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認識你,在你不知道我的時候
01
季蘇白這個人,雖然不靠譜了點,但不得不說,看女孩子的眼光還不錯。
薑梨一直以為林初夏應該就是大眾眼中那種大家閨秀,誰知她一點都不“常規”。
好颯!薑梨忍不住感慨。
“我先走了。”林初夏看了眼薑梨,“哦,對了,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可以找我。我會比顧予川更快更有效。”
顧予川撇嘴,沒說話。
朱南在車裏等,和林初夏道別之後,薑梨和顧予川上了車。
“先送她吧。”顧予川揉了揉太陽穴。
他好像很疲憊的樣子,見狀,薑梨道:“朱南,先送他,我還挺精神的。”
顧予川閉上眼,聽見她問:“你真的打算起訴何夢夢嗎?”
“你不想嗎?”
“想。”薑梨點點頭,“但說真的,我又覺得沒什麽必要。”
“為什麽沒必要?”
“雖然挺不高興,但我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失。如果你把她告了,她這一輩子就算完了。”
顧予川說:“你這是在替她想?”
“也不全是。我沒那麽慈悲,就是覺得她也挺可憐的,大概是喜歡你用錯了方式吧。”
“我不太喜歡你深明大義的樣子。”顧予川說。
薑梨搖頭:“你錯了,我哪有什麽深明大義的胸襟。你想,今天來這的都是生意場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在這麽多人麵前出醜,圈子裏肯定會傳開的,這對她來說就已經很難熬了。再說了,打官司耗時耗力耗錢,不如讓她在等待中想你什麽時候會拿著證據去起訴她,讓她惴惴不安,讓她煎熬,然後等她發現你沒告她,又驚訝又愧疚。”她的眼裏劃過一絲狡黠,“這不就是你說的,殺人,誅心。”
顧予川睜開眼,略帶玩味地看著薑梨:“你學壞了。”
薑梨微微一笑:“你言傳身教,我學得快。”
一路上,朱南如坐針氈。如果他有罪,請讓法律製裁他,而不是讓他成為碩大閃亮的電燈泡,看別人搞曖昧!
於是一到顧予川家樓下,朱南就趕忙拉開車門恭送他。
顧予川抬腳走出車子,突然想起什麽,折返過來敲了敲車窗。
薑梨搖下車窗。
他說:“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很忙,但你可以來找我。”
她抬起頭,問:“什麽時候?”
“隨時。”
薑梨想了想,打開車門,問:“現在呢?”
顧予川愣了一下:“可以。”
朱南出聲:“那我……”
顧予川給了他一個自己領悟的表情。
明白了,他這就滾。
昏黃的路燈下,兩個人的身影被拉得狹長。
顧予川說:“我很困,如果你是要道謝的話就算了。”
“你能不能不把天給聊死?”薑梨有些氣。
他道:“我真的困了,而且我有點發燒。”
“發燒?”她驚訝地望著他,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有些燙,“我送你上去吧,你早點休息。”
“好。”
電梯停在十二樓,顧予川走得有點晃,身子一斜,後背靠了過來,薑梨下意識地用手扶住他。
“家裏有退燒藥嗎?”
“有。在床頭櫃的第三個抽屜。”顧予川開了門,回到臥室躺下。
薑梨彎腰去找。
“有水嗎?”
“冰箱裏有礦泉水。”
薑梨問:“熱水呢?”
“我不喝熱水。”
她有些驚訝,也有些惱地望著他:“一年四季都不喝熱水?”
“嗯。”
她清秀的眉頭皺了起來:“生病也不喝熱水?”
“有人照顧的話,會喝。”
薑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一個人住,誰照顧你?”
“所以,生病也不喝熱水。”
她簡直氣得要奓毛。
然後,顧予川張開嘴,聲音有些虛弱:“給我燒點熱水吧。熱水壺在廚房上麵的櫃子裏。”
“真是拿你沒辦法。”
他的房子看上去很冷清,東西也很新,整個家裏沒什麽煙火氣。水壺是新的,她拿出來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長時間不用會有什麽有害物質,恨不得把水壺磨得拋光。一年四季都不喝熱水,真是又怪又任性。
顧予川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聲音略啞道:“我等你好久。”
薑梨正悶悶不樂,聞聲扭頭憤憤不平地說:“你以前生病怎麽不想著燒熱水,還怪我動作慢。”
顧予川靠在門框上:“我幾乎不生病。”
“那你現在呢?”她恨恨道。
顧予川的目光裏突然帶了幾分戲謔。
“我裝的。”他說。
薑梨睜大眼睛:“你說什麽?”
“我裝的。”他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熱水袋,在她麵前晃了晃,“是我騙你上來的。”
騙人的?薑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丟下熱水壺,走到顧予川麵前,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腦袋。
居然真的不燙了!
果然是隻狡詐的狐狸,薑梨直想罵人:“你哪兒來的熱水袋?”
“我讓朱南帶的。”顧予川解釋,“天冷,你的禮服很薄。”
她嗬嗬冷笑兩聲:“那我還得謝謝你了!”
“倒也不用客氣。”
“顧予川,裝病好玩嗎?騙我有啥意思?”她氣得頭發絲都分叉,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是不是騙人上當、讓別人擔心,你很有成就感?”
她氣得不行,頭也不回地走到公寓門口。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在擔心我嗎?”顧予川的聲音輕抖。
她怔住。
顧予川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擔心我?”
“我不擔心。”薑梨背過身,矢口否認。
“不擔心,為什麽不敢看我?”
她又是一愣。
從進門開始,她一直都沒敢回應他的視線,在他溫柔的目光下,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躲。
良久,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道:“我想知道原因。”
“什麽原因?”
“三番五次幫我的原因。”她道,“顧予川,你不能總做一些讓別人摸不清楚緣由的事,讓人誤會,讓人……”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讓人什麽?”
讓人動心……這四個字薑梨沒敢說。
良久,顧予川鬆開手,說:“薑梨,你是不是太遲鈍了點?”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擊中了,所有的揣測和疑問的答案在一瞬間抽絲剝繭愈漸清晰。最後,她垂下眼眸,道:“顧予川,你別撩我了。”
聲音很小,尾音都快聽不見了。
“什麽?”他不明所以。
“你明知道自己是個芳心縱火犯。”
顧予川:“……”
“別的男人可能需要花十分力氣才能讓心儀的女孩子看他一眼,可你隻要鉤鉤小拇指,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心甘情願等你了。”
顧予川順著她的說法追問:“你呢?”
