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針尖對麥芒

“外婆,我去逛一圈,回來再吃午飯!”

藍梔子從一幢六層的無電梯老式單元樓裏跑出來,拿著鑰匙給一輛銀色的自行車開了鎖,還等不及二樓陽台上外婆的回話,她就飛快地騎上自行車,駛出了小區。

這是藍梔子回到老家的第三天,因為戶口在這裏,爸爸媽媽將她送回外婆家參加高考。

這座北回歸線穿過的南方小鎮並不大,八月底的天氣還很炙熱,聒噪的蟬鳴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土地裏冒著新鮮而潮濕的熱氣。藍梔子騎著自行車一路穿過大街小巷,偶爾搖晃著車前那丁零零響得清脆的鈴鐺,臉上掛著無拘無束的笑容,快活得像飛在天上的天仙,整個夏天都被她踩在腳底下。

上了一段小坡後,前方是個不太陡的下坡路,藍梔子決定一路衝下去。

突然,從旁邊的一家玩具店裏閃出來一個人影,她連忙按下刹車。

因為慣性,藍梔子從車上高高彈起,她雙手不自覺地放開了自行車的手柄,摔到了一旁的草叢裏。

“哎喲!”她扶著閃到的腰哀號了一聲,臉因為疼痛皺成一團。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對上的是一雙圓不溜秋的大眼眸。對方問:“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這個近在咫尺魔音般的聲音就像某知名女星代言的溜溜梅廣告,藍梔子每次聽到這句話就下意識地調台。

“沒事才怪!”藍梔子吼了一聲,似乎把眼前的人兒嚇了一跳。她定睛一看,站在她麵前的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個子小小的,腦袋瓜卻大大的,像極了動畫片裏的大頭兒子。

“哥哥,我剛剛撞到一個美女了,你快賠醫藥費!”“罪魁禍首”奶聲奶氣地回頭大聲喊道。

藍梔子聽到他稱自己為美女,有些忍俊不禁。她抬眼看到小男孩懷裏抱著她最喜愛的葫蘆娃七兄弟玩具套裝,微微有些錯愕,沒想到在這個小鎮上能見到這個經典款限量版的套裝,這可是千金難求的。

小男孩白小白口裏的哥哥白林間慢悠悠地從玩具店裏出來,他的手上拿著奧特曼七兄弟的套裝,走到白小白麵前,麵色有些不快:“讓你不要買葫蘆娃,看吧,一買就出事。”說著,他把白小白懷裏的葫蘆娃套裝抽走,塞給他奧特曼七兄弟的套裝,“我已經付過錢了,拿這個。”

“我就要葫蘆娃!”白小白將奧特曼套裝扔在地上,伸手去搶白林間手中的葫蘆娃,無奈他的個子太矮,完全不是一米七八的白林間的對手,白林間一隻手摁在他的腦袋上,任憑他的雙手雙腳如何撲騰也無法拿到。

藍梔子就這樣跪坐在草叢裏以詭異的姿態旁觀著兄弟倆的爭執,其中一個看上去跟她年紀相仿,也老大不小了。

“啊哇哇哇,我就要葫蘆娃,我不要奧特曼!葫蘆娃打跑了蛇精那麽厲害你為什麽不讓我買?哥哥你是壞蛋!”打不過白林間的白小白委屈得號啕大哭起來。

“哥哥這是在教你樹立正確的價值觀,以後你就懂了,奧特曼七兄弟明明比葫蘆娃七兄弟厲害多了。”白林間一本正經道。

什麽?奧特曼比葫蘆娃厲害?

作為葫蘆娃的死忠粉、當年看著葫蘆娃七兄弟救爺爺的片段感動到哭得稀裏嘩啦的藍梔子一下子就不服了,她刺溜一下站了起來,盡管個子遠遠沒有這個跟打了激素一樣、十七歲就已經躥到一米七八的少年高,但她還是雙手叉腰給自己加戲成一米八的氣場。

嗯,氣場比人家身高高兩厘米。

“這位大兄弟,你憑什麽侮辱我的偶像?”

“你的偶像?”白林間停下手中的動作,奇怪地看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少女。

藍梔子指了指他手上的葫蘆娃七兄弟玩具套裝:“葫蘆娃是我的偶像。”

白林間輕笑了聲:“原來你跟這個小屁孩一樣,都喜歡這麽弱的人物啊?”

麵對白林間的質疑,藍梔子瞬間惱怒,大聲反問:“葫蘆娃哪裏弱了?”

“哦?”白林間冷笑了一聲。

“葫蘆娃七兄弟裏個個技藝高超,有千裏眼順風耳的,有來無影去無蹤的,有銅頭鐵臂刀槍不入的,哪個不比奧特曼七兄弟厲害?”藍梔子語速快如翻書。

白林間不甘示弱地回擊:“奧特曼七兄弟,光憑老大佐飛就是宇宙警備隊隊長,別說你一窩的葫蘆娃了,就算把整個地球毀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一個就頂你七個了!你說誰厲害?”

藍梔子這回可算是遇上辯論中的高手了,她不服輸地掰掰指關節,“哢哢”作響:“嗬,既然雙方都是神技壓身,那不如我們來比一下反派角色如何?葫蘆娃所要對抗的蛇精可是在葫蘆山下被壓了9999年卻還沒有灰飛煙滅的,想當年齊天大聖孫悟空也不過被壓了五百年就被佛祖收服乖乖取經去了,葫蘆娃能打敗這樣的妖怪,你敢說她的實力不強嗎?”

