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獨的你
溫舒跟著宋言知蹭交流會,曲江星也在會場內。曲江星見到她,可算是見著人了。
溫舒聽著這話有些不解,難道不是對方總是有事放自己鴿子嗎?
她想要詢問,宋言知神色詭異,大約是不太高興,淡淡地對曲江星道:“認真一些,剛才的重點記下了嗎?”
“啊!”曲江星仰天長歎,仿佛一隻被抓到痛處的小倉鼠一般,不敢再偷懶。
溫舒也收了心,宋言知在學術上一向認真,自是看不得有人在學習上不認真,那次在景德鎮也是如此,那個高中生被教訓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學術交流會結束之後,宋言知讓溫舒收拾好東西準備去爬長城。
曲江星逮著機會想要跟著一起去,這回他長了記性,果斷同溫舒道:“溫舒,我幫你拎包吧,長城可不是這麽容易爬的。”
溫舒不解其意,這人怎麽忽然獻殷勤,然而隻有曲江星知道,若是不提前找好機會,隻怕自己又要被落下了,天知道他有多辛酸,難道談戀愛就一定不能有電燈泡?怎麽去哪兒都不帶他玩!
他明明已經很配合了!
翌日清晨,三人坐上了去長城的班車,車上的向導正介紹著古長城的遺址。
到了八達嶺長城,買了票,三人選擇了半步行的方式。
雖然還未到旺季,但是這個時節天氣適宜,所以遊客非常多。曲江星殷勤地提著水和零食,充當合格的電燈泡角色,宋言知就算是想挑刺,也找不出任何不滿意的地方。
登高望遠,自是別有一番趣味,站在城牆之上遙望遠方,綠樹青翠,草長鶯飛。溫舒深吸了口氣,偷偷瞥了眼宋言知,她莫名有種想要表白的衝動。
不過這兒人太多,溫舒有點兒害羞,而且宋言知性子冷,她擔心宋言知會被她突然的舉動嚇到,立刻黑臉掉頭走掉。
溫舒輕輕甩了甩頭,把自己的小心思全數收好,她看向一旁的宋言知,好像就這樣也很好。
遊客在一旁穿行,小販賣著登山杖,三兩少年坐在台階上休息。溫舒站在原地不動,腦海中浮想聯翩。曲江星皺著眉準備拍醒她,然而手剛伸過去,宋言知便瞥了他一眼。
嗯,曲江星明白了,訕訕地收回手。
宋言知向右挪動了小半步,他身材頎長,正好擋住了落在溫舒眼睛上的刺眼陽光,他聲音恬淡輕柔:“走吧。”
溫舒下意識地應著,跟在宋言知身後,一步步地向上走。
這一段路偏陡,從上向下看,還有些駭人,然而溫舒跟在宋言知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卻莫名安心,連帶著刮過耳畔的春風都柔軟了。
原本的疲憊仿佛都被打消,溫舒像是吞了神話傳說中的靈丹妙藥,兩人一前一後,不知疲憊,竟一口氣又走了兩千米。
曲江星實在扛不住了,他還背著東西,隻能停了下來,氣喘籲籲地看著他們兩人越走越遠。
走到這一段關隘的最高處,宋言知停了下來,溫舒沒注意,一頭撞了上去,感知到對方寬闊的後背與結實的肌肉,她還當出了什麽事,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休息會兒吧。”宋言知遞了一瓶水過來。
溫舒“噢”了一聲,這才發覺自己小腿酸疼無比,口也很渴。
她回頭看自己所走過的路,嚇了一跳。站在高處,可以看見長城蜿蜒起伏,遊客們川流不息,他們已經走了遠遠的一段路。
人可真是潛力十足的物種,平日裏幾乎做不到的事情,一旦有了前行的目標,竟然可以不經意間做到。
“要拍照嗎?一會兒就可以洗出來。”拿著相機的大叔過來拉客。
溫舒看著宋言知,嘴上說著不用,然而宋言知看出了她的真實想法,主動說:“我們拍一張吧。”
這兒的風景的確不錯,照相大叔拎著相機讓兩人擺好姿勢,溫舒站在宋言知身旁,中間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她雖然很想靠近一些,可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大叔移開相機,無奈地說:“靠近些,怎麽隔得這麽遠啊?”
溫舒深吸了口氣,向右靠了一點,但照相大叔仍舊不太滿意:“帥哥,你的姿勢太僵硬了,你們這個年紀的情侶拍照不是應該很歡快嗎?”
