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喜歡辯論嗎?

“藍梔子同學,你好!我們已經收到了你的報名表,請你於明天(周五)下午放學後到科學樓的101教室參加麵試。”

藍梔子收到這條短信時也沒生疑,雖然短信裏沒有交代是哪個社團,但她提交了報名表的社團隻有一個——校刊社。

她這幾天利用閑暇時間看了一些古今中外名著,儲備素材,爭取能通過校刊社的麵試。

白林間似乎還在對那天藍梔子替白小白打抱不平一事心有餘悸,以至於當人家來找作為組長的他背誦《蜀道難》時,故意挑了很多毛病。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谘嗟!”藍梔子舒了一口氣,終於背到最後一句了。

白林間卻將她的課本扔了回去,不給她簽名:“你背得還不是很熟,我不能給你過。”

“白林間你……”藍梔子氣得握拳,從今天早上第一節課開始,她每節課下課都來找他背誦,一直背到了現在中午放學,可他要麽打斷她,要麽說她發音不標準,橫豎就是不給過。

但其實比藍梔子更生氣的大有人在,是黎小野和另外幾名女同學,在她們看來雖然背書很痛苦,但隻有這樣才能堂而皇之地麵對白大校草這張俊美的漫畫臉,所以下課鈴聲一響起,她們便迫不及待地抱著語文課本奔到白林間的座位前。

沒想到這個藍梔子一連背了好幾個課間休息都沒通過。

“拜托,你要是實在沒背下來,就等背熟了再來,OK?不要耽誤我們白同學的時間。”黎小野站在藍梔子身後如禿鷲一般盯著她,不滿道。

藍梔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壓住怒火,拿起語文課本走開了。

黎小野迫不及待地將語文課本擺放在白林間的桌子上,清了清嗓子正要背誦。

白林間卻收拾著桌麵:“已經放學了,我肚子餓了想先吃午飯。”

“食堂嗎?那……一起吃吧?”黎小野鼓起勇氣,但聲音很小。

白林間假裝沒聽到,喊了聲教室後麵的何欽:“何欽,吃飯了!”

睡了一個上午的何欽懶洋洋地從桌子上爬起來,眯著眼睛看向教室牆上的鍾:“就下課了?那麽快?”

白林間站起身來朝何欽走去。

黎小野有些失落地盯著他的背影。

另一邊,藍梔子一回到座位就把課本往桌子上一摔,顯然是還在生氣。

身旁的餘馨榮想了想,開口問道:“要不你找我背吧?我是語文課代表,你跟組長背和跟我背都是一樣的。”

“哇……可以嗎?”藍梔子十分驚喜,麵露喜色,“你真是太好了。”

餘馨榮抿抿嘴,其實她是有私心的,看到藍梔子頻繁找白林間背書她會吃醋,有時候她多希望自己不是語文課代表,這樣就能跟大多數女生一樣以找白林間背書為借口與他有更多的互動了。

藍梔子占用了餘馨榮五分鍾的時間,迅速把《蜀道難》背完,果然沒有那個討人厭的家夥,蜀道也沒有那麽難嘛!

周五下午放學,藍梔子來到科學樓101教室,隔壁102教室上貼著一張打印白紙,上麵用宋體加粗寫著“校園說”三個大字,藍梔子瞥了一眼,沒太在意,走進101教室裏。

101已經有許多同學在等候了,她發現竟有三分之一是同班同學,包括黎小野在內。

黎小野看到她有些錯愕:“你是來麵試的嗎?”

藍梔子點點頭。

“太好了,那我跟你一組吧!”黎小野見藍梔子這幾日在課堂上被老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時總是期期艾艾,以為她有口吃,沒想到竟然敢來報名校園說,正好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初試需要兩個人一組,自己找人組隊。”

“哦。”藍梔子點點頭,有些困惑,校刊社的麵試不是應該進行現場寫作考核嗎?為什麽還要組隊?

然而還沒等藍梔子把疑慮問出口,黎小野便被何欽叫住了。

“下一位,黎小野。”何欽走進101教室,看著手中的名單喊道。

“我跟藍梔子一組。”黎小野拉著藍梔子的手走了過去。

何欽上下看了一眼,眯眼笑道:“你來了啊?”

