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別經年

麥甜跟盧婉婉說過這樣的一段話,她一直都記得。

—人生要經曆很多次畢業,但是最重要的兩次畢業,一次是高中畢業,一次是大學畢業。高中畢業告別家鄉,大學畢業告別幻想。

盧婉婉不覺得有多正確,所以跟麥甜抬杠說,有的人就在本地上大學。

果然被麥甜打了。

後來盧婉婉又說,大學畢業怎麽就要告別幻想了,那些在網上轉發錦鯉的人不都還抱有一夜暴富的幻想嗎?

這次麥甜沒有打她,而是哭了。

因為麥甜跟陸鳴交往了一年多之後,還是分手了。

麥甜讀的專業是國際交流項目,大二時要出國交換兩年,大四才回國。走之前,陸鳴提了分手,希望她在更廣闊的地方,能夠擁有更多選擇的機會。為此麥甜罵了他一頓,兩個人也沒有再聯係過。

時間過得真快,他們都大四了。不管麥甜說的話是否經得起推敲,盧婉婉都記在了心裏麵,而且會時時刻刻回想起,想的時候就會想起自己高中畢業照上唯一空缺的那個人。

她第一次那麽強硬地要求全班給白兮空出位置。

就像是自己的心髒上,也空了一塊。

這麽多年來,自始至終沒有被填滿過。

“那你還想不想白兮啊?大學你都沒有談戀愛呢。”麥甜小心翼翼地問。

盧婉婉再次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第一次看見他在教室裏趴著睡覺時,偶爾露出的側臉,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成就了她高中最後一年的色彩。

結果這樣的人,在留給她一張照片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四的上學期,所有人都忙著找工作找實習,盧婉婉的爸媽硬是拜托親戚給她找了一個私營單位的實習工作,工資不高,工作又很多。翻譯的工作,看著上班時間自由,但也意味著,不管在不在公司,隻要有工作了,就得開始幹活兒。

學校擔心完全沒有課,大家都直接回家遊手好閑,到時候隨便交一張實習報告上來應付,所以這個學期還安排了零零散散的專業課。

盧婉婉下了課,打算先回宿舍放東西再去公司,結果時間晚了一些。

路上,她跟麥甜發著信息,拒絕了麥甜一起吃飯的邀請。終於走到了車站,她看著烏泱泱等校車的人,最後決定自己騎自行車,到另外一個人較少的公交車站去坐車。

盧婉婉踩著自行車,從學校後門的小路出去。

忽然,她看到校門口那一閃而過的身影,頓時閃了神,車頭沒有扶穩,就這麽摔了下去。

對方大概也被她這一舉動給吸引過來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慢慢抬起了嘴角。

“盧婉婉,你怎麽還是這樣?”

白兮邁著步子走向她,伸手要去扶她的時候—

盧婉婉一把打開了他的手。

其實說起來,盧婉婉最開始隻是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想要觸碰他,想確定下眼前的白兮並不是個幻象,但是一邊想要確認,一邊腦子裏已經清楚意識到他就是真人沒錯。

所以這些年的積怨轉化為了這憤怒的一掌。

白兮的手背立刻紅了一塊。

他倒吸了一口氣,有些疑惑:“你打我幹什麽?”

盧婉婉看著他,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絲淡淡的鼻音:“我、我就是……”

就是想打你而已。

就那樣離開,一聲不響地離開。

自己所有的話變成了再也傳遞不出去的秘密。

曾經以為自己會在跟白兮相見的時候,變成一個更有骨氣更自信的人,結果還是在他的注視下潰不成軍,變成了十八歲的自己。

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罷了,她什麽時候贏過他呢?

盧婉婉把單車扶起來,打算繼續趕路。

白兮在身後喊住她:“你不好奇我為什麽回來嗎?”

盧婉婉頭也不回:“不好奇。”

“那你要去哪兒?”白兮笑著補充了句,“我好奇。”

誰管你好奇不好奇的。

盧婉婉不想搭理他,繼續往前走。

白兮追上來:“你褲子破了。”

盧婉婉低下頭,果然自己的牛仔褲被蹭破了。

不過氣勢不能弱,盧婉婉拍拍褲子:“沒關係,我喜歡破洞褲。”

她轉身要走,白兮一把抓著她的手腕,不顧她的反對一路把她拖走。

“你記不記得,之前有一次,我想帶你走的時候,結果你反過來拉著我,好像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一樣,那時候我很想知道……”白兮自顧自說得很開心,臉上卻帶著一絲自嘲的笑,“隻是當時沒那個機會,現在你能不能再告訴我一次?”

