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片刻之後,隻見碧妝第一個到來。
她一見紫封就急切地說道:“紫君,你沒事吧,為何燃紫煙?”紫封一見是她,曼聲道:“沒事,就是羲和已經懷疑我們的事情了。”
碧妝大驚失色:“她怎麽會知道的?她不是失蹤了嗎?難怪我今天覺得不對勁,怎麽突然冒出個王都的使者,拿出麵鏡子就說要采血。有了蜚這件事,無論鏡子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不能讓他把血拿到手。所以我故意推說自己染病,想設法蒙混過關,可是黃衫那老東西也在場,他一直勸我。我覺得他一定有後手,最終讓他們取了血。果然有詐嗎?”
暗處羲和的神情又是一變,我隻能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冷靜。外麵的紫封像是不經意往我們藏身處瞟了一眼,接著對碧妝說道:“今日那使者身邊的侍從就是羲和假扮的,你沒有看出來嗎?平日你們的關係不是最好嗎?”
“我與她關係不好,你能多看我一眼?”碧妝有些幽怨地看了紫封一眼。
紫封卻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碧妝又接著說:“你明知道我對你有意,卻一心隻守著羲和,可歎羲和卻從來不明白你的心意,反而與我成了知交,可笑不可笑。我也曾幾次試探過她,怕她隻是故作矜持,可惜她真是個榆木腦袋,一點風情不解。
“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哪裏好,值得你這樣對她魂牽夢縈的?這次預謀之事其實於我沒有太大幹係,我雖然看不過羲和在大族長的位置上頤指氣使,但自問也不是當大族長的材料。我是為了你,難道你不明白?”
紫封點點頭:“我明白”“你明白還這樣對我?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一麵與羲和姐妹論交,一麵又在背後拉她下台,那又怎麽樣呢?你現在還不是變成與我一樣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與黃老頭那邊的協議就是事成之後你不與他們爭位,但要保下羲和的命,留給自己。”
碧妝輕笑一聲,繼續說道:“好笑,你以為經曆了這樣的背叛之後,羲和還會理你?就算你付出再大的心力又如何?就她那樣的性子,有過一次背叛就再也不會原諒你了。你好好清醒清醒吧,趁現在蜚還在,他們都還沒找到這裏,你趕緊把蜚殺了。有了這個功勞,黃老頭和他的徒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把權力抓在自己手裏才是道理,要不以後我們仰人鼻息,又有什麽意思!”
碧妝說完,狠狠地看著紫封,與她之前溫婉的樣子判若兩人。紫封聽完以後,歎服地拊了拊掌:“原來是我以前小瞧你了,碧妝,你這樣的心思就是做個大族長也足夠了。可惜呀。”“可惜什麽,還不動手?”碧妝催促道。“好!”說話間紫封伸出一指,瞬間製住了碧妝。“你!”碧妝隻來得及吭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驚愕異常。
紫封對她說道:“我不會把你怎樣的,你暫時安靜一會兒,我還有戲要演。”說著他避過我們,把她挪到了另一邊。
不到片刻,又有人來了,這次來的人是白冠。
白冠此人長了一副溫厚模樣,此時就是著急趕來也沒有亂了章法。他進來先看了一眼蜚,然後對紫封說道:“不知紫族長傳信所為何事?”
紫封若有所思地對白冠說:“想不到你來得倒快。”“紫族長這話是何意?當時大家約定,一有緊急情況就要迅速趕來,我此時趕來有何不妥嗎?”
“沒有不妥,隻是我以為你會和你師父黃老一起過來。”
“這裏的事情非同小可,當然是救急重要。”白冠一本正經地對紫封說道。
“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你能夠隻身前來就說明心中已有計較。我還以為你隻唯你師父馬首是瞻呢,想不到還有幾分膽子。”紫封點點頭,說道。
“請紫族長有話直說,到底出了何事?”
“好。羲和族長回來了,養蜚的事她知道了。”“此處如此隱蔽,她怎麽會知道的?紫族長這麽說有什麽根據嗎?”
“那天那個取血的侍從就是她。”
“哦,如此就說得通了。我當時也覺有些蹊蹺,但見是師父親自前來,就讓她取了血,我想師父必有安排。但如果計劃已經被識破了,還是及早動手為好。”
“不錯,但是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紫族長此話何意?”
“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誰動手誰就是斬蜚的英雄,是未來的大族長。你跑這麽快難道不是這樣想的?”