藍梔子一招移花接木殺得白林間措手不及。

敢情今天是遇到詭辯高手了?白林間對藍梔子刮目相看,迅速在大腦裏整理好語言之後回懟:“你的葫蘆娃要對抗的隻有蛇精這個妖怪,但我們的奧特曼要對付的卻是成百上千源源不斷的怪獸,你一個區區的蛇精在我們奧特曼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哎喲嗬!看來這少年是跟自己杠上了,一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藍梔子今天非要幫自己的童年偶像葫蘆娃討回公道不可:“我就問你,葫蘆娃來自哪個國家?中國!奧特曼來自哪個國家?日本!我就問你支持哪個國家?”

白林間一時間語塞,他當然更支持自己的國家,隻是這樣回答就直接步入了藍梔子的圈套裏。

“哈哈,理虧了吧?”藍梔子一臉得意揚揚。

“耶!葫蘆娃贏了!”白小白高舉雙手歡呼,趁白林間發呆之際迅速地從他的手上抽走葫蘆娃七兄弟套裝,向前蹦蹦跳跳地跑去,像一隻吃到胡蘿卜的兔子。

“臭小白,你給我回來!”白林間追了幾步,又邁著大長腿退回到藍梔子麵前,“我可沒輸啊,有本事下次公平較量,別愛國綁架!”

“嗯哼!”藍梔子做了個鬼臉。

白林間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追逐白小白而去。

藍梔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得前仰後合。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爺爺,爺爺,爺爺……”

“哈哈哈哈……”(蛇精叫)

白林間終於忍無可忍地打開房門:“我要背書!你能不能安靜點?”

正坐在客廳裏玩著葫蘆娃玩具的白小白無辜地看了眼哥哥,慢慢把聲音調小。

白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這葫蘆娃不是你給他買的嗎?怎麽還嫌吵?”

正因為是花自己的零用錢買的所以更煩躁!想到這裏,白林間更生氣了,他“砰”的一聲關上門。

白林間坐回到自己的書桌前,書桌上擺放著一摞厚厚的課本,旁邊是個筆筒,放著幾支黑色的碳素筆和2B鉛筆,他抽出一本政治書,翻開其中一頁開始念書:“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

讀到“愛國”時,他的腦海裏不禁又浮現出今天中午與他在大太陽下辯論的少女,竟然搬出愛國情懷來扳倒他的論點。

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究竟是何方神聖?就算翻遍整個三年一中也要把她找出來!白林間在心裏暗下決心。

“林間,何欽來找你了!”白媽媽在門外喊道。

很快,白林間就聽到何欽那熟悉的“阿姨好”,緊接著自己的房門被“哢嚓”一聲推開,何欽嬉皮笑臉地走進來:“白大學霸,我猜你的暑假作業肯定寫完了吧?快借我抄一抄,後天就開學了。”

何欽毫不見外地在白林間的書桌上翻出暑假作業,塞進自己隨身帶來的書包裏。

“正好你來了,想跟你打聽個人。”白林間看向何欽。

“哈,那你可真是問對人了,我何欽可是出了名的萬事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何欽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就你這全班倒數,哪來的自信?”

“哎,白懟懟,咱們之前可是約定好的,你白懟懟可以懟天懟地懟空氣,但就是不能懟兄弟!”

白林間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開始努力搜集詞匯描述藍梔子的長相:“你認不認識一個女生?頭發不是很長,大概到耳朵下麵,但不是蘑菇頭,留著齊劉海,然後,很喜歡葫蘆娃?”

“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

“你說的這個人呢,我倒是知道有個女生跟她蠻像的,就是得問問看是不是也喜歡葫蘆娃。”何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誰?”

“櫻桃小丸子。”

白林間又翻了一個白眼:“算了,我還是自己找吧。”

“哎哎哎!一定有故事!你白大校草可是第一次向我打聽人,還是女的,有貓膩!”何欽八卦起來。

“再說作業不借你抄了。”白林間冷漠應道。

何欽立馬閉了嘴,頓了頓認真地問道:“是咱們三年一中的人嗎?”

“市裏就兩所高中,二中已經開學了,除非她不上學。”白林間說道。

“哦。”何欽點點頭,抱著書包乖乖地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白林間從課本中間抽出一個美術本,翻開空白的一頁,畫了一個短發女生,畫的潦草程度參見長了頭發多了眼睛鼻子嘴巴的火柴人,然後拍照發到何欽的QQ上:“幫我多留意一下。”

剛走出白家門口的何欽收到畫像,頓時叫苦不迭:“你是‘白凡高’吧?讓我拿著抽象畫去找個現實的人?”

藍梔子這兩天一直在打噴嚏,外婆還以為她得了熱傷風,給她熬了一些中草藥也不見好轉。奇怪的是,藍梔子除了打噴嚏並沒有其他發熱流鼻涕喉嚨痛等症狀,於是藍梔子斷定自己一定是被人給罵了!

她立馬對照著網上念被罵打噴嚏的反彈咒語,便不打了,果然很有效!