好像很歡迎的樣子。

他說著,分別找到兩人的名字,在後麵標了個相同的序號:“你們是第十組,跟我來吧。”

原來何欽是校刊社的?藍梔子沒想到這個在語文課上頻繁偷玩手機的人竟然會是校刊社的成員。可是當她被領著走進隔壁102教室時,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了,因為她第一眼便看到在麵試室裏正襟危坐的白林間和餘馨榮。

何欽拿來一個簽筒:“這裏麵有你們要辯論的題目,你們誰來抽?”

藍梔子終於忍不住發問:“請問這是什麽社團的麵試?”

在場的人都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隻有何欽眉開眼笑道:“當然是校園說了,你自己報的社團自己都不清楚嗎?”

“不是啊,我明明報了校刊社。”藍梔子清楚地記得那天自己填好報名表之後,分明扔到了校刊社的報名箱裏,而且她隻填過這一張報名表。

“你到底還麵不麵試了?”身為麵試官的餘馨榮有些不耐煩。

白林間顯然也沒想到藍梔子會來麵試,微微有些訝異。難道是被自己的話給刺激到了?他猜想。

藍梔子看了四周一圈,產生打鼓退堂的想法,但眼前的黎小野已經將抽好的題目遞了過來,她不好意思不接,隻好硬著頭皮把麵試進行下去。

她低頭看題目,竟是最近在網絡上熱烈討論的“誇誇群好還是噴噴群好”。

校園說還真是與時俱進,藍梔子在心裏感歎道,不禁對這個辯論隊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請雙方選擇各自的立場。”何欽提醒道。

“我選誇誇群!”黎小野搶先一步,畢竟大部分人都比較喜歡誇誇群。

藍梔子便隻剩下“噴噴群”了。

“現在雙方有一分鍾的準備時間,辯論時間為三分鍾,我們到時間了會喊停的。”何欽講解初試規則。

藍梔子點點頭,在腦海裏迅速理著思路。其實誇誇群和噴噴群這個辯論的核心很像那天她跟白林間爭論的關於自戀與自卑的話題,而自那次跟白林間第二次過招之後,她私下裏已經總結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所以這次辯題對於她來說,是有一定優勢的。

何欽認真地看著手機上的計時器:“你們可以開始了。”

黎小野又一次搶先:“我支持誇誇群,學會誇獎是咱們國家一直以來的優秀傳統文化,俗話說好話傳千裏,我們應該經常地讚美別人。”

“但現實是殘酷的,噴噴群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認清現實,而且當下人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壓力,我認為噴噴群是一個很好的宣泄口。”

黎小野顯然沒想到藍梔子能回應得這麽流利,明明她課堂發言和背書都很結巴啊。

麵對藍梔子的口齒流利,黎小野微微有些慌了:“在誇誇群裏,誇的人開心,被誇的人也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噴噴群並不是鍵盤俠,而是在不斷地找罵中找回自己,昧著良心的讚美話與內心真實想法的髒話,你認為哪個說出來更讓自己舒服呢?”藍梔子反問。

黎小野還沒反應過來便直接回道:“當然是髒話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便已經輸了,因為代表她已經同意對方辯手的觀點,被對方的論點所折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黎小野慌忙解釋,但越解釋就越顯得底氣不足。

最後的結果,藍梔子贏了。

“那兩位的初試成績已經很明顯了。黎小野,抱歉啦,希望你再接再厲,下個學期還歡迎你喲。”何欽溫和地說。

黎小野有些不甘心,咬著嘴唇,眼眶紅潤,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直勾勾地看向藍梔子:“你不是說話結巴嗎?”

藍梔子被這話問得一愣,她剛剛之所以能辯論得那麽流利,是因為她並沒有把這個當成真正的辯論賽,而是跟黎小野之間平等地交流觀點,就像平常談話那般。

“兩位已經麵試完了就先出去吧,我們還有其他同學等著麵試呢。”何欽笑嘻嘻道。

黎小野看了眼坐在麵試官位置的白林間,突然間淚如泉湧。她為這次的麵試準備了那麽久,整整一個暑假,她都在看辯論的書籍,沒想到在初試這一關就直接被刷下來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看上去明明很弱的藍梔子。

怎麽會這樣?黎小野委屈地掩麵哭泣,跑出麵試室。

藍梔子看著黎小野跑遠的背影,歎了口氣,突然間有些後悔剛剛沒能及時刹車手下留情。

“複試時間和地點我之後會通知你的。”何欽對藍梔子笑道。

藍梔子點點頭,欲言又止,她本來想解釋清楚自己並沒有想要加入校園說的想法,但何欽卻一直在示意她該離開了。

她又瞥了眼麵無表情的白林間,心想著能夠這麽捉弄自己的就隻有那個白無賴了吧?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抿了抿嘴,走出麵試室。