大叔的聲音很大,溫舒沒說話,宋言知忽然攬住了她的肩膀。
宋言知的一隻手放在她的肩上,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很好看,溫舒心下一動,連照相大叔的聲音都聽得不真切了。
“笑一笑。”大叔說。
“哢”的一聲,畫麵中是傻笑的少女和微笑著的青年,背景是蜿蜒長城和碧藍天空,說不出的歡喜雀躍的小心思縈繞在不知名處,溫暖而動人。
北京一遊很快就結束了,他們還帶回了一個跟班,曲江星今年畢業,因為已經保研了所以時間很充裕,跟著他們一起回了江門。
溫舒和宋言知取登機牌時,曲江星已經端著咖啡等在一旁了,殷勤熱切地拍馬屁。
在溫舒眼中,曲江星是想要近距離地接觸偶像,正好可以放鬆一次。
而在曲江星的眼中,這些都不重要。他更八卦溫舒和宋言知到底是如何在短短時間內關係突飛猛進的。真相需要經過實踐才能論證,他相信,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在推動著這一切。
宋言知冷眼看著,約莫心底對曲江星有一絲絲的愧疚,倒是難得地沒有作聲,並且收留了他。
下了飛機,李九歌在出口等著,遠遠見著他們,興奮地喊道:“小舅舅,溫舒,這兒。”
曲江星眼神好,目光在那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以及宋言知身上來回瞥了好幾眼,他長歎了聲,毫不客氣地讚道:“大神不愧是大神,年紀輕輕輩分都比一般人大。”
溫舒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曲江星,其實你不用這麽拍馬屁,宋師兄不喜歡這樣子。”
曲江星立刻住口,還不忘偷偷瞥了眼宋言知。
李九歌對身邊的陸家辰道:“主編,你幫我拍一下。”
李九歌的車上午被釘子戳爆胎了,可是他還準備了一些接機用的東西,隻能和同事借車,其他同事還沒回答,陸家辰便接話說他有空,可以幫忙。
在一眾同事的默然長歎下,他也隻能順其自然地答應,誰讓他也沒有勇氣拒絕。
陸家辰將手機調到錄像模式,李九歌興奮地掏出橫幅海報,像個活脫脫的追星族。
橫幅上麵寫著大大的一行字,十分醒目——“熱烈慶祝小舅舅和溫舒甜蜜旅行結束”。李九歌還弄來了一個小喇叭,小喇叭“滴滴”地響了幾聲,將周圍人的目光統統吸引了過來。
溫舒隻覺得眼前一黑,這下宋言知可怎麽看自己,不會以為是她攛掇李九歌故意安排的吧。
然而宋言知好似未覺,他自然地走過去,如果溫舒仔細看的話,也許會發現她的宋師兄此刻耳尖紅紅的。
曲江星一路上活絡非常,充分發揮自己的好口才,將宋言知誇得天花亂墜,生怕宋言知不留情麵地將他扔下車。
溫舒無奈地看向他,曲江星心虛地看了眼天,全都當作不知道。
回到宋言知家,李九歌使了好些眼色給溫舒,隨後攛掇小舅舅煮飯。
溫舒看向陸家辰,道:“陸先生,謝謝你來接我們,一起留下來吃個飯吧。”
李九歌微愣了一下,溫舒不幫他送客就算了,怎麽還會錯意主動讓陸家辰留下來?
他忙不迭地看了眼領導,陸家辰淡笑著答應,驚得李九歌以為自己是在夢裏,冷酷主編竟然笑了!
曲江星躺在沙發上,被一旁乖巧睡覺的不語吸引,他想要揉揉不語的腦袋。
“小心。”溫舒提醒了聲。
小白貓張牙舞爪的,不願被人碰,曲江星吃癟,喃喃:“宋哥的貓都和別人家的貓不一樣。”
宋言知的美食技能依舊滿點,一頓飯吃得賓客盡歡,李九歌坐陸家辰的車回了公寓,曲江星挺著個大肚子回客房躺下休息,溫舒熟絡地收拾碗筷。
好些天沒在家,到處都積了淺淺一層灰塵,她端著熱水,拿著抹布開始做家務。
書房也落了灰,溫舒看著桌上孤孤單單的陶瓷娃娃,將其拿在了手上,輕輕擦拭。
腳步聲清脆,宋言知喊了一聲,溫舒扭頭,手上力道一下沒控製好,陶瓷娃娃忽然掉了下去。
一聲脆響,陶瓷娃娃碎成了幾塊。
溫舒腦中空白一片,眼前的宋言知眼神變了變,幽深且難以捉摸。溫舒一邊收拾一邊道歉,愧疚無比,然而宋言知沒有回應,隻將那幾塊碎片拿了過來,之後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
溫舒仿佛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平靜無波的湖泊往往更讓人覺得可怕,她收拾好客廳,在書房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然而宋言知始終沒有出來。
她歎了口氣,回了學校,一到宿舍就無力地趴在桌上,看得幾個室友一陣心疼。
溫舒撇著嘴,眼眶紅了大半圈,看著關切的幾個人,心塞道:“宋師兄可能要討厭我了。”
室友們對視了一眼,這麽嚴重?
