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海夜色
天空灰蒙蒙的,路邊綠樹被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聲音。溫舒醞釀了好久才擠出一句:“宋師兄,你現在怎麽樣?”
她早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擅自帶宋言知來到這兒,並且摻和進他與他母親的關係中,就算兩人認識,可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有人這樣做,自己也會生氣。
宋言知輕聲答:“不用擔心我。”
溫舒眨眨眼:“宋師兄,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作解鈴還須係鈴人。”
宋言知默然站著,認真傾聽。她認真地看著宋言知:“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可是宋師兄,你心中的鈴解開了嗎?如果沒有的話,能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我能看出來,阿姨心裏是特別關心你的。宋師兄,我會不會太多話了?那我現在開始不說話了,你好好考慮。”
她胡言亂語了一通,焦急又關切。
宋言知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可很多時候,心無掛礙不是那麽輕鬆就可以說出口的。
他學術能力優秀,跟著前輩見識過好些難言的案例,可麵對自己,他依舊免不了躊躇,更不像表麵上的那般平靜。
宋言知沉默了一下,坐在花壇旁,看著溫舒說:“溫舒,陪我說說話。”
這是第一次,宋言知這般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心底生出一絲心疼,笑著問:“宋師兄,你喜歡聽笑話嗎?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人從海裏釣上來一條魷魚,魷魚可憐兮兮地求他放過自己,那個人很有同情心,說:‘讓我來考你幾個問題,回答上來就不吃你。’魷魚很開心,說:‘你考吧!你考吧!’接著這個人就把魷魚烤了。”
宋言知安靜聽著。
察覺到宋言知精神有所放鬆,她絞盡腦汁,又擠出幾個笑話:“小明換了新發型,結果被同學嘲笑像風箏,小明覺得很委屈,於是他一邊哭一邊跑,忽然間就飛起來了。”
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宋言知的表情卻沒有變化。
她不由得問:“宋師兄,是不是我的笑話不好笑?”
宋言知搖頭:“不是,很好笑。”
溫舒挑眉:“可是你都不笑。”
宋言知看著溫舒的眉眼,輕聲道:“我在笑。”
他聲音淡淡的,聽得出來是帶著一點笑意的。
溫舒這才鬆了口氣,又道:“那就好,我還以為是我說的笑話太無聊了。輕晨總說我說笑話時像個魔鬼,都冷到北極去了。我才不信,我高中時差點就去學藝術了,以我的能力,說不定現在都拿下幾個電影節的獎項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在宋言知麵前越來越放鬆了。
溫舒興奮著:“不過現在學心理學也不錯。”
不然又怎麽能夠遇見宋言知呢?她在心裏偷偷想。
“唯獨有一點不好,家裏的叔叔阿姨總找我,這個表弟最近成績下降,那個堂妹好像早戀了,讓我幫忙開導開導。鬧得弟弟妹妹見著我都害怕,以前我可是他們最喜歡的姐姐。”
宋言知任由她插科打諢逗自己開心,害怕溫舒口渴,還去旁邊的小超市裏買一瓶功能飲料給她。
晚飯,宋言知和溫舒是在路邊一個小攤位解決的。
老板熟稔地捏著麵皮包住一丁點的肉末,隨意放在盤子裏,約莫二三十個,將將一小手心,趁著水開往鍋裏一扔,用笊籬攪上一分鍾便將其盛出來,放在搪瓷碗裏。
碗底放了一勺豬油、一點生抽和醋,還有兩勺自製鹹菜,再倒一些鍋內的開水進去,頓時香氣撲鼻。
這不是餛飩,而是天水市特有的“清湯”,皮薄餡少,舀一勺入口,又香又滑。
兩人坐在路邊,有小野貓經過,圍在攤位老板那兒不走,老板一臉寵溺地笑著,從小攤底下掏出準備好的罐頭和火腿腸,小野貓“喵嗚喵嗚”地叫了兩聲。
溫舒不由得想到了不語,說:“也不知道曲江星有沒有照顧好不語。”
自從和不語有了特殊的聯係之後,溫舒對這隻小白貓也更加關心了,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心裏也時不時想起它。
宋言知眸光中帶著淡淡的笑意,溫舒問,他便耐心地答,溫舒說起其他有趣的事,他便做一個耐心的傾聽者,安靜地享受美食。
他耳中回**著溫舒的話,淡定的、有趣的、肆意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回到酒店後,溫舒不放心宋言知現在的狀態,擔心他還在不安:“宋師兄,你不要緊張,其實這件事很簡單,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顧慮,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就好。實在不行,有我在!”