“怎麽樣?藍梔子的表現還可以吧?”待人離開教室,何欽直接坐到白林間麵前的桌子上,嬉皮笑臉地問。

白林間沒有回應他,在身旁的餘馨榮看來卻是不置可否,身為藍梔子的同桌,她對於藍梔子今天的表現也感到很詫異,她一直以為藍梔子是個沒有辦法正常朗誦和辯論的口吃症患者,可是今天卻讓自己大感意外刮目相看,藍梔子無論是在說話流利度以及邏輯清晰度上,已經可以秒殺辯論隊的很多成員了。

剛走出科學樓,藍梔子便聽見一陣小小的啜泣聲,她循聲看去,見黎小野正蹲在草叢裏哭。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遞了包紙巾過去,一臉歉意:“對不起。”

黎小野看清來人,氣憤地將紙巾抓過扔在地上:“對不起有什麽用,我已經輸了。”

“你為什麽那麽想加入校園說?”藍梔子問。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白林間了。”

“僅僅因為他嗎?”

“當然了,能跟白林間在一個社團,是我夢寐以求很久的事。”黎小野抽了抽鼻子,眼睛哭得紅腫。

藍梔子終於知道黎小野無法成為一名合格的辯手的緣由了,她不夠熱愛辯論,準確地說,她對語言這門藝術不感興趣。

剛剛在跟黎小野辯論的過程中,自己能明顯感受到她很多地方是在背誦,也許她真的為這個麵試準備了很多,可是水平也隻能到這裏了,因為辯論場上隨時會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狀況,不是光靠背得素材多就可以取勝的,隨機應變的能力也很重要。

“除了校園說,你還對什麽社團感興趣嗎?”藍梔子又問,試圖幫黎小野找回她自己。

黎小野搖搖頭:“我隻想去白林間在的辯論隊。”

“可是你的人生不隻有白林間啊?”

黎小野仰起頭,用哭得紅腫的眼睛瞪了藍梔子一眼:“你懂什麽?你又了解我多少?”她站起身來,用力地推開擋在自己麵前的人,向前跑去。

藍梔子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看著黎小野在夕陽下漸漸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大概因為自己早熟的緣故吧,她總覺得自己懂的要比同齡人多很多。

已是九月,小鎮卻絲毫沒有要進入秋高氣爽時節的意思,似乎想趁著夏天的尾巴再盡可能地散發太陽的熱量,老一輩的人不喜歡吹空調,天熱的時候便搬著小板凳坐在樹蔭下拿把蒲扇扇風,所以外婆的家裏也沒有裝空調。

即便穿了吊帶裙,藍梔子還是熱得不行,她打開冰箱,冰箱的下層除了一些冷凍的餃子和肉類之外,空空如也,炙熱的夏天怎麽能少得了冰棒呢?

藍梔子往錢包裏拿了些零錢,換了件白襯衫和牛仔短褲,光著兩條白皙細長的腿,騎上自行車到附近最大的超市采購了滿滿一大袋的冰激淩和冰棒。

她拿了一根冰棒含在嘴裏,一邊吃一邊騎著自行車,路過一家新開的奶茶店時,被店裏的裝修風格吸引了——抹茶綠的壁紙,奶茶店的logo是個長著長長鹿角的鹿頭,鹿角的形狀正好彎成了奶茶店的名字“YOYO”。

YOYO奶茶店,這名字有意思。

作為一個愛喝奶茶的小仙女,看到新開的奶茶店自然是不會錯過。

藍梔子將自行車停在奶茶店門口,走進去。

店長是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姐姐,笑起來的樣子很甜:“小妹妹,你要喝什麽?”

藍梔子看了看鑲在玻璃下方的冷飲單:“我要抹茶奶蓋。”她喝奶茶必點抹茶口味,甚至還想過以後如果開店,就開一家以抹茶為主題的食品店。

“好的,你先坐著等一會兒吧。”店長姐姐收了錢,開始調製奶茶。

藍梔子點點頭,找了個空著的角落坐下,突然聽到兩個男聲的對話——

“店長姐姐,我要抹茶奶蓋。”

“能不能換個口味?每次就隻知道點抹茶口味的。”

“因為我專一,不像哥哥那麽花心,哼!”

