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唯願一生一世不離散。

01.

禮花齊綻,銅鼓喧天,賓客滿堂,好不熱鬧。

紅綢從門界一路鋪至喜殿內室,沿路的螢燈搖曳,喜鞭三揮,禮成!

紅火內殿,一雙紅燭輕燃,女侍小心翼翼地奉上合巹酒,說了句祝詞便識趣退了下去。

偌大屋子,唯剩了萬羽清穹與甜芃。

萬羽清穹手執兩杯酒,輕輕坐到床沿邊上,昏黃燭火映得甜芃瞳孔亮晶晶的,似是染上了珠光粉。

甜芃欲端酒而飲,卻被萬羽清穹抽走:“你不宜飲酒,”他手指蜷曲,“這酒……我替你喝了。”

望著他一飲而盡的模樣,她心中一時不知是何滋味:“萬羽清穹。”

這場成親,好像一開始便錯了,她不該因自己的私心而答應這門荒唐的親事。

如今六界皆知,冥界新上任的君王不僅娶了一個命不久矣的魔族公主,還甘願入贅魔族。

甜芃努力斂了淚,奪了萬羽清穹手中另一杯酒,仰頭下肚。

“甜芃!”萬羽清穹焦急,她現在身子虛弱,今日大婚已免了許多繁文縟節,為的就是讓她不過度勞累。

“剛成婚,你便這麽管束著我了?”甜芃半開玩笑,將酒杯遞給萬羽清穹,“今日你就縱著我這一回吧。”

萬羽清穹將眼底的憐惜、痛苦紛紛壓下,轉身走到萬年七角桌前,酒杯底輕叩著桌麵,發出清脆一聲。

“萬羽清穹,為了遂我這心願,你此後便要擔上鰥夫的名了。”甜芃定定地瞧著萬羽清穹的背影,緩緩起身,走到他身後,雙手輕環著他的腰,臉輕輕貼著他的喜紅外衫。

“這場成婚,是最讓我歡喜的離別禮物。”甜芃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流到嘴裏全是苦澀。

她是一個將死之人,明知他是可憐她才願意與她成親,可她還是答應了。她從小就一直想著,長大後要做他的妻,如今,也可算是實現了。

萬羽清穹垂眸,盯著緊緊攬在自己胸前的芊芊玉手,溫柔地抬手輕覆上去:“甜芃,我想讓你知道,我娶你,不是可憐你。”

“今日大喜,我倆就別說那些令人不悅的話了。”甜芃話鋒一轉,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不想聽見實話,也不想聽他為哄她開心而編的謊話。

笑容還未來得及綻放,甜芃忽感身子一沉,萬羽清穹眼疾手快地單手扶住搖搖欲墜的甜芃,疾呼:“甜芃!”

他將甜芃攔腰抱起,小心翼翼地送至喜**:“我去給你拿藥。”

“別走,”甜芃努力抓住萬羽清穹的一片衣角,氣息漸弱,“別丟下我。”

“我去給你拿藥。”萬羽清穹安慰。

自她被顏暗塵打傷性命垂危,若不是用聞人長羽拿的仙藥每日養著,她怕是早就……

“不用了。”她自個兒的身骨她知道,她怕是挨不過今日新婚之夜了,仙藥雖有用,可也隻是吊著她這口氣罷了。

“我隻想你陪著我。”

萬羽清穹一腔悲戚湧上來,他努力抿唇克製,顫抖著回應:“好。”

甜芃臉上的胭脂也遮不住煞白的臉色,瞧著萬羽清穹緊擰的眉頭,她扯出一抹笑:“與你成婚,果真是名副其實的冥婚了,也隻有我才這般不忌諱。”

萬羽清穹好不容易才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甜芃,有話我們明天說。”

“不,我怕等不到了。”甜芃順勢靠在萬羽清穹肩上,“本想守你直至生死而枯,哪知天妒紅顏。”

“下一世,我不要再跟在你身後看著你的背影了,”眼淚順著臉頰淌下,甜芃抿著唇,“下一世,換你對我死纏爛打,讓你也嚐嚐這苦滋味。”

萬羽清穹紅了眼眶:“我答應你。”

聽見萬羽清穹的承諾,甜芃眉眼裏都藏著笑:“那我們約好了……下一世再相逢……”

“好。”萬羽清穹話音剛落,甜芃身子一歪,直直地躺入了他的懷裏。

萬羽清穹再也克製不住,任眼淚肆流:“下一世,我定讓你如願……”

02.