“我?”
“你的話,不用等,有VIP通道。”
他伸出手壓在門上,薑梨被他禁錮在狹小的空間裏,她下意識地往後退,後背抵在門上,退無可退。
慌亂中,她的手碰到了門把手,門霍地打開,她整個身子都朝外仰倒,有人在門外用手臂支撐著她。
紳士手,紳士手!朱南一直提醒自己。
看見朱南,顧予川整張臉都黑了。
完蛋。看總監這個表情,朱南覺得自己涼了。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剛被保安大叔給罵了……你家樓下不讓停車……”
“不讓停車你是第一次知道嗎?”顧予川冷聲道。
“可是沒有車位啊……”
“你不是自己走了嗎?”
“可是剛才初夏姐讓我務必安全地把梨妹子送回家……”
朱南覺得如果眼神能殺人,他早就已經被總監千刀萬剮了。
“可以啊,朱南。”顧予川冷笑一聲,“現在林初夏的話比我管用了。”
能不管用嗎?他喜歡的妹子是林初夏的高中同學,兩人關係好得不得了,這簡直就是林初夏拿來差遣他的法寶。給顧予川當助理,還要聽林初夏的差遣,兩邊當差就算了,還弄得裏外不是人。他太難了。
朱南欲哭無淚。
“那我就先回去了……”薑梨跑得比兔子還快。
再待下去,她會窒息而死,沒有人能在顧予川的注視下活過十秒,她大概也沒法成為例外。
朱南笑得比哭還難看:“那我也先走了!”
顧予川輕輕啟唇,吐出一個優美的中文字:“滾。”
“總監……我明天就來找您跪榴梿!”
“滾吧。”顧予川剛一關上門,就收到了林初夏發來的微信。
【初夏】:我掐指一算,某人今晚大概得失手。
【G.】:說吧,你又要搞什麽?
【初夏】:顧予川,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G.】:?
【初夏】:哈哈,等了二十多年終於等到今天了。
【G.】:幼稚。
顧予川鎖屏,坐在沙發上,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完整清晰的畫麵。
莊園裏,她拿著槍對準靶心,月光落在她的發絲上,微風輕輕吹著,他看到了她眼裏那抹耀眼的光,絲毫不遜色於星輝。
有些人生來就是會發光的。隻是他不明白,薑梨為什麽會選擇放棄。
顧予川拿出手機,撥通了老友的電話:“幫我拿兩張省射擊賽的門票。”
02
薑梨壓根兒就記不清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她躲進房間,把頭埋在枕頭裏,耳根還在發燙,要死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她居然在顧予川手裏幸存下來……可是回想起臨走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的心就不可抑製地狂跳。
喜歡在沸騰,她騙不了自己了。
薑梨難得睡了一個又香又甜的安穩覺。
隔天一早,她發現之前黑她的那些營銷號都默默地刪除了帖子,就連之前黑她的話題都消失了,不僅如此,還有一些營銷號向她道了歉。
她原本以為是為她伸張正義的“粉絲”@她,結果點開發現,是顧予川發了一條微博,吃瓜群眾瘋狂轉發。
顧予川V:提前透露一下,期待嗎?@栗子醬
玩家們很是激動,紛紛轉發表示:這絕對是《拯救者》裏最好看的一個角色!四周年慶快來吧,我的錢包已經饑渴難耐了!買它!我現在就想買!
顧予川發的這張抓拍圖是她之前在攝影棚拍用來建模照片的花絮,別說……還真挺好看。
栗子醬的“粉絲”們也沸騰了:我的天!電競界的顏值天花板!抓拍都這麽美!
顧予川的這條微博一發,首先是給自家遊戲造勢,二來也是打了之前那些發她醜照的營銷號的臉。
薑梨做夢都沒想到,這條微博反響異常好,玩家們呼聲很高。
趁熱打鐵,顧予川讓她再來公司一趟,拍正式的宣傳寫真。
朱南在前台等,見她到了,趕忙迎上去:“總監在開會,你先坐會兒,造型師堵車,還在路上,你等一下。”
她坐在設計部的休息室等,發現丁堯在泡咖啡。
“一大早就喝咖啡?”
丁堯放下杯子抱怨道:“哎,你是不知道。我的建模已經改到第六稿了……設計部開會都開N次了,天天加班到很晚,我真想辭職。”
“要不你讓顧總監別那麽高要求了?”
“那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丁堯擺擺手,“我們顧總監對待工作的認真勁兒,天下少有啊。”
話說回來,薑梨好像還沒見過顧予川工作的樣子,有點好奇。於是她找了個借口,離開了設計部。
大會議室和設計部都在八樓。
會議室的門虛掩著,她在轉角處就聽見了顧予川的聲音。
“我是說過明年想推一款新遊戲,但你們都應該清楚,我們光與做的遊戲,不單單是為了賺錢。”顧予川道,“之前策劃部的幾個提案我都看了,不是很滿意。有《拯救者》的基礎在,如果達不到《拯救者》的水準,我是不同意推新遊戲的。現在的玩家和消費者都有自己的思考在,不再是四年前依靠我退役之前的身份和熱度就會大量買單的時代了,所以我希望,下次提交上來的不再是這樣平平無奇,都是破綻的策劃案。”
薑梨站在會議室外,透過縫隙,恰好能看見顧予川,他坐在會議桌前,端正且嚴肅。
他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麽似的,眼睛突然向門口看了過來。
頃刻間如山崩地裂一般,薑梨說不出那是不是自己心口觸動的感覺。
因為顧予川那張前一秒還很正經的臉上,後一秒就浮現出一個讓人不易察覺的微笑。僅僅隻是嘴角微微上揚的一個細小動作,都被她精準捕捉到了。
完了,她死了,她要死在顧予川的笑裏了。
“好了,我們今天的會就到這裏吧。如果有新的提案,下周會議上提交。”說完,顧予川站起身,率先結束了會議。
聞聲,她趕忙往後退到角落裏,背過身仔細觀賞轉角處的盆栽。
員工A:“今天居然開會就開了半個小時!”