溫舒已經幾天沒有看見過宋言知了,越是如此她越愧疚。
趙竹青找人問了其他師姐,才知道宋言知已經好幾天沒來上課了,這幾日都待在家裏。
溫舒發了消息讓曲江星好好照顧宋言知,然後去找李九歌。
咖啡店裏放著舒緩的民謠,李九歌握著咖啡杯,聽溫舒說那個陶瓷娃娃碎了之後倒吸了好幾口氣,愣了好一會兒。他也不太清楚這個陶瓷娃娃的來曆,隻不過在印象中,這個陶瓷娃娃對小舅舅好像很重要,有一次他隻不過碰了它一下就被小舅舅凶了好一通。
他關切地問道:“小舅舅有沒有罵你?你別把這事放在心上,這是例外。他平時雖然冷冰冰的,但是也不至於亂發脾氣,你……”
溫舒身上的氣息很低落,看得人心疼,她輕聲回道:“宋師兄沒有罵我。”
李九歌頓時把安慰人的話吞了回去,噎得他心肝脾肺腎都仿佛被什麽東西哽住,好一會兒,才憤憤地小聲吐槽:“什麽小舅舅,說到底還不是重色輕外甥,雙標男!”
溫舒沒聽見,她認真思量了會兒。李九歌看著她的黑眼圈,又收起那一絲委屈,滿是心疼地說:“小舒,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問問我媽,一有消息就立馬告訴你。”
晚上,溫舒踩著步子,在書房門口“喵”了好幾聲,宋言知開門。溫舒昂著頭,想用小爪子抓住宋言知的褲腿,然而宋言知向後退了一步。溫舒沒能得逞,隻能可憐兮兮地盯著宋言知。
——喵。
宋言知,你不要生氣了。
桌上擺著嚐試著拚湊了一半的陶瓷娃娃,宋言知小心地用膠水粘上那些瓷片,溫舒有些心疼。
溫舒更加覺得內疚無比,她跳上桌,拚了命地吸引宋言知的注意力。
撓頭、撓腿、轉圈,然而這些都不管用。
溫舒咬牙,無論如何都要哄好宋言知,反正自己的意識現在在不語身上,也不用在乎臉麵。她心一橫,踩在桌墊上,艱難地直立起身,扭動臀部像是在跳舞,擺出各種諂媚獻好的姿勢。
宋言知看了不語一眼,小白貓張牙舞爪的,和平時很不一樣。
他眼神微暖,低頭,靠近不語,目光落在了不語身上。
“你在擔心我?”
宋言知聲音微啞,好像封閉了很久。四目相對,溫舒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清澈烏黑、藏著星辰的眼睛,仿佛可以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存在。
宋言知揉了揉小白貓的頭,盡力讓聲音變得溫柔了些:“讓你擔心了,我很好。”
溫舒現在有些糾結,她的確很開心。可又有些驚訝,她總覺得宋言知這句話好像是在和她說的。
她正思考著,身體驀然騰空,宋言知已經將她抱了起來,她窩在宋言知的臂彎中,想要看一看宋言知此刻的表情,可哪怕貓科動物身體再柔軟,仍舊無法扭動身子看清上方。
宋言知走出書房,曲江星聽見動靜跑了過來:“宋哥,你餓不餓?”
宋言知慢悠悠地回答:“不餓,出去走走。”
曲江星想要陪他一起,宋言知卻道:“已經有人陪了。”
他目光若有似無地停留在懷裏的小白貓身上,曲江星看看他,又看看貓,一時間沒明白宋言知話裏的意思。
溫舒和曲江星一樣一頭霧水。
月光落在地麵上,宋言知抱著不語走在街上,路上有女生想要搭訕,小白貓立刻擺出了凶神惡煞的模樣。
溫舒輕哼了聲,果然宋言知的身邊總是會出現這樣的事,她都做了多少次“壞人”了。女生不死心,宋言知沉吟了會兒,瞥了眼凶巴巴的小貓,忽然開口道:“不好意思,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石破天驚,溫舒心裏“咯噔”了好幾下,宋師兄這話到底是為了搪塞對方,還是真的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慌忙詢問,出口卻是一連串的貓叫聲。溫舒想要探出身子仔細觀察宋言知的表情,卻被毫不留情地“鎮壓”了下來。
女生沮喪地離開,宋言知抱著不語沿著河邊走了長長的一段路。水紋**開,河水中間映著一彎明月,似小船悄然躺在水麵之上。
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幾隻青蛙發出叫聲,落在心上卻使人越發安靜愜意。
宋言知在路邊的一家麵館吃了碗麵,買了一杯咖啡拿在手中,又在公園的亭子裏坐了半個小時,漫無目的,也沒有要去做的事。
溫舒一直陪在宋言知身邊,心想宋言知是在等人嗎?她安靜地陪宋言知等著那個人來,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宋師兄喜歡的人。
小白貓緊張兮兮的,戒備地看著周圍可能出現的人員,恨不得掛上一塊牌子,寫上正紅色的幾個大字——“有對象,勿擾”。
可是一直到了深夜,溫舒都沒有等到人來,直到她閉上眼,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心裏沒來由地生出幾分涼意。
宋言知有喜歡的人了。
她在公寓裏坐了幾分鍾,然後匆匆推門下樓,打車到了公園附近,街頭冷清,她小跑著尋人,可距離她回去再來也有半個小時了,她又沒有和宋言知說過,宋言知恐怕已經離開了。
溫舒孤孤單單地站在原地,路燈昏黃,她看了看天,腳尖踩著一片綠葉,踢了踢石子。
“宋師兄會在哪兒呢?”
