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雨打人間

繁星不知何時將夜空點綴,夜已深沉。

寧世塵生活得相當規律,哪怕是朝氣蓬勃、恣意自在的高中和大學時期,都很少有深夜在外的經曆。然而今天一直到淩晨兩點,他仍舊安靜地吃著燒烤,除了總是喜歡喊店內那個戴著帽子的高挑服務員做這做那之外,沒有一絲不耐煩。

小巷內的小吃店大多開始收攤,煙氣漸熄,隻剩下零散幾人還坐著。

又過了一會兒,徐嬸將一些盤子洗淨,瞥了眼店外那個孤零零坐了幾個小時的青年,忍不住問:“小念,那是你朋友?”

裴瑾念忙了一晚上,手腕有些發酸,她揉了揉手腕,雖然略顯嫌棄,卻還是說:“見過幾麵,不是很熟。”

徐嬸“哎”了一聲,連忙說:“小念,你剛才就應該和我說的,既然是你朋友,這頓飯肯定就不能收錢了。”

在門口烤了一晚上烤串的徐叔剛坐下休息沒一會兒,聽了之後連忙附和。

徐叔一家都是極為溫柔善良的人,從她記事起就是如此,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聽他們夫妻說過。徐叔徐嬸一直把裴瑾念當女兒看待,小時候裴瑾念成績不好,為了躲避家人的責問,三天兩頭往燒烤店跑,關係自然親近。

寧世塵是她的朋友,在徐叔他們看來請他吃飯也是應該的。

裴瑾念無法阻止長輩的善意,隻能委婉勸道:“不過就是見過幾麵,他也不缺錢。”而且為了堵住他的嘴,這頓飯落到最後,還不是她掏錢。

徐嬸被裴瑾念一頓糊弄才放棄多做幾個菜的想法。看了下時間,裴瑾念溫聲道:“已經很晚了,叔叔你們都快去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快去吧,下次就不要來了,多累啊。小念啊,你看看被這煙熏得,本來水嫩嫩的皮膚都變差了。”徐嬸心疼地看著裴瑾念。

裴瑾念脫了圍裙去樓上換上大衣,下樓時,寧世塵已經等了很久了。

“裴老師,蹭車。”寧世塵微笑道。

裴瑾念和寧世塵一同走出店門。徐豐迷迷糊糊醒來,遠遠衝著寧世塵比了個手勢,寧世塵回了個知道了的動作。

兩人到裴瑾念停車的地方。在車前,裴瑾念又恢複了之前冷淡漠然的神情:“你故意來這兒找我?”

語氣中透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不過這可冤枉寧世塵了,他抽出插在褲袋裏的手,道:“當然不是。我得了空順便回母校待幾天,現在住在一個關係要好的師弟那兒,隻是晚上閑逛逛到了這兒而已。我又不是偵探,打聽得到你在這兒。”

寧世塵看著裴瑾念戒備的神情,明明之前表現得不近人情,然而在如魚燒烤見到的她,又帶著煙火氣,對嘈雜的環境沒有任何的嫌棄。

兩人初見時,裴瑾念渾身帶刺,戒備而冷漠,第一期節目錄製中,裴瑾念得到他的幫助時,表麵上不喜歡,心裏卻十分別扭。

而今晚,伴隨著煙火氣,她在他麵前展現出了一個更為真實的自己。

他看見了裴瑾念藏在冰冷麵孔下溫柔的一麵。

出於職業慣性,寧世塵忍不住開始揣摩緣由,在一瞬間列舉了許多的可能。

裴瑾念想了想,這個理由還算合理,她打開車門,發車時又強調了一遍:“不許告訴別人在這兒見過我。”

寧世塵心細如塵,心想應該是為了保護徐叔一家不被騷擾,答:“放心吧,裴老師。”

裴瑾念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隻要看見寧世塵便無端有些不開心,然而對方如此知趣,她竟然都不好意思過於嚴苛了。

寧世塵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裴瑾念聊天:“裴老師,要不下一期我們提前結盟組個隊?”

