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若愛,就深愛;若恨,便莫念。
01.
梨花落,濃香消。
冰階高座上的冰棺一搖晃,連帶著冰殿跟著一抖,臥於洞口守著聞人長羽的朱雀忽地一驚,紅羽高揚。
朱雀驚慌失色,它便是怕自己一身火熱如爐烤化了這座冰殿,才委屈地窩在洞口。天地可鑒,它不過是偷了個懶,可什麽都沒做!
朱雀在洞口來回踱步,又低空盤旋幾圈,它心中擔憂聞人長羽,但以它之身著實不可進冰殿,隻得去喚文昌帝君前來一瞧。
若說著一襲紅裝站在雪山林山腳下。
望著通往四界的山林,卻無一條她可上去的路,宮觀前涉凡間之院、左涉魔族之域、右望天界之道、後隔冥界之路。
今日之事已是斷了魔、冥、妖三界的同盟,背後算計之人真是心機深重,一箭三雕。
她若不下這般狠手,萬羽清穹定必死無疑;可她下了這毒手,她便是罪魁禍首,且有口難言。
……
常年躲在山腳下汲取靈氣的小妖們個個戰戰兢兢,他們始料未及當日小道姑竟是妖界之主、他們的妖君!
當年差點對妖君犯下大錯,他們不敢出來拜見,生怕惹了妖君落得個灰飛煙滅。
他們隻能暗中觀察,見妖君有上雪山林之願,隻是,這道中仙的宮觀通四界,唯獨未有妖界之路。妖君若強行上雪山林,必將遭反噬。
為免妖君遭難,小妖們你擠我、我擠你準備一咬牙出來勸阻,可還未出動,便被一股強大的內力逼得後退十丈遠。
瞬移到若說跟前的顏暗塵扼住若說的手腕,厲聲道:“你幹什麽?”
終於現身了!若說冷笑著偏頭便迎上顏暗塵猩紅的眼,生生抽回自己的手:“這是我的事。”
顏暗塵目露凶狠:“你就這麽愛他?仙與妖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爹娘的下場已是前車之鑒!”
“那又如何!”她受了兩百年不明不白的相思之苦,七情六欲皆被掩,明知不該愛,卻仍是情不自禁。
“他殺死了你姑姑。”顏暗塵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他緊緊盯著她,想要從她眸中找出一絲她對聞人長羽的恨意,可是沒有,她眸中除了藏了兩百多年一朝釋放的深情外再無其他。
“你不恨他。”顏暗塵心如死灰,哪怕她親眼見到她姑姑死在麵前,她也不恨他。
若說任由淚淌過:“我該恨他的……”
可她恨不起。被斬斷情根後,她對他無知無覺,卻仍是心係於他,年年不失禮數地拜祭。今日托這三寸仙骨的福,她尋回了對他的情意。
雖然心中對姑姑有愧,可她就是放不下。
若說哭著笑著:“說來我真應當向你道個謝,若不是托你的福,我定還被蒙在鼓中,不知心痛是何滋味。”
顏暗塵猙獰著臉,鬧成今日這般,他便是想一舉三得。可一見到她為上宮觀而不惜以元氣為注,他便慌了。
哪怕他布局縝密,以救萬羽清穹之命為籌碼拉上冥王。他以古法救回萬羽清穹,卻也埋下了禍根。若說聰明敏銳且又有琉縕這般心細的左膀右臂,定會心中存疑,若說要是不救,萬羽清穹便會死;若說要是救了,冥王愛子如命,必定會挑起妖、冥兩界的紛爭。
六界皆知,冥、魔兩界素來交好,一直有為萬羽清穹與甜芃定親的打算,妖、冥兩界若通婚,魔界的臉便是被打得響亮徹底。
惜魔界名聲的魔君定會與冥界一刀兩斷。
如此一來,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攪亂妖、冥、魔三界的關係,趁大亂,便是天界追勝的好時機。
隻是,他千算萬算,算到若說為救萬羽清穹定會鋌而走險,算到三界定會撕破臉,算到若說因聞人長羽殘存仙骨而憶情愛,卻沒算到,自己對她終究狠不下心。
他本該直搗魔族一窩;趁冥王昏睡之時,將冥界控製在手下;趁成親大禮泡湯、妖界混亂,輕鬆滅了妖界一族。
可他竟不放心她,一路追至這裏,卻眼睜睜地瞧著她為他人心碎落淚,他心裏是何等的痛!
他與她才是最般配的人!哪怕世人皆唾棄、嘲笑,他們都挺過來了,他們都是被拋棄過的人,他們才最般配!
顏暗塵眸中滿是怒意,雙手死死鉗住她的肩膀,想要讓她清醒:“若說,無論生死,你與他都不可能,天界永遠不可能接納你這個餘孽。”
“天界接不接納與我何幹?”若說倔強地迎視上他。從始至終她都沒在乎過天界怎麽想,她在乎的是聞人長羽。
“逼得你爹娘無路可逃的是玉帝,可聞人長羽也是幕後推手。”
若說微微偏頭,以一種打量的眼神瞧著顏暗塵:“是嗎?”
若說雙手一揚,狠狠拍開顏暗塵鉗製自己的雙手,眼底染上狠戾:“顏暗塵,玉帝逼得我爹娘無路可逃,可在玉帝耳邊吹風的人難道不是你?你說聞人長羽是幕後推手,你呢?整件事的幕後策劃者,你可得意?”