“我哪裏花心了,我連異性朋友都沒有!”

……

藍梔子探了探頭,果不其然看到兩個熟悉的男生,白林間和白小白。

“小妹妹,你的抹茶奶蓋好了!”店長姐姐喊道。

好在這件衛衣帶著帽子,藍梔子強行把它拽起來蓋在頭上,站起身來,伸出一隻手迅速把擺放在櫃台上的抹茶奶蓋拿走。她走出奶茶店,結果還沒騎上自行車,就被白小白奶聲奶氣地叫住:“梔子姐姐!”

白小白朝她跑來。

藍梔子不好再躲閃,轉身朝白小白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嗨!”

“原來梔子姐姐也喜歡喝抹茶口味的呀?”白小白看到了她手中的抹茶奶蓋。

藍梔子點點頭:“嗯,對啊,抹茶一直是我的最愛。”

“看吧哥哥,喜歡抹茶的人有很多呢!”白小白回頭衝白林間喊道。

白林間一臉不屑的表情。

藍梔子已經開始有些懷疑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貨真價實的親兄弟了,怎麽喜歡的東西就沒一樣相同的!

“隻有你們這樣的人才會喜歡喝抹茶。”白林間補了一句。

上次他質疑葫蘆娃七兄弟的實力,這次竟又看抹茶不順眼,藍梔子真想一巴掌將白林間扇到天邊去。

本不欲理會,但突然她就想起了校園說的事情,一定是這個人作祟讓自己的報名表跑到辯論隊去了吧?這件事情她還沒找他算賬呢!

“白林間,我問你個問題。”藍梔子開口道。

“跟學霸問問題的時候麻煩態度好一點。”白林間還以為是要問自己周末作業的難題。

藍梔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與他計較:“我的名字為什麽會出現在校園說麵試的名單上?”

白林間奇怪:“不是你自己報名的嗎?”

“我報名的是校刊社,並不是校園說。”

“什麽意思?”白林間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

藍梔子卻還以為他是在裝傻充愣:“我那天隻拿了一張報名表,你也看到了,是校刊社的,我並沒有想要加入校園說的想法,但是我卻收到了校園說的麵試短信通知,難道不是你做的?”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還巴不得你別來校園說呢。”白林間平白無故被冤枉感到很生氣,且不說藍梔子竟然會以為自己使用卑劣手段讓她加入校園說,更重要的是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加入?

在三年一中裏,除了認清自身缺乏辯論能力的人,誰不想加入校園說?這可是全校每個學期報名最火熱的社團,誰都夢想著成為辯論隊中的佼佼者,在辯論場上英勇廝殺。

“真不是你做的?”藍梔子又問了一遍。

白林間瞪了她一眼:“校園說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你不想來的話,就別去參加複試,把名額讓給更熱愛辯論的人。”他說完拉起白小白的手就走開了。

白小白叫嚷著:“我們還沒買奶茶呢!”

“去別處買!”白林間的聲音有些凶。

藍梔子看著男生離去的背影,突然間有些後悔,難道自己真的誤會他了?

可是報名表到底是誰調換的呢,她滿腦疑慮。

開學測驗的成績單發了下來,讓全班同學大跌眼鏡的是,新來的轉校生藍梔子竟然考了年級第二,僅次於第一名的白林間!

猶記得從高一到現在每次大大小小考試的一二名就從來沒有更換過,永遠是白林間第一,餘馨榮緊隨其後,這次藍梔子卻以領先三分的成績超過了餘馨榮,而且奇妙的是兩人還是同桌,這不禁讓全班同學聞到了一股濃鬱的火藥味,要知道餘馨榮的自尊心可是很強的,在學習上對自己極為苛刻。

而藍梔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考了第二名有什麽了不起,她在原先的學校學習成績算是中上水平,而那個學校的人都是奔著清華北大去的。

藍梔子看了眼白林間的總成績,竟然比自己整整高了五十分……

果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學霸!