溫舒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在盡頭拐角處,她隱隱約約地看到身後有個影子跟著她,她皺著眉頭,加快腳步,後麵那人也加快了腳步。溫舒心跳得飛快,想要盡快跑向人多的地方。
每個人在麵對危險的時候,都希望眼前可以立馬出現一個能拯救他的人。
如果正好是你就更好了。
溫舒心想,她現在需不需要去買一張彩票。
宋言知就站在她眼前,手上拿著空杯子,他腳邊站著不語。
身後那個戴著口罩的衛衣男匆匆離開,溫舒激動得想要落淚,她含著淚花跑向宋言知:“宋師兄,還好你來了。”
宋言知微鬆了口氣,淡淡地問道:“為什麽這麽晚還要在街上亂逛?”
溫舒才不會說自己是來蹲人的,她嘴皮子打架,磕磕巴巴地找了個借口:“睡不著,所以出來散散心。”
溫舒問:“宋師兄,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宋言知答:“我沒有生你的氣。”
溫舒認真地看著對方,忽然道:“宋師兄,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關於那個陶瓷娃娃的來曆。你先別急著拒絕,我這也是為了這次課題著想,你是我的研究對象,總要多深入了解師兄,報告才更加完整。”
宋言知:“深入了解……這是你的想法?”
溫舒點點頭又搖搖頭,帶著壯士一去不複回的孤勇與忐忑,說:“一切以學習為重,師兄你……不願意嗎?”
宋言知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答:“沒有。”
夜晚寒氣重,附近隻有一家粥店開著,宋言知領著溫舒進去坐了會兒,溫舒奇怪地看著不語:“宋師兄,你怎麽不抱著不語?”
宋言知微怔,隨意道:“它喜歡多動動。”
饒是溫舒,也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不語,它難道不是一隻十足的懶貓?
地上極盡優雅的不語“喵”了一聲,冷冷地邁步,心想:冷漠的鏟屎官,怎麽輪到自己就不抱了,它明明也是需要關心嗬護的小喵星人呀。
粥店裏還有一桌客人,服務員上了兩杯熱水,宋言知沉默了幾秒,而後直接開口同溫舒解釋。
宋言知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家中隻剩下母親和姐姐,陶瓷娃娃是宋言知的媽媽在他七歲時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生日那一天,宋言知很開心,和媽媽去了海洋公園,還和海豚合了影,然而沒過幾天,宋母就離開了家去了國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隻剩下陶瓷娃娃一直陪著他。
宋言知的姐姐宋曉大了他二十一歲,那段時間她又要忙事業又要照顧李九歌,兩頭跑,忙得暈頭轉向,因而也很少在家,能夠給予的關心自然少得可憐,直到後來辭職,才有充足的時間照顧弟弟。
可她發現,原來弟弟已經很獨立了,獨立到將家裏的鍾點工辭退,一頓飯可以煮得像模像樣,任意變換口味。隻是宋言知也變得越來越內向,時常獨自坐在陽台上,靜靜地看著天邊雲層舒卷,靜靜地發呆。
宋曉同誌疼得心肝脾肺腎都在打戰,之後更是恨不得把宋言知時刻帶在身上,然而宋言知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她索性把李九歌扔給弟弟做伴,希冀著活力滿滿的兒子可以感染宋言知。
身為宋曉同誌的優秀兒子,李九歌自然要為她分憂,高中之前天天往宋言知那兒跑。
和溫舒最初的設想差不多,溫舒聽得認真,心也跟著揪起來。
哪怕這些故事,生活中聽得太多太多,可依舊難受無比,更何況故事的主人公是宋言知。
那個在她眼中寂寥若星辰的人。
億萬星辰匯成星河,渺渺茫茫,每一顆星星之間的距離都難以計算,終其一生隻能隔著無垠太空遙遙相望。
她知道人人生而孤獨,無可避免,卻依舊抑製不住地難過。
原來宋言知,一直這麽孤單。
回去的路上,夜色沉靜。
宋言知站在家門口,眸光黝黑如墨。
溫舒看著故作堅強的宋言知,心底越發難過,她未有思量,踮起腳,頭一次,將所有的拘束和禮儀教條拋之腦後,伸手抱住了宋言知。
和借用不語的身份趁機靠近宋言知不同,此刻的她貼近對方的胸膛,感受到了跳動的心髒,她閉著眼,拋開腦海中的一點旖旎念頭,認真且溫柔地道:“宋師兄,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像一盞散著光亮的燈,驀地將他包圍,宋言知一怔,感覺溫暖了許多。
