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向揚的秘密(6)

“小尋,出來吃飯了。”由於一家子人趕在晚飯的時間辦理的出院,等回來後再收拾做飯,向母叫人出來吃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快十點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再叫我向尋。”向揚早就已經饑腸轆轆,也不知道是空虛的腸胃導致他的耐性告急,還是反反複複地糾正已經把他的耐心全部磨沒,總之,此時的向揚整個人緊繃著散發出一股淩厲而危險的氣息,把剛剛一小時前才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家庭氣氛又搞得一團僵。

“我……”向母端著最後盛出來的兩碗飯,整個人愣在當場,這手裏還有一碗飯是給向尋(向揚)的,可兒子的橫眉立目讓她一瞬間被定住了手腳,這碗飯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下。

向父看看兒子,又看看自己的妻子,自然地接過向母手中的飯碗,一邊給兒子和妻子擺飯,一邊不經意似的順著向尋(向揚)的話說道,“你不讓我們叫你向尋也沒什麽不可以,但你總得告訴我們要叫你什麽吧?總不能整體誒來嘿去的,那也不像話啊!”

向揚突然怔住,這個問題他真的沒有想過,隻是直覺地一直對“向尋”這個的名字抗拒著,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希望別人怎麽稱呼他?“我,想想。”向揚微低著頭,嘟囔了一句。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先坐下吃飯吧。”向父一邊招呼向尋(向揚)坐下,一邊又加了一句,“來,嚐嚐你媽媽的手藝怎麽樣?這幾天吃醫院的大鍋飯都吃膩了吧?”說著,又拍了拍向母,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向揚依言坐下,伸著筷子把桌上每一個菜都夾著吃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道,“確實比醫院的好。”其實向揚吃不大出什麽好吃不好吃,隻是看著桌上的飯菜比醫院亂七八糟盛在飯盒裏的看著漂亮精致很多,並且口感上脆的脆、軟的軟,總比全都爛哄哄一個口感的好些。

“愛吃就多吃點,你喜歡吃什麽跟媽說,媽明天再給你做。”向母幾次惹得兒子發脾氣,心裏已經有了怯意,不明白為什麽,醒來後的兒子就是讓她莫名的有些怕,加上搶劫事發當日,她總覺的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兒子才讓兒子變成這樣,愧疚加上那一點點懼意,讓她麵對現在的向尋(向揚)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變得小心翼翼。而且,兒子不認從前的自己,也不知道他還認不認他們這個爸爸媽媽,至少從兒子醒來之後,她還從沒聽他喊過一聲“爸、媽”。

“好。”向母心裏還在忐忑著,卻不想一旁的向尋(向揚)頭也不抬的直接應了下來,這讓她一下子又淚水盈眶。兒子這算是認她這個媽媽了嗎?張了張嘴剛想讓兒子叫她一聲“媽”,就被一旁的向父拍了拍她的手給阻住了。

向父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先好好吃飯。無論是在這個時候哭,還是這個時候追著兒子近一步親近他們,都是不智的行為,他不希望才剛剛好轉一些的氛圍又被妻子的急切弄僵了。先讓兒子好好吃頓飯吧,這可是兒子出事回來以後,他們吃的第一頓團圓飯!

之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如非必要向揚基本上不出門,他就躲在家裏看書,因為他發現即便接管了向尋的記憶,但那些記憶就像隔著一層紗一樣,他隻有個模糊的印象或知道大概事情的經過,卻無法全麵感同身受的接收,並且除了發生事故那一天的回憶清晰明了,之前接收過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推移居然越發朦朧了。所以向揚決定,至少在把前身的記憶全部忘幹淨前,他得先把向尋那六年的學業撿回來,畢竟開學之後他就要上初中了,如果小學的知識都搞不定,就太過丟人了。

好在向揚發現自己的學習天賦還不錯,也不知道是曾經有過學習記憶的原因,還是確實自己的智商比較高,總之,他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把小學五六年級的知識全部複習吸收了不說,還有大把的時間看完了之前向尋存放在書架上的大部分“閑書”。當然,這些書籍裏地理、曆史、人文、科學啥都有,除了故事類,向揚基本把向尋的書架看了一個遍。

向揚甚至已經跟向父商量好了,等開學,他不用休學或推遲入學,就按照向尋原本的錄取學校繼續上就行。而“向揚”這個名字也是向揚自己起的,是在他重做五六年級試卷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張揚”這個詞,就堅定了拿來給自己用上了,甚至還問向父他可不可以改姓張。而向父的回答是:你爸媽都不姓張,你覺得呢?於是向揚覺得他似乎確實沒有改姓的道理,所以老老實實叫了“向揚”。