員工B:“對啊,平時顧魔鬼不是都一個半小時起步嗎?”
員工C:“顧魔鬼轉性了,我剛才看他笑了呢。”
員工D:“真的假的?顧魔鬼工作的時候還會笑嗎?”
顧魔鬼……
薑梨在心裏認認真真回味了一下這個稱呼,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背著我笑什麽?”顧予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做壞事被抓包,薑梨一個激靈轉過身來:“你知道我剛才聽他們怎麽稱呼你嗎?顧魔鬼……他們叫你顧魔鬼!”
顧予川倒沒有很驚訝:“我工作的時候,可能是挺像魔鬼的。”
“原來你這麽沉迷工作的嗎?”
“以前是。”他抿唇,“不過現在還有更沉迷的事。”
是什麽?薑梨想問,但她沒好意思開口。
“吃早餐了嗎?”顧予川問。
“沒……”她搖搖頭,“趕地鐵,沒來得及。”
顧予川看了眼手表,這個時間點,公司的餐室應該已經停止供應早餐了。
“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很自然地就跟了上去。
“想吃什麽?”顧予川側過臉來問她。
“都行。”她捂著肚子,“餓的時候什麽都好吃。”
光與公司樓下,過條馬路就是購物中心。
購物中心樓下隻有一家星巴克能吃早點,薑梨跟著顧予川走進去坐下,不一會兒,他點好單端著東西走過來。
“榴梿味的。”他說。
薑梨點點頭,咬了一口,心裏美滋滋。她舔了舔嘴唇,問:“他們說你平時開會都要開一個半小時?”
“嗯,周會是這樣的。”
“難怪喊你顧魔鬼,開會開一個半小時我也要瘋。”
“他們的月薪還是配得上這一個半小時的周會的。”
“多少?”薑梨問。
顧予川想了想:“像丁堯,一月兩萬。”
“兩萬?”她驚了。丁堯才工作第二年,就已經月薪兩萬了?
“所以一個半小時的周會,你願意嗎?”
“願意!”薑梨道,“有加班工資嗎?”
“有。一小時八十塊。”
薑梨說:“那我能加班加到頭禿,加到你哭!”
“所以光與留得住人才。”說起這個,顧予川有些驕傲,“《拯救者》手遊目前是國內榜單上日活躍用戶最多的遊戲,我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款遊戲,以最嚴格的檢測方式查封外掛,確保遊戲的公平性。雖然還有很多玩家開外掛我們不能第一時間查出來,但我們一直都在努力。”
講起《拯救者》的時候,顧予川的眼裏都是溫柔的光,他一定很喜歡《拯救者》這款遊戲吧?
薑梨看著他,突然有一種想要了解的強烈欲望。
“你為什麽會做《拯救者》?”她問。
“當初退役之後,有很多選擇等著我,父母讓我去接手他們的產業,但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業。”
薑梨眼睛都直了:“你家有產業啊?”
顧予川哽住,她的關注點怎麽和別人不一樣。
“如果沒有人支持我,光靠白手起家,我開不起這麽高的工資。”他說得很認真,“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那麽優秀了?”
薑梨想了想,問:“你是指哪方麵?做生意和打《拯救者》的話,還是很優秀的。”
顧予川問:“哪方麵讓你覺得不優秀了?”
“你會打槍嗎?”她喝了一口拿鐵問道。
“打槍?”
薑梨的眼裏劃過一抹精光:“射擊。”
“不會。”顧予川搖了搖頭。
“我會。”她笑眯眯地說,“顧予川,你知道嗎?其實我打槍還挺厲害的。”
顧予川沉默了。他看著她大概是說起了自己鍾愛的事情,臉上神采奕奕,連頭發絲都在閃光,心中的某個角落突然就軟了下來。
“是很厲害。”顧予川道,“薑梨,我知道。”
她微微一愣:“你看過我射擊嗎?”
“嗯。”
“什麽時候?”薑梨驚訝不已,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眼神突然開始閃躲。
是很久很久之前嗎?她突然慌了。如果是很久之前,他是不是知道她身上發生的事?他會怎麽想她?
顧予川道:“那天,在莊園。”
得到回答後,薑梨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還好。
“你很喜歡射擊嗎?”顧予川喝了一口美式,目光一如既往的恬淡。
“以前很喜歡。”
顧予川的手握緊,有一瞬間有些話他幾乎就快要說出口了,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我以前是射擊運動員,我是因為射擊才玩《拯救者》的。顧予川,我有過一段很灰暗的歲月,在那段歲月裏,是《拯救者》陪著我、支撐我走下去的。”薑梨微微頷首,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應該謝謝你,謝謝你把《拯救者》帶給我,帶給大家。”
顧予川搖了搖頭。
“你不用謝謝我。”他說,“你知道《拯救者》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嗎?”
“為什麽?”
顧予川道:“是因為很久之前,有一個人拯救過我的理想。”
薑梨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顧予川的目光望向別處:“很久之前,我認識了一個人,她讓我意識到射擊是一件很酷的事。可是我沒有做射擊運動員的資質,就放棄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接觸了一款射擊遊戲——《末日行動》,所以後來,我進了電競圈。”他頓了頓,又說,“我小時候沒什麽誌向和目標,學習也不好,每天都在混日子。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連自己未來要做什麽都不知道。”
薑梨歎道:“所以《拯救者》和別的遊戲不一樣,它有溫度。”
在名利場追逐,《拯救者》也曾變得越來越商業化。不過好在,四周年的時候,他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隻是不知道她的初心還在不在。
“薑梨,你現在還喜歡射擊嗎?”顧予川驀地問。
現在……還喜歡射擊嗎?薑梨問自己。
當然。如果不喜歡,不會在遭受重創之後還依然選擇去深海射擊俱樂部。哪怕隻是一個業餘的俱樂部射擊手,哪怕以後再也不能站在賽場上,但隻要握住槍,她就會覺得滿足。她甚至有過無數次要從頭再來的想法。
薑梨抬起頭,目光與顧予川對上。
“喜歡。”
“喜歡就不會放棄,對嗎?”