良久,他聲音沙啞,臉頰和耳尖的顏色被夜色遮擋,隻透著一點微不尋常的紅意:“嗯。”
溫舒半夜才回到公寓,然後給李九歌發了條消息。
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成長有著很大的影響,因為這件事,溫舒一夜都睡得不太好,除了在夢中忐忑那個不知道會是誰的“情敵”,還夢見宋言知站在懸崖邊,她想要上前將他拉回來,可一瞬間,兩個人的中間突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幽深無比。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宋言知從懸崖前端墜下。
驚醒之後,李九歌還沒發消息來,她直接打電話將睡夢中的李九歌吵醒。李九歌無法,隻能趕緊求助自己的母親大人。
微博平靜了幾日,一條熱搜一下子爆了。
——裴瑾念、寧世塵錄製節目時不慎摔下山坡。
微博的工作人員又開始忙碌了起來,裴瑾念的粉絲緊張得不得了,殺氣騰騰地跑到節目組的官方微博下質問。駱懷希出麵解釋,他們在山中錄製節目,中場休息的時候裴瑾念出去透風,因為前幾日下了雨,土地濕滑,裴瑾念可能不慎摔下山坡。
裴瑾念的助理當時鬧肚子因而沒有跟上去,沒有人親眼看見,至於寧世塵,前來搜救的警察根據勘測現場留下的痕跡推測,可能是救人時跟著摔下去了,那些原本還覺得寧世塵占自家偶像便宜的粉絲紛紛在寧世塵的微博下評論錦旗,祈禱寧世塵和自家偶像都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更有人預測,也許過不了多久,之前那條熱搜真的就要變成現實了。
天空中飄落著雨點,搜救隊的人緊張地在山林間搜尋。
此刻,山坡下,裴瑾念趴在寧世塵的背上,兩人身上沾了許多泥水,裴瑾念的左腳被勾破了一道口子,滲出血跡,她咬了咬牙,嘴唇發白,寧世塵背著她盡量順著平坦的山路前行。
“裴老師,猩猩最討厭什麽線?”寧世塵聲音仿佛帶著笑。
裴瑾念心頭一怔,什麽時候了他還有閑心說這種話,她皺眉道:“我不想聽。”
寧世塵喃喃道:“我的手機剛才摔下來的時候掉了,裴老師你的手機進水也開不了機,沒辦法聯係人。適當的聊天可以讓人放鬆,我要是不說些什麽,我怕有人會害怕。”
裴瑾念輕哼了聲,神情微不可見地變了變,冷聲道:“誰會害怕?”
寧世塵的腳步一頓,頭頂上的樹葉滴下水滴,他嘴角彎了彎,認真道:“我會。所以,裴老師能陪我聊聊天嗎?”
無人應答,等了一會兒,寧世塵微微抬眼,說:“猩猩最討厭平行線,因為平行線沒有相交(香蕉)。好不好玩,那我再問一個,小白加小白等於什麽?”
裴瑾念抿唇,聲音淡漠,好像還帶著幾分不屑:“小白兔。”
寧世塵心頭並不平靜,竟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他看著草木繁茂的寂靜山林,之前積在胸口的鬱氣都散開來,小白兔,他從來沒覺得這三個字竟然這麽有趣。
“裴老師很擅長腦筋急轉彎?”
“聰明人什麽不擅長?”
裴瑾念仍舊是那樣的語氣,囂張冷冽,可他竟然覺得有些親切。自從那天離開餐廳之後,裴瑾念就一直不理他,錄製節目時也同以前大不一樣,見到他就像是見到仇人一樣。這次錄節目中途休息,他想借著這個機會詢問清楚,才跟了上去,正好救下了裴瑾念。
寧世塵背著裴瑾念,一路說腦筋急轉彎和笑話,林間人聲回響,直到半夜,他們才順著山道找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
小院裏亮著燈,裏邊的夫妻倆見到兩人受傷了,忙將兩人請到屋子裏。
女主人拿著繃帶和碘酒給裴瑾念清理傷口,裴瑾念疼得直抽氣。
寧世塵借用男主人的手機給節目組報了平安,並讓對方告知搜救隊返回。時間太晚,這兒的路又不好走,他們拒絕了節目組過來接他們的提議,選擇明天一早自己回去。
夫妻倆忙完就去睡了,裴瑾念躺在屋內,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一瘸一拐地出門挪到院子裏,坐在一張竹椅上。
房門輕悄悄地打開又帶上,她看過去,是寧世塵。
裴瑾念這才看見他的手臂也受傷了,傷口處用繃帶包紮著,她心裏越發不平靜。剛才,他竟然帶著傷背著她,可他什麽都沒說。
裴瑾念忍不住想,如果寧世塵不是那個小男孩該多好,這話聽起來有些不清不楚,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內心的糾結。
她看向寧世塵,在心裏吐槽,這個人怎麽越長越正了,全情做個討厭鬼難道不好嗎?