顏暗塵蹙眉:“若說。”
“你虛情假意地要救我爹娘,可你步步下套,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明裏一套暗裏一套,勸得玉帝下了殺令,又將此禍讓聞人長羽經手,你不惹分毫。”若說冷笑,“顏暗塵,你真是下得一盤好棋。”
“誰告訴你的?”顏暗塵語調倏變,此事他從未告訴過別人,天界有捕夢珠,他亦夜夜不敢深眠,生怕做了前塵往事的夢被捕夢珠逮了去。他沒告訴過他人,又沒有人親眼看見,若說是從何而知?
難道是他哪裏鬆懈了,才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天界?不可能!那便隻有凡間了。
他在凡間曆劫,那是他最為脆弱與鬆懈之時,唯有與他同曆此劫的人方可窺探他的前塵往事……
琉縕……一定是她!
顏暗塵咬牙切齒,雙手緊攥成拳。
他曆劫飛升後,未忘凡間之事,便是想著若有一日與身為妖族的她逢麵可饒她一命,以彌補他親手害死她腹中無辜孩兒的虧欠。
可如今,她怕是再也留不得了。
若說舉起手中的三寸仙骨:“你以仙骨搭妖界禁術,以古法將萬羽清穹救醒,又設法讓妖界與冥界聯姻,心思真深哪。”
她不知顏暗塵如何知曉妖界禁術,可他的居心叵測,竟以救醒萬羽清穹為借口擊破冥王的心理防線,策劃下了如此大的一盤局。
他的計劃可真是縝密啊。
可她偏不遂他心意,他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她便將他的計劃打亂。
“你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準我竟會在成親大典上刺傷萬羽清穹。”
顏暗塵自嘲勾唇:“不,我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準我對你的感情。”
“顏暗塵,你在瘋言瘋語什麽?”
顏暗塵順勢扼住她緊攥仙骨的手:“我對你動了情。”
他最不屑為了情愛而甘願散去道行修為的行為,丘淩域與瑤翎如此,聞人長羽亦是如此,都不得好果。
他是多麽辛苦才走到如今這一步,絕不允許有人成為他的絆腳石!他是多麽辛苦才走到如今這一步,他要讓所有曾經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被他們踩在腳下修道成小仙的顏暗塵如今站在何等的高位上!
可是,這所有的雄心抱負卻偏偏功虧一簣在他最看不起的情字上,好笑又無奈。
“你會有情?這是我聽過最大的笑話。”若說嗤笑,“你說出這麽好笑的謊言,究竟是想在我這兒得到什麽?”
控製不住剖出內心的情感,本就讓他無地自容,這火熱的心卻偏偏碰上極寒的冰,瞬間讓顏暗塵冷靜下來。他帶著幾分譏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無趣,騙不了你真是無趣得緊。”視線移至若說緊攥的仙骨上,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來,“仙骨不滅,仙身不死,仙魂猶在。”
若說心中動了動:“你說什麽?”
“既然事情已然敗露,我也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我本以為跟著你,便能尋到聞人長羽的藏身處,沒想到你也是無用,憶起對他的情,也隻會故地重遊、徒增傷感。”
瞧著若說一臉震驚的模樣,顏暗塵激她:“怎麽,你以為你擺了我一道,卻沒料到這是我下的圈套?”
她神色慌亂地不顧旭娘與琉縕的阻攔匆匆離開妖界,他便覺得蹊蹺,情蒙蔽了他的心,他擔心地一路尾隨而來……可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調虎離山……
“怎麽,震驚了?”顏暗塵冷哼一聲,眸中淚光一閃而過,“不過,情根再生後,你仍能照原計劃行事將我引來,你對自己還真狠。”
話音未落,顏暗塵眉尾一動,忽覺周遭不對勁,綠葉一瞬成枯葉,片葉如利刃飛來,若不是他道行深出手快,怕是真落得一身傷。
“你方才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顏暗塵佯裝聽不明白,話鋒一轉,眸中狠意一露:“你現在該管的不該是他。”
若說眉頭緊擰,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你以為你這驚人一舉便能挽救這殘局了嗎?你以為你刺了萬羽清穹,他便不會死了嗎?你以為你派旭娘暗中保護冥王,我便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顏暗塵,你到底想幹什麽?”若說語氣一凜。
顏暗塵一步步逼近,氣氛驟降:“我要做六界的主,做人上人,讓所有怠慢過我的人都付出慘痛的代價。”
“你瘋了。”
“嗬!”顏暗塵冷笑。
他是瘋了!他一開始便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他的前半生隻有苦難與深埋的恨,恨自己爹娘無能還要讓他再遭受一遍他們受的罪,恨那些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漠視別人的人,更恨那些對他人一視同仁深受敬愛實則虛偽至極的人!
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然回不了頭了!
02.