“嗯。”薑梨輕輕地應。
他的心像覆滿霜雪的花悄悄綻放,他握緊的手驀地鬆開。
“你會站在頂峰的,再一次。”顧予川道。
“你信我?”
“堅信不疑。”
“我會努力看看。”
顧予川拿出了兩張票放在桌上,推給了她:“我這裏有省射擊賽的門票,要不要一起去?”
她看著桌上的兩張票,幾乎是想都沒想地答:“好啊。”
03
“你要和顧予川約會?”
“看個比賽而已,這不算吧。”
拍完寫真,薑梨和馮曼曼一起回家。
馮曼曼嘖嘖兩聲:“我就覺得你和顧予川不對勁。”
“哪有不對勁。”薑梨乜斜了她一眼,無奈地說,“他隻是拿到了兩張省射擊比賽的門票,知道我喜歡射擊,所以就喊我一起去了。”
“你腦袋有問題?全世界那麽多女人,就你喜歡射擊?拿了兩張票就非要跟你去?”
薑梨:“……”
“你別說你不知道!我都看出來了,顧予川喜歡你!”
喜歡?
“他能喜歡我什麽?”薑梨心虛。
馮曼曼抬頭望天:“誰知道。”
薑梨黑了臉:“開玩笑,我也是很迷人的好吧?”
“對對對,您最迷人了,您都把光與公司的總監迷得神魂顛倒了,這世上除了您之外還有誰有這本事?”
“馮曼曼,你是不是酸了呀!哈哈。”薑梨忍俊不禁。
馮曼曼翻了個白眼:“我酸什麽?我巴不得你快點嫁出去,房子我一個人住不要太開心。最好你能找個大腿,這樣我也可以跟著你沾光啊。”
“你怎麽不說你嫁入豪門,讓我也抱個大腿呢?”
“我就算了吧,我這輩子就不像是會嫁入豪門的命。你可抓緊機會啊,顧予川這樣的好男人可不是誰都能染指的。梨子,不管怎麽說,你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
她贏在起跑線上了嗎?可是,她是憑什麽贏的?
薑梨陷入了沉思。
她原本以為顧予川接近她,不過因為他是個滿身銅臭的商人,想借她造話題賺一筆,可後來他幫過她那麽多次,就算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也未免有些越界了。
“梨子,你也喜歡顧予川的吧?”馮曼曼問。
喜歡他嗎?
薑梨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她記得相遇那天的每一幀畫麵,每一處細枝末節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是喜歡的吧。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歡到無法形容了。
“嗯。”她輕輕回應。
表露心跡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心口的那塊大石頭落地了。
原來她那麽想見他,是因為她喜歡他啊。
接下來的幾天,薑梨去深海射擊俱樂部“鍛煉”了一下自己廢柴似的雙手。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段時間的風波,她終於可以酣暢淋漓地射擊一次了。
“您好,歡迎光臨——”
“薑梨在嗎?我找她。”
薑梨摘下護目鏡,看到前台那裏站著的林初夏。
林初夏手上提了大大小小好幾個購物袋,見到薑梨,她甩了甩自己的大波浪卷發,不由分說地把幾個購物袋塞了過去。
“我剛看到幾個包覺得很適合你,買給你,就當提前送生日禮物了。”
薑梨咽了咽口水:“我生日在五月……”
這才十月,還有七個月呢。
林初夏想了想,道:“我就是想送你禮物,沒什麽由頭。如果你要感謝我的話,就加我微信好了。”說著,她拿出手機,向薑梨展示了二維碼。
好家夥,啥家庭啊。
加了微信,林初夏滿意地笑道:“有機會一起玩,射擊我也挺感興趣的。”
“要不要試試看?”薑梨問。
“行。”林初夏也沒拒絕。
薑梨很快找來了一套裝備。林初夏身材高挑,光拿槍站著就已經氣場全開了。
迷人啊。薑梨止不住在心裏誇讚麵前的女人。她又好奇了起來,這麽優秀的女人,從小和顧予川一起長大,他近水樓台、占盡先機,卻沒有拿下林初夏?
“挺難的。”林初夏試了一槍,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我還以為很簡單呢。”
“你這才第一次上手,就已經做得這麽好了,很棒。”薑梨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林初夏放下槍,道:“看來還是逛吃適合我。我算是知道顧予川那家夥為什麽對你這麽感興趣了。”
薑梨耳根一熱,隻好裝傻。
“你別看我和顧予川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他啊,也不能說是十分了解。”林初夏道,“他城府太深。”
童年噩夢,林初夏在心中這樣形容他。
有一個從小就喜歡捉弄自己的青梅竹馬是什麽體驗?林初夏深有體會。從小到大,她就活在顧予川的陰影中,無數次因為自己的天真為顧予川背鍋。
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齒。之前網上好多人說他們是金童玉女,她曾經拿微博小號一個個懟了回去——林初夏配不上你們顧大男神還不行嗎?
家裏的長輩也不是沒有把她和顧予川撮合在一起的意思,有一次吃飯的時候,林爸和林媽和她開玩笑說讓她以後嫁給顧予川好不好,她嚇得筷子掉在地上,差點號啕大哭。
從那以後,林爸林媽就再也沒提過這茬了。
說白了,他們倆八字不合,就算是家世背景相當,強扭的瓜也隻能酸掉牙。
她不喜歡城府深的男人,顧予川也不喜歡她漢子的性格,兩人互相不“感冒”。
她啊,喜歡可愛的男人,笑起來有淺淺的梨窩,整個人白白嫩嫩,說話軟綿綿,會撒嬌……那是最好不過了。她正想著,冷不丁麵前出現了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
季蘇白驚喜地說:“你來了?怎麽不跟我說呀!”
林初夏指了指旁邊的薑梨:“我來找她的。”
“那也不妨礙你找我嘛。”季蘇白笑起來,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窩。
林初夏難為情地移開視線,臉頰微粉,聲音都軟了下來:“所以我順帶來看看你。”
“那就好。”季蘇白看了眼薑梨,滿臉都寫著“重色輕友”四個大字。薑梨懶得搭理他,轉身就準備繼續去訓練。
另一邊,省隊的幾個人出現在門口。
“這周末就比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麽!”說話的是隊長林奇,看上去臉色很不好看。
張城打了個哈哈,說:“隊員們就是出去休息休息,你這麽生氣幹什麽?”
