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宰相高徒

李南星一愣,正要離開的人也紛紛停下腳步,吳一鳴皺緊了眉頭,他剛說此劍是假,就有人來掏錢,不是打他的臉嗎?不過吳一鳴似乎認出了來人,猶豫著沒有說話。

李南星見吳一鳴吃癟,心下暗爽,大喊道:“老少爺們,識貨的來了。可見吳家眼光平平……”

話還未說完,吳伊人就炸了,她剛想上前理論,卻被吳一鳴強行帶走。李南星見此情景,反倒膽怯了,抱緊自己的劍,問要買劍的人:“你家老爺是?”

“去了就知道了。”這位管家衣著不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皇城腳下,公子周圍也有人保護,還擔心我陷害不成?”

李南星想想也是,跟著老管家上了馬車。李南星生在皇宮,眼力非同小可,從馬車的豪華程度就能猜出官員起碼三品以上。自從他來到燕龍之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官。

順著主街區行駛不久,馬車停在了距離皇宮較近一處宅院,不知為什麽,他們從後門進入,導致李南星沒有看見門匾。從建築上看李南星隻能感受到莊嚴古樸,倒是沒有一點奢侈。管家將他領進院子,李南星隨口問道:“敢問閣下貴姓?”

“我隨主姓,姓林。”

林英!這兩個字躍然於心上,李南星心裏咯噔一聲,如果他沒猜錯,這裏應該是燕國右相府,也是這次合縱戰術的提出者。想到這裏,他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懷中的劍:“林管家,這劍……”

“哦哦,我倒忘了這件事了”林管家歉意一笑,伸手將寶劍接了過來:“此物我先保存,待您與老爺談完後再說如何?”

李南星連連稱是。林英身為右相,日理萬機,林管家到待客廳附近的時候,林英正在與人談事,他年過花甲卻看起來精神抖擻,白色胡須十分整潔,穿著便服威嚴不減。看見管家在外麵等候,微微點點頭。林管家得令後,立刻上前耳語幾句,林英端起茶杯吹了吹,小抿一口,來訪的人知道這是在送客,告辭離去。林管家又將來訪人送出去,才順便將李南星領進來。

李南星雖然緊張,但好歹也見過不少大場麵,他沒有彎腰,隻是輕輕拱手道:“林相,有禮了。”

“三皇子殿下,不敢當。因為合縱之術是我提出,如果讓你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外人該說我有通國之嫌了”林相也沒有自視甚高,起身迎接,然後向客位上一指:“請坐,來人,上茶。”

李南星雖然緊張,但也表現得不卑不亢:“多虧林相,否則我在街頭奮力表演就要吃虧了。”

“殿下,我知道你為釣魚計劃心懷不滿,但也不必如此降低身份,”林相笑笑:“此事無論是傳到陛下還是貴國皇帝的耳中,都是不好看的。”

李南星苦笑:“缺錢啊,林相你不知道,慕容星軒那丫頭太狠了,今天把飯給我斷了!要不您幫忙提提,我的獎金俸祿啥時候能批下來。”

林相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星軒公主狠起來,我也是怕的。況且此事全看陛下定奪。”

李南星跳起來說道:“這就是問題,我既然來了,貴國陛下為什麽還不召見我?這於禮不合!”

“殿下著急了?”林相示意李南星稍安勿躁:“誠然,合作的事情有很多要談,但您畢竟是孤身一人,許多事情決定不了。陛下還在等貴國使臣。”

“懂了懂了,說白了我就是個人質,你們的皇帝陛下沒有與我談得必要。”李南星心裏罵了一句老狐狸,處處在打太極:“那林相您見我是為了什麽?”

林相表情認真地說:“老朽隻是提醒殿下,不止周國人想要破壞這次聯盟。你也要謹防身邊人。”

李南星一聽,打了個寒戰,皺著眉頭問:“您的意思是,貴國裏有內鬼?”

“燕順兩國都有,而且不是一天兩天了。”林相揮了揮手,從屏風後麵招出來一個人,年齡在二十五六歲左右,書生打扮,見了李南星先行大禮:“草民見過三皇子殿下。”

“這是……”

林相說道:“此人是我的一個門生,名張如是,連考三年中舉不成,如今在林府上做一個客卿。雖然讀書不行,但對燕龍城極為熟悉,您要是不嫌棄,我就先派他跟著你。”

李南星皺著眉頭問:“能打架嗎?”