天下太平,六界祥和。

萬羽清穹既為冥界君主,自當清理門戶以正冥界之名。

冥界開道官鬱森不擔重任置身事外,實屬毒瘤,萬羽清穹鞭去其一身冥骨,逐出冥界,任其生死。

萬羽清穹入贅魔族,自當壯大魔族,令藏心思來犯之人節節敗退。

老冥王自是知曉萬羽清穹的性子,他要是認準一事,必定是鐵了心千軍萬馬都拉不回來。

他膝下唯有這一個兒子,卻誓要入贅魔族,他能怎麽辦?經過這樁樁件件的事兒,他便也隨兒子去了。

甜芃這孩子自小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如今卻落得這麽個結局,他著實也心痛!

要是他這兒子下定了決心,他也是支持兒子的決定,冥界永遠是魔族堅強的後盾!

而妖界上下團結一心,哪怕沒有妖君的統領,仍是井然有序。

若說將妖界這擔子一撂,可苦了看家護院的旭娘,聽著旭娘老前輩叫苦不迭,眾妖暗地裏笑開了花。

妖界誰人不知,妖界主子濃情蜜意去了。

偌大宮觀,梨花瓣落,好似回到了從前。

聞人長羽端坐於青竹四方椅上,側耳聽見了不同尋常的風聲,嘴角微勾,靜等著人兒上鉤。

一雙手輕輕覆上聞人長羽的眼,也沒想著隱藏,她就是想聽他喚她若說,直截了當地問:“我是誰?”

偏偏聞人長羽不遂她意:“法術傍身,果真與從前不同了。”

“那是自然,如今我也是有一官半職在身,與你相配得很呢。”

聞人長羽淺笑著拉下若說的手:“若說。”

不管他人心中如何想,他心中隻認定她一人。

“你手怎麽還是這般涼?”

若說眉頭一蹙,反握住聞人長羽的手,瞧著他依舊著一襲單薄墨青衫,心中便一緊,認真訓斥起來:“你瞧瞧你,如今身子骨不比從前,不耐寒也不知保暖些。”

若說似凡間老媽子般走至屏風後取來一件白色大氅,體貼地替他披上:“下次我再瞧見你折騰自己的身骨,我……定不饒你。”

聞人長羽眸中飽含深情,一句辯駁也沒有,隻顧緊緊盯著若說瞧,好似要將那丟失的兩百多年都補回來。

若說被他瞧得臉蛋燒紅:“我去生火。”遂找了個借口便溜了。

一出門便與文昌帝君撞了個滿懷,瞧著文昌帝君那不懷好意的笑容,若說心中一緊,也不知他在這兒瞧了多久的好戲,狠狠剜了文昌帝君一眼便逃了。

哪知文昌帝君看熱鬧不嫌事大,嚷嚷著:“喲喲喲……”

若說心中真有一股衝動,欲將文昌帝君的嘴縫起來,看他還能如何說戲。

文昌帝君瞧夠了好戲,拎著兩壇子美酒入內觀:“你與若說那丫頭真是情意濃濃啊。”

瞥了一眼聞人長羽身上的大氅,文昌帝君垂眸未說出那句不合時宜的話。

如今正是享受當下的好日子呢,晦氣的話不必說。

“這酒是我特意給若說的謝禮,”文昌帝君手搭在酒壇子上,“要不是六界尊主大會上若說替我說話,你怕是如今都見不到我了,那姽猷之地是仙人待的地方嗎?風吹日曬的,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我的仙閣。”

文昌帝君憋了半晌,還是憋不住了:“聞人長羽,你……”他小心翼翼回過身瞧了瞧觀外,生怕被若說聽見,“太上老君的仙丹無用嗎?”