自成親大典後,六界皆保持沉默,那風平浪靜的樣子未免讓人擔心之後會不會突如其來掀起狂風驟雨。
天界玉帝向來對六界之事不聞不問,可如今妖、冥兩界同盟已散,他竟還沉得住氣不向妖界發兵,甚是詭異。
因怕冥王遭受暗算,若說將冥王困在妖界,派重兵嚴加防範,待這風頭過了,便恭送冥王回冥界。
萬羽清穹性命雖無憂,可需靜養,甜芃早已將他帶回了冥界。她雖身為魔族公主卻與冥界淵源深遠,妖界之人自不會攔她。
按理說,此事最折損顏麵的是魔族,因冥王擅自做主其兒的親事未與魔族商量,著實讓魔族打了臉。
照魔君的性子,定不會讓甜芃受此等委屈還不行動,怕是冥王還沒上門請罪,魔君便會帶領魔軍一行直接上門問罪。可魔界也平靜無波。
這一樁樁一件件詭異之事,交織在一起,讓人越發頭疼。
若說輕揉著太陽穴,顏暗塵真是撒了一張大網,竟然無絲毫可攻破的縫隙。
安頓好冥王的歇腳處,旭娘便來向若說匯報。
冥王不知其意,大發雷霆,拒一切食物與溝通。
若說蹙眉閉眸:“罷了,你吩咐下去,讓他們好生守著冥王,他們何時想用膳了,再吩咐石廚去做。”
“是,妖君。”旭娘見若說一身疲倦,還未換下被割得破爛的紅衫,不禁上前一步,一邊替若說輕揉著太陽穴,一邊開口,“妖君,待會兒我命人放好水,今日事情繁多,你也累了,早些歇下。”
“旭娘,我能睡嗎?”若說緩緩睜眼,腦海裏不由得想起顏暗塵的每一句話,“近來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六界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說輕歎一聲,目光不由得落至三寸仙骨上:“旭娘,自天界仙台跳下的人,還能再活嗎?”
旭娘手下一頓:“妖君怕是事情繁多糊塗了,若跳下天界仙台還能活,那先少君、宮主與妖君的娘親瑤翎上仙便不會喪命了。”
“是啊,”若說眸光黯淡,“若是有返生的可能,便不會隻剩我一人孤零零在世了……”
旭娘沉默,妖君身上的傷還有法子痊愈,可心裏的傷,怕是這一生都好不了了。
……
窗欞半敞,能清楚地瞧見梨花壓滿枝。
若說紅了眼眶,梨花開了,情根再生了,可她記起來的人卻不會再回來了。
妖界後園,琉縕提一籃為妖君沐浴而采的花瓣,忽覺身後有人,可還未轉過身,她便被人揪住後衣領,一瞬便消失在妖界後園。
花瓣一瞬灑落一地……
琉縕從半空中被狠狠丟入冰溪中,刺骨冰水灌入她口鼻耳中,寒冷鑽進她骨頭噬心地疼。
她手指微蜷,好冷,冷得她以為就要長眠在冰溪溪底。
冰溪從下往上驟凝,潺潺溪水忽被凍凝,琉縕身下的溪水忽而結冰托著她的身子往上,直至將她托上冰溪溪麵上,冰溪才停歇。
琉縕猛咳了好幾聲,全身都浸透了,她冷得打戰,撐著冰麵艱難爬起來,可還未坐起,便有溫熱的手掌直接大力扼住她的喉嚨,將她推倒在地。
後背傳來的痛讓她不禁蹙眉。
顏暗塵額頭暴出青筋,怒意衝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將事情告訴了她?說!”
琉縕沒有絲毫反抗,她恨不得他現在就掐死自己,也好讓她去陪她那可憐的孩子:“是,是我。”
“為什麽?為什麽?”顏暗塵近乎咆哮。
琉縕臉漲得通紅,話語說得艱難:“因為……我不想看妖君……被你蒙在鼓裏……你這樣的人……就該將你所有的罪行公布於眾……”
顏暗塵手指用力,有輕微的清脆哢嚓聲從他掌下傳來,他紅著眼逼視:“我真想,殺了你。”
琉縕眼底通紅,滾燙的淚淌過眼角,滴在冰冷堅硬的冰麵上:“殺了我……吧,從孩子被你親手殺死的時候,我就不過是……一具空殼。”
最後一絲空氣都要被抽離,她做好死去的準備了,顏暗塵卻突然鬆了手。
琉縕趴在冰麵上喘息,激他:“怎麽,心中有愧?”
“你知道我曆劫後,為什麽沒有選擇忘記凡塵之事嗎?”
琉縕麵色冷靜:“為何?”
她想過百種答案,可她卻從不敢奢望他會是因為愛。
“我記得,是想看在孩子的麵子上留你一命。”
琉縕心裏滴著血,苦笑:“是啊,若不是凡間曆劫,你我根本是兩條平行線……”
她與他根本沒有可能,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可是,她能管住自己的身,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你記住就好。”顏暗塵居高臨下地瞧著一身狼狽的琉縕,沒有一絲憐憫,更不要說動容。
今天,他這是給她一個教訓。
琉縕身子輕顫,定定地瞧著顏暗塵淡漠轉身的背影,終於鼓足勇氣問出埋在心裏的話:“在凡間時……你愛過我嗎?”