“到現在為止你們訓練的時間有五個小時嗎?教練馬上就回來了,你們自己跟他交代!”
張城道:“他們也不會上場,上場有我和小曹就夠了,不是嗎?”
“每個隊員都要訓練!”林奇怒道,“你以為我們永遠是省裏最強的俱樂部嗎?別人永遠不會進步嗎?”
“不過是一群手下敗將而已,瞧把你嚇成什麽樣子。”張城輕蔑地笑了一聲。
又來了。
薑梨實在是看不慣張城,以至於她每次看到他,就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頓。
“手下敗將啊。”薑梨拖了一個綿長的尾音,笑出聲來。
幾個人這才注意到薑梨。
她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穿著一身運動服,整個人看上去幹淨又利落。
張城看到她,臉都黑了。
“張副隊,我最近好久沒有來訓練了,要不,你再幫我指導指導?”說著,她抬起手握住槍,側過臉來,抿唇道,“上次你的兩次十環實在讓我印象深刻。”
“你!”張城氣得雙眼睜大。
薑梨笑起來:“試試,張副隊,也許今天不止兩次了呢,人總是在進步的,不是嗎?”
說完,她按下扳機。
薑梨是側著頭的,隻有餘光能看到射擊靶,她甚至連自己的射擊結果都懶得看一下,隻有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不遠處的十環。
林初夏驚呆,小聲地問季蘇白:“她打槍這麽凶的嗎?”
“她隻要握住槍就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整個人都超凶的。”
“美少女戰士的變身利器,很絕。季蘇白,你朋友很有意思,我很喜歡。”林初夏不由得朝薑梨投去讚許的目光。
張城臉上掛不住,哼道:“僥幸射中十環就得意成這樣了?”
季蘇白嘟噥道:“上次連射三次,今天沒看都是十環,這還是僥幸?”
“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業餘選手,還敢在這裏跟我說話?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你配?”林初夏早忍不住了,怒不可遏地回擊道,“怎麽,你一個專業的打不過一個業餘的你還挺驕傲呢?知不知道‘羞’字怎麽寫?啊,我忘了,看你四肢這麽發達,頭腦一定挺簡單吧。”
張城健步走上來,居高臨下地望著林初夏,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幹嗎,要打我?”林初夏勾起唇,“射擊我不行,打架還不差。”
“我不打女人。”張城冷笑道,“垃圾俱樂部,來了一群垃圾。我不對垃圾動手。”
林奇說:“張城!你說話尊重一點!”
“尊重什麽?我連你都不尊重,還要去尊重這些連射擊都不懂的垃圾?”
薑梨望著張城,眼裏劃過一絲厲色:“你在說誰垃圾?”她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領。
張城做夢都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這麽孱弱的女人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但他的眼睛精準地捕捉到她射擊手套上的藍色刺繡字樣。
那是日星俱樂部正式選手的象征。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日星的人?”
“怎麽,怕了?”薑梨的眼裏盡是怒火,她壓低聲音,問,“沒想到你這樣的選手還知道日星。”
日星俱樂部,全國頂尖的射擊俱樂部,在那裏,匯聚了全國最優秀的射擊選手。
“你真的是日星的?”張城不敢相信,在這樣一個毫無知名度的俱樂部,居然藏著日星俱樂部的射擊選手。
薑梨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換了一副表情,道:“張哥,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這是我買的盜版。現在網上那些賣家也提供繡名字服務了,既然做盜版就要貫徹到底嘛,不然怎麽以假亂真,你說是吧。”
張城走上前來,追問道:“你到底是不是日星的選手?你的技術不可能隻是個業餘選手!”
“那我就權當這是你在誇我了。”薑梨微微頷首,道,“所以,張哥,做人可得謙卑點,指不定哪個犄角旮旯裏就冒出一個比自己強很多的人。多得是比咱們省厲害的俱樂部,也多得是比你厲害的人。”
說完,她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
張城咽了咽口水,尷尬得不知所措,他頭一次被一個女人教訓得說不出話來。
“薑梨?”
這個聲音讓薑梨如遭雷劈。很遙遠的聲音,卻又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身後。
頃刻間,支離破碎的畫麵都成了鮮血淋漓的傷口。好不容易結痂、愈合,又再一次潰爛、發痛,她聽見無數個聲音,從前的、現在的、指責的、謾罵的。
四年了。
她沒等到一句安慰,也沒等到一句道歉。她屏蔽了所有和他相關的搜索詞,即便偶爾在網上瞥見他的名字,她都裝作沒看見一般,直接劃過。
薑梨背對著門口的位置,她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是什麽樣子。這樣可笑又刺痛的重逢,讓她隻有逃的欲望。
可她知道躲不過去,她逃不掉。
大概是這世間的離別與相遇皆有定數,隻要她沒有徹底離開射擊圈,他們就終有麵對麵的那一天。
所以她鬆開手,轉過身,努力擠出一個忘卻前事的微笑。
門口的男人拖著行李箱,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即便是過了四年,不再是場上風采翩然的射擊運動員,他依舊帶著耀眼的光彩,一如她第一次在日星見到他那樣。
太久了,她以為自己就快要忘記那張臉了。再見到的時候,卻發現她從來就沒忘過。
不管是他,還是他帶給她的所有痛苦。
曆久彌新,愈加滾燙。
她輕聲道:“好久不見,邵晚風。”
04
“教練,你們認識?”林奇驚訝地問。
邵晚風眼神複雜地看了薑梨一眼,道:“以前……認識。”
“以前?”林奇恍然道,“邵教練和她以前一起在日星俱樂部?”
過了一會兒,邵晚風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不用。”薑梨搖頭,“我們沒什麽好說的。”
任誰都看得出這兩人不對勁,林初夏一把摟住薑梨的脖子,替她解圍:“走,顧予川喊咱們吃飯。”
“啊?”
林初夏朝薑梨眨眨眼,季蘇白火速把薑梨的東西收拾好拿走開溜。
一路上,林初夏都在吐槽季蘇白怎麽接納了這麽個垃圾隊,招來了這麽個垃圾副隊長,還有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教練。
季蘇白隻想喊冤,但是看薑梨現在的狀態,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了。
薑梨弱弱地問:“不是說顧予川喊我們吃飯的嗎?”