宋言知輕笑著。
溫舒臉一紅,她想了想,生出一點勇氣,向前跨了小半步,輕輕抱了抱宋言知。
她趴在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小聲道:“宋師兄,不要覺得有壓力,你是最棒的。”
宋言知緊張的情緒早已平複,溫舒臉皮薄,欲要掙脫出來。
宋言知心下一動,適時地歎了口氣,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展現軟弱,輕聲道:“我隻是有些擔心。”
他演得並不熟練,字裏行間少了幾分迷惘和忐忑。
可溫舒哪裏分辨得出來,擁抱宋言知這件事就已經讓她不知東南西北。
溫舒聞言,又抱了一會兒,一直到有人從旁邊經過,她的臉皮委實不夠再抵禦那些眼光,才訕訕地鬆手。
宋言知敲響了連芍的房間門,門打開來,連芍有些驚喜,慌忙將人請進來:“你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還是你要喝咖啡或者茶?不行,現在有點晚了,那我就給你倒杯熱水怎麽樣?你吃晚餐了嗎,我現在打電話給前台讓他們送餐,或者是水果?”
宋言知眸色幽深,他深諳心理學,自然知道這是人在麵對重要之人時產生的緊張反應,心裏莫名柔軟了幾分。
宋言知環視四周,瞥見桌上放置著的一摞書,最上麵的那本是《知知記》。
封皮是白色和黑色的,宋言知很熟悉,這是他的書。他今年最新出的一本書,上個月剛上市。
連芍拿著水杯,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幾年睡眠質量不好,小歌說睡前看書有助於睡眠。”於是每次辦展出差時,她就把宋言知的書帶上。
宋言知輕聲答:“這是懸疑驚悚類的書。”劇情硬朗,風格有些冷,要是溫舒看,應該要嚇一跳。
連芍微微尷尬,以為他不相信,於是解釋道:“故事很好,就是邏輯有些難懂,想劇情的時候很容易睡著。”
宋言知點點頭:“那下次換一本。”
連芍不解:“什麽?”
“我的新書題材是言情,”宋言知想了想,有些認真,“應該比較甜,也比較適合你。”
連芍怔了怔,心裏讚同了宋言知的想法,就算到了這個年紀,她依舊喜歡青春小甜餅。
不過,宋言知竟然改變了寫作類型,一下從懸疑推理變成了甜蜜言情,著實讓人難以相信。
她瞬間想到了緣由:“是因為小舒?”
宋言知不答。但在連芍眼中這就是鐵證了,對溫舒的好感更是直線上升。
她眼底冒星星,鼓勵道:“小舒是個很好的女孩,你要加把勁。”
溫舒在房間裏擔憂了很久,滿腦子都是宋言知,然而身體忽然冒出了奇怪的感覺。
她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驀地一黑,再清醒時出現在眼前的便是熟悉的食盆,盆裏裝著貓糧,曲江星大大咧咧地躺在沙發上,不過一天,屋子裏滿地狼藉,到處都是零食包裝袋和外賣盒。
這是又到了不語身體裏?可是明明才過了兩天左右。
這次為何會提前?
