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雙重人格?(1)

“手伸出來。”向尋看過來的時候,正趕上檢查完朱衍上身的冷杉要求對方伸出雙手。

朱衍顫巍巍地伸出戴著手銬的手,雙手掌心相對,四指微屈。

“手攤平。”冷杉繼續道。能不接觸對方的軀體,冷杉還是盡量不接觸,活人和冰冷的屍體還是有些不同的,對著屍體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翻弄、下剪子、下刀,對著活人,基本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在對方可以主動接受檢查的情況下,她不喜歡用強。

雖然戴著手銬,但並沒有緊到讓雙手完全不能動的地步。朱衍停頓了幾秒,審訊室裏安靜地嚇人。即使不抬頭,朱衍也能感覺到另外三人直勾勾盯著他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等,等朱衍的配合,或反抗。

手銬發出“哢哢”的兩聲不大點的脆響,回**在泛著慘白燈光的寂靜審訊室裏卻異常清晰。

朱衍把手翻過來了,然後緩緩張開了雙手的四根手指。當他的手完全打開後,一道橫跨雙手八根手指末關節處的深刻勒痕清晰地展現在眾人眼前。

小周凝眸,深吸了一口氣。

向尋卻突然在腦海中回想起了之前的幾個畫麵:案發現場朱衍一直拽著醫生衣角的雙手,後來改攥著他自己的褲角,再後來小周給他戴手銬時微握的雙拳……他的手,好像一直就沒有打開過。

“雙手第三指節處均有紅紺色勒痕,痕跡橫向連續,需做樣本比對……”冷杉的聲音不受任何影響地穩穩傳出,仍在盡職盡責地做著檢查和拍照取樣的工作。

朱衍的雙眸垂下,呼吸變得稍微急促了些,卻並沒有說什麽或做任何反抗。向尋則一直緊緊地盯著朱衍的反應,就連朱衍睫毛的每一次微小顫動都沒有逃過他的雙眼。

直到冷杉給朱衍做完全身檢查,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看著冷杉回到桌子前來填寫紙版檢查報告,再看看朱衍正尷尬著一張臉淅淅索索往身上穿著剛剛被要求脫掉的褲子和襪子,向尋對一旁盯著朱衍穿衣服的小周說道,“小周,去把B-xx180514001的證物取來。”

“好嘞。”接過向尋遞過來的工作證,小周向審訊室外走去。

雙眼一直沒離開過朱衍的向尋,發現朱衍有片刻的停頓,然後又繼續穿自己的衣服了。

一旁正在寫報告的冷杉卻突然抬起頭來,“你連證物編號都記得?”這人的腦子會不會太好使了?證物都是由采樣組搜集好之後統一編碼,即便是由辦案刑警找到新的證據,也依然要交上去統一編碼留存,需要用到證物的時候,由該案負責的主要刑警用工作證登記取出,用完後還要歸還的。所以小周提取證物才要拿向尋的工作證去,因為以他的資曆還隻是協辦警員,沒有資格獨自調取證物的。

向尋把手裏的一份文件打開推到冷杉麵前,“這裏有編號。”

冷杉翻了個白眼。好吧,她不該高估他的!

向尋把冷杉的白眼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麽,見她又繼續低頭寫報告去了,才又抬頭向朱衍看去。沒想到他才一抬頭,正好撞上朱衍打量他的目光,見他發現了,朱衍又匆忙低下頭,把目光別了開去。

向尋挑了挑眉,什麽也沒說。

朱衍因為戴著手銬,行動並不方便,所以直到小周回來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剛剛穿好衣服坐回到審訊桌旁。

“周隊,給。”小周將取回來的證物和向尋的工作證一同遞給向尋。

向尋卻隻拿了自己的工作證,然後指了指一旁的冷杉。小周意會,轉而將手裏用密封袋包裝著的證物遞向了冷杉。

冷杉並沒有接過,而是抬頭看向尋。

“證物比對,你來吧,然後可以直接寫進報告裏。”向尋說的冠冕堂皇,而實際上他不過是懶得戴一次性手套罷了,反正冷杉的手套一直也沒摘。

冷杉點點頭,也不推辭,直接放下手裏的筆將證物袋接了過來,不過嘴裏卻道:“證物開封說明你寫。”每件證物封存的時候封口都做了密封處理,而封口被破壞,說明裏麵的證物被取出過,自然是需要寫說明的。

“OK。”向尋在這一點上很痛快,反正到時候真正要寫說明的也不會是他,等小周寫好他直接簽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冷杉拆開封口將裏麵的證物取了出來,正是那條曾經掛在死者脖子上並致其死亡的手機充電線。“手。”冷杉一邊將卷起來的充電線拉直,一邊麵無表情地對著朱衍道,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遲疑。