裴瑾念秒回:“沒興趣。”

寧世塵嘴角微勾,也沒有再邀請。

到了春華街宋言知家的門口,寧世塵下車,揮了揮手示意,車上那人看也不看直接開走了。

寧世塵笑笑,轉身,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一僵。宋言知給他的鑰匙他忘帶了,而這個時間點,宋言知會下樓開門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裴瑾念回到家就更晚了,很少有人知道她竟然在這兒還有一套房子,離曾經的老房子不遠。她泡了個熱水澡,換上粉色睡衣,然後踩著兔子拖鞋回了臥室。

房間幹淨整潔,到處都充斥著少女心的粉色。

她躺在臥室的懶人沙發上,將地毯上的筆記本電腦拿起來,打開,頁麵停留在了文檔的最後一頁。

——在月色和穹蒼混為一體之時,問心鈴突然動了起來,從遠處走來一個捧著盆七葉君蘭的仙人。鈴鐺無風自動,很多年之後,有人為此專門做了一個專題,在專題版麵介紹時曾用了一句話。

——那句話語焉不詳,很突兀。有傳言是一株千年草妖王未得道時,所聽見琉璃天君的凡人道身和折言道人對話中的隻言片語。

……

裴瑾念登上江寒網更新了最新番外,如果作者身份被人知道的話,大概又要興起好大一股風浪了。風頭正盛的女演員裴瑾念竟然還是知名網站作者,並且擅長的還是瑪麗蘇文,最新一本就是披著仙俠的皮寫的——《元華不夜天》。

這樣換皮不換骨的結果就是粉絲紛紛直呼真香。

她更新沒一會兒,就有許多熬夜黨評論。

折言不二粉:番外就沒了嗎,青大不能再補幾章嗎?

官方認證粉頭:好的,今晚依舊是上頭的一天,熬夜成就達成。

裴瑾念輕聲笑了笑,在評論區道了聲晚安。

溫柔的燈光將整個房間點亮,裴瑾念放鬆地看著天花板,忽然想到了第一期節目錄製時的寧世塵。

他的確是放了水。

落地窗被人推開,昨夜下了一場大雨,陽台上還有些積水,倒映著幾簇綠葉。寧世塵前天已經出發去參與節目錄製了,偌大的房子又隻剩下宋言知和溫舒。

宋言知被係裏教授喊去幫忙,臨出門前忽然停下,回頭對準備做一次大掃除的溫舒道:“一會兒去超市買點菜,我今天回來得晚,可能來不及買,料酒也可以買一瓶。”

溫舒愣了愣,匆忙應了下來。

宋言知點了點頭出門,隻留下了溫舒一個人在家。溫舒想著剛才那一幕,明明平淡而尋常,然而當說出這話的是宋言知的時候,瞬間變得不再尋常了。

最近一段時間,溫舒和宋言知的相處模式變得越發簡單,最明顯的變化莫過於宋言知說的話也多了一些,連帶著身上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也淡了。

溫舒接了水,仔細地將客廳地板都拖了一遍,然後開始擦桌子。整理完客廳,她開始收拾書房,宋言知很愛幹淨,書房整潔無比,不同的文件材料和書都歸置得很整齊,她的任務其實很輕鬆。

打印機的墨盒沒有墨了,她從書架上找到了新的墨盒換好,一扭頭,就看見書桌上的陶瓷娃娃正對著她。

這個陶瓷娃娃她見過很多次。

也許是錯覺,但她隱約覺得,宋言知似乎對這個陶瓷娃娃很不一般。

主人不在,溫舒小心地把那個陶瓷娃娃拿在手上仔細打量。陶瓷娃娃不大,比手掌還要小一半,圓圓的,看起來就很可愛,不僅有酒窩,紮著辮子,還穿著小裙子。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嚇了她一跳,她手一抖,手上的陶瓷娃娃登時就要跳出手掌。溫舒一顆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她右手倏地伸出,及時將陶瓷娃娃抓住,總算將意外扼殺了。

她鬆了口氣,小心地把陶瓷娃娃放回書桌上,然後接通電話,是趙竹青打來的:“小舒,今晚六點紅時代見麵,輕晨生日,我們仨先去那兒準備。”

溫舒:“好,我知道了,我會早點去的。趙同學今天似乎很有空,你這個工作狂現在不應該在工作?”