寧世塵自然不知道裴瑾念此刻在糾結什麽,他換上了男主人的衣服,有些不合身,卻也難掩他英俊的麵容。
裴瑾念暗啐了聲,揉了揉眼睛,心道自己是不是瞎了眼,哪裏英俊了,她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明明這人還是那樣麵目可憎。
寧世塵瞧見了她閃爍的目光,略帶笑意,聲音溫柔道:“裴老師。”
裴瑾念不耐煩地道:“說。”
“今晚月色好美。”他這般認真道。
裴瑾念抬頭,夜幕透過一絲光亮,皎皎明月從雲上露出半個角,她剛準備回答,旋即想起這句話好像別有深意。
她微斂目光,臉頰上浮現了瑩瑩紅雲,她很自然地敲了敲竹椅扶手,地上的小水窪跳進了一隻小蟲,**起一點波紋。
寧世塵的表情溫和而平靜。
今晚月色好美,風也溫柔,人也溫柔。
上午九點半,溫舒回完消息,拿起包出門。
陽光明媚,她站在公交站台邊等車,心頭閃過一絲忐忑。
一枚硬幣不知從誰的口袋裏掉落,她看著滾動的硬幣,心道如果是花麵就鼓起勇氣,堅持這個決定,不能再猶猶豫豫。
硬幣落地,停止滾動,是數字麵。
溫舒收回目光,默默地忘記自己剛才拿硬幣做的選擇。
323公交車到站,一群人圍了過來,她被擠上了車,隻能找個位置站著。
忽然,溫舒透過車窗看見有個人正好經過,那個人背著個卡其色書包,穿著淺灰色衛衣,戴著耳機,露出小半張側臉。
溫舒眨了眨眼,總覺得對方有些熟悉,可是一時之間又不記得到底在哪裏見過。
公交車啟動,她急忙走到窗邊向後看去,微風拂麵,那人摘下一邊耳機,她正好看見了他清雋秀氣的正臉。
她想起這個人是誰了,戴上口罩,遮住半張臉,不正是玲瓏醫院的那個獸醫嗎?然而很快,就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了。
她有些遺憾,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人好像與自己最近發生的神秘事件有關。
到了宋言知家,曲江星揉著惺忪睡眼,開門:“溫舒,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有早餐吃嗎?”
溫舒來不及解釋,直接進屋。
宋言知正在陽台上拿著灑水壺給盆栽澆水,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過去:“宋師兄,陪我去個地方。”
宋言知抬起眼眸,眼中帶著微光,放下灑水壺,走了過來,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溫舒暗罵自己傻了吧唧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一句話沒頭沒尾的。
宋言知已經換上鞋子,神情淡然,看著她,說:“走吧,去哪兒?”
溫舒愣了愣,旋即反應了過來,匆忙跟上去,她臉上的線條變得柔和無比,輕笑著,不可言明的開心在心底一點點地蔓延,然而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卻仍舊有些惴惴不安。
曲江星拿著牙刷,嘴角帶著泡沫從洗手間伸出半邊身子來,含混不清地吼道:“我也要去,你們別想拋下我。”
溫舒做了個鬼臉,笑著招了招手:“好好看家。”
說完,她轉過身,和宋言知目光相交,趕忙將表情收好。
宋言知心情似乎很好,好像在笑,推開門,腳步都比平日輕快了幾分。
溫舒和宋言知坐上高鐵,去了隔壁的天水市,一個小時後,兩人便到了。
下了高鐵,溫舒打上車,同司機師傅報了美成酒店的地址。
天水市距離江門雖然不遠,天氣卻大不相同,霧靄沉沉,陰雲密布,無端有些壓抑。
路上,宋言知沒有問溫舒到底是去哪兒,他安靜地坐在旁邊,淺淡的呼吸聲幾不可聞,溫舒看了眼時間,默數了一下,應當來得及。
然而前麵的路上好像出了車禍,整條街道都擁堵不堪,這兒又不好掉頭,隻能跟著前麵的車慢慢動。
“不好意思,前麵出了車禍。”師傅歉然道。
溫舒有些焦急,才等了一會兒,明明不是很久,可是她心頭如同正被萬千隻螞蟻攀爬。
溫舒掃了貼在後座的付款碼,跟司機道了聲對不住,付完款便拉著宋言知下車了。
他們穿過車流往前走,溫舒牽著宋言知的手,緊緊地,如同一陣風,在行人驚詫的目光中,循著找好的路線奔跑。
宋言知任由溫舒拉著他的手向前跑,他不問因由,雙眸溫柔而沉靜地盯著眼前的姑娘。
他感受著手掌上的觸感,與她此刻的緊張。
美成酒店。
門口掛著幾幅大海報,有工作人員正在搬運箱子,溫舒看著那些海報,有些沮喪,畫展已經結束了嗎?