她知道她不該有非分之想,可是,她陷進去了,明知凡間的舊事隻是一場夢,可她還是心甘情願被困在夢裏多年。
顏暗塵沉默了,她在這沉默中已經明白。
她早知是這樣,可她就是不死心,飛蛾明知前方是死路仍要撲火,她是飛蛾,他便是火。
眼睜睜瞧著顏暗塵就要乘雲離開,她自知自己命數將近,怕不說出來便成永生的遺憾。
“桉顏!陳桉顏!”琉縕用盡全身氣力嘶喊,定定地瞧著顏暗塵的背影,眼前的這個人,曾以那麽一個名字伴過她一世。
她這一生,最絢爛的,不過是凡間那一世了。
“我……我……”琉縕嘴唇發顫,欲說出她深埋的心意,可話還未出口,顏暗塵便已經出手。
骨血煉成的血紅冰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光弧,直直地朝琉縕飛來。
箭鏃沒有刺入她的心髒,而是利落地穿喉而過,轉瞬便消失不見。
鮮血倏地如撒落的鮮花瓣濺得滿冰麵都是,繼而順著冰縫而嵌,琉縕身子直直倒下……
琉縕身子一顫,嘴唇一張一閉,她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了。
她愛的人,一刻都留不得她。
若愛,就深愛;若恨……便莫念。
偌大狸林山唯剩她一人,冰溪結凍,她卻無一身潔白皮毛……想來,她真得死在這兒了,等血流盡身凍僵,她便被永世困在狸林山了。
——我心中一直有你,永世在乎你。
這句話,她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琉縕慢慢閉上眼,合眼的瞬間,她好似瞧見身著冰藍袍服的男子抱著身披潔白皮毛的孩童,對她笑著。
那男子喚她芸琉,那小小孩童喚她娘親……
03.
在各界流竄以打聽小道消息的不入流小魂帶來消息——
魔族內部不平靜,魔族之門緊閉,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也進不去。
若不是小魂有他們獨特出入各界的法子,怕是也探不出什麽有利的消息。
若說坐於妖殿庭交椅上,細細聽著小魂稟告,若有所思。
魔君不知所終,魔族上下皆平靜如水,要是魔族內有人造反篡位定不會如此風平浪靜,經妖、冥成親大典混亂後,六界皆出奇地平靜,讓人著實疑心。
旭娘匆忙入殿,著急道:“妖君,來消息了。”
若說長眉緊蹙,果真……要發生大事了。
旭娘隨若說進了殿室,一臉焦急,若是魔族發生什麽事,那妖界也無法幸免於難:“妖君,這可如何是好?”
若說從石門裏抽出一柄狀似赤羽的長劍,細指輕撫著鋒利刀刃:“消息雖是魔族放出的,可此舉實在過於奇怪,若是魔族真被人控製,那還能放出消息?不是魔族的人聰明過人,便是控製魔族的人蠢。”
可惜,都不是。
這是有人在撒網了,想將他們一眾引至魔族,趕盡殺絕。
“這柄長念肆是姑姑交給我的,說是我父君親手為我所鑄。”若說輕撫著長念肆,“我最不喜殺人,可最後不得不殺人。”
旭娘緊緊擰著眉,她其實還有一事未報,卻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說。
“尋著琉縕了嗎?”若說問。自成親大典後,琉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說抬眸便瞧見了旭娘不安的神色:“旭娘,怎麽了?”
“妖君,我……”
“你何時說話吞吞吐吐了?”
旭娘歎口氣:“你派人守在冥界出口護著魔族公主與冥界少主的安危,可……魔族公主一聽魔族出了事,便直接破了陣法離開了……”
若說大驚:“我不是說對冥界封鎖一切消息嗎?”
“是,下麵的人我都一一吩咐過了,派守的也都是妖界老人,最懂規矩……”
“罷了,”若說緊握住劍柄,心中忐忑不已,“傳令下去,我們立即趕往魔族。”
“那……冥王怎麽辦?”
“找最得力的人守著,若是有半點差池,他們便拿命來見!”
魔族地界竟無一人守著石門,大門全敞,似在迎人。
若說帶人一路直抵魔殿,方見魔族眾人圍成好幾圈,堵得水泄不通。
仔細聽,還有刻意壓抑的抽泣聲。
若說心中不祥之感越發強烈。
旭娘帶人撥開聚成一團的人,才發現被圍在中間的人竟是甜芃。
甜芃已是奄奄一息之狀,卻還死死以己之身護著一個人,她麵如死灰,臉上淚痕殘掛,她口中輕喃,卻聽不清她說什麽。
仔細看,被甜芃緊擁懷裏的人竟是魔君!魔君早已散去一身熱,七竅流血,魔殿圓磨溝壑裏血流淌盡,場麵令人膽戰心驚。
若說震顫,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
“你終於來了,我可是等你許久了。”
若說循聲而望,便瞧見顏暗塵寬袖一拂坐在魔君專屬之位上,睥睨著殿下眾人。
一身玄色袍服襯著他高綰的發冠,淩厲逼人,他臉上還殘留著絲絲鮮血。
若說不動聲色地擋在甜芃身前,迎上他的目光:“你到底在做什麽?”
顏暗塵笑:“這麽明顯,你還猜不出?”
他的目光一掃底下驚恐不已的眾人,再落在紋絲不動的若說身上,不由得笑出聲,當年的小丫頭如今是真的長本事了,不再會因害怕而嚷嚷了。
“我要殺盡六界舊主,一統六界,”顏暗塵瞧著若說微變的神情,笑得燦爛,“放心,你與他們不同,我不會也不舍先殺你。”
他用指腹拭去臉上的血跡,漫不經心道:“魔界之主已歿,玉帝也翻不起風浪了,凡間於我更是易如反掌,你告訴我,你將冥王藏在了哪裏?”
不待若說開口,他接著自問自答:“你一定將冥王好好地藏在了妖界的某一處對不對?究竟是哪裏,你告訴我,嗯?”
“你瘋了。”若說又怒又恨地望著他,恨不得將他咬碎!
如今形勢大變,聽他話語裏的意思,玉帝也被他掌控,不然六界混亂,身為天主的玉帝怎能不插手?