“喂!你是不是有病!我要趕著去上班……”盧婉婉越想越生氣。

這家夥是吃定了自己不會反抗嗎?

盧婉婉看著他的後腦勺,恨不得一拳砸過去,可惜試了幾次都不忍心下手,她更加惱了,抬起腳就對著白兮的膝蓋後方踹過去。

白兮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白兮站穩後,第一時間抓住她的手腕,再用另外一隻手去拍拍褲子,表情不太好看,但是語氣還算柔和:“你生我的氣是應該的,所以你要是還想要出氣,你跟我說,我站著不動不反抗。”

他怎麽變得這麽平和了,以前明明暴躁得像是隨時要動手跟人打架。

“你到底要做什麽?”盧婉婉看著他。

“來找你。”白兮停頓了一下,“我回來了,盧婉婉。”

她沒理解什麽意思。

白兮指了指旁邊停著的一輛車:“你不是很急嗎?走吧,我送你去。”

盧婉婉沒有動。

白兮很是無奈:“盧婉婉,你現在也太不講道理了。”

盧婉婉雙手叉腰,比他還要無奈:“你知道嗎,從剛才起我就很想跟你說,那個共享單車……還沒有關上。”

最後,他們還是重新回去找到了自行車,盧婉婉結算了金額,才又老老實實地跟著白兮回到了車子旁邊。

盧婉婉認命地上了車,看著白兮一邊跟著導航一邊開車的模樣,竟然有些恍惚。

仿佛這三年多,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而是像這樣,她坐在他的身側,一如當初她坐在他的座位旁邊。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盧婉婉開口。

“我跟麥甜有聯係。”白兮說完後,看到盧婉婉要爆炸的表情,立刻補充,“但是我讓她不要告訴你。”

行吧,麥甜這個家夥真的一點人性都沒有。

“你走之前,沒有想過要跟我說一聲嗎?”盧婉婉壓抑住怒氣,沉聲問道。

“想過。”白兮像是歎息又像是自嘲,輕歎了一聲,“那時候,沒有機會。”

“網絡那麽發達,隻是說一聲而已。”盧婉婉冷哼,“說來說去,大概都是借口。”

白兮笑了笑:“你說是就是。”

“你……不是也應該大四嗎?為什麽沒讀書?”盧婉婉忍不住道。

“你猜呢?”

“誰要猜!你該不會半路退學了吧?”

白兮還是笑:“你覺得我退學了嗎?”

這家夥,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盧婉婉不再發問了,悄悄發信息問麥甜。

麥甜立刻在回複裏反複道歉,發誓自己也很愧疚,絕對不是刻意隱瞞。

“行了吧,等我們下次見麵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盧婉婉手指飛快,“你先告訴我,白兮到底怎麽回事?”

結果麥甜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問他這些事情,需要我去幫你打聽一下嗎?”

“不必了。”盧婉婉看著自己打的這三個字又有些後悔,但是也不好意思撤回了。

到了公司樓下,白兮看了看窗外的建築,趁著盧婉婉下車之前問道:“你幾點下班?我可以等你。”

“不用了。”盧婉婉想直接帥氣地推門離去,但是又忍不住問,“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的嗎?”

白兮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她揮揮手:“盧婉婉,下次再見。”

再見……

再見?

盧婉婉氣得直接摔門離開了。

到了公司,盧婉婉正好遇到了負責帶自己的姐姐陳婷。陳婷看著她怒氣衝衝的樣子,不禁八卦起來。

“怎麽了,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啊?”