數學課上,向來隻點白林間或者餘馨榮名字的數學老師史無前例地點了其他同學來黑板上講題,而那個“幸運兒”毫無疑問就是這次數學成績和白林間同拿最高分的藍梔子。

藍梔子一聽到又要麵向同班同學開口說話,不禁緊張了起來。

“藍梔子同學,上來給大家講解下這道題吧,你這次的解題過程很標準。”數學老師笑道,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她。

藍梔子腿軟地站了起來,凳子被她弄出很大的聲響。全班同學的目光看了過來,她的額頭上不禁冒著汗珠,雖然被齊劉海和學生頭遮住,但還是被近距離的餘馨榮看見了,餘馨榮有些奇怪。

藍梔子吞了吞口水,她意識到在這個學校裏,優秀真不是一件好事……

她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慢吞吞地走到講台,接過數學老師遞過來的粉筆,麵對著黑板,開始寫解題過程。

“藍梔子,你是要講給同學們聽,不是寫出來就可以哦。”數學老師提醒。

藍梔子盯著黑板,緩慢開口:“這道題我們先把未知數設為x……”

“藍梔子,你是要講給同學們聽,不是講給黑板聽。”數學老師打斷她。

全班哄堂大笑起來。

藍梔子聽見身後排山倒海的哄笑聲,不禁更加緊張了,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小學三年級的那場合唱比賽,那時候她也曾麵對著這樣的大笑聲,生生地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藍梔子?”數學老師見她一動也不動,有些擔憂地問了一句。

藍梔子深吸了口氣,終於慢慢轉過身來,她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她盡量讓自己不去看下麵的同學,而是側著頭偏向黑板:“接下來……把x代進去……”

餘光仍能瞥到一張張臉,她說每一個字時都感到很吃力:“然後……我就要……要變形了……”

全班同學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剛剛明明想說的是“把x變形”,但太緊張直接說成了“我要變形”。

她聽見來自台下幾個男同學的調侃聲:

“你要變成啥啊?巴啦啦小魔仙還是美少女戰士?”

“哈哈哈,你真是我今天上數學課的快樂源泉!”

……

“安靜!”數學老師用課本拍了拍講桌。

藍梔子低下頭,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沉默不語。

白林間有些奇怪,她怎麽老是發揮不穩定?一會兒是口齒伶俐的詭辯高手,一會兒是緊張到頻頻出錯的結巴少女,難不成有精神分裂症?

和白林間一樣感到詫異的還有餘馨榮,自從上次藍梔子在校園說初試上口吐蓮花之後,她對藍梔子就多加關注起來,她發現自己這個同桌平時與人正常交流是沒問題的,但是隻要當眾朗誦哪怕隻是簡單地回答問題也會變成結巴。

餘馨榮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你先回到座位上吧。”數學老師見藍梔子狀態不太好,便讓她先下去,自己講起題來。

藍梔子咬著嘴唇低著頭回到位置上,整整一節數學課下來,她的情緒都很頹然,無心聽講,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她打算去衛生間冷靜下。熊老師卻笑眯眯地來到她的座位前:“藍梔子同學,老師需要你的一份電子證件照。”

“那我放學後去照相館照吧。”藍梔子回道。

“來不及了,你跟我去辦公室照吧。”

“啊?”藍梔子就這樣一頭霧水地被熊老師拉走。

餘馨榮皺了皺眉頭,她知道熊老師為何要證件照。

熊老師拉了張凳子擺在窗前,合上藍色窗簾,喚來兩個老師把窗簾拉平當背景,然後讓藍梔子坐在凳子上,自己則用手機“哢嚓哢嚓”地拍了幾張照片。

放學後,藍梔子便看見自己的大頭照出現在了教學樓前月考排行榜的櫥窗上,而且還是跟第一名的白林間貼在一起。

她踮著腳看著漫畫臉的白林間與自己那張臉色蠟黃的證件照,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違和感。

“哇,新同學,你真是厲害啊!”何欽不知何時出現了,他眯著眼睛看著櫥窗裏的證件照。

藍梔子笑了笑,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何欽的成績應該是年級倒數,但是他好像滿不在乎的樣子。

“看來你跟白林間一樣,不僅是個辯論奇才,還是個大學霸啊!”何欽遞過來一張字條,“這是複試的題目,地點還是科學樓,時間是這周三放學。”

藍梔子猶豫著,沒去接字條:“我其實並沒有想要加入校園說的想法,但不知道自己的報名表怎麽跑到了那裏。”

“你不想成為一個辯論選手嗎?”何欽問。

她當然想,可是她隻要麵對人群就會緊張,一緊張便結巴,她一直沒有辦法克服那件事情給她帶來的陰影。

“你初試那天的表現非常棒,我覺得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辯論選手。”何欽見藍梔子還是躊躇不定,想了想,終於將事情真相抖了出來,“其實你的報名表,是我換的。”

“啊?”