林初夏說:“那我打電話讓他來吃飯。”
“算了。”薑梨擺擺手,“現在也不是很想見他……”
季蘇白想了想:“那喊馮曼曼吧。”
馮曼曼下了班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一打開包廂的門,就被鋪天蓋地的酒味熏花了眼,裏頭的三個人東倒西歪地靠在一起,抱頭痛哭。
季蘇白:“我好慘,我就投資了這麽個俱樂部,幾年了,半毛錢沒賺到……”
林初夏:“我好慘,身邊都是虛情假意的。”
薑梨:“我好慘,我沒有男朋友……”
話音剛落,兩雙眼睛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薑梨喝得小臉通紅,難為情地朝他們兩個人傻笑。
季蘇白:“小梨子,我懷疑你是在拉仇恨!”
林初夏搖了搖手指,貼在季蘇白的腦門兒上,道:“倒還沒這麽容易……”然後季蘇白就和林初夏倒到一邊去了,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密謀什麽大事。
薑梨拿著酒瓶哈哈地笑,盯著門口站著的馮曼曼拍拍胸口,道:“曼曼來了啊……”說著,她就要起身,一個沒站穩,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馮曼曼把她從地上拖起來,一臉嫌棄:“酒鬼!薑梨,你怎麽變成酒鬼了?是不是季蘇白教壞的你?”
自從之前薑梨喝大了撒酒瘋大鬧餐廳一戰成名之後,馮曼曼就再也沒有讓她碰過酒,沒想到季蘇白這個不怕死的居然又把她帶來喝酒了!
馮曼曼氣呼呼地要找他算賬,冷不丁地被薑梨扼住了脖子,隨即像個八爪魚似的黏了上來:“曼曼,我好可憐……我沒有男朋友……”
“顧予川不是喊你去看比賽了嗎?你距離擁有男朋友隻有一步之遙了。”
林初夏“嗯”了一聲,一把推開季蘇白,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從另一邊摟住了馮曼曼,含混不清地說:“去哪兒看比賽?顧予川居然知道投其所好?哎呀,看來是我低估了他……”
兩個醉醺醺的酒鬼靠在一起,馮曼曼捏著鼻子就想跑。
薑梨抱著馮曼曼,打了一個嗝,道:“曼曼,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啊?”
“喜歡的人是個壞男人才會沒什麽好下場,顧予川又不是壞男人,你怕什麽?”
薑梨搖了搖頭,道:“當初……他其實挺好的……”
“誰?”
沒有搭理馮曼曼,薑梨抱著沙發枕倒頭就睡。
頭痛欲裂。
醒來的時候,薑梨就意識到完蛋了。
她腦海裏空****的一片,渾身的肌肉都酸痛得厲害。
她嗚咽一聲,好不容易翻了個身,趴在**不動了。
馮曼曼站在房間門口,冷哼了一聲:“繼續喝啊。”
薑梨囁嚅道:“好漢不提當年勇……”
“昨天是條龍,今天是條蟲。”馮曼曼恨鐵不成鋼地給她端來一杯醒酒茶,“你昨天遇到誰了?我聽季蘇白說你昨天突然情緒很不對勁?”
空****的腦海終於浮現出了一幅畫麵。時過境遷,她現在成這樣子,為什麽有些人還是可以光芒萬丈呢?他明明做了那麽卑劣的事情,為什麽還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陽光下?
“遇見一個人,很久之前在日星認識的。”
“日星?就是你退賽之前的俱樂部?”
馮曼曼是圈外人,雖然和她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但她在射擊圈的事情,馮曼曼並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她四年前在一場國際賽上退賽了,後來就退出了日星。
“對。”薑梨點點頭。
馮曼曼就沒有再問。
關於射擊場上的事情,馮曼曼向來是不會過多過問的。這麽多年來她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當年薑梨半夜被送進了搶救室。
薑梨在俱樂部受了傷,傷勢很嚴重。
手術結束之後,薑梨在醫院住了一個月,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精神狀態都萎靡得不行。之後她就把自己關在了家裏,馮曼曼去找了她幾次,她都沒見。
薑爸爸告訴馮曼曼,薑梨受傷很嚴重,以後可能都沒有辦法再去打比賽。
後來馮曼曼才知道,薑梨居然退出了日星俱樂部!那可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啊。
“曼曼,你相信我,以後我一定會成為國際上頂尖的射擊手,我一定要走出國門,為國爭光!”以前,薑梨是這樣告訴馮曼曼的。
那時候的薑梨,眼裏是堅定又清亮的光,
薑梨一直都沒有向馮曼曼說起她在日星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退賽,為什麽會離開俱樂部,這些馮曼曼也都沒敢問。
她就像是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了一般,決定要塵封那段往事,馮曼曼就算再好奇再不甘心她這樣受委屈,也不會主動去撕開她的傷口。
“他現在是省裏的一個俱樂部的教練。”過了一會兒,薑梨說,“季蘇白之前說,省隊的教練對我很感興趣,沒想到居然是他。”
“是仇人嗎?”馮曼曼湊過來問,“要不要我們去幫你收拾他?”
不是仇人。
不僅不是,還是她情竇初開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她自卑怯懦、不得善終的初戀。
她正埋著頭,手機響了。
是季蘇白發來的消息:小梨子,那個邵教練問我要你的聯係方式,我拒絕他了!你說我做得對不對!
薑梨回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季蘇白:好歹我也算是你四年來的直播鐵忠“粉絲”了,還是要誓死捍衛一下你的!
雖然季蘇白大多數時候不靠譜,但關鍵時刻還是挺暖心的。
季蘇白:不過你跟他什麽關係啊?以前是不是有什麽過節?
薑梨:你怎麽這麽八卦……
季蘇白:我是這個圈最八卦的男人啊!生意場上的那些個八卦,我懂得超多,你想聽恒正集團的還是采風科技的?對了,之前承製金融的蔣老板被他老婆揍了,下次講給你聽,很精彩!