趙竹青難得休息,靠在椅子上微微苦笑,連續一個禮拜幾乎無休,好在這個項目客戶滿意,領導一開心立刻放了她兩天假,正好趕上了許輕晨的生日。

趙竹青道:“別說我,你不也總是不回宿舍?絕對有鬼,說,到底是不是和你的宋師兄雙宿雙棲去了?”

溫舒的臉頰陡然發燙,什麽雙宿雙棲,他們現在頂多是半同居!想到這兒,她不由得正色,她現在正在經曆人生道路上非常關鍵的一段路。

約好了時間,溫舒抓緊大掃除,約莫十點的時候,總算將房子整理了個遍,身上都冒了些汗。不語被強行換了幾個位置,已經不耐煩了,這會兒怒氣衝衝地衝著溫舒“喵喵”叫。

溫舒見著小白貓這副模樣,當即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將它抱在懷裏給它順毛,順著它脊背溫柔地撫摸。

因為自家鏟屎官的性情,這還是不語第一次被順毛,雖然李九歌多次想要給它順毛,可它不願意。此刻,不語舒服地用爪子撓了撓頭,想要在溫舒懷裏睡覺,然而溫舒沒空抱著它,把它放下,溫聲說:“現在我還有事,晚點再給你撓癢癢,我要去買菜了。”

她換了鞋,從玄關架子上拿了包出門。

江門今天是陰天,烏雲密布,一層層墨色漸染,看起來似乎很快就要下雨。不過她都已經鎖上了門,心想反正也不過是買個菜,就沒再拿傘。

研究生樓四樓的辦公室,王教授喝了口茶,在他前方還坐著係裏的老師以及讓人無法忽視的宋言知。

王教授對宋言知很看好,從宋言知大一時就發現了他在學術研究上的天分,不驕不躁,不疾不徐,並且很有自己的特質,所以在開新項目組的時候,第一時間考慮帶上宋言知。

十一點了,一位模樣溫和的老師剛說完自己的見解,王教授點點頭,另外一位老師接過話題又開始說自己的想法。

其他老師認真聽著,唯獨宋言知看了眼手機,表情微動。又過了五分鍾,宋言知的眉頭越發深沉,屋內的溫度好像都因此降了幾度。

王教授看了他好幾眼,忍不住問道:“宋言知,你怎麽了?”

宋言知的性格他們都了解,可不像是容易分神的人。劉老師奇怪地問:“對啊,是出什麽事了,怎麽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如果沒有什麽事梗在心頭,宋言知肯定不會這樣。

宋言知沒有解釋,沉默著。

王教授看了宋言知一會兒,笑著說:“是不是約了女朋友,到時間了?”

老師們大多和藹親切,對戀愛一事往往持尊重且鼓勵的態度。他們同樣也很好奇宋言知到底會和誰談戀愛,怎麽談戀愛,畢竟這個學生的感情經曆猶如白紙。

宋言知真的是在談戀愛嗎?

平時兢兢業業的老師們在八卦方麵不比記者差,一雙雙眼睛炯炯有神、一動不動地看著宋言知,那視線好像都快團成蜘蛛網將宋言知包裹起來了。

宋言知平淡地看著眾人,麵不改色。

天氣反複無常,春雷不過炸了幾聲,就看見雨絲飄落了下來,由小變大,不過一會兒就變成席卷全城的大雨。

超市今天大減價,有很多東西都在打折。溫舒原本隻是想買幾樣菜和料酒,結果看見那些大媽擠在水產品區,竟然鬼使神差地也跟了上去。

其實她不太能吃海鮮,容易過敏,然而她吃飯時注意過,宋言知喜歡吃海鮮,於是沒多思考便毅然決然地加入爭搶的人群中。

這一通爭搶下來,著實不亞於打了一場艱難的仗。溫舒推著滿滿當當的推車往結賬的方向走去,結完賬,她提著兩大袋東西,就看見超市外那滂沱的大雨和不少被雨攔住的人。

還真是一刻懶都偷不得。

超市出口通向商場正中的地方有休息區,她提著東西坐了過去,準備等雨勢小了再回去。

人來人往的,閑著無聊,她發了一條朋友圈——碰上下大雨,歎氣。

配圖是兩袋食物。

沒一會兒,朋友圈評論噌噌噌地上漲。

後來才加上微信的張純評論:這是在哪兒?