自聞人長羽為救若說而舍自己的命起,他的仙盞便瀕臨墜毀之險,雖說撿回了一條命,可身子大不如前,怕冷得厲害。

本有仙骨,身子恢複如常隻是時間問題,可如今仙骨已被狡猾的顏暗塵做了手腳,隻能棄之不用。

為瞞若說那丫頭啊,聞人長羽強撐著身子,隻得以太上老君的仙丹續命。

續命不是長久之計,就怕到那時,吃仙丹也是回天乏術……

觀外,貼在牆角的若說將文昌帝君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眼眶裏有淚水瘋狂湧出,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原來,他一直在騙她。

他身子不耐嚴寒是因為救她,靠仙丹續命也是因為救她。

他不說,她便不拆穿他。

她隻想與他過平凡的日子,哪怕一天也成。

03.

觀內熱得出奇,逼得文昌帝君耐不住隻得離開。

若說手拿一把蒲扇,邊扇著風,邊跑回觀內:“聞人長羽,文昌帝君這就走了?”

聞人長羽將筆擱下:“越發沒規矩了。”

自六界太平後,她荒廢了妖界事務,整日往宮觀跑,著實讓人瞧了笑話。

到如今她竟目無尊長直呼他名諱,是他太縱容她了。

“你近段時日未曾喚過我觀仙了。”

若說輕搖著蒲扇裝傻:“是嗎?”

若說偷瞧著他,他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與他已表明了心意,要是她再喚他觀仙,她心裏可不樂意。

“我覺得直呼名諱挺好的,你不也喚我若說嗎?”若說強詞奪理,轉了轉眼珠子,“還是我依據你的年紀,喚你一聲‘老萬歲’?”

聞人長羽臉色忽地鐵青,他早該知道的,論歪理,他比不過她。

她便是算準了他會繳械投降,罷了罷了,他就想縱著她,隨她如何喚,隻要她開心便好。

聞人長羽瞧著若說,眸裏帶著笑意:“過來。”

若說防備上前,緊攥著蒲扇:“怎麽?”

聞人長羽抬手,輕抹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不熱嗎?”

她如此煞費苦心,燒熱整座宮觀,她的心思他都明白。

“傻丫頭,不過是身子不比從前耐寒了,”瞧著她的臉,聞人長羽抬手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打趣道,“興許是我真的老了。”

若說眼眶泛紅,他們都是傻子。

她猛地抱住聞人長羽,不讓他瞧見她眸中氤氳:“那我日後便做你的披衣、你的火爐。”

聞人長羽像撫著珍寶似的輕擁住若說,他從未怕失去什麽,如今,他隻怕失去她。

若說埋了好幾壇她親手釀的梨花釀在梨樹底下,聽見聞人長羽踏雪而來的腳步聲,她悠悠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我親手釀的梨花釀定比文昌帝君捎來的美酒更有滋味兒。”

瞧著她一臉自信的模樣,聞人長羽寵溺一笑,抬手衝她招了招。若說立刻起身來到聞人長羽麵前,全然沒有一派妖界之主的霸氣。

“怎麽了?”若說緊張兮兮地伸手輕覆住他的臉,“很冷嗎?”

聞人長羽唇畔微彎,將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伸出來,瞧著若說兩眼放光,他眉眼裏藏不住的笑意。

“蟠桃!”

若說毫不猶豫地拿過咬一口:“真甜。”

“我特意給你挑的,又大又甜,”聞人長羽唇瓣輕啟,“給你的生辰之禮。”

“生辰?”