開學的日子很快來臨,藍梔子被分配到三年一中的204班念高二。三年一中是當地最好的高中,藍梔子能轉到這麽好的學校,父母自然是花費了不少力氣。

藍梔子跟在班主任熊老師的身後,熊老師是個看上去憨態可掬的中年男人,濃眉大眼,活像中年版的蠟筆小新。

上課鈴聲響起,原本熱鬧的教室因為熊老師的到來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規規矩矩地坐好,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熊老師身後的藍梔子,好奇著新同學。

藍梔子麵對不約而同看過來的目光,心裏“咯噔”了一下,莫名的緊張感隨之而來,就好像誤入了狼群,自己是那即將被瓜分的可憐獵物,那些直勾勾的眼神隨時都要將她吞沒一般。

她的手心微微冒出了汗,額頭上也滲出了幾滴汗珠,還好有厚重的齊劉海遮著。藍梔子低著頭看自己的小白鞋,記憶不自覺地翻湧到小學三年級的那場合唱比賽,那是她噩夢的開始,無數的譏笑聲與嘲諷聲包裹著她,她在無盡的深淵裏墮落下沉,長眠不醒等不到晨曦的到來。

胳膊肘被人輕輕地推了一下,熊老師笑眯眯地看著藍梔子:“向全班同學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我……我叫藍梔子。”藍梔子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自己都有些聽不見。

“阿嚏——”

巨大的噴嚏聲在教室裏突然響起,藍梔子下意識地抬眼望去,看到坐在靠窗第一排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少年,熟悉的臉龐、熟悉的眉眼,隻不過那天的咄咄逼人藏匿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看上去三好學生的乖乖臉龐。

他又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藍梔子忽然間明白這兩天是誰在罵自己了,原來是那天與她爭辯葫蘆娃與奧特曼誰更厲害的同齡少年。

“白林間,你是不是感冒了?記得下課後去醫務室那裏拿藥吃。”熊老師關心地說。

白林間點點頭,拿起紙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鼻子紅腫著看上去有些滑稽。

白林間?藍梔子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他的名字。

熊老師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看來我們的新同學比較害羞,她叫藍梔子,以後就是我們204班的一員了,請各位同學不管在學業上還是生活中都多多照顧她。”

白林間皺起眉頭,怎麽會那麽巧?

他這幾天在找的女生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那麽他這次可不會錯過扳回一局的機會了。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熊老師掃視了全班一眼,目光鎖定在餘馨榮旁邊空著的座位上:“小五轉學了,那她的位置就由新同學填補上吧。藍梔子,你坐到那個空座位上。”

藍梔子點點頭,深吸了口氣慢慢地走到餘馨榮身邊,屁股還未挨到椅子,就突然聽見熊老師一聲大吼:“誰讓你玩手機的?何欽,把手機給我收起來,你家開手機店的啊?被我沒收得還不夠多嗎?”

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藍梔子意識到熊老師不是在說她,終於放心地坐下來。她將自己的書包擺進抽屜裏,問身旁的餘馨榮:“這節是什麽課?”

“語文課。”餘馨榮冷漠地答道,遞過來一張課程表,“以後白癡的問題不要問我,會打擾我學習的。”

“噢。”藍梔子悻悻地接過課程表,這個女生漂亮是漂亮,但似乎不太好相處。

被熊老師訓斥了一番的何欽忙把手機塞回書包裏,他剛剛正在看白林間那晚發給他的畫像。待熊老師回到講台之後,何欽悄悄地再次拿出手機給白林間發QQ信息:“你那天要打聽的女生是不是這個藍梔子?”

何欽抬起頭,見第一排的白林間正專注地看著書,而且他上課期間是從來不會看手機的,自知收不到回複,隻好關掉了手機。

“我們這個學期的第一節課先來學習要背誦的課文。”

大家一聽說是要背誦的,紛紛化作苦瓜臉。

熊老師絲毫不理會台下的一個個苦瓜,翻開課本語氣飽含**:“大家翻到36頁《蜀道難》,這篇是重點背誦課文,也在高考的範圍之內。今天學完之後大家記得找各個組長背誦,各個組長再找語文課代表背誦,語文課代表再……語文課代表就不用找我背誦了,咱們班的餘馨榮一向很自覺。”

藍梔子瞥到身旁餘馨榮課本上的名字,小聲地問:“原來你就是語文課代表啊?”

餘馨榮假裝沒聽到,一心低頭默念著《蜀道難》。

藍梔子撇了撇嘴,自知又打擾到對方學習了。

“那我們先有請一位同學來給我們朗誦這篇課文吧。”

同學們聽到熊老師的這番話,連忙把頭低得不能再低,如同一棵棵枯萎了的向日葵。

“白林間?不是你。餘馨榮?也不是你……”熊老師伸出手指調皮地指來指去,頓感自己黃袍加身,猶如指點江山的九五之尊一般,全班五十個學生的生死大權命運軌跡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最後,他的手指落在藍梔子的身上:“給新同學一個機會吧。”

藍梔子倏地抬起頭,眼睛裏閃爍著拒絕的光芒,在熊老師看來卻是謙虛過頭。

熊老師淺淺笑著,用溫和的口吻說道:“藍梔子同學,麻煩你給大家念一下這篇《蜀道難》吧。”

藍梔子再次成為全班同學的視線聚焦點,她的臉唰地紅了,從臉蛋紅到耳根子,像突然飛上了一抹火燒雲。

餘馨榮見身旁的新同學無動於衷,奇怪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老師叫你呢。”

“嗯。”藍梔子猶豫了一會兒,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她的雙腿在顫抖,手裏捧著語文課本,低著頭,緊張得甚至看不清課本上的字。