終究還是錯過了?
穿著西裝的青年男子從酒店門口走出來,他看了眼時間,催促工作人員快一些。
溫舒聽見他們的對話,快步走過去,說:“你好,我想請問一下‘無聲’畫展已經結束了嗎?”
男子看了眼她和不遠處正在觀看海報的宋言知,目光微詫:“小姐,你好,畫展因為一些原因推遲了,十分鍾後才開展。”
溫舒長長地舒了口氣,眼底湧現光亮,她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宋言知,卻發現宋言知正站在海報前一動不動,她心底“咯噔”一聲,走過去準備道歉:“宋師兄,我……”
“我知道了。”宋言知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聽不出悲喜。
完蛋了,溫舒心裏七上八下,這還是宋言知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她定了定神,小聲說:“對不起,宋師兄,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不如一起進去看看怎麽樣?”
知名畫家連芍的畫展,主題是“無聲”。
連芍成名多年,一畫難求,產量不高,但每一幅都是精品。不過她舉辦畫展的次數遠遠超過其他畫家,幾乎可以說是不停地在全世界行走。而這麽多年來,連芍將大部分畫展收入都捐給了不同的公益基金會,隻留下了一小半用以畫展的籌辦,所以在藝術界,她的名聲很不錯。
溫舒從李九歌那兒得到了畫展的消息,才知道宋言知竟然是大畫家連芍的小兒子,而那個陶瓷娃娃,就是連芍送給宋師兄的。
得知“無聲”畫展舉辦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而連芍的行程排得很滿,錯過了這一次,接下來她就要去歐洲大約半年,因此溫舒趕緊帶宋言知趕了過來。
她想讓宋言知同他母親見上一麵,解鈴還須係鈴人。
遇到問題,就正視它,解決它。
溫舒一直覺得宋言知雖然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可總是被灰霧籠罩著,縮在殼子裏。
她無法感同身受地理解這麽多年來宋言知和母親的關係,可她知道,哪怕宋言知生氣,哪怕他不再理會自己,她還是應該這樣做。
宋言知不應該永遠被過去束縛,更不應該永遠孤獨。
她會心疼。
宋言知猶疑了一會兒,還是進了酒店。
畫展就在一樓,剛才那名西裝青年就是這次畫展的策展人趙城戈。
陸陸續續來了很多看畫展的人,工作人員在門口檢票、發放紀念品。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迎合畫展的主題,畫展的工作人員都戴上了黑色口罩。沒有人指引和介紹,那些前來看展的人也都默契地不說話,大廳裏靜悄悄的。
趙城戈逆著人群快步走到畫展盡頭,找到了這些畫的主人,連芍。
宋言知從第一幅畫慢慢朝裏看去,溫舒站在三米開外,讓他獨自欣賞。她看著這些畫,有一幅畫是摩天輪上,有朵好像棕熊的雲,還有一幅畫是碧藍天空上,兩架模型飛機相撞。
從第一幅畫往下看,這些畫的內容仿佛都有聯係,不過若是看得多了,又覺得這些畫慢慢變得不一樣。
她一邊看宋言知,一邊分心看畫,慢慢地,兩人走到了畫展的中段。
一些人簇擁著連芍走來,宋言知看完了一幅畫,將目光挪了過去。
連芍微微一怔,有些局促,她扯了扯嘴角,不知是應該笑還是不笑。
西裝青年將參展群眾引走,隻留下連芍和宋言知相對而立。
連芍的眼神有些飄忽,時光在她身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跡,青絲換成了白發,眼角的細紋同樣遮擋不住。
宋言知在長大,連芍在變老,時光是如此公平與冷漠,在他們兩人之間畫上一條清晰的鴻溝。
恍恍惚惚間,連芍看見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哭著央求她別走,哭得撕心裂肺,她心頭不忍,緊緊地抱住了小男孩,最後在小男孩哭累了睡著之後,輕輕推開門,帶著行李匆匆趕往機場。
連芍不知道宋言知會來,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可是哪裏又能夠平靜下來。
“我沒想來。”宋言知先開口。
“嗯,”連芍猜得到,“那你這次來是?”