“我不小心偷聽到你和白林間關於自戀和自卑的對話,雖然那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辯論,但是我很看好你,所以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成為校園說的一員。”何欽誠懇地說道,眼睛亮晶晶的。

原來自己真的誤會白林間了?藍梔子突然間覺得胸腔堵得慌。

何欽以為她還在搖擺不定,也不再步步緊逼:“你不必現在回答我,但是我希望周三下午的複試,你能來。”

藍梔子被何欽的真誠打動,最關鍵的是,何欽說出了她的想法,她確實打從心底就渴望成為一名優秀的辯論選手。

“我能問問複試的規則嗎?”隻要不是麵對一群人,她想自己應該是沒問題的。

“和初試一樣的,也是自由挑選隊員。”

聽到這話,她便放心了下來。

藍梔子點點頭,隻要還是兩人一組,那麽她便可以當成麵對麵討論而不會感到緊張了,至於以後參加辯論賽,怎麽著也不會輪到自己吧,她隻是想學到更多的關於辯論的知識。

“那我們周三不見不散。”何欽笑道,他笑的模樣像極了那些被好女孩喜歡的壞男孩。

兩人分開之後,藍梔子去圖書館裏逛了逛,她沒想到三年一中圖書館的館藏書特別豐富,甚至在某排的書架上找到了滿滿一麵的關於口才的書籍。

她驚喜地踮起腳,抽了一本出來,無意間透過書空出來的間隙看到對麵有個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少年,正微微頷首靠在書架上看著一本關於辯論的書,側臉的線條弧度十分流暢。

白林間並沒有發現什麽,他的注意力完全埋在書籍裏。

藍梔子抿了抿嘴,她想要為自己誤會白林間一事向他道歉,卻怎麽也開不了口。她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終於決定叫住他時,一個女生走了過來。

白林間注意到餘馨榮,將手中的書籍遞給她:“你上次說一直在找的辯論書籍,我幫你找到了。”

“謝謝啊。”餘馨榮開心地接過來。其實這是她耍的一個小小伎倆,她跟白林間說自己正在找一個著名的辯論鬼才寫的書,她知道作為隊長他一定會幫自己,所以她之前屢屢將這本書借走,就為了能跟他有更多的對話和互動。

藍梔子看著相談甚歡的二人,放棄了打擾,將手中的書放回書架上,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圖書館。

周三,藍梔子如約來到校園說的麵試地點,能夠進入複試的人並不多,一共隻有十二位。

“現如今人們崇尚‘佛係生活’,‘都行’‘可以’‘沒關係’成了年輕人口中佛係三連的口頭禪,但有人質疑,千萬別在該‘狼係’的年紀談‘佛係’。請你就支持‘佛係’還是‘狼係’選擇其中一個立場,進行辯論。”

藍梔子看著複試的題目,不得不說,校園說出的辯論題總是讓人眼前一亮,結合當下熱點,值得玩味又不乏話題的深刻性。

何欽走進麵試室,正要宣讀比賽規則,餘馨榮突然打斷了他:“今天大家分成兩組,每組六個人,沒有先後順序,積極辯論即可。”

“咱們之前定的麵試規則不是這樣的。”何欽疑惑。

“隻有兩個人的辯論算什麽辯論?辯論要注重的是團隊配合,並在團隊中展現個人優勢。”餘馨榮不緊不慢地說。

何欽犯了愁,餘馨榮的話確實沒錯,校園說並不是沒考慮到這點,但團隊配合本來是新人進入到辯論隊之後才有的培訓與考核,於是他隻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白林間。

白林間想了想,覺得餘馨榮的想法很好,讚同地點點頭:“那就按餘馨榮所說的吧。”

原本參加複試的人都以為和初試的規則一樣,兩兩辯論,沒想到規則直接變了,雖說整場辯論下來給足三十分鍾的時間,但改了規則之後,這意味著他們不僅要很快反應對方辯手的說話內容,還要搶先於同組五人迅速作出回答,麵臨的對手不僅僅有另一方的成員還有同組隊員,壓力和挑戰可謂是更上一層樓了。