“It’s show time(表演時間到了)!噓……”熊老師的故弄玄虛把藍梔子弄得更加尷尬了。

藍梔子深吸了口氣,語氣顫抖著:“噫……噫……噫籲、噫籲、噫籲……”她似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藍梔子,下麵有拚音注釋的,你可以參考一下。”熊老師以為她是不認識那個字,提醒了一下。

藍梔子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繼續念下去:“噫籲嚱、噫籲嚱、噫籲嚱……”她似乎就卡在“噫籲嚱”這三個字這裏了。

“看來我們的新同學應該是第一次拿到新課本,還沒有預習過,我們再請別的同學來為我們朗誦吧。”熊老師打了個圓場,“藍梔子,你先坐下。”

藍梔子閉了閉眼睛,舒了口氣,慢慢地坐了下來。她攤開手心,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餘馨榮奇怪地用餘光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白林間,你來朗誦一下。”

白林間正轉頭看著藍梔子,聽到熊老師點名慢慢回過神來,明明就是那天與他大戰三百回合的毒舌少女,怎麽到課堂上就變成了唯唯諾諾的結巴呢?他想不明白這個女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白林間站起身來,捧著課本抑揚頓挫地念起來:“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藍梔子輕抬眼去看白林間,從她這個位置隻能看到白林間的背影,他一米七八的個子很是顯眼,藍白相間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很合身,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富有磁性,普通話標準,節奏也掌握得很好,是個天生的朗誦家。

藍梔子在心裏歎了口氣,什麽時候她才能忘掉那些陰影?

語文課下課後,白林間果然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越是高考臨近,對自己的身體越不能掉以輕心。

何欽立馬衝出教室,從白林間的身後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臉地問道:“是她嗎?”

“什麽是她?”白林間沒反應過來何欽在問什麽。

“櫻桃小丸子啊——”何欽故意拖長了語調。

白林間沉默了三秒,回了個“嗯”。

“哇,所以你要不要給我講講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何欽拍拍胸脯,“我願意當一個忠實的聽眾。”

“我拒絕。”白林間冷漠地回應。要是讓何欽知道他這個辯論鬼才竟然輸給了一個轉校生,估計下一秒就要在學校的論壇上刷到這件糗事了。

“白林間。”熊老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嗯?”白林間和何欽同時轉過身。

“那個新來的同學好像挺靦腆的,你身為班長多照顧一下她,最好放學後帶她熟悉一下校園環境。”熊老師說道。

“老師,我可以拒絕嗎?”白林間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熊老師伸出手指,跟隨著腦袋來回晃了晃,語氣調皮:“不可以哦,這些都會寫在你的畢業道德評價裏。”

“你這是道德綁架。”白林間憤憤不平。

熊老師沒有再回話,而是得意揚揚地揚起下巴,背著雙手,走遠了。

有選擇糾結症的白林間在接下來的數學課上無心聽課,腦袋瓜裏全在想要怎麽帶藍梔子參觀校園,是從教學樓還是從食堂參觀起,是從西門到東門還是從南門到北門的路線……以至於當數學老師提問“小明應該怎樣參觀校園才能最節約時間”時,白林間毫不猶豫地答出“直接回家”,惹來全班同學一陣哄笑。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學,白林間拒絕了何欽一起吃飯的邀約。待教室裏的人慢慢變少時,他快速走到藍梔子的身旁,往她的課桌上快速地丟下一張小字條,然後又快速地朝教室外走去。

藍梔子奇怪地打開小字條,隻見上麵字跡清秀地寫著:

“老師讓我帶你參觀校園,我在操場等你。”

正午的陽光火辣辣地照著,這個點的操場就如灼熱的沙漠一般,幾乎是人跡罕至,藍梔子走遍了半個操場才找到白林間。他正倚靠在操場眾多棕櫚樹中最不起眼的一棵下麵,雙手插在褲兜,四十五度角仰望……刺眼的太陽?

等人的時候就不能站個顯眼的位置?藍梔子一臉無語狀。

還沒等她開口,白林間便一本正經起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必感動得淚流滿麵,這是我作為班長接到的來自班主任無法推卸的責任與義務。”

他說完,剛走出一步,又退了回來,一隻手擋住跟在他後麵的藍梔子:“還有,參觀的時候請你跟我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因為我身為校草級別的人物,如果你形影不離地跟著我,勢必會招來全校女生的憤怒,我這是出於你的人身安全的考慮。好了,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藍梔子的拳頭已經揮上去了,白林間轉身躲過,大步流星向前邁去,她直接打了個空拳。

她怒氣滿胸地追了上去,剛剛她根本不是要對白林間表達感恩之情好嗎!而是現在是午飯時間,就不能先填飽肚子攢足力氣再來參觀校園?

然而白林間根本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對於她的喊叫聲也置若罔聞。白林間走一步,藍梔子要走三步才能追得上,加上正午的陽光強烈,她覺得自己已經是烤焦的鹹魚一條,幹癟得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

白林間卻精神飽滿,滔滔不絕道:“這邊是體育館,裏麵有乒乓球場、羽毛球場、健身房、舞蹈室、遊泳池等運動場地,不對外開放,隻有三年一中的同學和老師才能使用。這棟是圖書館,館藏圖書將近十萬冊,囊括各類書籍,用學生卡直接借閱就可以,每人一次最多隻能借五本……”

藍梔子完全聽不進任何介紹,她的腦袋瓜裏隻有一句大大的問話——什麽時候吃飯?