“今日是你的生辰。”

他一直記得她真正的生辰,她出生之時,正是凡間百花齊放的大喜日。

她沒想到,他還記著她真正的生辰。

若說強忍住淚,將蟠桃遞到他麵前:“那你可得沾沾過生辰之人的福氣,寒氣盡散,身骨盡好。”

瞧著她知曉一切卻什麽都藏在心裏,他心疼。

聞人長羽輕握住她的手,將其輕輕移開,身子前傾,身影壓了下來。

若說全身僵直,她感覺到他的頭湊了過來,柔軟的唇瓣輕落在她的嘴角。

蟠桃從手中滾落至雪地裏,肆意飄揚的雪花驟停半空,鼻間是濃鬱的梨花香與他身上的清冽竹香。

須臾,他才停了這一帶著疼惜的淺吻。

若說回不過神,瞧著他的眼神都直了:“聞人長羽。”

“若說,我想娶你為妻,”聞人長羽緊攥著她的手,“你能接受我的餘生嗎?”

若說紅了眼眶,餘生不在長,她隻求自己能陪著他的餘生。

“不論餘生長短,若說都願意……”

04.

迎薄雪,著紅裝。

若說一頭青絲輕綰,定定地瞧著梨花樹下的聞人長羽,她從未瞧過他著紅袍的模樣,竟俊俏如斯。

聞人長羽轉身,瞧見若說一身紅衫,眉心點著梨花模樣的花鈿,他欣喜又滿足地喚她:“若說。”

今日,是她成親大喜之日。

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銅鼓喧天,沒有賓客賀喜,唯有他們二人。

她心中卻歡喜得緊。

真情相待亦未晚,唯願一生一世不離散。

聞人長羽執過若說的手,眸裏掩不住的深情:“若說,娶你為妻是我三生有幸。”

“嫁你為妻乃是我三世之福。”

她,若說,今生來世,都為聞人長羽之妻,誰也拆不散這樁姻緣,誰若從中作梗,她定不饒那人。

成親後,若說更無心處理妖界事務,將妖界全權交與旭娘打理。

聞人長羽怕她失了妖界威嚴,欲打發若說回妖界,還願與若說一同回妖界。

卻被一口回絕,妖界與天界雖說達成共識、互不侵犯,可天界給妖界帶來的傷害千百年都難保友好往來。

聞人長羽若是去了,便是羊丟入了狼窩裏,那還了得?

聞人長羽拗不過若說,隻得作罷。

雪山林潛行修煉的小妖整日都能瞧見一襲紅裝的若說招搖過市,好似日日是大喜之日。

世上無不透風的牆,聞人長羽雖整日待於觀內,可消息也是靈通。

“若說,你怎日日著紅衫?”聞人長羽又怎麽不知她的小心思。

若說雙手叉著腰,學著凡間悍婦的做派:“我這是要讓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省得有人動了什麽歪心思。”

瞧著若說學得有模有樣,聞人長羽笑得很是開心,卻忽地一咳,嚇得若說驀地變了臉色:“沒事吧?”

聞人長羽努力止著咳,不想讓若說擔心,他的身骨一日不如一日,近日,連太上老君的仙丹都不管用了。

他雖什麽都不說,藏在心裏,可她明白得緊。

聞人長羽握住若說的手,嘴上說著無事,可麵色騙不了人。

梨花開了一輪又一輪,卻一輪開得不複一輪繁盛。

仙盞搖搖欲墜,雪山林的雪似在慢慢融化。

若說手攥著一件大氅,瞧著半倚在梨花樹下的身影,如鯁在喉般難受。

大氅一披,聞人長羽便醒了過來,這段時間,他昏睡間隔越來越短,昏睡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命數似乎要到了。

“若說。”

若說將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靠著聞人長羽而坐:“我的肩給你靠。”

“連梨樹的醋也吃?”聞人長羽氣息很弱,仍努力地打趣她。

“你不許?”