顏暗塵不怒反笑:“若你是我,你也隻能如此選擇。被人踩在腳下如螻蟻般苟活時,我便想,總有一日,我要出人頭地,讓那些輕視我的人得到應有報應。”
若說譏諷:“這不過是你為坐上至高之位找的借口罷了,一切都是你欲望熏心。”
話語剛落,一記掌風便飛竄而來,隨即若說耳畔的青絲隨風而落,離頸脖隻差分毫。
底下眾人皆震驚後退,麵麵相覷,顏暗塵不過是天界布星君,怎的內力如此深厚,哪怕根正仙骨想修煉此等內力少說也得上萬年。
而他不過一小小布星結界的仙人,何來天賦之說?
努力拚著一口氣站起來的甜芃,微微仰頭,眸中閃過狠意,將父君輕放於殿上,她緩緩起身,目光如豺般狠盯著顏暗塵。
若說瞧出不對勁,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隻見甜芃長鞭一揮,卻因急不可耐而失手未傷到顏暗塵要害,鞭長如刺狠狠刺穿顏暗塵肩胛骨。
鮮血瞬間溢出,染得玄色外衫泛著紅光,可顏暗塵未皺一絲眉頭。
他出手迅速利落,兩指夾住長鞭,硬生生將長鞭抽出來,對自己都心狠至此,讓在場的人後背不由得一涼。
甜芃咬牙趁勢出擊,可還未近他身,便已被他掌風劈得一退。
要不是若說出手相救,她怕是早殘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甜芃不顧身上的傷,掙紮著誓要與顏暗塵拚個魚死網破!
“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為讓甜芃冷靜下來,若說拉著她吼。
現下他功力高深,在場的人無一是他的對手。不顧後果地衝上去,隻有死路一條!
他竟一人直抵魔族內部,親手解決了魔君。魔君是何等人物,內力如此高深卻仍不是顏暗塵的對手。他既然這般招搖不懼六界,定是做了萬全籌劃。
瞧他這般勝券在握的樣子,隻怕是玉帝都已中了他的算計。
“他殺了我父君,我定要他償命!”甜芃克製不了心中噴薄而出的恨意,驀地掙開若說的鉗製,一番與顏暗塵拚命的架勢。
若說被甜芃推得身子一歪,她心中一急,她絕不能眼睜睜瞧著甜芃送死!
黑亮的瞳孔中是甜芃含恨衝來的身影,顏暗塵微彎起嘴角,不自量力!
他雙手微抬,決定給她一個痛快,也好了了她要陪她父君同行地獄的心願。
“你要送死,怨不得我!”
掌力高深,內力渾厚,無辜波及了在場的人,一束強烈的光芒直撲向甜芃,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霎時,甜芃被擁入一個懷抱,她隻覺這個擁抱很緊,將她勒得喘不過氣。
顏暗塵出手狠,力又下得重,哪怕受住了這擊,怕也是重傷。
二人雙雙倒地,甜芃被圈在懷裏,倒未受到傷害。
可是一抬眼,便瞧見萬羽清穹煞白的臉,她心如刀割眼淚決堤:“你怎麽這麽傻!”
萬羽清穹咬牙努力扯出一抹笑:“我沒事。”
顏暗塵冷笑:“那我便送你們一同上路!”
致命一擊襲來,若說以一己之身擋在他們麵前,艱難抵抗,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雖勤奮修煉功力倍增,也明顯不是顏暗塵的對手,他不知從哪兒覓來的法子,功力竟增進如此。
顏暗塵眼底染上血絲,她是真的要與他作對到底了!他怒極吼道:“若說!”
若說咬牙拚盡全身之力頑抗,旭娘見狀,雙掌覆在若說身上,將自身功力全部聚集渡到她身上,以助她一臂之力。
在場的人見狀全部自發地站到若說身後,獻出自己的氣力助若說與顏暗塵一較高低。
兩股力量攪成一團,誰也不相讓,氣團之大快要占滿整座魔殿。
甜芃擰眉艱難地扶起虛弱的萬羽清穹,哽咽著不斷重複:“你為什麽這麽傻?你為什麽這麽傻呀!”
她為父君報仇是她的責任,哪怕豁出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可她不要他死,他是冥界少主,冥叔伯膝下唯一子嗣,她斷不能讓他將大好前程葬送於此。
萬羽清穹身子虛弱,任由她吃力地扶著:“甜芃,你要幹什麽?”
“我不能讓你死在這兒。”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萬羽清穹在冥界靜養,雖說他人都瞞著他,可此事幹係重大,六界風聲走漏快。
他一聽說魔族發生如此大事,就已經不能置身事外,魔君對他如親兒子般,甜芃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絕不能讓甜芃獨自麵對這件事。
“不,這是我的事,是我魔族的事!”甜芃見他執意不走,急了,恨不能將他扛走,“萬羽清穹,你能不能聽我的?”
甜芃著急地望了一眼對陣的雙方,若說怕是也撐不了太久了。
顏暗塵想要趕盡殺絕,她便和他拚個你死我活!
萬羽清穹緊緊握住她的手:“甜芃,共生死、莫相忘。你忘了我們兒時所立下的誓言嗎?”
萬羽清穹抿緊唇:“我絕對不會拋下你獨自保命的。”
甜芃再也控製不住滿腔的悲憤和感動,淚水漣漣。他們之間的每一件事,她都不曾忘記,她隻是……隻是不想拖累他。
正當雙方膠著之時,魔殿上方忽有一道身影筆直而下,以身打亂成形陣法。
兩股對抗力量受到第三股力的掙破,陣法大敗,皆遭反噬。
執弩神君以自身之軀替顏暗塵受了這份反噬,顏暗塵才得以未受其害。
若說受不住強大衝擊,狠狠栽倒在地,猛咳出一口血,染紅衣衫。
瞧見若說受傷,萬羽清穹大駭:“阿鈺!”