她幾乎是餓到虛脫的狀態,本來今早起得匆忙就沒來得及吃早餐,空腹狀態加上錯過午飯時間,現在的她感覺每分每秒都像行走在沙漠之中,隨時會因為沒有食物補給而暈厥。

終於,白林間領著藍梔子來到食堂門口。

“這裏是食堂吧?我知道的!那我們現在趕快進去吃午飯吧!”藍梔子頭也不回地衝進食堂裏,而後呆立住。

她眼睜睜地看著食堂大媽將最後一道剩菜收起來,關掉打飯口:“同學,午飯已經沒有了。”

藍梔子轉過身氣勢洶洶地瞪著白林間。

然而當事人若無其事地聳聳肩:“那我們去校門口吃吧。”

三年一中西門外的餛飩店。

老板剛端上一碗餛飩,藍梔子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這碗豬肉的是我的。”白林間企圖阻止。

“不管了,你吃我的那碗吧。”藍梔子已經把一個又一個的餛飩往嘴裏送了,因為太燙,她吃得嘴巴直哆嗦,模樣滑稽又可愛。

白林間回頭衝老板說道:“把另外一碗海鮮的換成豬肉。”

“你不吃海鮮啊?”藍梔子隨口問。

“我對海鮮過敏。”白林間戴著口罩,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

“你戴著口罩怎麽吃飯?”

“我一會兒吃飯就取下。”

藍梔子不屑道:“嘁,又不是什麽明星!”

白林間突然湊過來,小聲說道:“要是讓其他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吃飯,緋聞一定會傳得滿天飛的。”

“想多了吧少年,你雖然帥,但也沒有帥到那麽誇張的地步。”藍梔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白林間也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在三年一中的地位和影響力。”

“嘁!”藍梔子再次發出不屑的聲音,低頭專注地吃著碗裏的餛飩。

“你今天朗誦是怎麽回事,明明那天在大街上巧舌如簧。”

被白林間突然這麽一問,藍梔子怔了怔,表情有些不自然,敷衍道:“不識字唄。”

“看來是個學渣,可別拉低了我們204班的平均成績。”白林間一副學霸看學渣的同情目光。

藍梔子再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在原來的學校成績屬於中上等水平,再發揮失常也不會掉到年級五十名開外,隻是她懶得與白林間較真。

等第二碗熱騰騰的餛飩終於端上來時,藍梔子的那碗已經差不多解決幹淨了,她大口大口地把湯水喝完,然後將一滴不剩的碗擺放在桌子上,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壓在碗下:“白大校草,那我先走了啊,省得鬧咱倆的緋聞!”

說完,她就站起身來歡快地朝店外走去。

“哎!”白林間叫了一聲,反應過來時藍梔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白林間看著桌子上的十元人民幣愣了愣,竟然會有女生害怕跟他鬧緋聞而故意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吃餛飩!

白林間感覺不可思議,他低頭吃著餛飩,悄悄地抬眼看了周圍人一眼,店裏都是成雙成對或者成群結隊來吃餛飩的,隻有他一個人是落單狀態。

堂堂校草竟然淪落到一個人吃餛飩?

這莫名其妙的孤獨感是怎麽回事?

這碗餛飩白林間戲精上身地吃出了辛酸的味道。

下午的體育課因為新老師還未到崗,熊老師讓班長白林間傳話大家自由活動,男生們自然是抱著籃球往籃球場的方向去了。

“哇哇哇!白林間要打籃球了!”

幾個女生大呼小叫著從藍梔子身邊跑過,藍梔子這才真切感受到,原來那個所謂的白大校草真的有人喜歡。

藍梔子抱著湊熱鬧的心態圍了過去。

幾個女生誇張地舉起應援橫幅,嘴上大喊著:“白校草,加油!”

藍梔子看得一陣汗顏,不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高中體育課上的普通籃球賽,至於這麽大動幹戈嗎?真是浮誇至極,果然什麽樣的人招什麽樣的粉絲。

她邁開腿往旁邊挪了挪,打算離那幾個女生越遠越好。

白林間的後援粉絲團團長是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女孩,名叫黎小野,一頭自然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臉上還長了幾顆青春痘,嗓門大得出奇。

聽到這**飽滿的呐喊聲的白林間更加沾沾自喜了,他想象自己是籃球明星,球場上的一舉一動都帥氣至極,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以至於在投出一個穩妥的三分球之後,誇張地張開雙臂,繞著整個籃球場跑了一圈。

他的粉絲團也很配合,伸出手跟他擊掌歡呼。

白林間的手掌來到藍梔子這裏。

一步,兩步。

藍梔子猛地後退。

白林間的手落了空。

他似乎有些錯愕,但僅僅是一閃而過的驚訝表情,很快又恢複了燦爛的笑容。

“啊啊啊啊,白林間真是太帥氣了!”摸到白林間的手的黎小野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歡呼雀躍起來,她聞了聞手掌心上留下的汗水,意猶未盡,“啊,這是白校草的荷爾蒙的味道。”

藍梔子無語:“明明是汗臭味。”

黎小野白了她一眼,仍舊陶醉在對白林間的崇拜之中:“男神是沒有汗臭的。”

“是是是,男神從來不吃喝拉撒,就跟神仙似的。”藍梔子小聲地吐槽。她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這裏,隻覺得熾熱的太陽烤得人口渴至極。

藍梔子抬腿朝食堂的方向走去,她買了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地喝完,想了想,又多買了一瓶作為備用拿在手上。