幾分鍾之後,宋言知下樓,聽見有人在議論七樓電梯口有個奇怪的女孩抱著一個盆栽,像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他停下腳步,準備過去看一眼。
七樓電梯處圍著好幾個人,似乎在與那個奇怪的女孩溝通,可她並沒有覺得安心,反倒更加害怕,緊緊地抱著盆栽。
“要不我們還是報警吧,這人好像精神有點問題。”
“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有事可以和我們說,不用擔心。”
溫舒躁動不已,想要趕緊離開,人聚集過來,聲音吵鬧。她倏地衝到窗前,手中的盆栽落地,發出碎裂的聲音,嚇得圍觀的人慌張不已,紛紛勸慰她不要想不開。
哪怕酒店的窗戶玻璃並不會這麽容易被打破,這幅場景仍舊顯得驚險。
溫舒張皇失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她看到了宋言知。
宋言知一向沉穩淡定,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有些急匆匆,額頭上還布著汗。
他掃了一眼,撥開人群,溫舒跌跌撞撞衝過來,直接跳到了宋言知的身上。
圍觀群眾嚇得夠嗆,大庭廣眾之下,這劇情的發展怎麽有些看不懂,隨後便各自離開了。
宋言知僵了僵,他喉嚨發幹,聲音有些沙啞:“溫舒,你還好嗎?”
溫舒將宋言知抱得更緊,宋言知啞然,轉眼間,溫舒的目光變得清澈了起來,她終於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了。隻不過這一刻,想到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溫舒羞得臉紅彤彤的,她索性裝死,將頭枕在宋言知的肩膀上。
電梯口人來人往,這麽僵持下去著實有些尷尬,宋言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打破平靜:“溫舒,你好了嗎?”
溫舒睜開左眼,斜斜地向上瞥了一眼,看見宋言知額頭上的薄汗,暗道一聲“糟了”,不敢再裝睡,跳了下來。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溫舒尷尬道:“宋師兄,好巧,你怎麽在這兒,我是不是夢遊了?我媽說我從小就有夢遊的毛病,還以為上大學後好點兒了,可沒想到今天竟然又出了狀況,應該沒有嚇著你吧?”
她有些忐忑,要是宋言知問起來該怎麽回答,這種蹩腳又沒譜的借口又有誰會信,自己瞎編也不找好一點的理由。
話音剛落,宋言知清朗的聲音響起:“沒有,你好好休息。”
周圍出奇安靜,溫舒鬆了口氣,又有些失落,宋言知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他如果好奇的話,也許自己會說出緣由,盡管那個神秘現象很難讓人信服。
她“哦”了一聲,兩人並肩乘電梯上樓,回了房間。
溫舒躺在**,滿腦子都是宋言知溫熱的氣息,就好像白日灼陽,又如同春風中的種子,隨風落到了田野間,於是開出了連綿的花海,芬芳爛漫。
宋言知亦是如此。
連芍第二天便要離開了,宋言知和溫舒在酒店大廳的休息區等候。
連芍圍著淡金色的絲巾,精神奕奕,她昨夜睡得很好,度過了這麽多年來久違的安穩與自在的一晚。
道別對於連芍來說很尋常,與城市,與故人,與時光,數不清過往到底經曆過多少次。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尤其是彌補了遺憾之後,可沒想到反倒憂愁更深,並且開始考慮要不要將退休提上日程。
宋言知在連芍身邊低聲說了一句話,接著連芍眉開眼笑地和趙城戈離開了。
溫舒佩服地看了宋言知一眼,更加崇拜,還有什麽是他不會的呢?
浩瀚無垠的天空,白雲零落,在一架飛往歐洲的飛機上,連芍摘下眼罩,眺望窗外。
心結終於被打開,此刻她見著下方的山海,也覺得帶著鮮活氣息,讓人欣喜不已。
很多年前的那天,將宋言知留在家裏,她在宋先生常帶她去的公園待了好久,淚眼蒙矓。她並非不疼宋言知,可看著他的臉,心裏就越發猶豫,她擔心因此無法再堅持自己的夢想,無法完成宋先生與她的夢想。
於是,她隻能咬牙,狠心離去,哪怕知道小兒子從此可能會怨恨她,但她也是真的很喜歡宋先生啊,更加不可能放棄宋先生遺留下來的夢想。
她奔波於世界各地開辦畫展,忙於公益,也正是因為這樣,連芍才真正覺得,宋先生從未離去。
天光劃過舒展的白雲,連芍在心裏默默說:“宋先生,我是如此地喜歡你,你呢,是不是早就忘記我了?”