顏暗塵瞧著萬羽清穹那著急的模樣,心中頓時不悅!
見顏暗塵將攻擊對象變成萬羽清穹,甜芃再也顧不得其他,飛身撲向他,替他受了這一重擊。
這一擊,幾乎震碎了她的五髒六腑,鮮血咳出一大攤,渾身難受得緊,恨不能求個痛快。
瞧著底下死的死傷的傷,顏暗塵覺得無比暢懷。
“若說,你瞧,逆我者都得死。”顏暗塵聚力將若說深藏的長念肆提起,嘖嘖,“這是柄好劍,可惜,殺不了我。”
“你一心求死,我自然要成全了你。”顏暗塵眸中閃過一絲不忍,可轉瞬便消失了,“可在你死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也讓你死得心安些。”
若說雙手撐地,艱難起身,恨恨地怒視他。
“你不用這麽瞧著我,”顏暗塵不由得笑出聲,“是你逼我,逼我殺了你。”
顏暗塵伸手,執弩神君便將一物遞到他手心裏。
妖的憶魂珠!若說一眼便瞧出,那是姑姑的憶魂珠。
她難以置信:“它怎會在你手裏?”
顏暗塵把玩著,故意挑起她的好奇:“你姑姑若知道她的好侄女每年不忘拜祭她,生生要將她咒死,該多心寒哪。”
“顏暗塵!”若說咬牙,眼底火光萬丈。
瞧著她幾近崩潰,顏暗塵嘴角彎出一抹殘忍的弧度:“你都這般咒她,我定要幫你一把。”
顏暗塵鬆手,憶魂珠騰空而升,泛著圈圈光暈,引人不由得去瞧。
若說腳尖點地飛身向上,欲奪回憶魂珠。
執弩神君一心想證明自己的忠心,在未得到顏暗塵暗許之下,出手給了分心的若說一擊。
方才陣法對戰,若說遭了反噬,反應與功力都消磨不少。
執弩神君暗自得意,他小小一仙竟能重傷妖界之主:“布星……”
君字還未說出來,執弩神君便被顏暗塵一掌打翻在地。
執弩神君倒在地上,嘴角沁出血絲,一臉茫然,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布星君啊。
顏暗塵未瞧執弩神君一眼,定定地看著伏地的若說,一字一頓:“除了我誰都不能傷她分毫,她要死也隻能死在我的手裏。”
見顏暗塵已對自己起了殺心,執弩神君連連求饒:“布星君,我對你忠心耿耿,饒命啊……”
話還未說完,執弩神君便被一股力扼住脖子,雙腳離地,拚命掙紮:“布……布星君,我為你背叛天界,害……玉帝,你不能這般……對我……”
顏暗塵危險地眯起眸子:“那你知道得太多了。”手上一用力,隻聽“哢嚓”一聲,執弩神君便斷了氣。
仙身一焚,火光一躥,連一縷屍骨都未留下。
顏暗塵晲著殿中眾人,人人垂頭龜縮,幾番下來竟再也無人敢跟他對視,心裏的爽快讓他不由得笑出聲來,原來,身居高位的感覺是這般暢快!
瞧著顏暗塵這般目中無人的架勢,甜芃再也壓不住怒意,既然正麵贏不了他,她便偷襲。
萬羽清穹強忍著渾身散架的巨疼,欲拉住她,可已來不及。
“甜芃!”
甜芃聚力拾起長鞭,咬牙飛身攻擊。哪怕以卵擊石,她也要為父君報仇!她是魔族公主,要她投降,絕不可能!
寧戰死不苟活!
可還未近顏暗塵的身,便被顏暗塵的散力擊得仰翻,顏暗塵眼底一紅,欲了結甜芃,卻再次被若說擋下。
幸而關鍵時刻,他收回了幾成功力,若是……怕此刻若說也已經煙消雲散了。
顏暗塵又氣又怒:“若說,你是要和我作對到底了?”
“我們從未站在同一戰線,”若說捂著胸口怒視著他,嘴角有鮮血慢慢浸出,手中緊攥著姑姑的憶魂珠,咬牙,“如今更是不共戴天。”
顏暗塵氣得眼眶通紅:“住口!”
“你不是護著他們嗎?”他陰鷙地掃過殘喘的萬羽清穹與甜芃,獰笑著,“那我便先殺了他們,再給你一個痛快!”
話落,抬手聚力至掌心……
那股強烈的氣團在萬羽清穹驚恐的瞳仁裏越來越大,他無力招架也躲無可躲,隻得咬牙閉上眼睛承受這致命一擊。可千鈞一發之際,有人飛撲在他身上,一聲痛苦的呻吟後,那人就癱軟在他的懷中……
是甜芃。
甜芃生生受下這一擊,幾乎散了她全身功力,斷了她半條命。
萬羽清穹雙眼驀地睜大,瞧著一臉血色淌盡的甜芃,嘶吼:“甜芃!”