食堂到操場之間有條林蔭小道,枝繁葉茂的棕櫚樹遮住了頭頂的天空,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灑下斑駁的光影,蟬鳴喧囂,這個夏天仿佛還很漫長。

藍梔子漫不經心地走著,抬眼看見前方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個是那馳騁籃球場的自戀狂白林間,站在他對麵的,是她同桌餘馨榮。

餘馨榮把一瓶礦泉水遞給白林間,白林間接過,又說了一些話,餘馨榮的臉上帶著青澀靦腆的笑容。

盛夏青春萌動的少年少女,畫麵倒是美好極了。

藍梔子禮貌地不打算打擾他們,繞了另外一條路,走出林蔭小路往大道的方向而去。沒走幾步,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轉過身,見剛剛還在那裏接受女生礦泉水的白林間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而餘馨榮已消失不見,仿佛剛剛隻是一場幻覺。

“吃醋了?”白林間似笑非笑地問。

“你說什麽呢?”藍梔子抱著手中的礦泉水一頭霧水。

白林間從她的懷中把礦泉水抽走:“這是買給我的吧?結果看到有其他女生給我送水所以吃醋了,悄悄地繞路並把礦泉水藏在懷裏,嘖嘖嘖,可惜還是被我發現了。”

藍梔子翻了個白眼,這人的自戀症真是病入膏肓了。

“我是買給我自己的!”她伸手去搶礦泉水,無奈一米五八的她完全不是一米七八的白林間的對手。

白林間把礦泉水高高地舉起,藍梔子蹦跳好幾次都沒能抓到,最後她隻好作罷,甩了甩手:“算了,兩塊錢的東西就不跟你計較了。”

“明明可以買一塊錢的,卻偏偏要買兩塊錢的,新同學,你這司馬之心昭然若揭啊。”白林間眯起眼睛笑道。

跟自戀狂講道理是沒用的,藍梔子已經佛係地不想再與他爭論下去,聳聳肩掉了個頭往前走去。

白林間搖晃著手中的礦泉水朝她大喊道:“謝啦,新同學!”

204班位於教學樓的三層,窗外佇立著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夏天幹燥涼爽的風沙沙地隔著梧桐樹吹,華蓋蔭蔭,樹影婆娑落在藍梔子的課本上,像黑白的夢境般迷離。

藍梔子無心聽課,整個高中的課本她在原先的學校裏隻用了高一一年便學完了,她把講台上生物老師著重強調的例子和題型當耳邊風,目光來回搜尋著好玩有趣的玩意兒。

她細細地打量這個班上的每個人,204班的男女比例很均衡,男女幾乎對半,身邊這位餘馨榮長相稱得上女生中的佼佼者了,她高高地紮著一個馬尾,皮膚白皙,美麗清純,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

而綜觀班上男生的長相,白林間和何欽算是長得不錯了,相比之下,個子高的白林間更勝一籌,他不狂妄自大的時候像極了漫畫裏走出來的安靜少年,幹淨明媚,眼睛清亮,笑容溫潤。

藍梔子往他的背影望去,看到窗外飛來一隻蟬,落在紗窗上,日光明媚,蟬透明的羽翼輕輕顫動著。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曾經抓住一隻蟬係在自己的窗台上,結果第二天醒來那隻蟬就被螞蟻瓜分得隻剩下肢體殘骸了。曾經她以為抓住了一隻蟬,就能抓住整個夏天,但時間還是不等人匆匆流走,或許是那時候抓蟬遭到了懲罰,讓她往後在眾人麵前總是張口結舌。

藍梔子發著呆,看夏蟬不煩。

就在這時,白林間心有靈犀般地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炙熱的目光,他打開文具盒,文具盒上有麵小小的鏡子,這是他平日裏用來整理形象的好道具。

他把文具盒挪了個角度,從鏡子裏看到正對著他“深情注視”的藍梔子,眼神含情脈脈,神情如癡如醉。

白林間嘴角自戀地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但藍梔子真的隻是在看蟬想蟬而已。

蟬似乎察覺到了藍梔子的所思所想,它從紗窗上飛了進來,在天花板上盤旋了一圈,“砰砰砰”地撞在日光燈和電風扇上,同學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莽撞之物嚇了一跳,教室裏響起一陣小小的**。

生物老師使勁地拍了拍黑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以何欽為代表的男同學調皮搗蛋地爬上書桌,將藍白校服外套扭成麻花狀,高高地甩起想把那隻蟬給拍下來。

女同學們則尖叫聲不斷,坐在藍梔子身旁的餘馨榮已經嚇得臉色鐵青,在蟬掠過她跟前時,她倏地站起來,“啊”了一聲捂著擰成驚恐狀的臉跑到教室後麵。

藍梔子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這個雞飛狗跳的捉蟬畫麵。

蟬好像是每個人青春時代裏不可或缺的記憶,年少時我們會因為窗外飛進來的一隻蟬而大驚小怪,到最後見怪不怪,那時候的我們才是真的長大了。

蟬最後落在了白林間的生物課本上,大家紛紛去看白林間,可他一動也不動,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何欽一個箭步上前,用校服外套罩住了蟬,抬起頭笑眯眯地問白林間:“你還好吧?”