趙竹青:你要做飯給誰吃?這是在哪個商場,我怎麽看不出來?(有貓膩)

同學劉洋:哈哈哈,誰讓你不帶傘。

周君如:@劉洋,怪不得一直單身。

溫舒刷著朋友圈,一邊後悔剛才發照片發得太快,這下都不好和許輕晨她們解釋了,一邊又被她們給逗笑了。

雨勢猶未停歇,然而已經十一點多了,再不回去就有些晚了。溫舒想了想,準備走到商場門口叫車,然而商場門口距離馬路還有一小段距離,到時候就要跑得快一些了。

她從二號門走出去,周圍有幾個小女生經過,其中一個穿著時尚的女生側著頭驚喜道:“一號門的那個男人也太帥了吧,真是讓人看得都不願意走了,早知道我就去要個微信號。”

另外一個女生回答道:“別想了,沒看見那個帥哥生人勿近的模樣,你就算是去了也是失望回來。再說了,像那樣子的大帥哥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哪裏還輪得著你。”

女生想要辯解一下,想了會兒卻又覺得沒什麽可以反駁的,並且心底還覺得同伴說得十分有道理。

溫舒提著袋子,頓了頓,腦子裏忽然生出了一個荒誕無稽的想法,那個人會不會是宋言知?可是這個時候宋言知應該在學校,再說了,他又怎麽可能知道自己在這兒。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站在二號門的出口,春風帶著雨露吹拂著她的發梢,雨簾層層,風雨將前方的景象加上了一層濾鏡。

溫舒拿出手機來準備叫車,然而在主頁麵的時候猶豫了一會兒,她把手指從約車軟件上移開,點進了微信,又點進了置頂的那個聊天框。

她發了句語音。

——宋師兄,你現在在哪兒?

溫舒沒有注意到頂端的名字顯示正在輸入的狀態,心想宋言知也許還在忙,所以沒有時間回複自己。

——我在你麵前。

清冽平淡的語氣熟悉至極。她的眼睛陡然綻放光彩,抬起頭,宋言知撐著傘,就站在她眼前,不過兩三步遠的地方。

目之所及,天地無音。

回到家中,溫舒在浴室中看著鏡子裏半邊頭發沾著水珠、臉頰泛紅的自己,她臉頰的紅暈從見到宋言知開始就沒有消退過。溫舒深呼吸了幾口氣,過了一會兒,方才走出浴室。

宋言知已經在廚房忙活午飯了,溫舒本想要幫忙,然而宋言知說不用,於是她隻能坐在沙發上遠遠看著宋言知。

廚房傳出了切菜聲,溫舒看著宋言知的背影,很高大,寬肩窄腰,手臂有力,如果不是知道宋言知很少去健身房,她都要懷疑宋言知是不是專門練過。

早起大掃除外加逛超市,沒一會兒,溫舒就沉沉地睡著了。

宋言知正在剔蝦線,客廳安靜無聲,他看了眼,微愣,然後洗手,走到房間拿了一張毛毯輕輕地蓋在了溫舒身上。

準備離開時,耳邊卻傳來一道無意識的夢囈。

“宋師兄。”

宋言知低頭看向沙發上的溫舒,靜默了一會兒,他彎下腰,放大版的溫舒出現在他眼前,眉毛細細的,鼻子小小的。

他其實並不在意女生的長相,不太清楚溫舒的五官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可他知道看著這張臉很舒服。

溫舒這一覺睡得舒服無比,醒來時見宋言知已經將碗筷擺好,頓時有些羞愧,立刻說:“宋師兄,不好意思,我一點忙都幫不上,還睡到了現在。”

宋言知輕輕“嗯”了聲,說:“沒事兒,先吃飯。”

一桌的美食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溫舒夾了塊牛肉,忽然想起了什麽,問:“宋師兄,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商場的?”