“此事我們之前就議過,莫非紫族長忘記了,要大家一起商討決定。”白冠說道。
“之前確實是這樣說的,但是現在時間緊迫,保不準下一刻羲和就找過來了。等她坐實了我們的罪名,你再去和她商討?”紫封反問。
“那紫族長意下如何?”白冠加重了語氣。
“很簡單,我去把蜚殺了。”紫封一笑,說道。
“這麽做恐怕不妥吧。至少要等到師父來了之後,也要等到碧族長來了。”
“我就要現在把它殺了,你難道還要跟我動手?”紫封語氣未變,眼神卻銳利起來。
白冠毫不退讓:“不錯,就算我不自量力,如今也要試試。”紫封眼睛也眯了起來:“今天的意外可真不少呀,我一直以為你隻是黃老頭的跟班,沒想到已有了氣象。想來黃老頭自知年邁,便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沒想到我的對手竟是你?你可知道,全族中隻有羲和能與我一戰,你當真要動手?”
白冠也不搭話,渾身氣勢一變,注目凝神,蓄勢待發。
“那就來吧。”紫封也不廢話,上前出招。
兩人就在這小小山洞裏動起手來,因為忌憚外界知曉,便不敢動用神力,隻是身形騰挪纏鬥在一起,之後白冠還是被紫封一招製住。紫封把他搬到旁邊,讓他和碧妝待在一處,想必兩人相見,內心戲也精彩非常。
片刻之後,紫封回到洞口,說:“正主終於來了。”於是我和羲和知道,黃衫到了。
黃衫竟然是托著那麵鏡子進來的。他一見到紫封,忙上前問道:“紫族長在此就好了,你可是也懷疑事情泄漏了?”
紫封一點頭:“不錯,所以急忙趕往此處。黃老既然知道為何來遲?”
“你也知道他們專門為取血做了這麵鏡子,那王都來的使者還在鏡子上施了法術。我設法拿到鏡子,又破開法術換了血這才趕來,為的是在他們麵前再周旋一二。”黃衫說道。
“黃老不愧是黃老,做事滴水不漏,我等都是看黃老在場才任他們取的血,就是相信黃老手段高明。”紫封讚許道。
躲在暗處的羲和心中再不存僥幸,果然黃衫也背叛了她。在黃衫出現的那一刻,她全身突然僵住,但現在我也沒有辦法安慰她,隻有暫時等待。我確實在鏡子上施了法術,但那法術並不難破,黃衫破除了法術之後就不會想到我還取了血。
“好說。”黃衫說道,“本就說好了一起起事,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哦,那黃老能否把這鏡中血再一一試驗,好讓我放心,萬一有誰的血沒有處理幹淨,等羲和來了當麵對質,出了紕漏那可就不好了。”
“紫族長這是不放心我,好,我就當著你的麵驗給你看。”
說罷,黃衫手托鏡子,從鏡子邊沿的凹槽中分別取了血,一一彈射在空中,遠處的蜚卻沒有一點動靜。“如何?”黃衫對紫封說道,“老朽沒有一點私心,紫族長大可放心。”
紫封點點頭,說道:“我一直不解,羲和對黃老一直敬重有加,時常托以大事,當時也是你一手扶她上位,為何這才沒過多久就要反她?此時隻有我們二人,黃老何不給我交個底,好讓我知道後麵該怎麽作為。”
黃衫看了紫封一眼,答道:“紫族長今日怎麽有些奇怪,這些話我當時找你的時候就說過了,這時候再說一次也無妨。我黃衫一心為的都是鳳凰族,你們幾族幾支別看著都有模有樣,但要說統領全族,振興鳳凰,你們都沒有羲和合適。你當時不也是因為認同我的想法才同意羲和當這個大族長的嗎?
“可是羲和再好也不應該在當上族長之後就投誠了金翅鳥族。那帝俊就憑那可笑的預言成了天地共主,簡直荒謬!我鳳凰五大部族,千萬族眾,豈可一朝俯首稱臣?羲和到底少了些血性,沒有經曆過戰陣,就算要我鳳凰舉族與那帝俊一戰又有何懼?!”
紫封對黃衫正色道:“我雖對黃老有諸多不滿,但黃老此語深得我心,正是此理。”說完,他走到碧白兩人處,解除了兩人的禁錮,至此四人齊聚。
黃衫吃了一驚,對紫封說道:“紫族長這是何意?”