甜芃溫柔地瞧著他,眸中泛出淚光:“你沒事就好。”
有鮮血絲絲縷縷從她努力微笑的嘴角漫出。
“甜芃,甜芃!”萬羽清穹抱著甜芃失聲痛哭,他從未這般痛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是累贅。
若說忽然仰天嘶吼,鸑鷟現形,騰飛火焰衝破魔族內庭上方。
焰雲繚繞,氣旋撲麵,若說凝力聚神,預備背水一戰。
顏暗塵瞧出若說抱著必死的決心要與他同歸於盡,心口如被數萬根針刺一般疼。
“若說。”顏暗塵啞著聲調。
如今,他已有玉帝的全部修為傍身與他人孤魂亡魄的汙濁之力,六界中找不出幾人能與他一較高下,卻偏偏無法得到這區區一個人的哪怕一絲絲情感。
既然愛不成,那就恨吧!
恨吧!總好過陌生人一般無動於衷。
04.
“若說!”
燃真身欲與顏暗塵同歸於盡的若說,被一道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驚醒,鸑鷟之形一散,火焰一褪,身子一陣疲軟跌倒在地。
她顧不上其他,視線直直往發聲處看去。
那熟悉的永遠離塵脫俗的高大身影,看得她眼眶一熱。
聞人長羽自魔族內庭上方極速落下,腳尖一點,揮袖便破了顏暗塵精心布下的陣法。
半晌,未有回應,他被無視了個徹底。
被拉著站起來的若說難以置信地盯著聞人長羽的臉,連眼睛都不敢眨,她怕淚珠落下他就消失不見。可是,聞人長羽……他真的活著!
“若說。”聞人長羽抬手輕拭去若說臉上的淚,語調溫柔得像一個沼澤,讓人越陷越深。
“真的是你嗎?”若說驀地抓住他的手,又哭又笑的樣子可憐兮兮。
他的手冰涼刺骨,可她卻舍不得鬆手。
“是我,我回來了。”
“好一個郎情妾意!”顏暗塵咬牙打斷他們,勉力咽下因聞人長羽的一記重擊而泛上的血腥味。
終於來了!顏暗塵瘋了般大笑,天地之大,唯有他這個師兄才能與他鬥上一鬥。
“如今,我有玉帝的全部修為,你我難分伯仲。”顏暗塵不願去瞧若說眸中欣喜的光芒,那光芒從來都不曾為他綻放分毫,這讓他更恨!
“那可未必。”有人接話。
是匆匆趕來的文昌帝君,手裏拿著一份天詔。
文昌帝君手忙腳亂地打開天詔,傳達玉帝的口諭——吾乃天界之主,本應為六界造福,卻因貪、嗔、怒而釀下惡果。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因果之輪,自身皆受,惡徒不懲,天地難容!
文昌帝君清清嗓子,衝顏暗塵道:“布星君,我勸你還是投降吧,天兵天將已將魔族圍了個水泄不通,興許你還能留得一命……”
文昌帝君話語還未說完,忽覺手中滾燙,定睛一瞧,才發現天詔不知何時倏地自燃,嚇得他手利落一鬆。
顏暗塵瘋魔了一般,睨著燃燒的天詔不屑一顧:“而今天界不過是個空殼,玉帝也隻不過是個擺設。”
他眼裏布滿血絲,他費心謀劃了這麽久,絕不能落敗而歸!
“顏暗塵,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文昌帝君仗著聞人長羽在場有人撐腰,音調不由得拔高。
這小小布星君竟做出違背六界倫理的事,欲推翻舊主自立,忘恩負義地將玉帝軟禁在天宮內,假傳天令讓天界眾仙蒙在鼓裏,真是罪無可恕!
“收手吧。”聞人長羽輕聲道,不讓人瞧見他微蹙眉忍痛的模樣。
“收手?我走到如今這一步,回不了頭了。”顏暗塵冷冷地瞧著聞人長羽以身護著若說,若說依賴聞人長羽那溫柔的模樣,心如刀絞。
“你是開天辟地的戰神,玉帝的拜把兄弟,師父的得意弟子,同門師兄妹的表率,你自然不懂我的痛。”顏暗塵緩緩走近,垂手攥著若說的長念肆,刀尖劃著地,聲音刺耳,“我也不屑別人懂,我隻要你們陪葬!”
聞人長羽一眼便瞧穿了顏暗塵想聲東擊西,明著是要殺若說,實則是要偷襲萬羽清穹與甜芃。
顏暗塵被他用念力抵住喉嚨,臉和脖頸憋得通紅。
他不甘心!以他如今的功力修為怎仍不如聞人長羽?為何聞人長羽跳下天界仙台仙魂受損,功力仍壓他一頭?
“聞人長羽,你不要再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模樣。”顏暗塵咬牙,欲找空隙還擊,可全身被聞人長羽壓製太死。
“你做出傷天害理的事,竟全無一絲悔意?”聞人長羽斂眉。
本是同門師兄弟,若顏暗塵願改過自新,他自當盡全力保顏暗塵一命。
“我……無悔!”
甜芃強撐著衝上來欲向顏暗塵討個公道,魔族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一己私欲害死她父君,還想滅她全族!
若說拚命將甜芃拽回來:“甜芃,你冷靜!”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甜芃一聲嘶吼,猛地咳出一攤烏血,驚得萬羽清穹心猛然一揪。
“甜芃!”萬羽清穹從背後抱住甜芃,不顧甜芃如何費力掙紮,他都不鬆手。
心死身亡方重生已耗得他身子疲軟,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甜芃去死!