宋言知依舊是那樣清淡的模樣:“看了朋友圈。”

飯後,宋言知便立刻回學校了。溫舒看了眼時間,決定先回宿舍和她們商量一下晚上的慶祝活動。

成排的銀杏樹剛發芽,迎春花在花壇內鮮豔地開著,回到宿舍,許輕晨已經被支開了,現在正在圖書館和另一個同學一起複習。

宿舍內,周君如和趙竹青已經商量好了晚餐以及驚喜。見溫舒回來,周君如挪動椅子,將門一關,冷笑了聲,毫不客氣地問:“來得挺早,不過正好,說吧,這段時間到底背著我們做了多少壞事?”

溫舒心想完了,連忙找趙竹青求助,然而趙大美人直接表示不參與戰爭,她隻是個美麗的吃瓜路人。其實她也挺好奇的,最近溫舒總是不在宿舍,而且發的朋友圈也奇奇怪怪的。

形勢所迫,溫舒隻能老實交代,她醞釀了會兒,說:“我其實最近都在宋師兄家。”

“你們同居了!”

兩人驚訝無比,這段時間她們到底錯過了多少的好戲。

周君如渾然沒想到會得知這麽勁爆的消息,聲調都提高了幾分:“溫同學,麻煩你現在立刻馬上交代你這段時間到底背著我們做了多少事!”

溫舒知道自己瞞不了太久,左不過早一天晚一天而已,她輕咳了聲,道:“就是個意外。之前不是有個人下單了愛心擁抱服務嗎?那個人其實是宋言知的外甥。這次也是他創造機會,讓我在宋師兄家裏幫忙。”

“原來是這樣,那……”周君如仔細地凝視著溫舒,“輕晨不在,本來這個問題她肯定會問,隻能我幫她問了,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溫舒一臉無奈,卻也認命地回答:“我們現在就是普通朋友。”

趙竹青調侃:“怎麽,聽你這意思好像還有點遺憾啊?”

周君如總覺得有幾分古怪,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她們沒說?

紅時代是華師附近最大的一個美食廣場,好吃的店很多,價格也便宜,一向是同學聚餐的不二選擇。

晚上,溫舒把招風寄放在隔壁宿舍,接著和許輕晨她們到了紅時代,直奔三樓的印象小廚。她們大一入學第一次正式的聚餐就是在這兒,之後逢著什麽重要的事也都會選擇在這兒吃飯。

很巧的是,這家美食店的老板也是華師的,而且還和她們一個院係,畢業之後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

印象小廚布置得很文藝,這個時間不算早,裏邊已經有許多人,老板娘叫阮思,見著溫舒幾人來了,笑著帶她們到了裏邊的那個包間。

她們有意無意地讓許輕晨走在最前麵,推開門,許輕晨登時被包廂內的布置驚得移不開眼。

愛心氣球飄在天花板上,牆上貼著生日快樂的氣球,彩帶和玩偶散落在包廂的桌子、盆栽以及地麵上。

許輕晨雙眼紅紅的,淚水都快掉下來了:“不是說好一起吃頓飯就是了嗎,怎麽……怎麽還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這不是您老人家最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嗎?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想。

她們四人感情很好,別的宿舍幾年下來總會有那麽幾次吵架的時候,唯獨她們宿舍好像從來都沒有吵過架,甚至連紅臉都沒有,剛進學校就磨合得仿佛已經住在一起很久似的。

“這不是咱們宿舍今年第一個生日嗎,總要隆重些,下次就是溫舒生日了,看看到時候還能想出什麽新花樣來。”趙竹青輕聲笑道。

許輕晨“哼”了一聲,眼中全是歡喜。

沒一會兒,菜都上來了,她們大多來自擅長吃辣的地方,這一桌子菜自然也是無辣不歡的類型,早先來自北方的周君如不能吃辣,一次次地突破自己後,現在可以麵不改色地吃上幾個小米辣還不用喝水。

她們難得沒有點橙汁飲料,趙竹青大手一揮,點了一箱啤酒,頓時讓許輕晨嚇了一跳。

趙竹青道:“喝酒更有氣氛,而且一人也就幾瓶,不至於醉。”

周君如麵不改色,她自信道:“我的酒量和我的智商一樣好。”