盧婉婉想到了白兮的那張臉,搖搖頭:“沒什麽,遇到了一個無賴。”

“婉婉,有件事需要交給你。”陳婷一把握住她的手,“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們老板平時很喜歡塞自己的親戚進來……但是又不喜歡被人指指點點……所以這次想要給他侄子名正言順地轉正到總部,就需要一個契機……”

盧婉婉已經感覺到了不妙。

這個老板的侄子,其實是跟她一起進來的實習生。隻是部門不同,老板侄子的部門事少賺得多,她所在的企劃部門,事多錢不變。

公司發展得很好,所以有了多個子公司,總公司地處繁華的商區,坐擁整棟寫字樓,不像他們隻是租了其中一層而已。

而且總部福利更好。

但是,老板隻是子公司的老板罷了,送人到總部還是擔心被人指指點點。

當然盧婉婉抱著隻是來實習的心態,工作繁忙權當學習了,自然就沒有多想。

陳婷的個性她實在清楚,平日裏笑嘻嘻,跟所有人都一口一個“親愛的”,但是一般後麵跟著的事情,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

盧婉婉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我們準備弄個競聘環節,每個部門派選兩個人去競聘這個職位,你不用想那麽多,隨便上去演講一下,反正人選都已經確定了。”

簡單來說就是,老板的侄子不光要轉正,還得踩著別人光榮轉正,來襯托他的優秀。

盧婉婉想把自己被陳婷握著的手給抽回來,然後狠狠拒絕對方。

不過此刻,她還是微笑地回道:“這個一定得去嗎?我本來就是實習生而已……”

反正全公司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老板的親戚空降過來不是很正常嗎?怎麽儀式感還這麽強烈?

陳婷依舊笑容滿麵,卻看得盧婉婉毛骨悚然。

“所以這次高層決定讓實習生也加入這次的競聘。”陳婷改成拍她的肩膀,“你別有壓力,就當作是一個鍛煉了,反正實在不行,哪怕是拿著稿子上去念都可以啊。”

盧婉婉沒說話,但是陳婷已經當作她答應了,歡天喜地離開,還大聲跟領導說了句:“婉婉答應啦!”

盧婉婉翻了個白眼。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已經晚上八點多,路燈搖晃,馬路上堵了一排車。

那個說要接她下班的人,影子都看不見。

她到底在期待什麽。

盧婉婉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平日裏如果堵車再嚴重些,到宿舍就十一點了,趕得上學校最後一次供熱水倒還好,趕不上的話,就隻能自己去學校食堂接大鍋爐燒的熱水,太累的話,就幹脆洗冷水。

今天真的是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盧婉婉果然沒有趕上最後一次熱水,無奈地拿出了自己的盆。

這時,盧婉婉才發現她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袋子。

她打開一看,竟然真的是條褲子。

而且還是破洞褲。

“這是誰給我的?”盧婉婉舉著袋子問了一下。

“啊?就是你的那個朋友送過來的。”舍友汪文樂回答道,“就是那個女生,剛送來沒多久的。”

看來是麥甜。

盧婉婉看著褲子,拿出手機發信息給麥甜,詢問麥甜什麽時候聯係上的白兮。

麥甜倒是很得意:“我出國念交換生的那兩年,在我們那裏一個華人的小群,有人忽然提到他……但是我一直跟白兮也不熟,所以剛開始沒說話。”

“然後呢?”

“直到有天有人說白兮翹課失蹤了好久,才知道是他媽媽過世了。”

“過世了?”盧婉婉想到了他出現時微笑的臉,不敢相信這件事。

“是啊,葬禮後我跟白兮見過一次,加了微信,回國後他想來見你,才跟我又繼續聯係的。”

盧婉婉捏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

結果她再想出去接水的時候,阿姨已經把宿舍門給鎖起來了。

盧婉婉低頭歎口氣,洗了個冷水澡。

已經是深秋,洗完澡的盧婉婉出來就連續打了幾個噴嚏,舍友還調侃著,是不是有人在想她。

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醒來,盧婉婉就發現自己的嗓子說不出話來,渾身發燙。

這下好了,被這個破洞褲耽誤的結果,就是她病倒了。

盧婉婉啞著嗓子給公司領導請假,又拖著疲憊的身體去食堂打飯。

誰知道一出門,就看到白兮坐在正對著女生宿舍樓的長椅上,低著頭玩手機,時不時抬起頭來看看門口的方向。

這一看,兩個人對視一眼。

白兮衝她招了招手。

本來他坐在那裏,就已經很紮眼了。

光是這麽一會兒,盧婉婉都能看到有路過的女生想要上前跟他打招呼。

現在白兮笑起來,就更加引人注意。

他到底什麽時候那麽喜歡笑了?

盧婉婉走過去:“你來這裏幹什麽?”