冥界如今儼然自身難保,失了統領的陣營如一盤散沙,而能樹立冥界信心的冥界下一任君主卻隻剩一副羸弱之軀,如此還拿什麽與敵人鬥?
“你放開我,萬羽清穹。”甜芃臉色煞白,眼瞼下方烏青,眸裏布滿血絲,瞧著猙獰至極。
見她這般失控,萬羽清穹隻得一掌劈暈了她,將暈倒的甜芃攬入懷中。
“我不能瞧著你一心為報仇,送了自己的命……”
見狀,若說派人將甜芃與萬羽清穹送走,囑托文昌帝君護他們周全。
先前還人滿為患的魔殿內庭,瞬間便空得連一聲輕歎都有了回音。
“不是想殺我嗎?怎麽還不動手?”顏暗塵冷笑一聲,全身都被聞人長羽束縛,不能動彈分毫。
聞人長羽居高臨下地瞧著跪在地上的顏暗塵,不理他的激將法。
若說緩緩走近,掃了狼狽的顏暗塵一眼,目光轉而落到聞人長羽身上:“聞人長羽。”
她已經不想再喚他觀仙了,情根再生,她懂得了情愛。
殊不知,她這一聲猶如點燃了顏暗塵最後的自控,他神色突然變得凶狠陰鷙,逆奇穴、扭經脈、斷身骨、通泣血,哪怕毀了命骨也在所不惜,他要他們陪葬!
黑霧纏身,繚繞滿殿,顏暗塵似發了狂的猛獸,一記嘶吼震得魔殿一動。
聞人長羽以若說為重,將若說緊護在懷裏,未讓她受一絲傷害。
顏暗塵帶著一身的黑氣,齜牙發狠地盯著他們,恨不得將他們撕得粉碎。
“若說,你找不到你爹娘的屍骨,我要讓你連你姑姑的屍身也見不到!哈哈哈……”
一聽到姑姑,若說立刻紅了眼:“顏暗塵,你說什麽?”
“怎麽,你不該開心嗎?你姑姑不是聞人長羽殺死的,”顏暗塵步子虛浮,一字一句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在乎你愛你的,全栽在了我的手上。”
顏暗塵舉起雙手,表情瘋狂:“若說,你好好瞧一瞧,我手上沾滿鮮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難道有錯嗎?
“你爹娘糊塗,為了一句山盟海誓就豁出了命;你姑姑更可恨,為了替你爹報仇,她可是親手將你推出去,”顏暗塵大笑,“我是幫你啊。她為了妖界、為了你爹、為了她自己,假死就為了讓你與聞人長羽一刀兩斷!逼你接管妖界,就為了讓你與天界開戰,手刃玉帝為她的好弟弟報仇。”
“住口!”若說怒吼,眉心一蹙,凝力奪回長念肆,鸑鷟之形一現,火焰騰升。長念肆刀柄紅光一亮,驀地從刀柄直抵刀尖,火紅如血般蔓至長念肆中。
若說高舉長念肆,奮力朝顏暗塵揮去,火紅之光如一道鋒利刀刃劈向顏暗塵。
顏暗塵結結實實挨下這一刀,身受重創,仙身道骨被劈散,心中怨憤被劈得如黑煙如數鑽出,彌漫了整座魔殿。
“啊——”顏暗塵撐不住如此耗神之力,痛苦嘶號,一瞬便癱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一下下抽搐,隻感覺身體一寸寸失去溫度。他望著魔殿被毀壞的內庭上空,白雲像極了雪山林終年不化的積雪,不由得想起了那座毫不起眼的狸林山。
眼眸裏閃過千萬種情愫,深情、不甘、失望……
他終其一生想要的權力最終落得一場空,他好不容易懂得愛一個人的滋味,卻終究要嚐得不到的苦澀。
他好像終於有點明白琉縕對他的那種感情了,明明愛而不得,卻仍飛蛾撲火……可惜,他們都錯了,一廂情願隻能自掘墳墓……
若說手握著長念肆,眸中閃著噬人的紅光,鸑鷟現身雖威力無窮,卻能活生生地拖垮依附之身。
顏暗塵努力將頭轉向走火入魔的若說,心中不知是痛快還是苦澀:“殺了我吧,死在你手裏,我甘願。”
而此刻的若說早已失了心智,根本不予理會顏暗塵的深情,麵無表情地高舉長念肆,刀尖狠狠刺入顏暗塵的心髒,溢出的心尖血沿著長念肆的紅光血線遊走。
彌留之際,顏暗塵喃喃:“我是沒那個命等著瞧……聞人長羽自身難保,還怎麽護你餘生……”
長念肆一刺,仙力俱散,骨血一失,魂飛魄散。
仙盞一墜,便入往生……
鸑鷟之形隱去,長念肆從手中墜落,若說這才回了些神,身子虛浮,迷茫地瞧著早已元神盡散的顏暗塵,她像從一場很長的夢裏才醒。
顏暗塵雖是他的師弟,可顏暗塵的所作所為著實死有餘辜。
聞人長羽麵無血色,瞧著一臉迷茫的若說,他並不想多言。雖說怒氣攻心,引得她體內的鸑鷟會錯了意,惹得她走火入魔,可她隻是做了她該做的事。
顏暗塵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前塵往事,終於有了個了斷。
若說遠遠地瞧著聞人長羽,嘴角微扯起一抹弧度:“聞人長羽。”
可為什麽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能清晰地聽見她的心跳聲與呼吸聲,卻聽不清她心心念念的聞人長羽的呼喚。
“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