“殿下,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張如是說道:“小生武功半點沒有,我也不是為您擋槍的人,但您在燕龍城的日子還長,想要立足,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此人談吐不俗,可用。李南星心中冒出這樣兩句話。隻是他畢竟是林相的人,不知可不可信,將來還需要考校一番。

見雙方默認了此事,林相又說道:“殿下,您那把劍我暫時代為保管,稍後林管家給您一張千兩銀票,在使團到來之前,足夠您花了。”

說完這些,林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算是送客。李南星也知道對方看輕自己,不可能再撈到什麽好處,隻得告退,順便帶上了那個張如是。不一會兒,林管家送完客走進來換茶,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麽想問的就說吧。”林相目不斜視,盯著手中的公文,卻似乎已經猜透了對方的心思。

林管家遲疑一下,說道:“老爺,張如是不是您最得意的弟子嗎?三年科舉不中,也是您私下授意,目的是不讓他年少成名,鋒芒畢露,如今為何跟在這順國三皇子後麵?”

林英笑笑:“老夫下棋,自然是有深意的。”

“老爺說的是,是奴才多嘴。”

“你有此顧慮,也是應該的,張如是在府上這麽多年,你是看著他成長的”林英繼續看公文,眼神變得有些呆滯,似乎陷入思考:“那李家老三不是省油的燈,且看他們二人能做出什麽事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商談聯盟細節,除了為此事而來的,其他人一概不見。”

“是。”

在回使館的路上,李南星與張如是聊了幾句。堂堂相府的高徒,三年不中舉,要麽是學問有問題,要麽是性格有問題。奇怪的是,據李南星觀察,張如是此人學問不小,說話引經據典張口就來;對當下的形勢觀點犀利,一語切中要害;對京城文武百官三教九流也十分熟悉,實在是一個人才,不入朝為官,李南星都為他可惜。

唯一的缺點,此人似乎有些悲觀,對生活缺乏**。李南星有些納悶,林相將這樣一個人才安插在自己身邊,到底是何道理?

兩人正在說話,一群小乞丐在爭搶著什麽東西,與他們擦肩而過。李南星沒有在意,無論是什麽年代,都有這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張如是的眼中卻露出一絲憐憫,良久才說:“殿下,你東西掉了。”

“什麽?”

“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那張銀票。”

李南星一驚,連忙摸索身上,發現那張銀票確實不見了,他立刻醒悟過來,剛剛是那群小乞丐將自己的東西偷走,而張如是這個腹黑,眼中的那抹可憐之色是可憐他這個大皇子。李南星一時惱羞成怒,他拉過張如是說道:“帶我去找那些小乞丐,別說你不知道。”

李南星看起來瘦弱,但畢竟是學過武功的,而且多年皇室的熏陶,使他不經意間露出很高的威嚴。他很輕鬆就將張如是抓起,讓張如是稍稍有些刮目相看:“不要著急,這相府的銀票,他們拿了也兌換不了,咱們現在去城隍廟找他們。”

燕龍城的城隍廟已經多年沒有香火供奉,據張如是所說,最初是因為其他教義盛行,導致越來越少人來這裏燒香,後來戰爭四起,城中多了許多孤兒,因為城隍麵還算不透風,是一個棲息之所,他們就在此地抱團取暖。那些燒香的人嫌乞兒又聒噪又髒兮兮的,從此便不去了,成為了乞兒們的休息地。

城隍廟離得不遠,雖說是個建築,但年久失修,窗上都用一些破布裹著,大門勉強算完整,但實在是破舊不堪。時值八月,北方之地夜晚已經有些微涼,如果沒有這個地方,想必睡覺就十分遭罪了。

李南星雖然看到乞兒的艱辛,但畢竟丟了東西心下氣憤,便不由分說,一腳踢開了城隍廟的大門,他雖然沒用多大力氣,但大門委實是腐朽不堪,一下便踢壞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群孩子驚恐的眼神。這群孩子大一點的十一二歲,小一點隻有六七歲,一共三個,每個人把小臉抹得烏黑,想必是故意的,以讓大家施舍更多的憐憫。

李南星直直地走進城隍廟,有個膽子大的上前阻止,被他一手揮開。李南星隨地坐下,對同來的張如是說:“感覺我們像壞人了。”

