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們首先把目標定在鸑鷟族長紫封身上。那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公子,容貌昳麗,行止嫻雅,真是不負鳳凰之名。
聽說他平時總是自負美貌,全族上下隻承認羲和一人的美麗在自己之上。
我們一行人到了他的住處,他一開始就盯著我的臉看,然後又上下打量喬裝改扮後的羲和,不知何意。
“黃長老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了,您不是應該主持大局,忙得不可開交嗎?”半晌,紫封才收回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正是有要緊的事來打擾紫族長。”黃衫也不急不緩地回答。“哦,是什麽事情?這兩位又是誰?”
“這兩位一位是王都派來的使者,一位是他的隨從。此來正是為了調查羲和大族長失蹤一事。”
“失蹤?之前不是說大族長抱恙嗎?現在又說是失蹤?”紫封嗬嗬一笑。
“那隻是為了給族人一個說法,其實誰也不知道羲和大族長到底在哪兒。再說我不相信紫族長就真的相信大族長隻是抱恙吧。”黃衫回道。
“好說。那這位王都的使者和他的隨從又從何而來呢?帝俊陛下的消息可真靈通呀。”紫封又一笑。
“是我差人把這裏的情況報與了王都,像封族這麽大的事,紫族長以為能瞞得過王都嗎?”黃衫又從容回道。
“也是。”紫封點頭,“那麽你們找我到底所為何事?”“這位上使帶來了一麵寶鏡,可以回溯羲和大族長失蹤當晚的情形並追蹤她的行蹤,但是需要一個條件,需要神力深厚的親族把血滴在上麵才可顯現。您是第一位,接下來我們還要去拜訪碧白兩位族長。”黃衫說的碧白兩位族長指的是青鸞族的族長碧妝和鴻鵠族的族長白冠。
“哦,是這麽回事。沒問題,為了羲和族長我什麽都願意做,幾滴血又算得了什麽。”說著還瞟了羲和一眼,“但是我也有個條件,我要這位小侍從來取血,因為自傷體膚的事我做不出來。怎麽樣,上使大人?”說完,他笑眯眯地瞅著羲和。
我們倒是沒想到他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卻並不過分。我看了羲和一眼,她早已易了容,此時沒有猶豫,一步跨出,說道:“我來。”
說著她就托著鏡子來到了紫封麵前,一本正經地說:“請閣下把手伸出來。”
“且慢,我還有幾句話想說,現在不說,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說了。”紫封突然肅容道。
羲和看著他,問:“你想說什麽?”“鳳凰一族自降生之日起從未降服過他族,雖然羲和大族長的決定我表示遵從,但不代表我認為這是對的。這話,就是當著羲和的麵我也是這樣說,我紫封無懼人言。
“還有一點,我覺得羲和真是想不開。一個女孩子,非要當什麽大族長,把自己弄這麽辛苦。她那麽愛玩的性格,坐在那個位置上遲早把自己憋死。賞花弄草,喝酒吟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個人嫁了不好嗎?”他說完,眼睛盯著羲和,好像在確認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
“這些話你等著跟羲和族長去說,我隻管取血。”羲和避開他的目光,把鏡子靠近,並指如刀,就要動手。
“罷了,隻不過是幾句牢騷話而已,我自己來。”說著,不等羲和動手,紫封唰地一下割破手腕,鮮血淋漓而下,澆在鏡麵上,流進旁邊的凹槽中。羲和沒有喊停,紫封也沒有住手,渾不像剛才他自己說的那樣顧惜自己。
等到其中一個凹槽注滿了血,羲和終於抬手幫他把血止住。刹那間兩人眼神交匯,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誰都沒有再開口。