白兮站起來,順便打了個哈欠,看起來還是很困的樣子,一步步走向她:“當然是來看你啊。”

盧婉婉避開他的視線:“我、我有什麽好看的……”

她的話沒說完,便感覺到有隻手覆蓋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你發燒了?”白兮皺眉,“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肚子餓,我得吃東西。”

“好,那我們先去吃東西。”

白兮一把牽住了她的手。

盧婉婉嚇了一跳,以為他隻是不小心拉錯了位置,可是他始終沒有感到任何奇怪,繼續這麽牽著。

“喂,我說你……”盧婉婉想抽回手,對方緊緊抓著不放,“你幹什麽呢?”

“牽著你,怕你跑丟了。”

食堂裏的人不是很多,隻有幾個同樣是大四或者早上沒課的人在這裏慢悠悠地吃東西。

白兮看了一眼打飯的窗口,轉身對她伸手:“飯卡借一下。”

“帶我來吃東西,結果還要用我的飯卡。”盧婉婉一邊嘟囔著,一邊把飯卡交了出去。

“帶你來吃東西,又不是請你吃東西。”白兮看她的表情覺得好笑,“你在想什麽呢?”

兩個人點好飯,坐在學校的食堂角落吃起來。

白兮吃了一口,眉毛上揚,看來是覺得很好吃。

果然,他開口誇讚:“你們學校食堂不錯啊,菜品多,而且味道也很好。”

“那當然,怎麽會像高中的時候……”她下意識接話,卻又立刻閉了嘴。

“盧婉婉,褲子穿了嗎?”

盧婉婉提到這個就來氣:“你還說呢!誰讓你買的?”

“你不是說你喜歡嗎?”

盧婉婉氣急:“我就是隨口一說啦……”

不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盧婉婉立刻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而且她才知道了他母親過世的消息。

那時候每天累得晝夜顛倒上課睡覺,都要守在視頻前跟母親說話聊天的他,該有多難過。

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真的狠狠推開他。

可是她也很害怕,也很生氣,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給自己任何一句解釋。

她立刻垂下頭,如果看到白兮露出受傷的神色,那她肯定會立刻道歉。

她從來就是這樣,見不得他總是冷漠淡然、對所有的事情都不屑一顧的臉上,出現那樣的表情。

“我不會走了。”白兮的語氣堅定,“盧婉婉,我就是為了你回來的。”

盧婉婉嚇得連嘴裏的雞腿都掉了。

正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的時候,有人喊她:“婉婉?”

盧婉婉扭頭,看到了手裏抱著一遝書的汪文樂,應該是剛從圖書館回來的。

汪文樂看看盧婉婉,又看看對麵的白兮,露出了一個八卦的表情:“這位是……”

“我高中同學。”盧婉婉發現白兮始終盯著自己,趕緊飛快地說道。

汪文樂眼睛一亮:“隻是高中同學這麽簡單?”

“不然呢?”盧婉婉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說出什麽奇怪的話來,“你是來吃飯的?那你快去打飯吧,不過我們吃完他就走了,估計等不了你。”

“啊?”汪文樂看盧婉婉嚴防死守,立刻轉戰白兮,“真的嗎?這位帥哥,真的就是高中同學這麽簡單?如果被我們發現不是的話,可是要請我們全宿舍吃飯的!”

“憑什麽?”盧婉婉反抗道,“之前不是隻有誰交了男朋友才需要請大家吃飯嗎?”

完了,結果說了奇怪的話的人,是自己。

盧婉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嗯,現在還隻是高中同學而已。”白兮笑了笑,“不過飯,可以請。”

“真的?”汪文樂笑得就像是送女兒出嫁的老母親,“太好了,什麽時候啊?”

“你們跟盧婉婉約時間吧。”

“行了,你該走了。”盧婉婉咬牙切齒外加視線威脅,“再過一會兒別的人下課了,這裏可就滿了啊。”

汪文樂終於識趣地點點頭:“好吧,那你們吃得愉快啊。帥哥,下次見。”

走之前,汪文樂還不忘朝盧婉婉眨眼。

這一頓飯吃的,盧婉婉覺得自己的頭疼更嚴重了。

吃飽飯,盧婉婉跟白兮說:“我吃飽了,你可以先走了。”

“不去醫院?”

“我去校醫室就可以了。”盧婉婉跟他揮手,“你可以走了。”

白兮皺眉:“你怎麽那麽凶?”