“你本來就是。”張如是麵無表情,對李南星踢壞們的行為很是不滿,但他隱忍不說,可見其聰明處事。

李南星也不廢話:“將銀票拿來吧,右相的東西,你們拿去也沒用,還可能被官兵帶走。”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上前,柔柔弱弱地說:“公子,不是我們拿的。”

“雖然你長得可愛且彬彬有禮,但狡辯就不好了”李南星看向小女孩:“你之前是哪個官家的女兒吧?禮數做的真周到。”

小女孩兒不說話了,張如是認了出來:“應當是前工部侍郎許新的千金,許新因修繕萬象宮時貪汙紋銀六千兩被抄家,於前年被賜死。清查其家眷時,有一女兒不見蹤影。年齡也對得上。我記得叫許婉兒?”

李南星點點頭,小女孩兒見說出了她的家世,心生膽怯,本能的後退,其他孩子嚇得不敢吭聲,也無人拿出銀票。局麵正在僵持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許新是誰,我們不認識!”從大門走進來兩個少年,比廟中的小孩兒大一些,約莫十五六歲,一個男孩,一個丫頭女扮男裝,但能被一眼認出,可見衣著打扮委實粗糙。

領頭的少年大大方方站在李南星麵前,說道:“你們是當官的嗎?要問什麽?”

李南星也不在意對方的脾氣,溫和地說:“少年郎,我的銀票掉了,不知你有沒有看見?若是拾金不昧,我有賞;若是欺瞞不報,我重罰。”

那少年看起來玩世不恭,絲毫不怕:“你能罰什麽……”話音未落,李南星的匕首已經遞了上去,死死頂住少年的下顎:“不要試探,要回答,這屋裏孩子都小,但你看起來不小了,如果敢抵賴,我隻能把火撒在你身上。”

所有人嚇了一跳,張如是看見李南星冰冷的眼睛,打了個寒戰,知道這個三皇子真的敢動手。領頭的少年冷汗直流,但還是嘴硬:“你不敢,燕國雖然腐敗,但有法律。”

“少年,你是闖外麵的人,知不知道我是誰?”

“下午見過,順國皇子罷了,還擺攤賣劍,有什麽了不起。”

“那你知道我來做什麽嗎?”

“燕順兩國要合作,一起打周國,這又不是什麽秘密。”

“既然如此,你覺得我殺一個乞丐,他們能為了你用法律治我?”李南星十分囂張,手上的刀絲毫不抖,一點點往下移動,鮮紅的血液流出,但傷得並不深。

此時,少年身後的丫頭才害怕了,女扮男裝的小乞丐立刻從胸口掏出銀票,雙手呈上:“公子,銀票在這裏,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李南星收起匕首,接過銀票,饒有興致的看著小丫頭說:“你也是官家小姐?”

張如是像是一個活字典:“柳雅樂,父親是前禦史中丞,因彈劾林相不成,流放三千裏,途中患疾而死。其家眷搬離京城的時候,遭遇山匪,一家人死得七七八八,最終隻留一女活了下來,在京城流浪。”

李南星看了看剛剛被自己威脅的少年,此時還是一臉的不服氣,有些好笑:“你叫什麽呀?”

張如是皺著眉頭想了想,沒有得出答案。少年說:“我無父無母,叫劉洪濤,滿意了?”

李南星搖搖頭,起身要走,到門口時看見了破壞的大門,稍稍有些羞愧,問說:“夜晚要是冷,就來使臣府邸找我,我為你們安排住處。”

劉洪濤哼道:“假仁假義,不需要!”

李南星歪了歪頭:“如果說,我還能讓你們衣食無憂呢?”

“你今天連寶劍都賣了,自顧不暇憑什麽管我們?”

“寶劍嘛,隻是第一步”李南星撓了撓頭:“再說,從零開始,用自己的雙手賺錢,吃飯才香嘛!靠別人算什麽本事?”

劉洪濤一聽,覺得此人不可思議:“憑什麽信你!”

“這樣下去的話,你們隻會從小乞兒變成老乞兒,或者活不到太老,就落得被抓去充軍的下場”李南星有些憐惜地摸了摸許婉兒的頭:“你也許無所謂,但是他們呢?總要有個可以看得見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