裴瑾念握著鼠標,遲遲沒有打開電腦,還是鬧鍾響起她才發現再不寫更新就遲了。
讀者群早就炸了,群裏好幾個人正刷著表情包,沒一會兒群裏的信息就滿滿當當。
青青守護者:太太可是江寒網的勤更保持者,最近怎麽一連好幾次晚更或斷更?
今天開始不熬夜:我覺得肯定是戀愛了,唉,神仙太太原來也是普通人,終究要嫁人,辛酸流淚!
今天開始不熬夜:青青前幾天斷更還上了熱搜,雖然排位靠後,但是我還記得挺清楚的,那天的熱搜第一好像是哪個明星遇險來著。
小甜甜:裴瑾念啊!我最喜歡的一個藝人了,顏值真的是無敵!不過話說回來,念念好像也戀愛了(我站寧裴),不知道為什麽,本“福爾摩斯甜”總覺得這兩件事有點貓膩。
裴瑾念打開讀者群就看見了小甜甜的話,心裏一緊,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不自覺地喝了大半杯水。
小甜甜:當然是因為青青也是裴瑾念的粉絲!那兩天肯定在家祈禱早點找到裴瑾念!(推眼鏡)我可真是聰明的可人兒。
裴瑾念鬆了口氣,心虛地在群裏回了一句她不是裴瑾念的粉絲,從來都不認識這個人。
一向很少出沒的神仙太太忽然出現,頓時炸出了不少潛水黨,隻有叫作“小甜甜”的讀者覺得青青今天有些不對勁,有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裴瑾念默默地將話題帶偏,免得被人聯想到她的身份,萬一哪天突然被發現……
她無法想象讀者和粉絲知道真相的模樣,就像,她也不知道寧世塵發現自己就是他口中那個凶巴巴女生的時候會怎麽樣。
在群內閑聊了一會兒,她心煩意亂地打開文檔,毫無半點精氣神地敲擊著鍵盤。過了幾分鍾,她看著電腦屏幕,臉頰發燙。
——天外仙境被魔道巨擘圍堵,讓其交出神器,長老和弟子們使出陣法,寧死不從。仙境外,黑雲連綿,寧世塵坐在一張血色王座上,氣息如淵,漠然無情,一旁背著墨綠色葫蘆的少年侍者問:“教主,教主夫人已經去下界三年了,還不帶她回來嗎?”
——寧世塵回:“肯認錯了嗎?”
——侍者沉默了一會兒,道:“教主夫人在下界成立了萬界商會,收攏各界資源,身邊聚集了無數的仙門魔道俊彥,修為已經比您還高了。”
她看著自己剛才寫的那些話莫名羞恥,竟然錯將冷豔無雙的魔教教主寫成了寧世塵,那教主夫人呢,她又代入了誰?
她知道今晚肯定寫不完了,索性躺在地毯上,看了眼手機,有些失落,並沒有人找她。
討厭的人果然依舊討厭,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永遠在。
她寫過許多書,卻依舊處理不好感情的事。
沒有親身經曆,永遠無法得知自己會如何考量。
她總覺得有些鬱悶,可想來想去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麽鬱悶,腦子越來越亂。
她發了條微博,沒過幾秒又刪除了。
寧世塵死裏逃生,還救下了裴瑾念,網友們得知後紛紛點讚。
原本活躍在微博中,認為他總是蹭裴瑾念人氣的黑粉也少了不少。
最為讓人驚訝的是,曾經驚鴻一現的CP粉(情侶粉)忽然搖旗呐喊,不少粉絲聲稱自己已經有預感,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見“寧裴一家親”的和諧場麵。
粉絲如何做寧世塵管不著,他拿著手機,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盯著撥號鍵看了許久,遲遲撥不出那個電話。
寧世塵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適當地保持距離可以讓他們的關係親近一些,更何況對方之前好像很厭煩自己,那麽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緩一緩。
盡管他決定這樣做,卻依舊不由自主地好奇,裴老師現在在做什麽呢?是否在想他?