溫舒忍不住笑了,很快,宿舍四人的酒量第一次暴露了出來。

許輕晨臉頰通紅,但神情還算清醒,趙竹青則是絲毫變化都沒有,溫舒有些醉了,腦袋微暈,心跳都快了幾分。

而大言不慚酒量和智商一樣好的周君如已經陷入迷蒙階段,呆呆地靜坐著,臉也不紅,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已經有些醉意了,她攏共才喝了兩瓶酒。

“要不我們就回去吧,看她這樣子也不能去未知了。”

一聽見未知酒吧,周君如有了反應,眼鏡不知道什麽時候摘了下來,皺著眉說:“我沒喝醉,我從來都沒覺得自己這麽清醒過,為什麽不去,說好了要去玩的。”

一向不愛說廢話的人因為這兩瓶酒變得絮絮叨叨,幾人被折騰得不行,隻得答應去。周君如這才笑了,和平時精明的樣子截然不同,笑得憨憨的。

未知酒吧距離學校更近一些,開了快二十年了,也因此出了名,網上的華師攻略裏都會推薦未知酒吧。

比起印象小廚,酒吧裏的人就更多了,有遊客,有華師的學生,也有很多下班過來放鬆的人。

她們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坐下沒一會兒,有人從旁邊經過,同趙竹青打了個招呼,道:“趙竹青,你也在啊?”

說話的那人個子很高,大約一米九,輪廓飽滿,五官深刻,給人一種安全感。

趙竹青道:“江雲,好巧。”

江雲瞥見許輕晨幾人,問:“她們是你朋友?”

趙竹青點頭,答:“室友生日,一起出來玩。”

江雲了然,然後發出邀請:“要不一起?都是我們係的人,現在在玩遊戲。”

趙竹青原本想要拒絕,周君如卻已經替她答應了,暈暈乎乎的學霸聽見遊戲就來勁。

江雲微笑著說:“你室友想去,不如就一起吧,我們都同班這麽久了,好像也沒說過幾次話。”

他聲音醇厚低沉,讓人容易信服,連趙竹青自己都覺得好歹也是一個班的,自己過去忙於工作,很少參加同學聚會,好像是有些不妥,也隻能答應了。

溫舒看著老實淳厚的江雲,以及無奈答應的趙竹青,忽然笑了笑,眼底像是有小星星一般閃亮。

江雲原本那一桌有七個人,五男兩女。見江雲回來,黃霄笑他怎麽去廁所這麽久,是不是躲酒去了,說完才發現竟然還有幾個女生跟著過來了,驚喜地問:“老江,你這是去了哪兒了……咦,這不是我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係花嗎?”

江雲把桌子又挪了挪,從旁邊移了凳子過來,原本的那幾人都起身準備散開坐,趙竹青要照顧周君如,所以選了靠牆的位置。

趙竹青剛坐下,江雲一邊安排著位置,讓溫舒和許輕晨同他們係的兩個女生坐得近些,一邊自然地走到趙竹青身邊坐下。

江雲同她們解釋:“我們在搖色子,搖到了六點的就選擇真心話或者大冒險。”

周圍的其他人都在起哄,噓聲一片,小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趙竹青既然來了,自然不會再推托惹人不開心,遊戲規則也簡單,連許輕晨都很輕鬆地同意了。

現在一共有十二個人,六個男生六個女生,幾輪下來,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轉過六點,有幾個問題或者大冒險實在太難,懲罰就改成了喝酒。

工商管理係的莊瑤瑤看了眼江雲,說:“這樣也太輕鬆了,不如抽牌吧,抽到大王的可以命令抽到二和五的兩個人做一件事。”

溫舒玩這個一向運氣不太好,剛才那一會兒就已經回答了幾次問題,順帶喝了兩杯酒,本就有些頭暈的她更加暈暈乎乎。

周君如靠在趙竹青身上睡著了,大家各自從桌上選了一張牌,趙竹青和另外一名男生分別抽中了二和五。

江雲將手上的紙牌攤開,大王。

黃霄嘿嘿笑了幾聲,用拳頭捶了江雲胳膊一下,意味深長地說:“深藏不露啊。”

其他人不明所以,抽到五的男生大大咧咧地說:“想讓我做什麽,直說吧。”

大家跟著起哄:“抱黃霄做五個深蹲。”

“要不和係花來段老年迪斯科怎麽樣?”