白林間臉色發青,緊抿著嘴唇,他兩眼一閉,緩了緩神,大概三十秒之後才慢慢睜開,麵對全班同學投來的關心目光,嘴硬道:“我隻是太困了,歇一會兒。”

而那隻蟬被生物老師收入囊中,光榮地成了一個標本。

課間休息,何欽刺溜一下跑上講台,在黑板上用力地寫下“校園說”三個大字,然後清了清嗓子對底下的同學說道:“大家好啊,我是校園說的副隊長何欽,新學期,我們新一輪的校園說又要開始招募隊員了,歡迎大家前來報名!去年沒有入選的同學也不要灰心,校園說永遠為你們敞開懷抱!”

藍梔子正上完洗手間回到教室,聽見何欽這番話,奇怪道:“校園說是什麽?”

“天哪,你竟然不知道?”坐在後排的黎小野聽到藍梔子的喃喃自語,一臉大驚小怪。

藍梔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才轉學過來一天,怎麽可能什麽事都知道?

“校園說是三年一中最優秀的辯論隊,隊長正是咱們的白大校草,我已經等新學期的招新很久了,自從上學期落選,我就發誓這學期一定要成功入選,成為校園說的一員!”黎小野慷慨激昂地握緊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

“哦。”藍梔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辯論隊,聽上去好像蠻有趣的呀,可惜自己麵對人群就會緊張,根本不是當辯手的料。想到這裏,藍梔子索性放棄了進入校園說的想法,回到座位上。

校園說招新的報名表在班上傳遞著,已經有不少同學親筆填寫了自己的名字。藍梔子看了眼,沒打算報名,遞給身旁的餘馨榮。

餘馨榮淡淡回應:“我已經是校園說的一員了。”

“哦。”藍梔子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把報名表傳給身後的同學。

各大社團招新的海報陸陸續續貼在教學樓前的櫥窗上,藍梔子看了看,鑒於自己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本著分散學習壓力的目的隨便挑了個校刊社,領了張報名表塞進書包裏。

“我們校園說雖然招募隊員的要求一向很嚴格,但你也不至於聞風喪膽連名都不敢報吧?”白林間欠揍的聲音響起。

“因為你在,所以我不去。”藍梔子回道。

“是怕被我的美色迷住無心辯論嗎?”白林間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時表情竟然十分認真與嚴肅,好像在說一個真理。

哎喲嗬,聽聞這番話,藍梔子今天還非要好好地治一治他這自戀症不可了。

她左右張望了一眼,見四下無人,便掰了掰“哢哢”作響的指關節,開口道:“白林間,自戀是一種病你不知道嗎?你以為你自己是太陽啊,全地球的人都圍著你轉?”

白林間輕笑了一聲:“自戀總比自卑好吧?”

“嗬嗬,自卑哪裏不好了,自卑可以轉化為成功的動力,但自戀隻會讓人驕傲自大!曆史上關羽大意失荊州、曹操驕傲敗赤壁,都是典型的前車之鑒!”藍梔子平時寫議論文的素材可不是白搜集來的。

他振振有詞:“自卑的人總是在不斷地否定自己,試問當一個人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時,還有誰願意相信他呢?還有,自戀並不等於自負,自戀是對於自身價值的一種欣賞,一塊金子隻有意識到自己是金子了,它才能盡可能地閃閃發光讓人看到。”

“但是像你這樣就等於自戀過頭了,你簡直就是驕傲自負!”藍梔子雙手叉腰,義憤填膺。

“對方辯手,請你不要進行人身攻擊。”白林間擺擺手,繼續往下說,“還有,我自戀是應該的,我作為校草,難道不能對自己的美貌持以肯定態度嗎?畢竟這是全校同學公認的,我的後援粉絲團那麽強大你也看到了(咳咳,其實粉絲人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我學習成績那麽好,每次考試都拿年級第一,難道不能開心一下嗎?我為什麽要把我所有優秀的地方藏著掖著。俗話說得好,好東西大家應該分享,像我這樣一個完美的男神級別的人物就應該把自己的閃光點展示給大家。”

白林間高抬雙手,仰起臉正對著陽光,閉上眼睛,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

藍梔子看得瞠目結舌,天底下竟有如此自戀之人,而且還是個詭辯奇才,本來是自身問題,卻引申到自戀比自卑好,一招移花接木明顯借鑒了上次自己在葫蘆娃與奧特曼的辯論中從人物本身上升到反派角色再升華到愛國情懷的戰術。

哼!藍梔子跺了跺腳,轉身離開,不願再與他周旋下去。

白林間滿臉笑容地目送她離開。

藍梔子前腳剛離開,何欽後腳便跨到了白林間麵前:“原來她不僅是櫻桃小丸子,還是你最喜愛的奧特曼輸給葫蘆娃的屈辱史造就者啊。”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情的?”白林間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一根棒棒糖收買到的情報。”何欽笑得張揚。

白林間握緊了拳頭,氣得臉色發青:“白小白!”