涼風吹過,溫舒和宋言知在高鐵站分開。
下午,宋言知在家,圍著圍裙切水果,曲江星正在打遊戲,寧世塵癱在沙發上看愛情片,裏麵的女主和男主正陷入冷戰,劇情有些無聊,他卻看得很認真。
有人敲門,曲江星沒空分神,說:“寧哥,你去開門。”
寧世塵眼神氤氳,衝廚房裏的宋言知喊:“宋言知,你去開門。”
宋言知用水果刀敲了敲案板,曲江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哪裏還顧得上敵方飛艇快要炸了自己的基地,趕緊起身去開門。
見到是溫舒,曲江星有些詫異說:“小舒,你忘帶鑰匙了?”
宋言知切水果的動作停下來,安靜地等著。溫舒探頭,見宋言知在廚房裏忙碌,忽然改口,點了點頭,然後趁人不注意將手上的東西放下。
癱在沙發上的寧世塵接了個電話,忽然跳了起來:“可以不用準備我那一份,我有約了。”
他眉飛色舞的,絲毫看不出剛才的頹廢模樣,上樓洗漱換衣一氣嗬成,下樓時還哼著小調,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曲江星纏著宋言知和溫舒逛商場、看電影。他們倆平時總冷落他,這次難得有機會。
他們先逛了逛商場裏的服裝店和智能家居店,又在地下一層打了一個小時的電玩,最後才去電影院。
曲江星拍板選了一部科幻片,還有十幾分鍾才開場,他去買了爆米花和飲料,隨後說自己去一下洗手間。
電影快要開場了,可曲江星遲遲沒有出現,等了一會兒,宋言知收到了他的信息。
曲江星此刻已經在宋言知家中開開心心地打遊戲了,他才懶得一直當電燈泡。
宋言知淡淡道了聲曲江星不來了,溫舒臉有些紅,輕輕應了聲。
兩人順著人流進場,坐到選好的位置上。這是在後排的情侶座,溫舒坐在靠牆那邊,她有些緊張,身體盡量貼著扶手,因此兩人中間隔著好些距離。
電影開始,有人剛到,就坐在他們旁邊,是一對小情侶,男生摟著女生,親密無間。原本還覺得這個座位很不錯的宋言知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他輕飄飄地看了眼他和溫舒中間空出來的位置,都快坐得下第三個人了,他有些不開心。
宋言知問:“你那個位置看得見嗎?”
溫舒以為是宋言知看不見電影熒幕,主動和他換了位置。然而兩人調換之後,溫舒依舊靠著另一側的扶手,身材小小個,像是不存在似的。
放映室有四五排情侶座,獨獨這一個座位奇怪無比,他們渾然不像是情侶,倒像是陌生人。
電影放到一半,前後座傳來竊竊私語,電影中的反派博士操控著一切,主角陷入危機當中。
溫舒對科幻片不太感冒,分神回了條消息,宋言知輕輕“哼”了一聲,溫舒以為宋言知不喜歡看電影時分心,匆忙放下手機。
她偷偷看著認真看電影的宋言知,側臉線條完美無缺,心頭癢癢的,想要靠近,卻又擔心宋言知不喜歡,隻能一直按捺著性子保持距離。
忽然,宋言知向中間挪了一些,她心怦怦直跳,又往邊上縮了縮,誰知道宋言知好似未覺,又挪了挪,很快,她就到了一個避無可避的境地,兩人手臂貼著手臂,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
明明他們已經親密接觸過很多次,關係也頗為親密,九十九個愛心擁抱的項目也進展不錯。可溫舒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太過靠近宋言知,像是在褻瀆什麽。
溫舒:“宋師兄。”
宋言知:“嗯?”