宋言知扭頭,示意那個正在專心看畫,時不時偷瞄這裏的女生:“陪她來。”
連芍微驚,她雖然不常在國內,可大女兒經常會打電話告訴她宋言知的消息,事無巨細,她自然知道以宋言知的性子,交女朋友是多麽艱難的事。
驚訝過後,連芍心中生出說不出的歡喜。縱然她瀟灑一生也不能免俗,會不由自主地為子女的幸福而感到歡欣,更何況對於宋言知,她實在虧欠良多。
“什麽時候走?”連芍喜不自勝,出聲詢問宋言知。
宋言知看了她一眼,連芍有些懊惱,自己的行程是在網上公開的,她才是那個很快就要離開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問出這個問題。
“中午一起吃個飯怎麽樣?我……我想多看看你。”連芍小心地道。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宋言知言辭冷淡。
連芍在心底輕歎了聲,忽然想到了什麽,走到溫舒麵前,問:“你喜歡這幅畫?”
溫舒怔了怔,搖搖頭又點頭:“我看不太懂,不過這幅畫讓人覺得很舒服。”
溫舒回答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宋言知一眼,不知道宋言知和阿姨聊得怎麽樣了。
這幅畫上,落日殘陽下,稻田成片,穀堆四散,好幾個小孩圍著穀堆玩鬧,在他們身旁,一條大黃狗對著兩隻跑過來吃稻穀的大公雞狂吠。
連芍讓人將這幅畫裝起來送給溫舒,溫舒瞪大眼睛,她斷然不敢收這麽重的禮物,連連擺手拒絕。
連芍溫聲道:“如果你不收,我會不安。”
溫舒無奈地接受,她的確很喜歡這幅畫,隻能等有機會再讓宋言知還回去了。
連芍順勢邀請溫舒和宋言知共進午餐,溫舒想著這也是個好機會,便答應了下來。
旋即又覺得擅自替宋言知做決定實在不妥當,她看向宋言知,輕咳了聲,目光帶著一絲討好:“宋師兄,都忘了問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
宋言知臉上平靜而自然,沒有絲毫猶豫,道:“可以。”
溫舒自然是高興的,連芍的眼睛裏也帶著笑意,她沒想錯方法,找這個小女生做助攻顯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她因為宋言知的前後不一而忍俊不禁,可真像他啊,曾經宋言知的父親和她在一起時,也是這個樣子,一樣的口不擇言、慌亂無措。
畫展結束前,連芍找到趙城戈,趙城戈早就貼心地幫忙改簽了機票,連餐廳都訂好了。
趙城戈總是這樣,事事都為對方想得周到萬全,連芍感激不已。
連芍閱曆深厚,上了年紀卻還是保持著一顆八卦的心,對於這個讓小兒子服服帖帖的女生,她很好奇。
畢竟,宋曉最近可沒有在電話裏提到宋言知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孩兒,那他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連芍對溫舒很滿意,覺得她是個溫柔、很為他人著想的女孩子。
到了餐廳,服務員送來菜單和大麥茶,連芍將菜單遞給溫舒:“小舒,你來點吧。”
溫舒連忙拒絕,下意識地看了宋言知一眼,連芍忍不住笑了聲:“小舒,點些自己喜歡的就好,現在的小女生談戀愛都這樣拘束的嗎?”
察覺到了連芍話裏的戲謔之意,溫舒剛入口的大麥茶差點兒噴出來,她弱弱地道:“您誤會了,我和宋師兄沒有戀愛。”
連芍“噢”了聲,點點頭:“唉,原來還不是,看來有人需要努力。”
溫舒瞬間想要撞牆,今天到底是個什麽日子,從剛才到現在她好像一直在否認與拒絕,比過去一個月都更多。
宋言知沒什麽反應,隻是眼神微微起了變化,像是雪夜中氣旋中心的那片雪花,倏忽間化成了一道寒氣。
連芍樂不可支,默默觀察著這兩人的一舉一動。
溫舒問了聲有沒有忌口的,隨後點了幾個評價不錯的菜。很快,菜上來了,溫舒默默地把自己偽裝成背景板,可連芍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連芍問:“小舒,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溫舒吸了口氣,極為小心地瞥了眼宋言知。她這生怕自己說錯話的模樣,讓連芍都不忍心再逗她了。
吃完飯,連芍詢問他們是否訂了酒店,如果沒有,不妨讓她來安排。
她雖然問的是溫舒,但溫舒都點頭了,宋言知自然也會答應留下來,她心滿意足,便是這霧靄重重的天氣也覺得天光分外燦爛。
不一會兒,酒店便到了,連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沒再打擾兩個小年輕的獨處時光,編了個理由獨自回了房間。
連芍看得出來宋言知的心思,自然也會為他們製造機會。
在宋言知的小半生中,她甚少陪伴,也許在未來也會是如此。那麽至少,有一個好的另一半陪著他走到破盡天光、暮雪白頭。
彌補她曾經想給而給不了的,全情的關心和愛。
連芍躺在**,精神疲憊,沉沉地進入夢鄉。
在夢裏,一個小男孩正在和一隻大黃狗玩耍,歡笑聲染紅了整片稻田,遠處青山環繞,是最好的時節與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