尤其是對於藍梔子來說,這無異於是站到舞台上進行辯論,所要麵對的不僅僅有對方六位辯手,還有同組的五個人。

她一下子慌了神,感到很不安,以至於在大家紛紛組隊時落了單,隻好加入還剩一個空餘位置的支持“佛係”的陣營。

“想要進入校園說,就要盡可能多地展現你們的口才能力。”餘馨榮微微一笑,對大家說道,目光卻是看向藍梔子,“辯論不是一個人的辯論,而是一群人的舞台,如何在一群人之中脫穎而出,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那我們正式開始吧。”何欽按下手機上的計時器。

“說到佛係,那我們就不得不提及佛法裏所說的‘因果隨緣’,世間萬物都處在瞬息萬變之中,這就需要我們以一顆平常的心態對待生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支持“佛係生活”這方的陣營率先發表了觀點。

對方陣營毫不客氣地回擊:“難道麵對生活的不如意時我們要選擇佛係的逆來順受嗎?人類世界和動物世界一樣,都是很殘忍的,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如果沒有狼係的頑強拚搏精神,那我們永遠隻會被淘汰。”

“佛係並不是一種消極的態度,有些事情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麽搶也沒用,所以佛係是在強調麵對失敗時選擇釋然、坦**和樂觀,這是一種解脫自我的超高境界。”“佛係”陣營裏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文縐縐地說,他說這話時頗有一種悠然見南山的從容。

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是“狼係”陣營裏的一個短發女生,她言語十分犀利:“不好意思,這種生活我不敢苟同,我認為佛係生活是提前養老,不爭不妒,隨心隨性,無為而治,怎麽開心怎麽來。但作為年輕人,隻有奮發進取才是正確的姿態!如果我們不努力學習,怎麽能考上好的大學!難道天天無所作為,錄取通知書就會白白從天上掉下來嗎?”

……

辯論場上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語的,針鋒相對,十分激烈,藍梔子則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裏,始終插不上話,她有好幾次都想到了擊破對方論據的關鍵點,但每次都因為緊張無法開口,被其他人搶先了一步。

何欽替藍梔子捏了把汗,他看得出她今天狀態似乎不太好,可是怎麽會一句話也不說?

白林間同樣關注到了,但他僅僅是掃了一眼,就把視線放在說話的選手身上。

“想要適應世界,還是要立足於改造世界,滄海一聲笑,愛拚才會贏!狼係生活,從我做起!”短發女生態度凜然,光是在氣場上就令對手敬畏三分。

“佛係”陣營明顯在應對短發女生時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眼看就要輸了,藍梔子的心裏也很緊張。

其實這個辯題從表麵上看“狼性”略占優勢,但是“佛係”的觀點其實很好列舉,隻要迎合當下年輕人“凡事看得開,才能活得嗨”的想法,便能輕而易舉地用狼性會引發焦慮和壓力的負麵後果來扳倒對方。

可惜,“佛係”陣營裏的其他人都沒能夠想到。

終於,藍梔子忍不住開口說話,卻被淹沒在另一個人的聲音之中。餘馨榮喊了“停”,當場宣布最終結果,隻有兩個人勝出,都是讓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兩個人,戴眼鏡的斯文男生“付浩然”和短發犀利女生“尤真真”。

藍梔子對這樣的結果沒有任何異議,畢竟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言。

剛剛就如坐在火爐上一般難耐,現在終於鬆了口氣,她匆匆起身走出教室,沒走多遠,便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轉過身,竟是白林間。

“既然不想加入校園說,又幹嗎來參加複試?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羞辱麵試官很好玩嗎?”他聲音冰冷,清秀的臉龐因為生氣有些泛紅,他那雙如明月般明亮的眸子泛著怒火,風吹著他額前的劉海,他雙手杵在藍白相間的褲兜裏,站成了一幅畫。

藍梔子抿了抿嘴,她知道自己解釋再多也是枉然了,她能夠理解白林間的感受,換作是自己也會生氣。本來就不小心冤枉了他,表現出自己極其不想加入校園說的毅然決然,之後來了卻無所作為,像是玩弄了他。

“對不起。”她能說出口的,隻有這三個字。

“別假惺惺演戲了,你走吧,校園說本來就不歡迎你,它不是你可以隨意輕視的社團。”白林間的聲音又冷漠了幾分。他收回目光,轉身向後走去,落日的餘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

藍梔子歎了口氣,表情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