠。

可能是天太熱的原因,煩躁突然而來,我抓心撓肝,恨不得立馬衝個涼水澡,去去黴氣。

說涼就涼,剛在心裏咕嘰完,脖頸便一陣涼意襲來。

然而頭頂晴空萬裏,沒有下雨的征兆。

我把胳膊繞到脖子後摸了摸,很軟。

下意識地,不祥的預感湧來,我抓過來一看,居然是一隻鮮活的毛毛蟲,還在蠕動。

一想到這種東西在脖子上安家落戶,我心裏就一陣惡寒,顧不得形象,使勁抖落自己的衣服。

在校園寬闊的道路上,這樣做果真是引起眾人矚目的一個絕佳方式。

由於我抖得太投入了,就連紀佑安什麽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他淡漠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問我怎麽了。

我抬頭,愣了好半天才打招呼,並告訴他,有蟲子,小心點。

他聽後一言不發,直盯著我。

本以為這人是過來看笑話的,哪知他突然伸手,粗暴地把我扯到一邊。如果不是他扶著,那一個趔趄就足以讓我摔倒。

“所以你是在找蟲子?”

“怎麽了?”

“還以為你抓虱子。”

不不不,這兩樣東西差別可太大了。

紀佑安沒給我說話的機會,突然拎起我的衣領,將我轉了過去,說:“我幫你找吧。”

我自詡心理素質強,畢竟被英文折磨了多年仍然不拋棄不放棄。不過對於現況來說,再百折不撓的精神也根本起不到作用。

簡短地說就是,我心態崩了。

身子被扭過去,我被迫背對著他,所有目光和表情都被攔截在身後,就隻能憑想象去構造他現在的動作神情。越反複琢磨,內心越動**不安。

我盡量讓氣息平穩,側過頭,輕聲問:“好了嗎?”

他連頭都沒抬,命令道:“別動。”

無意間瞥到他認真的模樣,我緩緩扭過頭,心裏緊張不已。

於是,我乖乖聽話,一動不動。

可這時,“啪”的一聲,背上劇烈一痛。

條件反射,我飛起就是一腳,正踢在他膝蓋上。

紀佑安慘叫一聲後,“撲通”一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我又連滾帶爬地去扶他。

他解釋說:“我是在幫你拍蚊子。”

我連忙道歉。

哪知紀佑安根本就不吃賣可憐的那套,遮著半張臉不肯鬆手。

紀佑安:“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照常賠償,還要請我一個月的早餐。”

我正思量著一個月的早餐是什麽意思,他就說:“別誤會,我隻是想監督你晨起背單詞。”

他太理直氣壯了,總給我種碰瓷的荒唐感。可自己理虧在先,打肯定是打不得了,罵又不敢罵。我隻好笑嗬嗬道:“你看,紀社長,我們都這麽熟了,手下留情一點吧……”

他冷笑一聲,反問:“有多熟?你在我家戶口本上?”

那在你家戶口本上是不是就不用賠償了?

我詫異地望過去時,他人早已經走遠了。

part3

第二天早上,我出門時已經是七點四十五,距離與紀佑安約定的時間已遲到十五分鍾。

我不是故意的。

一大早,我接了一個神秘的電話,那人絲毫沒有考慮到少女需要睡美容覺,不僅將整個宿舍活活吵醒,還死皮賴臉地占用了我整個美好清晨。

我跑過去,氣喘籲籲地說:“不好意思,來晚了。”

他看著我問:“怎麽才過來?”

我說接了一個電話,真抱歉。

紀佑安沒再說什麽,加上他的舍友田北,我的舍友林小徐,四個人一起吃飯去了。

至於為什麽有他倆,說來慚愧,我當初條件反射一腳踢出去一個月的早餐。如果單獨和紀佑安一起吃飯,肯定會被別人詬病,索性找了兩個夥伴來掩人耳目。為此,我還深深地感慨過,顏值高了,無論對人對己,壓力都很大。

巧的是,今天我和紀佑安的早餐完全相同。

飯中,林小徐好奇地問:“你們兩個是不是故意的?”

眾人沉默,頭上似有烏鴉飛過。

冤枉!買完飯後我就把飯卡丟給他了,我怎麽知道他今天吃什麽。

無視掉這個問題,我塞了塊蘋果在嘴裏,嚼得正帶勁,卻聽到紀佑安問了一句:“新成員資料整理了嗎?”

成員資料?