決定權在江雲手上,他幾乎沒太猶豫,真就讓那男生抱著黃霄做了五個深蹲,至於趙竹青的懲罰……

溫舒雖然有些頭暈,卻還記得幫忙,說:“要不就讓竹青喝三杯啤酒吧。”

趙竹青的酒量深不可測,沒有什麽懲罰會比喝酒更加簡單。

“是啊,畢竟是係花,罰一杯啤酒算了。”有人幫腔。

黃霄眼睛一轉,同江雲笑著道:“跳舞吧,給你個機會和係花跳舞,怎麽樣,是不是感動得快要哭了?”

莊瑤瑤當即反對:“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臉皮厚?”

江雲任他們說,扭頭同趙竹青道:“回答我一個問題就行。”

周遭的聲音大了些,趙竹青抬頭,示意江雲直接問。

眾目睽睽之下,江雲依舊是那副溫和敦厚的模樣。

溫舒眯著眼,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了,她看著微信上的那個名字有些恍惚。

江雲問:“你現在單身嗎?”

吃瓜群眾統統倒吸了口氣,旋即又不可置信地看著江雲。

驚訝過後,一個個卻又忍不住八卦起來。

趙竹青除了長得好看之外,還是係裏公認的學霸,但她平時很少和班上的同學來往,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學霸的感情生活總是引人關注的。

趙竹青沉默了幾秒,仿佛沒聽出來背後藏著的意思:“嗯。”

溫舒這下已經確定,江雲分明就是**裸地想要追求趙竹青,她清楚地看見,那個叫作莊瑤瑤的女生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遊戲繼續,溫舒的酒後反應也越來越大了,她瞧著自己手上那個紅色的“二”有些上頭。

這次抽到大王的是工商管理係的另一個男生,因為不熟,所以他提的要求也很簡單,隨機打一個電話對那個人說句話就好,不過要開免提鍵讓大家都聽見。

溫舒問:“什麽話?”

男生忽然笑了笑:“就說,喂,我是不是有東西落在你那兒了?”

這句話沒什麽特別的,溫舒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她點開通訊錄,撥通了宋言知的電話。

“喂。”

“是我,我就是剛想起來一件事。”

“什麽事?”

一分鍾之前,華師的科教樓內,十樓的大辦公室坐著幾個人,宋言知的手機鈴聲響起,落在安靜的辦公室裏有些突兀。

杜老師輕咳了聲:“有事就接吧。”

宋言知等了幾秒,見鈴聲沒有停止下來的意思才接通,對麵那人聲音有些奇怪,帶著點嬌嗔,像是在撒嬌。

他語氣平靜,反問:“什麽事?”

未知酒吧裏,工商管理係的同學聽不出來這聲音也正常,可還清醒著的許輕晨第一時間聽出來了,是宋言知!

“我是不是有東西忘在你那兒了?”溫舒問。

“什麽東西?”宋言知反問。

說到這兒,懲罰就算結束了,然而溫舒此刻一顆心怦怦亂跳,也不知怎麽的,頭腦發熱,答:“我的心。”

宋言知怔了怔,絲毫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聽語氣好像是喝醉了。

宋言知問:“你在哪兒?”

溫舒皺著眉說:“未知。”

許輕晨在心裏默默給溫舒哀悼。

遊戲繼續,有人提議玩狼人殺,溫舒暈乎乎的,隻能退出遊戲在一旁休息,她眯著眼,百無聊賴,渾身沒勁。

其他人都在玩遊戲的時候,溫舒身旁突然來了個人。

壓迫感從身後襲來,溫舒仰起頭,看見宋言知正俯視著她。宋言知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讓人一眼看去,竟然忍不住心跳飛快。

“你喝酒了?”宋言知問。

“一點點兒。”溫舒俏皮道,右手比了個手勢,“你怎麽來了?”

宋言知淡然地說:“還東西。”

“哦。”還東西來的啊,溫舒沒想太多,隨口應下。

唯有全程圍觀的許輕晨一顆心高高地掛著,溫舒你知道你現在在和誰說話嗎,你對麵的男人是來還東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