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A城這幾天天氣格外悶熱，到了第四天夜裏，突然電閃雷鳴，大雨如注。

睡夢中的紀佑安倏然睜眼，摸黑打開了床頭的台燈。聽著外麵混雜的雷雨聲，他的目光停留在明書芮臨走前留下的小說上。

那黑色封麵上，印有一串燙金的英文字母，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Romeo and Juliet》。

他順手摸過來，隨便翻了幾頁，嶄新如初，仿佛並未讀過。可夾在裏麵的書簽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頁上，一段話被她用紅筆標注出來，格外顯眼。

“If you really love me ,please tell me sincerely ;if you dislike me too easy to fall out of ,I will heap up my anger ,pretend to be stubborn ,refuse your kindness ,and let you beg me for mercy ,or I will not refuse you anyway.”

你如果真的愛我，請真誠地告訴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從，那我也會堆起怒容，裝出倔強的神氣，拒絕你的好意，讓你向我婉轉求情，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你。）

紀佑安歎了口氣，將書合上。他早就告訴過她，少看點悲劇性的東西，怎麽就是不聽。

他瞥了一眼旁邊空出來的床位，揉著額頭計算著。

明書芮回家多少天了？從那天晚上匆匆坐車離開算起，真巧，已經滿滿一周。

白天有人告訴他，明書芮已經被父母安排了相親，還被要求留在老家工作，然後像所有人一樣，結婚生子，傳宗接代，過上老一輩眼中“踏實”的生活。

那個人沒有告訴他後來怎麽樣了，他想，憑明書芮倔強的性格，一定和家裏吵得天翻地覆，她會想出什麽辦法？逃走？斷絕關係？還是絕食？

哪一種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起身到客廳倒了杯水，忍不住又開始環顧四周。廚房裏有她用過的卡通瓷碗，沙發上有她買回來的抱枕，甚至空氣中都有她留下的味道。

紀佑安剛剛做了一個夢，明書芮的相親對象可能是IT 行業的精英，對方穿著得體的西裝，初次見麵就拿出了價值不菲的鑽石戒指，在西餐廳裏單膝跪地，目光盈滿深情與溫柔，向她求婚。她對這種長得帥又有錢的男人最沒有抵抗力，於是滿麵羞紅地答應了。

夢裏畫麵突然一轉，他又看見明書芮坐在土房子前，穿著不合身的大花襖，懷中抱著一個孩子，哼著搖籃曲。這時戴草帽的壯漢回來了，他背上扛著一捆柴，伸手抽了她一棍子，謾罵道：“死娘們兒，還不快去做飯！”

回想著，他突然猛灌一口水，喉結上下滑動，正好接住淌下來的水珠。

借著閃電的驟亮，紀佑安仿佛又看到了那雙被淚水衝洗後的眼睛，帶著些許哀傷，仿佛迷途的小鹿，跌跌碰碰一下子撞進他的心裏。

一周前，明書芮臨走時，在檢票口留戀不舍地回頭，那表情是他從未曾見過的深沉，他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就聽她說：“你能不能勇敢一點？”

紀佑安暗自琢磨了幾天，一直都沒有明白勇敢的意思，直到今天有人提醒他說：“難道你就沒想過和明書芮結婚嗎？”他才恍然大悟。

“嘭”的一聲，他突然放下水杯。

回到臥室裏，他翻箱倒櫃，找到行李箱，拿好換洗的衣服，又塞了幾樣生活必需品在裏麵。

短暫的思考後，他從床頭最後一個抽屜取出一個小盒子，那是明書芮大學剛畢業就已經準備好的戒指。

他拿出手機，訂的是去B市最快的票，天亮就出發。

“If you really love me ,please tell me sincerely.”

如果你愛我，請真誠地告訴我。）

他這就趕過去，並不全為證明勇氣和真誠。

雨停了。

紀佑安打開窗，一陣涼風灌進來，天邊的魚肚白隱約可見，漫漫長夜很快就要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