我心虛,快速地瞟了他一眼,剛低下頭,又聽到他說:“我再給你一晚上的時間。”

我點頭,十分狗腿:“足矣足矣。”

不得不說,我今天的食譜是有科學根據的,所謂的科學根據就是早上那個神秘電話,也算不得神秘,接通以後才發現,原來是英語學習網站的督促老師——我長這麽大,認識的第一個鼻音很重的娘娘腔。

平日裏,我和他之間的學習交流都通過社交軟件,當得知我英語四級又成功滑鐵盧時,那老師說:“別難過,小可愛,這次不過還有下次嘛。摸摸頭,摸摸頭。”

我本以為這是來自師徒一場的關懷,可沒過幾天,他便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忽悠我續費英語課程。

那一套學習套餐下來,都可以再買一部奢華版國產手機了,並且也起不到什麽作用,我現在覺得自己當初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才會傻嗬嗬地相信什麽網站,網站那麽有用的話,還怎麽讓勝利者找到優越感?

綜上所述,我認為網站除了燒燒錢讓人心裏痛恨一陣外,並沒有什麽藥到病除的作用。果斷拒絕。

可是對方似乎盯緊了我,隔三岔五地發消息進行各種騷擾,今天是你吃飯了沒,明天就是你睡覺了沒。

讓我徹底爆發的,是某個在打遊戲的下午。

對方發了一個窗口抖動,敵方成功把我老巢端了。

望著手機屏幕上灰色的“Defeat”,我的心情瞬間也變成了同種色係。

打開聊天界麵,我問他:“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

對方表示,輸了真是太遺憾了親。

我:“有屁快放。”

“親親,英語四級沒過,續費也不同意,你是要玩物喪誌了嗎?”

你哪隻眼睛看我玩物喪誌了?

秉承著待人溫和的良好美德,我盡量不爆粗口,又再三表示自己真的不需要。

對方說:“你看,你這麽笨,我都不放棄你,你也別放棄你自己好不好?來,續費,讓我為你打開英語世界的新大門。”

“大哥,我的大門您打不開了。”

“為什麽?”

因為我想把那扇大門卸下來拍你。

大門的話題就此過去,為了懇請他罷休,我開始隨便找借口。

“您與其在我這裏浪費時間,早說服八百個同學續費了。”

他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哪有八百個同學,明明一個理我的都沒有。”

“八百是一種誇張手法……那什麽,我要打遊戲了,我不想再輸了,讓我贏一把,謝謝您,給您鞠躬了。”

這話剛剛發過去,屏幕上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管他輸入的是什麽,我的手指快速操作,直接把人拉黑。

逍遙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毫無預兆地接到了對方的電話。

對著那個聲音,我在腦子裏搜索了許多形容詞,最後終於想出了一個“風風韻韻”。

而最關鍵的是他不僅娘,還磨嘰。

原本一分鍾可以結束的通話,硬是被延長到了十多分鍾,話題早已經從續費上升到了吃早餐。

他說:“早餐最營養的搭配就是蘋果包子豆漿啦,親親一定要乖乖吃哦。”

他還說:“不吃早餐會加重肥胖哦,親親請參考日本相撲。”

掛掉電話後,林小徐把玩著手中的飯卡,問我什麽時候去吃飯,這時腦子裏突然閃過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我說:“現在就去!”

我要去吃所謂的營養搭配。

當初在網站選擇指導老師,我望著簡介所差無幾的老師們挑肥揀瘦,最後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叫紀淵的人,還不是因為他名字中有個“紀”字。

哪知道這老師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奇葩。

我悄悄感慨著人生無常,講台上,教授講課講得帶勁,敲著桌子,一字一句道:“語言遷移現象,是指第二語言學習者在使用外語時常常借助於母語的發音、詞義、結構規則或習慣來表達思想的現象。如果母語與第二語言的語言規則是一致的,那麽語言遷移便對第二語言有積極意義,叫正遷移……”

聽他講到這裏,我不禁停下做筆記的筆。按照語言學概論的說法,那炎黃子孫的我學不好英語就屬於負遷移嘍?

成功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了理論借口,我感覺心裏坦然了許多。這時老教授的目光掠過,正準備回神聽課,我麵前突然多了一張紙,望了望旁邊的林小徐,我茫然地把紙翻過來。

林小徐:“我覺得紀佑安真的不錯,與其以朋友的身份暗戀,不如正大光明地追他!”

“你怎麽想的?”

我把字條傳回去。

很快林小徐又傳了回來。

“你看,他硬是讓你請他吃飯,故意和你增加相處的時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我寫道:“什麽問題?”

“我感覺紀佑安喜歡你。”

“撲通”一聲,我沒坐穩,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老教授目光襲來,我顧不上屁股疼,點頭哈腰地解釋:“這凳子壞了,凳子壞了。”

我全當這是林小徐的無聊之舉,根本沒放在心上,然而當下午去參加社團的語法交流會時,我才突然想起了課堂上那場驚心動魄的紙上對話。

望著紀佑安線條流暢的側臉,我又想到條件反射踹過去的那一腳。

真是罪過罪過。

還好沒留下什麽後遺症。

也不知道紀佑安甩出了什麽學術性的問題,眾成員紛紛踴躍回答,最後大家說得差不多了,他出來做最後的總結。

“我們在學習英語語法時,首先要擺脫傳統的學習語法的誤區,這並不是單純的規則,更重要的是應用於實踐,將理論與實踐二者相結合。”

紀佑安說完,所有人仿佛都被感化了一樣紛紛點頭,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眼皮很重,昏昏欲睡。

這種情節下,往往總會有一個及時雨把女主角在疲憊中喚醒。不巧的是,我的及時雨是坐在前麵講話的紀佑安,他示意我:“你來說一下我們剛剛講了哪幾種難點語法的使用規則?”