薑梨:算了算了,我對你們的八卦一點都不感興趣。
季蘇白:小梨子,你這個人思想覺悟不對啊,你也是半隻腳踏進生意場的女人啊,以後還要輔佐顧予川的生意呢!
一旦季蘇白打開了話閘就關不上了,她趕忙找了個法子溜了,剛準備爬起來,突然發現自己的腰疼得厲害。她當即倒吸了一口氣,扭過頭費力地朝背後看,發現自己的腰後麵貼了一張膏藥。
薑梨一臉蒙地看著馮曼曼:“我這是……”
“你還好意思問。自己喝多了就往電線杆子上撞,都撞腫了。早上給你換過藥了,我出去有點事,你在家躺著,我回來再給你換藥。”
薑梨乖乖地躺下:“好……”
臨走之前,馮曼曼特意對著薑梨的膏藥拍了好幾張照片。
一分鍾後,馮曼曼發布朋友圈。
是慢慢啊:分享一個受傷的小可愛。
馮曼曼沒告訴薑梨的是,她在這條狀態下@了朱南。
不負所望的是,朱南很快就看到了。他暗戳戳地看了眼正在看郵件的顧予川,做作地清了清嗓子,道:“總監,跟你說個事兒唄。”
“沒時間聽你說。”顧予川冷聲道,“我過會兒要去和經典科技的人談新項目。”
“哦……”朱南悶悶地答。
丁堯的建模第N稿已經修好了,顧予川總算是勉強滿意,這才給設計部發了確認郵件。他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道:“馮曼曼呢?”
“在樓下啊。”
顧予川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個紙袋,道:“你讓馮曼曼帶給薑梨。”
朱南接過,悄悄地瞥了一眼,是他昨天出差帶回來的特產。
“總監,現在年輕人誰還買特產送人啊……”朱南小聲嘀咕。
顧予川一個冷眼掃了過來。
“我這就去送!”朱南趕忙起身要跑,末了,他還是決定補充一句,“不過總監,你確定不自己親自去送嗎?梨妹子受傷了,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顧予川霍地站起身:“你不早說?”
朱南:?
“是你剛才不讓我說……”
顧予川拿起外套,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紙袋:“閉嘴。”
“可是總監,你等會兒不是約了經典科技的人要談項目嗎?”朱南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改約。”
朱南:“……”
得,英雄救美的好事是總監的,賠笑臉得罪人的事就輪到他了。朱南看著顧予川進電梯,忍不住想哭。
05
薑梨迷迷糊糊又睡了好久。
她閉著眼翻了個身,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有點燙。嗓子也疼得厲害,口幹舌燥,全身上下的水分就好像被蒸發了一樣。她有氣無力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腰部傳來了鑽心的疼痛。
“好想喝水……”她自言自語。
睜開眼準備艱難下床,突然看到一隻白皙的手出現在她麵前,手上拿著杯子,水冒著熱氣。
她確認這不是幻覺,隨後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水。”
“顧予川?”溢出口的聲音沙啞孱弱,倒有些嬌媚的韻味在。
“嗯。”
真的是他。
“你怎麽在我家?你怎麽進來的?”
“馮曼曼給的鑰匙。”顧予川解釋道。
薑梨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三點半,還在上班時間,他怎麽就跑過來了?
她“哦”了一聲,接過水,咕嘟咕嘟喝下肚,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你是不是發燒了?”他問。
“像是。”薑梨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額頭挺燙的。”
“溫度計在哪裏?”
“在客廳茶幾下麵的抽屜裏。”
顧予川出去拿溫度計,返回的時候,薑梨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你是來……看我的嗎?”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萬一他不是為了她來的,她說這話顯得自己格外在意和主動,倒像是她自作多情。
顧予川還算配合地答:“不然我上班時間來幹什麽,明知故問。”
“對哦!”薑梨很不淡定地說,“你上班時間過來沒關係嗎?其實你要來看我的話,晚上來也可以的。”
顧予川掀眸道:“我一般十點鍾才下班,你要留我過夜嗎?”
薑梨的臉唰地通紅,她連忙擺擺手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動作太大,扯到了她的傷,當即疼得她齜牙咧嘴。
顧予川無奈扶額:“你就不能乖乖不動嗎?”
他拿著溫度計猶豫了片刻。是最老式的水銀溫度計,塞腋下不太合適,隻能勉強塞進嘴巴裏了。
“張嘴,舌頭抬起來。”他吩咐。
薑梨這次聽話了,乖乖照做。
她粉紅的小舌頭輕輕地抬起。
顧予川喉頭微微滾動了一下。
薑梨細聲細氣道:“還好,不算很嚴重。”
“燒壞腦子那種才叫嚴重嗎?”
薑梨撇撇嘴:“你今天講話真刺。”
顧予川不理會她的埋怨,繼而道:“聽說你昨天宿醉了。”
篤定的口吻,一看就是有內奸告密。薑梨往被子裏縮了縮,道:“倒也……不是宿醉,其實我腦袋還挺清醒的,我發誓!”
“清醒地把自己往電線杆上撞嗎?”
薑梨有些不滿地吸了吸鼻子:“你幹嗎這樣說話……我還是個病人哎!你是來這裏羞辱我的嗎?”
薑梨大大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委屈,顧予川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他歎道:“受傷為什麽不跟我說?”
“每一件事都跟你說,就顯得我很沒用的樣子。”
之前她遇到的那些麻煩大多轉嫁給他了,現在就連受點傷都要報告他的話,也太矯情了些吧?
顧予川說:“當然不是讓你每一件事都跟我說,但在我的理解裏,你受傷這件事,應該是你篩選後想要告訴我的。”
“你忘了我以前是射擊選手嗎?”薑梨認真地告訴他,“在體育競技選手的世界裏,受傷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就像做買賣,有賠有賺,哪有人賠了就昭告天下的……”
顧予川也很認真地糾正她:“我做生意沒有賠過。”
薑梨氣得話都不想說,好了好了,知道他很優秀了,可以了嗎?她隻好吹彩虹屁:“商界鬼才顧予川,宇宙第一棒。”
“下次,我不想再從別人的嘴巴裏知道關於你的消息了。”顧予川的聲音有些失落。
從馮曼曼和季蘇白的嘴巴裏傳出來就算了,居然還七搞八繞從朱南的嘴巴裏傳出來的。來的路上,他越想越不甘心,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
他靜靜地望著她。
薑梨看著他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揪在了一起,小孩子似的不滿足的撒嬌的意味,他現在真讓她無力招架。
薑梨悶聲道:“好。”
“退燒藥在哪兒?”