盧婉婉憋屈,立刻提高音量反問:“我哪有?”

頓了頓,盧婉婉認真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凶巴巴的。

不等他開口,她又自己解釋起來:“我、我就是……病了……不舒服……反正校醫室那麽近,我又沒有多嚴重,我可以自己去。”

白兮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其實你凶一點好。”

盧婉婉愣怔地看著他。

“走吧,趕緊去看病。”白兮牽著她,直接把她帶到了他的車子旁邊。

盧婉婉腦袋燒糊塗了,終於反應過來:“我都說了我就在校醫室拿藥就可以了。”

“不行。”白兮把她塞進車子裏,“老實待著。”

在醫院掛了急診,白兮陪著她看病拿藥,醫生開了藥,囑咐多喝水。

盧婉婉想趕緊好起來,她平時感冒至少得一兩個禮拜,公司的工作和沒有寫的作業都會落下,便請求道:“不能給我開吊瓶嗎,我在發燒呢。”

醫生瞪她一眼:“別急著開吊瓶,你以為打針打多了好嗎?發燒就讓你男朋友好好照顧你。”

“他不是—”

“謝謝醫生了。”白兮拿起盧婉婉的病曆本,拉著她起來。

盧婉婉生氣:“你怎麽不解釋?”

“解釋的意義在哪兒?你跟這個醫生也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誤會就誤會了。”白兮頓了頓,“而且,我也不覺得是誤會。”

盧婉婉氣急,可是白兮把她安頓在醫院的長椅上,就去交錢了。

忽然,醫院的走道上傳來幾聲女人的尖叫。

不過很快,就有醫生和家屬上來把她給拉住了,最後好心安撫著,把她給帶了回去。

“神經病吧這是?”

“天啊,真嚇人。”

“唉,自己慘,家人也是真的可憐。”

……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

盧婉婉下意識地去看白兮所在的方向,他也駐足觀望著那邊,目光複雜。

“白兮!”她忍不住喊了一聲。

白兮像是忽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她,眼神中還殘留著轉瞬即逝的悲傷。

“怎麽了?”白兮來到她麵前。

那個女人聲嘶力竭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盧婉婉站起來直接撞進他的胸口,一把抱住他。

“我、我好難受哦,能不能抱抱我?就隻是給我靠靠,我現在渾身都沒力氣了。”盧婉婉怎麽都覺得自己矯情,補充道,“就是我每次生病,我媽都會抱抱我什麽的……啊。”

哎呀,又說錯話了。

結果聽到對方輕聲笑了笑,白兮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盧婉婉,你可以不用做這麽多鋪墊,我又不是不讓你抱。”白兮意味深長道,“而且……我剛剛不是在注意那邊的動靜,我隻是看到了一個熟人。”

盧婉婉猛地推開了白兮,不知道是發燒還是害羞,臉更加滾燙了。

“誰、誰啊?”

還真的是熟人。

應歡歡穿著白大褂,跟著一群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人,由一個老教授帶著。

她大概是先看到了白兮,臉上頓時帶著笑容,但是下一秒,又看到了他身邊的盧婉婉,笑容凝固了。

真是慘啊,盧婉婉摸摸自己的鼻子,尷尬又無奈,自己怎麽這麽不受歡迎。

“要打招呼嗎?”白兮扭頭看了盧婉婉一眼。

盧婉婉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子:“隨便你。”

“那就去吧。”白兮順其自然拉起了她的手。

盧婉婉下意識地要甩開,但是被他緊緊握著,硬生生帶到了應歡歡的麵前。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麵前這個人的視線鎖定在自己和白兮牽著的手上。

“喲,好久不見啊。”白兮語氣輕鬆地打了招呼,“你當醫生了?”

“不是,今天正好有課程來這邊學習,連個實習生都算不上。”應歡歡的視線從未離開過白兮。

嗯?盧婉婉有些詫異,白兮怎麽看起來跟應歡歡像是許久沒有聯係……

之前聽應歡歡說自己跟白兮都會出國留學,後來也有班上的同學傳在國外見過他們,更誇張的是,越臨近畢業傳聞就越離譜,比如當年的校花和校草因為歸國還是留洋而忍痛分手,又比如他們在某教堂已經舉辦了婚禮,但是一直沒有實際的證據。

最關鍵的是,她才知道原來麥甜跟白兮見過,而麥甜竟然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

現在倒是知道了第一手的八卦。

“你們在交往?”應歡歡倒是不客氣,開門見山地問。

白兮點頭:“嗯。”

“明明沒有!”盧婉婉矢口否認,他什麽時候告白了,自己又什麽時候答應了?