聞人長羽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疲軟地靠著若說:“你怎樣,我都許。”

梨花瓣緩緩而落,似將記憶都吹拂而來。

“還記得你當初隻身一人闖到宮觀,要拜我為師,那時的你身子單薄,弱不禁風,”聞人長羽輕握住若說的手,“哪承想,如今我要倚著你了。”

“你倚著我、賴著我,我求之不得,”若說任由淚水滑過臉頰,“你知道嗎?初次見你,我便對你一見傾心,可那時的我還不懂何為情愛,隻知纏著你陪著你……”

聞人長羽強撐著身子,可眼皮越來越重。

隻羨鴛鴦不羨仙,他終於明白了。

待輪回,他隻想與她做一對凡間的平凡夫妻,開一間藥鋪,生兒育女……

待握著的手力度一鬆,若說便再也克製不住,低低啜泣繼而嘶聲號啕。

“聞人長羽……”

雪山林的雪一瞬化無,梨花一瞬凋零在地,天空遙端傳來朱雀一記撕心裂肺的低鳴,仙盞墜落,摔得支離破碎,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人長羽!”

仙盞一墜,仙骨已毀,天界再無聞人長羽,六界再無開天辟地戰神,再無守著四方雪山林地界之人。

05.

“……商賈世家繆家嫡子相貌端正、品行有禮,與公主乃是天賜良配……話說繆家嫡子繆岑元神通廣大,往宮內一立,便驅散了公主一出生所帶來的纏身厄運哪……”

說書老兒說得**澎湃,眾人聽得更是津津有味。

重重人群密不透風,任誰都擠不進去。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說得好”,引得聽客循聲而望。

見狀,一抹小身影正欲擠進去好好瞧一番,後衣領便被揪住,惹得她差點摔個跟頭。

那人二話不說抱起她就跑,她怕急了,忙掙紮大哭大喊,惹得街上眾人好奇。

哪知那人做作地撫著她的小腦袋,朝眾人不自然地說道:“我丫頭,平時就吵得厲害。”

眾人將信將疑,可誰也不想多管閑事,瞧了幾眼便各自幹活兒了。

“你說謊!你才不是我爹爹!”

見這小丫頭大嗓門,他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省得她惹來麻煩。他尚未娶妻,自然不是他的爹爹,他不過是一人牙子,靠買賣人過活。

哪知小丫頭也不是個好惹的小主,伸手便要摳他的眼珠子,他不禁嚇,驀地一失神,便被小丫頭猛地咬了一口,疼得他立刻鬆手。

小丫頭一摔下來,毫發無傷,拔腿就跑。

人牙子受了這小丫頭這等罪,非要將她捉住賣個好價錢不可!

小丫頭一路狂奔,邊跑邊喊:“救命啊,有人拐賣小孩啦!”

“娘親!娘親!”小丫頭跑得急,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一人。

小丫頭一抬頭,便瞧見一長得好生俊俏的男子,雙眸炯炯,她瞧著很是熟悉。

人牙子一見苗頭不對,拔腿就溜。

男子緩緩蹲下身,身上的藥材味道惹得小丫頭不由得多嗅了嗅:“野三七。”

男子微揚唇瓣:“你識得這藥材?”

“那是自然。野三七,緩風濕、散瘀止血……我從小跟著娘親耳濡目染……”

男子輕撫了撫她腦袋上的發髻:“你叫什麽名字?”

她遲疑了幾秒,瞧著這男子不似壞人,他還無意幫她嚇跑了人牙子,她糯糯地開口:“我叫歸來。”

“歸來?”男子輕喃著,忽地發現她脖子上戴著一塊似眼珠子的美玉……

“娘親!”歸來眼尖,一眼就瞧見了擁擠人流中那抹超群身姿。

……

若說眼睛直勾勾地瞧著他們,燈影戲的人物剪影被她緊捏著,她曾在心中想過重逢的千百種場景,可未曾想過是今日這般匆匆而逢。

他因緣輪果,今世投生為一介凡人,忘了前塵往事。

她萬般忍耐,才未去打擾他平靜的凡間生活……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在凡間空等,守著一間藥鋪,冥冥中等著一個人……

那一個人曾許他,生生世世,著一襲紅裝等他回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