何欽的個子比白林間稍矮了三厘米,每次摟白林間的肩膀時他都要微微踮起腳:“話說你不覺得這個藍梔子是個好苗子嗎,挺適合我們辯論隊的。”

“她進不進校園說是她的自由,我管不著。”白林間無所謂道。

“這麽一個有意思的人物,怎麽能不進校園說呢?”何欽嘿嘿一笑,在心裏悄悄擬好一個計劃。

藍梔子剛走到校門口,遠遠地便看見一團身影朝她衝過來,她連忙閃到一邊,那團身影便直直地摔進了校門口的花壇裏。

藍梔子慢慢靠近,摔進花壇的人兒突然動了動,扭起頭來對藍梔子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臉上還沾著一些泥土:“葫蘆姐姐,你好。”

藍梔子伸手像提小雞一樣把白小白從花壇裏拎了出來,拿出紙巾將他的大花貓臉擦幹淨。

“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來找哥哥的。”白小白乖巧地答道。

藍梔子點點頭,往學校裏看了看,沒找到白林間的影子:“他應該一會兒就出來了。”

“葫蘆姐姐,原來你跟我哥哥一個學校啊?”白小白奶聲奶氣地問。

“不僅同一個學校,還是同班同學。還有啊,別叫我葫蘆姐姐了,聽著太奇怪,我叫藍梔子,叫我梔子姐姐吧。”

“嗯嗯嗯,梔子姐姐。”白小白肉嘟嘟的臉燦爛地笑著。

藍梔子忍不住掐了掐他軟軟的大肉臉:“真乖。”

“梔子姐姐,你帶我去找哥哥好不好?”白小白拉了拉藍梔子的手。

“不好吧,你還是在學校門口等他吧,這樣方便他找到你。”藍梔子摸了摸白小白圓圓的腦袋瓜。

“哥哥今天要做值日,他讓我去教室裏找他,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教室在哪裏。”白小白一臉的可憐巴巴。

藍梔子自然是不忍心把一個小孩扔在校門口置之不理,隻好一口答應下來:“好吧,我帶你去。”

“可是小白現在肚子好餓啊,快沒力氣走路了,想吃一支甜筒。”白小白看向學校門口的小吃攤,嘴饞道。

藍梔子可算知道這個小不點為啥這麽跟她套近乎了,倚小賣小,蹭吃蹭喝,即便知道他的小心思自己也不好戳穿,畢竟誰能拒絕得了這麽可愛的小不點兒呢?

於是,藍梔子領著白小白買了一支草莓口味的甜筒,牽著他的小手,走回學校,兩人一路上開心地聊著天。

“你叫什麽名字啊?”

“白小白。”

“怎麽跟你哥哥的名字那麽不像?”

“因為媽媽說我是撿來的。”

……

大人總喜歡用“撿來的”這三個字糊弄小孩子……

剛走上三樓的樓梯,在走廊處便看見白林間正拿著掃帚仰頭掃天花板的蜘蛛絲,口罩、眼鏡、帽子、雨衣樣樣俱全,一副生化人員清理毒室的架勢。

掃個蜘蛛網而已,要不要這麽誇張?

藍梔子無語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發現自打認識白林間之後,翻白眼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增多,以後眼睛要是出了什麽毛病,第一個要追究的人絕對是他。

白小白看見自己要找的人便氣勢洶洶地跑了過去,大聲叫著“哥哥,哥哥”。

看到白小白的白林間有些驚慌失措,將掃帚反過來,一根長棍直直地橫亙在自己和白小白之間,口氣嚴肅:“你來幹什麽?”

原來白林間根本不知道白小白要來。

“哥哥,還錢。”白小白雙手叉腰,氣鼓鼓地大喊。

“我什麽時候欠你錢了?”白林間摘下口罩,奇怪道。

“哦,用來抵消買葫蘆娃的錢了。”

“葫蘆娃不是你送給我的嗎?”

“NO!NO!NO!”白林間伸出食指來回擺了擺,“我要送給你的是奧特曼,不是葫蘆娃。”

“哥哥你壞蛋!”白小白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是你非要買葫蘆娃的啊,我隻送奧特曼,但你偏偏不要。”白林間努了努嘴,得意揚揚。

站在白小白身後的藍梔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走過去,打抱不平道:“喂喂喂,白林間,你還有沒有個哥哥的樣子了?弟弟喜歡什麽那是他的自由與權利,既然是送禮物就得送人家喜歡的啊。還有明明已經送了,還從人家的豬豬罐裏拿錢補上是怎麽回事?做哥哥的可不能這麽欺負弟弟。”

藍梔子是獨生女,她總是巴不得父母再給她多添個可愛的弟弟或妹妹,無奈父母做生意忙,常年不在家,說照顧她一個已經夠嗆了,沒打算要二胎。

“你還好意思教訓我?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我也不會買成葫蘆娃!”白林間表情非常不好。

“你要是喜歡奧特曼你就買給自己,別打著給弟弟買的名義其實是滿足自己的喜好,你弟弟喜歡的是葫蘆娃,作為哥哥你會不知道?”藍梔子大聲質問。

白林間一時語塞,氣急敗壞地把掃帚扔在地上,氣得臉色發青地往教室走,嚇了白小白一跳。

藍梔子回頭看了眼白小白,歎了口氣,蹲在他跟前,伸手將他的眼淚抹幹,語氣變得溫柔起來:“小小白,你哥哥拿走了多少錢呀?姐姐給你補上行不行?”

白小白吸了吸鼻子,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十塊嗎?”藍梔子問道。

白小白搖搖頭。

“五百塊?”藍梔子麵露難色。

白小白再次搖搖頭:“五千塊。”

藍梔子聽到這數字心裏一涼,僵硬地笑了笑,這得是什麽家庭的孩子啊?七八歲就能在豬豬罐裏攢個五千塊?

她想了想:“姐姐先給你五塊錢,你買點好吃的吧。”她心疼地從校服口袋裏抽出五塊錢,顫顫巍巍地交到白小白手上。

白小白接過錢,破涕為笑:“梔子姐姐,以後我的偶像改成你了!”

“那你原來的偶像是誰?”

“葫蘆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