溫舒想了想,又回答:“沒事了。”
像宋言知那樣光風霽月的人物,怎麽會和她一樣想這麽多,還真是庸人自擾。
電影中,浩瀚渺渺的星河間漂浮著幾艘幸存者的飛船,他們離開自己的母星踏上流浪的旅途,輾轉無數光年。
溫舒逐漸坦然,宋言知不清楚她此刻的心理變化,因為他已經顧不上想了。
他表麵上認真觀看電影,而實際上,他的心髒好像男主角手中時靈時不靈的道具一樣,一下雷霆轟隆,一下沉寂無聲。
宋言知悄悄捂住了心髒,他黝黑隱忍的眼眸好像在說,別亂動了。
回家的路沒有電影中那麽漫長,曲江星也許是躲回了房間,樓下客廳的燈都沒開。
宋言知打開燈,溫舒找到之前放起來的東西,送給宋言知。
宋言知問:“這是什麽?”
溫舒咳了一聲:“宋師兄,你打開看看。”
宋言知拆開盒子,盒子裏鋪著碎字條,字條中間躺著一個完好的陶瓷娃娃,是宋言知珍藏了很多年但是被打碎的那個。
溫舒道:“宋師兄,輕晨她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店說可以修好,我就自作主張拿去修了,我已經檢查過了,修得很不錯。雖然我知道裂痕被修複也不能代表從沒有出現過,可是阿姨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地,不要再把自己封閉起來。”
不要再拒絕別人的好意,不要再獨自一個人。
溫舒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們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很想告訴宋言知,她輕輕啟唇:“宋師兄,你要是覺得難過可以告訴我。”
我這一輩子都願意傾聽你的煩惱與苦悶。
明明是個很好的表白機會,可溫舒眼眶紅紅的,其他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呆呆地看著宋言知,就好像他臉上長著花一樣。
宋言知安靜地聽著溫舒說的每一句話,哪怕那些話前後毫無邏輯。
看著溫舒的臉龐,宋言知忽然將手放在了溫舒的發間,揉了揉,輕輕摩挲著。
夜色如水,從屋外流淌進來,帶著涼氣。溫舒微愣,宋言知手心的溫度若有似無。
他將陶瓷娃娃送給溫舒,溫舒驚訝不已,她突然膽子大了些,小聲而堅定地問:“宋師兄,我能抱抱你嗎?”
這種時候,宋言知應該也需要一個擁抱吧。
溫舒給了自己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用以掩蓋自己的私心。
宋言知靠近她,嗓音帶著一絲沙啞,回答:“好。”
兩人不說話了,溫舒忐忑地抱住宋言知,兩人的臉頰和耳尖都有些紅。她還沒想好說點兒什麽來緩解尷尬,一聲口哨聲驀地響了起來。
溫舒側頭,曲江星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雖然很不想打擾你們,可我也不是故意睡在沙發上的,是你們沒發現,不能怪我。”曲江星說完便慌慌張張地上樓了。
溫舒尷尬地說:“那……宋師兄,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溫舒落荒而逃,宋言知看著溫舒離開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裝陶瓷娃娃的盒子裏還有一封信,是許輕晨她們留給宋言知的,特意叮囑了不讓溫舒看。
——宋師兄,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我們小舒,要是敢欺負她,信不信我們一起揍你!
這是故作凶惡的許輕晨。
——想知道小舒的興趣愛好嗎?金牌消息便宜大甩賣。既然你是師兄,那就給你打八折好了。
這是經商滿分的趙竹青。
——以後的論文和課題,能不能開後門?
這是想要偷懶的學霸周君如。
宋言知將信放好,不過這些留言也給他提了個醒,談戀愛的的確確不是一個人的事,哪怕是周圍人的需求也應該兼顧。他是新手,過去不了解,現在記起來倒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