“電腦桌右手邊最下麵一個抽屜。”薑梨眼巴巴地躺在**,看著顧予川來回跑動,
顧予川仔細看了一遍說明書,倒入了合適的劑量,在薑梨肆無忌憚的目光下,把水杯遞給她,親眼看著她把藥喝光,轉過身去洗杯子,一分鍾後他又重新倒了一杯開水過來。
明明把一切安排妥當了,顧予川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薑梨狐疑地看著他,聽見他問:“把你遊戲和直播平台的賬號密碼告訴我。”
“幹嗎?”
“還想像上個月那樣,月末補直播時長?”
薑梨搖頭:“不,我這個月學乖了,我平時都播的。”
“你這幾天不能播。”顧予川走到她的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我不允許你播。”
“密碼。”
薑梨:“……”
什麽嘛,根本就不給別人反對的機會。盡管如此,她還是老實巴交地把自己的賬號和密碼悉數奉上,並且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但是你不要開麥說話哦。”
然而,顧予川打開直播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語音,道:“大家好,我是顧予川,今天我來直播。”
薑梨急得滿頭大汗:“我的天!你幹嗎啊!”
剛開播,直播間還沒多少人,但此時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刷到飛起了。
網友A:怎麽回事?
網友B:剛剛那是栗子醬的聲音吧?天,他們在一起?
薑梨大老遠看著那驚人的彈幕數,趕忙閉嘴。
顧予川解釋道:“是這樣的,栗子醬這幾天受了傷,不能直播,所以由我代為幫忙。如果對我不是很感興趣的話,這幾天可以不用來直播間。”
屏幕上出現了重金砸來的七色喇叭。
白阿白:宿醉後的重傷……那天還是我扶她回來的!
係統提示:【栗子醬】已將【白阿白】請出直播間。
網友嘩然:“活久見!直播間榜一被踢了?!”
十秒鍾後,薑梨的微信響了。
季蘇白在手機那頭恨不得要哭出來:“小梨子,顧神把我踢了……我好傷心!他為啥踢我啊!”
顧予川關了語音,回答他:“林初夏不喜歡打遊戲、看直播的男人。”
季蘇白秒回:“得嘞,我這就退遊、取關!”
薑梨:“……”
她這麽多年來好不容易積攢來的直播間榜一就這麽被顧予川趕走了?
薑梨急得不行:“你就這麽把我榜一弄走了?我還靠季蘇白給我刷禮物呢!你……你居然趕走了我的衣食父母!”
顧予川的手指飛速地在手機屏幕上移動,他側過臉來,道:“良禽擇木而棲,我比季蘇白有錢。”
“有錢又怎樣,除非你養我。”
“養。”顧予川答得極快。
她瞬間啞口無言。從這個角度,她正好可以看到顧予川的側臉。
他是那種棱角分明、五官立體的長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這樣刻畫清楚的五官,總會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疏離感。
在多數情況下,顧予川並不是一個熱心的人。殺伐果斷,睚眥必報,對那些傷害她的人,他一直是這樣。
可對她……是不一樣的。
她早就覺察到了那些許不一樣,她一直在揣測,顧予川給她的不同,究竟是因為對不同世界的來客的新鮮感,還是……和她一樣的心動?
她望著他出了神。
他打遊戲的樣子真好看。準確來說,他的每一個樣子都好看。不管是簽合約初遇的那天,他安靜地坐在一邊玩遊戲的樣子,還是他帶著她去找何夢夢算賬的時候,那副高傲冷峻的模樣,都讓人心頭一顫。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她不知怎的,突然就問出了口。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慌忙轉過身,把頭埋在被子裏。
“我瞎說的!”她解釋道,“我剛才……”
“信。”顧予川打斷了她的贅述。
他剛結束了戰鬥,看見她扭過身臉紅心焦的樣子,覺得好笑,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薑梨幾乎把所有的被子都用來捂住那張已經紅到發燙的臉了,睡衣也被她歪七扭八的姿勢弄得滑下一片。
顧予川站起身,走過去準備幫她蓋被子,目光卻突然落在了她的腰上。
那塊地方腫著,再朝上一點的地方,赫然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這道疤是什麽時候受的傷?”
薑梨愣了愣,倏忽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姿勢實在不雅,她趕忙轉過身來,不讓顧予川看到自己的背。
“以前……”
“當射擊選手的時候受的傷?”
“嗯。”她聲音淡淡的,“四年了,很久了。”
四年,這個時間點……
他問:“薑梨,你因為這才放棄了射擊,是嗎?”
她看著顧予川,他也注視著她。
薑梨從顧予川的那雙眼睛裏看到了很複雜的情緒,除了關切與好奇,還摻雜了好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是。”她說。
“四年前,什麽時候受的傷?”顧予川追問,“是不是7月12日?”
她猛地怔住了,他為什麽會知道這個時間?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思緒猛地被拉扯回一個片段。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她霍地從**坐了起來:“你怎麽會知道……”
“回答我。”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不是。是7月16日。”
顧予川的眼裏劃過一絲錯愕。
“你不是因為受傷退賽的。”他問,“那是因為什麽?”
他知道……他知道四年前她退賽,就連具體的時間他都知道!
“顧予川……”她驚詫不已,“你早就知道我四年前的事?”
“是。”
太多想要去求證的問題積壓在她的胸口,關於麵前這個人,關於在她不知道的時空裏,麵前這個男人身上發生的所有。
她舔了舔自己幹涸的嘴唇,顫抖著聲音問:“你認識我?”
“是。”
簡短地回應,擲地有聲,讓她的腦海中頃刻間湧入了無數種可能。她心口的圍城一瞬間坍塌得不剩蹤影。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對她了如指掌,她的過去,她極力想要忘掉的遭遇,他一直以來都再清楚不過。
“我說過,我是為你而來的。”顧予川帶著被揭穿後的坦然,“我認識你,薑梨,在你不知道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