小周已經迅速地移位到朱衍的身後,大有如果他不配合就用強的意思。

朱衍垂著眼,麵無表情的,還是那樣顫巍巍地將雙手舉了出來,然後攤平。冷杉比對期間,他沒有抬一次眼。向尋卻一直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盯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有快速滾動的眼球。

直到冷杉將證物又重新卷好,塞回了證物袋,才拿出自己的錄音筆,點開錄音鍵,說道:“證物B-xx180514001比對,比對結果,與被檢人手部痕跡完全吻合。”說完,冷杉將錄音筆揣回了白大褂的衣兜裏。這句話,也正是之後她用紅筆在朱衍檢查檔案的手部勒痕打印圖片旁重點標注的一句,“與證物B-xx180514001比對吻合。”

“還有什麽話說?”向尋冷笑著看向朱衍。

朱衍仍舊微低著頭、垂著眼,隻是他眼球的滾動速度更快了,睫毛眨動得更頻繁,鼻尖甚至都冒出了點點冷汗,可是沉默半晌後,他開口的話仍是半帶著哽咽的一句“我不知道”。

向尋卻突然“啪”的一聲把手裏的文件往桌子上一甩,開口大聲罵道:“你不知道個屁!人就是你殺的,證據都擺在眼前了還不死心?”

向尋這一下嚇了屋裏的另幾個人一跳,尤其是冷杉,寫字的筆都停了,傻愣愣地抬頭看著像突然抽風似的向尋。小周倒是沒什麽反應,除了一開始驟然被向尋的大聲驚了一下之外,始終是平靜地看著向尋吼人。

朱衍在向尋的怒吼聲下急急忙忙地抬起頭,慌亂地搖著雙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人不是我殺的,真不是我殺的,我醒來她就死了,已經死了。”聽朱衍的聲音,分明是又要嚇哭了似的。

向尋挑起一邊唇角,冷笑著看向朱衍,“哦?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你打什麽急救電話啊?”

“沒有,沒有。”朱衍慌亂地直要抱頭,“我想救她來著,我想救她。可她,可她就躺在那裏。”朱衍仿佛又回到了下午的現場似的,雙目圓瞪,雙手向前伸著,手指指著不知名的地方。“我不敢碰她,我隻能打電話。對,我打電話,然後,然後他們來了,就說她已經死了。”朱衍哼哼唧唧的又要哭,可是也隻剩下哼唧了,他紅腫的雙眼已經擠不出一滴淚水。

向尋翻個白眼,坐回椅子裏。

媽的,沒詐出來!

冷杉見向尋突然坐下不說話了,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小周,才發現小周要笑不笑的表情頗有幾分要憋出內傷的意思。冷杉瞬間明白過來,這應該是向尋審訊中慣用的伎倆,不過顯然這次是沒管用。

冷杉又看了向尋一眼,什麽也說的繼續低頭寫自己的報告了。她是準備把報告就在這裏寫完,然後直接給向尋的。

審訊室裏一時陷入了沉默中,隻能聽到冷杉紙筆間“唰唰”的書寫聲,和朱衍偶爾發出的一兩聲抽噎。

誰也沒說話。向尋就目光深沉地看著朱衍時不時地抽噎一下;小周則不明所以地看著向尋,既然向尋在,自然是不用他自作主張的;冷杉則是一直低著頭奮筆直書。

十幾分鍾後,冷杉停下筆,拿出手機給自己的報告拍了張照片,這才伸手將報告遞給向尋。“給,朱衍的檢查報告。”

向尋接過,彈了彈手裏的幾頁紙,調侃道,“呦,還是手寫版的,挺值錢啊!”

冷杉聞言皺眉,“你要是看不懂我的字,我拿回去整理好打印版再給你。”說實話,如果不是考慮到向尋正在審案可能著急用這份報告,她也不會在這裏寫這半天。誰讓她的辦公室離這裏比較遠呢,她一來一回就要二十多分鍾,再加上開電腦、打報告、上傳照片和整理留檔,等報告打印出來再送過來,怎麽也要一個多小時以後了。當然,這還不算上她每次屍檢工作結束後都要洗上三個多小時的澡。而眼前這份報告雖然是精簡版,但也足夠向尋目前審案所需了,隻是如果為了方便以後的人查閱案件,自然還得回去做份正規版電子報告。

之前隻要跟冷杉合作過的人基本都知道,她是個講求效率並且協作力很強的人,她會考慮替合作者節省時間成本,也會不惜勞力的給予合作者盡可能的方便,以幫助對方盡早破案。怎麽說呢?其實本質上冷杉算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她誌願在有限的生命裏協助破獲更多的案件,消滅或懲戒更多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