應歡歡忽然冷哼了一聲:“盧婉婉,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我……我怎麽了?”盧婉婉沒想到應歡歡的態度會轉變得這麽快。

“沒什麽。”應歡歡皮笑肉不笑,抬了抬嘴角,扭頭看著白兮,“我還有一個小時就下課了,一起吃飯嗎?”

白兮也對她抱以這樣的微笑:“不了,婉婉病了,我帶她回去休息。”

應歡歡撇撇嘴,倒也沒有再挽留。

白兮開車送盧婉婉回去的路上,盧婉婉越想越氣。

為什麽現在反而變成她好像是有錯的那方?

氣得盧婉婉甚至沒有發現白兮帶他來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學校,而是市中心附近的公寓樓。

“到了。”白兮拿上了盧婉婉的藥,轉頭發現她還噘著嘴巴,“還在生氣呢?”

“是!想想就生氣,我也沒有招惹應歡歡,當時我還讓她幫我給你帶……”盧婉婉閉嘴了,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周圍,“這裏是哪兒?”

白兮回答:“我家。”

盧婉婉死死扯著安全帶:“我不去,我去你家做什麽?”

“這裏離你上班的地方近,你明天可以直接過去。”

“這是重點嗎?”

白兮話鋒一轉:“你不是想知道應歡歡為什麽討厭你嗎?”

“你知道?”盧婉婉皺眉,“那你在這裏說就可以了。”

“故事還挺長的,想知道就跟我上來。”白兮揚了揚眉毛,“你不敢跟我上來?”

“我有什麽不敢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她還真的不敢……不上。

當然,盧婉婉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她之所以會跟著白兮上去,完全是因為她確實病得不輕,腦子不清醒了,也沒有力氣自己回去了,隻能這樣認栽跟著上去,絕對不是自己有很多話想要問他,更不會是自己還對他依依不舍之類的。

盧婉婉表麵上不情願地跟著白兮進了屋子,一進去,眼神立刻就變了。

他的家裏……還真空曠。

映入眼簾的是客廳的電視和書櫃,地上鋪著地毯,一個很像是榻榻米一樣的墊子上麵扔著幾個大型的抱枕,顯然就充當了沙發。

陽台上放著幾盆好養活的綠蘿和蘆薈,也直接擺在地上。

右邊是一個開放式的廚房,幾乎沒有什麽廚具,隻有一個雙開門的冰箱。

總讓盧婉婉想起自己家裏剛破產那陣子,幾乎什麽都沒有,空****的房間裏甚至連把椅子都沒有。

“剛搬過來沒多久,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置辦。”白兮簡單介紹著,指了指榻榻米,“你去躺著吧,我給你倒水吃藥。”

盧婉婉沒有動。

白兮看著她:“還是你想睡臥室?”

她還是選擇了榻榻米。

盧婉婉吃了藥之後,腦袋更加暈乎乎的,抱著枕頭看著天花板。

一切都好像是夢一樣。

“你還沒說呢,應歡歡到底為什麽討厭我?”

白兮:“那你要反思一下,應歡歡喜歡過你嗎?”

盧婉婉還真的仔細想了想,自己最後確實跟應歡歡鬧得不太愉快,但是一開始,她還是很喜歡應歡歡的。

應歡歡什麽都好,樣樣都優秀。

就連畢業的時候,她從喬揚那裏知道了真相,跑去質問應歡歡的時候,她還是沒有真的討厭過應歡歡。

因為那個時候的應歡歡……看著真的很不甘心。

“也不至於那麽小氣吧,都這麽多年了,什麽恩怨情仇都應該煙消雲散了啊,以前的事情還放在心上做什麽?”盧婉婉無奈,“像我,隻記得好的,那些不愉快的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那我呢?”

“嗯?”

“我是你想要忘記的,還是你想要記得的?”白兮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俯身看著她。

盧婉婉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問弄得手足無措,趕緊轉頭……

可是白兮卻先一步用手捧著她的臉,直接就親了下來。

“啊啊啊啊!”盧婉婉瞪大眼睛,“你幹什麽?”