我恨自己沒有半分演戲的天賦,隻能愣愣地接受著大家夥異樣的目光,並且想申請在地道裏留個出口。

見我回答不上來,紀佑安便沒再說什麽,宣布此次語法交流結束,接下來是每周五的英語閱讀時間。

從虎口中脫險,我一邊將事先準備好的讀物拿出來,一邊長長地舒了口氣,隻是當定睛看到那本書的封麵時,那口氣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臨出門前有些匆忙,我在宿舍的書架上順手摸了一本,印象中那本是《Love and the ocean》(愛與海洋),可是現在擺在眼前的卻是《校花與渣男男友》。

我不禁讚歎自己的好運氣,此時是不是應該唱一首《好運來》,以此來表達對命運的尊敬。

倒黴往往是一項樂此不疲接踵而至的事情,紀佑安接了個電話出去了,當我借口肚子疼向新上任的副社長南可軼展示自己已經快不行了的時候,她表示:“明同學,新來的社員忘記帶書了,你要是回去的話,可不可以把書借給她看一下?”

我猶豫不決,心想,能讓新人看瑪麗蘇言情小說嗎?

就在那發愣的一瞬間,旁邊的胖子不嫌事大地奪過了我的書,並配音:“天哪!”

哦,天哪。

南可軼目光掃過封麵,誇張地瞪大了眼睛,聲調也提高了幾分,然而在我的眼裏,頗像破了音的公雞。

“你到社團來就是為了看這個?身為社團的舊人,沒有一丁點的表率作用,新人都是被你們這樣的成員給帶壞的。就你這樣的態度,四級怎麽能過?”

估計紀佑安進門的時候也覺得氣氛詭異,他站到位置上,冷眼瞥過來,讓人覺得背後一陣涼意。

他說:“明書芮,你出來一下。”

這下完蛋了,我暗自叫苦不迭,他可別下了飯桌就不認人呀。

社團一共兩間屋子,一間大的被用來做活動室,另一間小的名義上是大家的休息室,其實隻有紀佑安忙於社團工作時使用。

他一路走進去,我低著頭,努力表演成一個做錯事情的可憐孩子,跟著進門。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進他的休息室,幹淨整潔,隻有幾張桌椅和一排書架,四周的牆壁被塗鴉過,色彩斑斕,大大的英文字母醒目而又潮派,給略微空曠的屋子增添了不少神采。

他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他伸出手:“拿來。”

我裝傻:“什麽?”

“你說呢?”

我搖頭,我拒絕。

紀佑安突然起身,我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可是一張椅子再大也大不到哪裏去,我幹脆使勁瞪著他。

紀佑安在前方站定,居高臨下。

“最後一次機會,拿出來。”

我突然想知道,不珍惜最後的機會會怎麽樣。

簡短考慮中,我想起了一句話“好好活著不好嗎”,最終還是乖乖地拿了出來。

他接過去,讀出書名:“《校花與渣男男友》?好看嗎?”

我一邊點頭一邊想,這名字真接地氣。

“看到結局了嗎?”

我搖頭。

紀佑安勾著嘴角坐回去,動作太大,襯衫扣子突然崩開,抬頭看我正盯著他,又急忙將扣子係上。

這眼神實在是太冤枉人了,我什麽都沒看到啊!有本事再來一次。

他望著那本書,似笑非笑地說:“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你還看這些?”

“無聊的時候翻翻。”

“你還不如翻翻《英漢詞典》。”紀佑安將書收在他的抽屜裏,完美一笑,“I have a collection.(我收藏了)”

你說collection 就collection 啊?我的大結局還沒看完呢!

我剛想張嘴辯解,再次感受到一陣寒意,與紀佑安的目光碰撞上,到嘴邊的話瞬間拐彎——

“紀社長要是喜歡的話,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臨走前,紀佑安突然叮囑我說:“身為英語社的人,別總是被人看低。而別人對你的排擠,能是看扁,也能是嫉妒。”

回去之後,我對他的話反複琢磨,發現還真有道理。

自己不努力,又怎麽怪別人給自己難堪呢?

自己不用心,又怎麽對得起別人的幫助呢?

自己不上進,又怎麽理直氣壯地和優秀的人站在一起?

茅塞頓開,我打開電腦,登錄社交賬號,找到紀淵的ID :“老師,我續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