至於向揚第一次發現向尋的存在,是在夢裏,或者說,是他自己以為的夢裏。畢竟那時候他正在睡覺,然後他就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四周沒有任何的可參照物,而一個人影,就那麽擺成個耶穌受難的姿勢,卻雙手雙腳大開著一動不動的懸浮在半空中。沒有十字架,沒有捆綁的繩索,甚至除了那個人影,沒有任何的其他東西,向揚不明白他是怎麽懸停在半空中的,卻在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篤定他是向尋,因為他長著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那張臉上一片血淚模糊,深深淺淺的紅色**糊滿了雙頰和雙眼,讓向揚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血哪些是淚?而在向尋人影的心口處,有一個透明的巨大空洞,那本該是心髒的位置,空****一個巨大的圓。

向揚有些嚇到了,無論是向尋詭異的姿勢,還是他臉上紅色的**,但他仍管不住自己的好奇,緩慢向向尋的身影靠近。為什麽向尋沒有心髒?他記憶中向母是說過向尋有心髒病的,所以,是因為他的靈魂沒有心髒,才導致他的作為向尋的時候心髒不健全?向揚不由自主地伸手撫向向尋心口的空洞處。他不知道當他摸到那個空****的窟窿的時候,向尋一直緊閉著的雙眼會不會睜開?但他卻知道,當他的手剛剛觸摸到向尋心口的那個位置的時候,他自己卻醒了。沒錯,徹底醒了,從睡夢中醒來,四周一片漆黑,床還是那張單人床,還是那個小小的房間,他和向尋共同擁有的房間。

醒來的向揚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一個夢,也不知道夢裏的那個身影是不是真的就是向尋,但他把這一切,牢牢地記下了,並且沒有告訴任何人。

接下來,第二次,第三次。當接連三次在夢中見到向尋後,向揚肯定了,那個人影,就是向尋,並且應該就是向尋至今還躲藏在他身體裏的靈魂或者說人格。因為那身影上的血淚慢慢變得模糊了,幹枯的頭發卻慢慢開始變得飄潤有光澤,蒼白的唇色也開始有了一些粉紅……向尋,在好轉。或者說,向尋的人格在慢慢地複原,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始終沒有睜眼,沒有醒來,沒有意識,而那心口處的空洞,也始終空曠。

對於以上那些向揚也隻是疑惑卻並不真正關心,讓他真正擔心恐懼的是,他不知道,如果當向尋的人格真的再次醒來,那自己該何去何從?他會不會消失?會不會被向尋取代?原本就是身體正主的向尋,會不會取回他的身體,取回他的一切?

過度的揣測和驚懼,讓向揚出手了,他決定,殺掉向尋,或者說殺掉向尋這個人格,隻要向尋的這個人格消失了,那麽一些就都還是自己的!

空曠的空間,除了他和向尋,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想要殺掉向尋,沒有任何工具可以借助,隻能靠他自己。向揚緩慢卻堅定地伸出了雙手,他決定,掐死他!

向揚的雙手越收越緊,向尋始終沒有醒來,沒有睜眼,亦沒有掙紮,他隻是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越來越慘白,那還染著血色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直到那完全失去顏色的嘴唇輕啟,一聲低低地呢喃,輕得仿若氣音,或者根本就沒有聲音傳出,可向揚還是聽到了,聽到了向尋說:“痛。”

向揚一驚,稍稍鬆了鬆手,遲疑半晌,終於問出口,“哪兒痛?”

向尋沒有出聲,沉默了好久,久到向揚又想不顧一切加大手勁兒的時候,向尋終於輕淺卻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字,“痛。”

向揚也沉默,沉默的似乎比向尋還更久些,隻是到最後,他終究是鬆開了,鬆開了掐在向尋脖子上的雙手,甚至伸手將向尋臉上僅有的幾絲血跡也抹幹淨了。“會好的。”他這麽對昏迷著的向尋說。

痛,多新鮮的一個詞。向揚從來不知道什麽叫痛,卻因為向尋的一句喊痛而止住了一切試圖殘害他的手段。或許他隻是好奇吧,他也想知道,什麽是痛?而向尋,他到底是哪裏痛呢?那個空****的心口嗎?再一次,向揚不由自主地撫向那個空洞,然後,再一次,毫無意外地被彈出了那個神秘而詭異的空間,醒了過來。

自那次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和向尋有了靈魂或者說人格上的接觸,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向揚白天也可以進到那個空間裏了,再不是每一次的夜晚在渾渾噩噩之間。

開始的幾次向揚不知道自己怎麽進去的,而且因為他進入那個空間後,好像就不能再控製自己的身體,導致有了幾次驚險的“昏迷”,嚇得在家陪他的向媽媽又是一通驚叫哭泣,差點又叫救護車。不過好在幾次之後,向揚就慢慢找到了規律,他發現隻要他想要回到那個空間去看看向尋,那麽他就可以瞬間回去,但是如果他僅僅隻是想要獨自返回那個小空間,卻是十次裏有五次不成功的。

所以說,關鍵的點還在向尋身上?隻因為他是這個身體最初的主人?

向揚看那個安安靜靜、一無所知仍昏迷著的向尋更不順眼了,隻是卻也暫緩了滅殺向尋的心,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玩死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