從紫封處出來,羲和若有所思,我開口問她:“你懷疑他嗎?”羲和點點頭,說:“我開始是懷疑他的,但是他剛才的一番話說得甚是坦**,難道是我錯了?”我答道:“不要緊,到時候一驗便知。”接著我們決定去找青鸞族的族長碧妝,聽羲和說這也是位女族長,而且與她相交莫逆,應該不會是幕後之人。但我勸她去看看碧妝的反應再說,黃衫表示聽羲和的意見。最終我們還是決定一起前往。
青鸞族碧妝人如其名,穿綠衣,著綠裙,娉婷而來。一見黃衫親至,她先是見了一禮,後來又聽黃衫介紹了我和羲和的身份,也跟我們見了一禮。
大家分別落座後,黃衫說明了來意。但碧妝坐在主位上沒有馬上開口。
“照理說有這等寶物能找到姐姐,碧妝義不容辭。可不巧的是,之前蜚禍彌散,碧妝不幸也被波及,現在還在病中,不知這已經受汙了的血還能不能幫上忙。”說著,碧妝還咳了兩聲。
“怎麽?碧族長也染病了嗎?”黃衫問道。
“是的,怪我自己不小心,當時到族地去看顧族人,自己沒有留意。開始還不覺得,後來這幾天越來越感到不適。之前還約了紫君一起去賞樂,估計也去不了了。”
“這麽說紫族長也是知道的?”黃衫又問。
“不錯,他沒有跟你們提起嗎?想是忘了吧。”碧妝輕聲道。黃衫看向我,問詢我的意思。我上前一步說道:“王都對於鳳凰族羲和族長失蹤一事十分重視,特令我攜寶鏡前來,協助各位族長破解難題。碧族長放心,隻要是親族鮮血就可,染不染病並沒有關係。”
黃衫接著我的話說道:“既然上使都這樣說了,那碧族長就勉為其難吧。”
碧妝看了黃衫一眼,答道:“既如此,那好吧。”
羲和托著盤子低著頭半天沒言語,直到我提醒她後,她才走到碧妝身旁。碧妝看也沒看她一眼,自己略挽起袖子,從指間逼出血來,落在鏡麵的凹槽裏。
取完了血,碧妝對我們說道:“如今碧妝染病之身,就不留各位了。想來各位還要前往白冠處,就不耽誤了。諸位順行。”
我們便順勢告辭出來。我看羲和的臉色有異,便對她說:“還有一處了,總要有個結果。”羲和點頭。
最終我們來到了白冠的住處,白冠是鴻鵠族的族長,同時也是黃衫的弟子,所以對我們的話沒有任何懷疑,言談之中對黃衫也頗為敬重,所以我們很順利地取到了血。
出來之後,羲和與我辭別黃衫,準備回酒館。黃衫提出把鏡子交給他秘密保管,因為我和羲和現在居無定所,多有不便,等明日大家再一起去現場驗血。羲和覺得有理,拿出鏡子,我順手接過,擦拭了一下交給黃衫,囑咐他千萬小心。他慎重點頭後離去。
我們回到酒館,馬上有人來報。果然有人趕往了蜚的藏身處並打開了山洞,現在那人已經被拿住,正是紫封的心腹。所以,幕後之人果然是紫封,難怪之前他那樣說,估計是當時就認出了羲和,自然知道這個所謂寶鏡隻是幌子,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取血。羲和親至,意味著她已經對他產生了懷疑,他的陰謀即將敗露,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除掉蜚,來個死無對證,還可立下一大功。
我和羲和馬上動身前往佐水。我們一路疾行,快到時羲和拍著頭懊惱地說:“壞了壞了,忘記到黃衫處取鏡了。”我看她那樣子,忍不住一笑說:“無妨,我分了一部分血在手裏。”羲和吃驚地問我是什麽時候的事,我告訴她就在她把鏡子給黃衫我接過來的時候,順手備了一份。
羲和瞪大眼睛說:“你懷疑黃伯?”
我對她說:“我懷疑所有人。”羲和一時無語。
轉眼我們已經到了山洞,進得洞中,一眼看到伏在地上的蜚還在沉睡,還好來得及時。洞中角落裏押了一人,羲和一看那人果然是紫封的心腹。
那人見到羲和也是驚訝萬分:“大族長?!”
“不錯,正是我。”羲和來到近前,“這蜚是你們豢養的?如此枉顧性命,如今還有何話說?”
“無話可說,我畢生隻追隨紫封族長,隻可惜功虧一簣。要不是你,他本可以當這鳳凰族長,真是可惜!”那人歎了幾聲,然後聲音戛然而止,再看時,他已經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一道血線,竟然死了。
這?羲和看了我一眼。我說道:“無妨,這邊沒有消息,紫封應該馬上就會親自來看出了何事。我們稍等片刻就是。你還要驗血嗎?”“要!”