“紫封要徹底弄清每個人的想法,得罪了。”
四人一陣沉默,還是黃衫開口道:“既然大家都到了這裏,其他的就先不論,說說下一步怎樣打算。”
碧妝對著紫封瞪了一眼,但還是走到了他旁邊。白冠則自然地站到了黃衫身側。
見一時沒有人說話,碧妝開口道:“如今羲和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沒什麽好猶豫的了,反了她就是了,但是誰舉這個旗就要商量商量了。我反正推舉紫族長,也隻有他能與羲和一戰。”
紫封自己倒是沒表示,黃衫說道:“論戰力當然首推紫族長,但是你可以問問他,有沒有心思去管族務,要知道當大族長可不是隻有自己一族那點事情,也不是單憑武力就能解決的。”
碧妝說道:“他不想管,還有我呀,給我個副族長,我幫他管。”“哦,那我們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他的?”黃衫斜睨她一眼,沒再理她,“老朽說句公道話,我們四人之中隻有白冠才是大族長的不二人選。雖然他現在才剛長成,但是處理鴻鵠族的事務已得心應手、圓融老到。假以時日,他必能帶領鳳凰族成為這天下第一大族。”
碧妝一聽,笑道:“真是自己人誇起來不害臊。白冠,哼,他憑什麽與紫君比,笑話。”
白冠也開口道:“碧族長,有話好說,說我可以,不可辱及師父。”碧妝說道:“我就是這麽說了,你能怎樣?紫君,你還磨蹭什麽,早聽我的哪有這些事?還不快去殺了蜚,拿著蜚首下山,自可一呼百應。這裏我先幫你擋著。”說著她身周飄帶暴漲,環繞不止,就要動手。
白冠見狀,唰的一聲寶劍在手,橫臥身前。兩幫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戰在一處。
“住手!”羲和終於從隱身處走了出去。我見狀也隻得跟在後麵。白冠和碧妝一見羲和,顯然吃了一驚,不知道她為何在此。黃衫雖然臉色一變但馬上恢複如常,迅速看向紫封。隻有紫封輕歎一聲,站在原地。
羲和緩緩走到他們麵前,一個一個看過去:“你們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想要我這個位置盡可以直說,用得著這麽大費周章嗎?”黃衫上前一步說道:“羲和,並非我們要背叛你,隻因你一心要歸附那金翅鳥族。我原以為你有我鳳凰族的傲骨,沒想到你卻是不戰而降之輩。你說我們背叛了你,你自己又何嚐沒有背叛鳳凰一族。”
羲和對著黃衫說道:“說我背叛了鳳凰一族就需要用蜚獸降災的方式來證明嗎?你們又何嚐把鳳凰族民的性命放在眼裏?讓我想想,你們弄出這麽大的陣仗還是因為忌憚旁邊的金翅鳥族吧。想著把族地一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拉下位,說不定還可以說我是在瘟疫中病死了,這樣王都來人也沒有辦法探查,你們就有時間與之周旋再伺機而動。說我不配做鳳凰族的王,你們采用這樣下作的手段難道就配坐到那個位置上?就憑這一點,我也不能讓你們得逞!“你們看不起帝俊,是因為你們從未見過他,沒有見識過他的力量,但是我見過。我告訴你們,就是你們全部加起來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而且我鳳凰一族歸附之後,與之前並無不同,還得到了王都的全力支持。我們已不畏懼任何敵手,因為任何人與我們敵對,都要考慮背後的帝俊。你們就為了一個虛名,為了征服天下的野心,不惜用全族的性命做賭注,去挑戰一個未知的敵人,難道天意就會站在你們這邊嗎?”
羲和說完,手中紅光一閃,隻見兩把薄刃出現在她手中,那是兩柄極細長的刀。她把雙刀交錯在身前:“來吧,不管之前你們是我的師長、故交、姐妹、同僚,從此刻起,你們都是我的敵人。”說著就要挺身而上。
我在後麵輕拍她的肩:“羲和大族長,他們不是懷疑王都的實力嗎?那就交給我吧。”
說著也不等她回答,我閃身擋在了她麵前,對對麵四人一伸手:“我確確實實是從王都來的,你們不是要見識一下嗎?不用客氣,一起上吧。”
那四人相互看了看,再沒有二話,一起動手,卻沒有用什麽取巧的招式,純粹的神力從不同方向壓下,看來他們想用絕對的力量把我壓成齏粉。
隻聽“轟”的一聲,整個山體瞬間爆裂,蜚在一瞬間被埋在山石下。
我伸出雙手,立起屏障,渾厚的神力噴薄而出,似乎是憤怒竟有人敢挑戰這樣的神威。全部的神力就像有自我意識一樣,反向向對方碾壓而去,於是屏障越來越大,力量越來越強,這有如開天辟地的力量無視任何阻擋直往前去,沒有人能在這種力量麵前站立。這是我這幾天才有的感受,似乎天地間山川、河流都在源源不斷地傾注力量於我;仿佛萬物對我俯首,隻要我想要,就能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難道兄長說的是真的?一想到兄長,我突然迫切地想見到他,我現在就要回去見他,所以任何人都不能擋在我麵前。
想到這裏,我神力再提,如海潮積蓄,再猛地一催,那力量如怒海狂瀾席卷而至,眼前四人立時承受不住,連連後退,接連倒地。
半晌,他們從地上支撐而起,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你到底是誰?”紫封大聲問道,“我不相信一個普通王都使者能有如此神力!”
“你們懷疑帝俊的力量,那我告訴你們,他是我的兄長,我是他的弟弟。在這世間,沒有人能懷疑我的兄長,質疑他的力量,挑戰他的權威。因為他是這天地的共主,你們所有人的主人!”
我俯視他們,俯視山川大地,說給他們聽,也說給我自己聽。天邊的鴻雁又傳來陣陣鳴叫,似乎在催促旅人歸家,是的,我就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