白兮目光灼灼:“盧婉婉,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會再用小孩子的把戲追求你。”

不知道是被那一吻給嚇得出了一身汗,還是醫生開的藥真有效。盧婉婉醒來的時候,確實覺得身上都輕鬆了許多,身體也不發熱了。

隻是她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下午吃了藥,又吃了點白兮煮的粥,她就在榻榻米上睡著了,再醒過來居然都這麽晚了。

借著暖色的床頭燈,她打量著這個房間,掃了一眼,除了床和衣櫃,竟然沒有別的家具。

但是牆上,有一幅畫。

一個年輕的女人坐在一個綠色的庭院裏,身後撐著一把巨大的白色遮陽傘,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旁邊的茶幾上擺著精致的茶壺,她的動作很拘謹,但是笑容很燦爛。

這大概……是白兮的媽媽吧。

一直沒有機會問他這件事,莫名其妙被拽到了這裏,又莫名其妙留宿了。

盧婉婉掀開被子下床,推門走出去,外麵映著昏黃的燈光,白兮正在地上的榻榻米上睡得安穩。不知道他從哪裏翻出來一盞白色地燈擺在自己身邊,暖光打在他的側臉上,讓他看起來安靜又溫柔。

就像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都可以看見的臉。

以前覺得他很鋒利很尖銳,現在倒是柔和了不少。

“你大半夜不睡覺悄悄來看我,還想說對我沒有非分之想?”白兮轉頭看著她,雙眸在燈光下更是攝人心魄,“盧婉婉,對不起。”

本來她還打算否認的。

隻是這“對不起”三個字簡單直接地砸下來,倒是讓她手足無措了。

“你用不著跟我道歉。”盧婉婉別扭地說,“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麽。”

“真的?”白兮笑了笑,“那我下次親你的時候,就不道歉了。”

原來他是在說這個……

盧婉婉又忍不住臉紅,一掌拍到他的胸口:“你說什麽呢!”

白兮假裝捂著胸口,順便拉住了她的手,緊緊拽著按在他心髒的位置,輕聲道:“真好啊。”

“好什麽?”

“就是覺得……現在這樣真好啊。”白兮坐起來,從一個櫃子裏拿出了一個袋子,“你下午睡著的時候我出去幫你買了換洗的衣服,去洗個熱水澡吧。”

盧婉婉看著這一袋裝備齊全的物品,真覺得這家夥是有備而來。

第二天,白兮開車送盧婉婉到公司樓下。

盧婉婉穿著新買的衛衣,下麵穿著白兮重新給她買的破洞褲。

下車之前,白兮繼續盯著她的褲子看:“果然,還挺好看的。”

“還不是都怪你。”盧婉婉推門下車。

白兮又把身子探到了窗口:“下班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了。”盧婉婉朝他揮手,“都指不定什麽時候下班呢。”

白兮挑眉,沒說什麽,驅車離開了。

盧婉婉轉身要進公司,結果正好碰到陳婷,她站在公司大廳門口,應該是專門在等著自己的。

“婷姐好。”盧婉婉打招呼。

這個點還算早,電梯裏隻有她們兩個人。

電梯門關上,陳婷便問:“剛剛那個是你男朋友嗎?還挺帥的啊,就是看著有點眼熟。”

“啊,不是啦。”盧婉婉太清楚這些說辭了。

先說看著眼熟,接下來就會開始一些試探的提問,例如“他是不是在哪裏哪裏讀書”“他爸爸是不是什麽什麽地方的”,被提問者就不得不回答出真實的信息。

這種套路屢試不爽。

所以,盧婉婉很直接地說:“我跟他也不熟,就是高中同學而已,路上買早餐遇到了,他就順路搭我過來。”

沒話說了吧。

陳婷果然臉色一變,不知道應該繼續說什麽。

話題自然而然又變成了工作。

“那個競聘還有兩個禮拜,演講稿寫好了的話可以給領導看一眼,畢竟你是代表我們部門參加競聘呢。”陳婷笑著補充了句,“最好是能夠有點才藝之類的。”

“還要唱歌跳舞?”盧婉婉大驚。

“算是個加分項嘛,每次公司年會上去表演的人,在公司裏人緣也更好啊。”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陳婷邁著步子走了出去。

盧婉婉捂著頭,覺得自己好像又開始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