我不再多言,從指間逼出了紫封的血。我之前拿鏡子時,把那三人的血分別封了一線在各指中,此時逼出幾滴,讓血的氣味飄散在空中。原本平靜的蜚慢慢睜開眼睛,往空中嗅了嗅,最終確定了是自己的血食,大吼一聲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罪證確鑿。”羲和說道,“看他來了還有何辯解。”
“估計他沒有什麽可說的,他想說的之前都已經跟你說過了。”我說道。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他反對我當大族長,當時就可以提出來。我當這個大族長雖然開始是黃伯推舉的,可是當時他也沒有反對,為何現在又改了主意?”
我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他片刻後就到了,你可以當麵問他。”“難道你知道?”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大概,但是我不想說。”我看著她。“為什麽?”羲和提高了聲音問我。
“因為有些話,隻有我來說合適。”洞外,紫封邁步走了進來。
“你?如今你竟然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話!”羲和終於生氣地正色道,一族之長的氣勢立現。
紫封眯了眯眼:“我真是喜歡看你這樣,羲和大族長。”“你——”
“先別生氣,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跑。隻是現在還有機會再跟你多說兩句話,我很珍惜。王都來的小侍從?”
“你有什麽話就快說!”
“好。不錯,是我養了蜚,是我打算拉你下位。因為我喜歡你。這個答案意不意外?”紫封說完又上前了一步。
“這話要從什麽時候說起呢。當你還是隻小毛鳳的時候一點兒也不顯眼,整天跟一班男孩混在一起,就像隻山雞,我常嗤笑你哪有一點鳳凰的樣子。
“可是後來你長大了,有了火紅的翅膀與尾翼,振翅而上時就如一朵火雲,比其他人都耀眼;處理起事情來也幹脆果斷,大氣從容,真是天生的王者。所以黃衫提出讓你來當大族長時,我也是讚成的。因為我就喜歡看你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樣子。”
“你……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那你後來為什麽又變了?”羲和一愣,又問道。
“因為後來我發現你並不快樂,坐在那個位置久了,你漸漸沒有了笑容,總是一本正經地發號施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族內的所有酒館都安了眼線,我更知道這起因隻是你常常偷跑出去喝酒而已。別這樣看著我,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因為沒有人像我這樣在意你。
“但讓我下定決心要拉你下位的原因是你歸降了金翅鳥族。就像我之前說過的,我鳳凰一族從來不曾降服過任何人,我知道你的初衷是避免兩族的戰爭,這是因為你是女子,你的心太軟。隻要我族獨尊,死傷又有何妨。更何況,你這一歸降,帝俊為了鞏固兩族的關係,很有可能會與你聯姻,你覺得我能接受嗎?”
“所以你就養蜚來詆毀我的名聲,我要是抓不住它,你們利用完蜚後,就會殺了它,然後還可以說我無能。你難道不知道這會造成多少無辜的族人丟了性命?”
“不錯。但我不在乎。”“你!真是罪不可恕!”
“別這樣,我說不定還是有點用的。你們不是手中有血嗎?可以都試試。我就在這兒,不著急。”說著他竟然找了個地方一靠,看著我和羲和。
我本來就有此想法,於是也不搭話,分別射出了其他兩指中封存的鮮血。那蜚在剛平靜之後,又被喚醒了兩次。也就是說這三指血的主人都是蜚的飼主。
羲和在蜚的嘶吼聲中原地倒退了幾步,臉色變得煞白。我立刻退到她身旁,同時一伸指,趁紫封也要上前時製住了他,令他隻能待在原地。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你別碰她!”
此時羲和已經穩住了身形,她站直身子對紫封說道:“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們本來就是一夥的。”
“不錯。”看到羲和一下又恢複如常,紫封的眼神中露出讚許之色,“你別著急,我可以把他們都叫來,讓你看一出好戲。因為我看他們也不順眼。”
“你到底為什麽要幫我?”羲和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因為我喜歡你呀。你看,你總是不相信我,我不會跑的。再說,還有這位神力如此深厚的上使在,不是嗎?你們先解開我吧,要不我不好發揮,嗯?”
我一揮手解開了他的禁製,他果然沒有跑,而是到洞口放了一道紫煙就回來了,然後對我們說:“一會兒你們先回避一下,躲在暗處看就可以了。”我與羲和便隱了身躲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