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隻要幫手，不要奴隸

李南星與張如是回到使館，已經是深夜，慕容星軒則等候多時了，她是特地來送飯的，順便為白天的事情道歉。興許是等得久了，自己覺得餓，於是自顧自先吃了起來，恰巧被李南星抓了個正著：“好家夥，中飯是不是也被你這樣偷吃了？”

慕容星軒立刻站起來回懟：“放屁，我帶的東西，還用得著偷？”

二人又吵了起來，張如是看不下去，高聲自我介紹：“草民張如是，見過星軒公主。”

慕容星軒才看見李南星身邊的人，輕皺眉頭：“我記得你是林相的關門弟子，跟著這貨做什麽？”

關門弟子？李南星直呼好家夥，對張如是又高看了一眼。

張如是恭敬地說：“相爺擔心三皇子初來乍到生活上有困難，特意讓草民跟隨。”

慕容星軒對林相十分尊敬，對於他的決定也不便多問，隨手掏出一包碎銀說：“你的經費暫時批不下來，我借你五十兩，權且省著花。”

李南星大手一揮：“不需要，你們以後多做一些飯別偷吃，我就知足了。”

慕容星軒畢竟是一國公主，見李南星如此不買賬，轉身就走，心裏將此人罵了一萬遍。李南星還在後麵陰陽怪氣：“說是送飯，還把人家的飯吃了，真不知道哪裏來的厚臉皮……”

張如是則笑道：“殿下，您是真不打算和公主和親了嗎？”

慕容星軒正在往外走，突然碰上了一群乞兒往使館裏衝，她心下警覺，此時已是深夜，這些人來這裏幹什麽？於是駐足靜觀其變。星軒公主認識這些人，早年自己巡邏的時候，曾經見過城隍廟的乞兒。自己有心幫助他們，由她引薦將乞兒安置在了京城內的各大府上做事，結果這些乞丐不知好歹，吃不了苦，紛紛逃走再次聚在一起。

領頭的劉洪濤一進府門，指著李南星鼻子破口大罵：“都怪你，讓婉兒妹妹感染了風寒！現在怎麽辦！”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遇事不要大呼小叫，有理不在聲高，慌什麽？”李南星雖然嘴上這麽說，還是從柳雅樂的懷裏接過隻有七八歲的許婉兒，他用手背觸了觸小女孩兒的額頭：“張兄，立刻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此事不能耽擱。”

說完，李南星伸手遞給他那張一千兩的銀票。張如是點點頭立刻出去，李南星又說：“慕容星軒，不走就過來幫忙，別在那邊傻站著！”

星軒公主聽了，立刻跑過來抱住小女孩兒往屋裏跑。李南星在院外指揮：“劉洪濤 ，你帶兩個人抓緊去生火打水，我們需要熱水；柳雅樂，去找一床新的被褥與毛巾，嗯……那屋應該有，我前兩天才洗過……”

眾人忙活了一通，才將許婉兒安頓好，此時的她雖然發著高燒，但已經蓋上了棉被，頭上也敷上了熱毛巾。城隍廟的乞丐將床團團圍住，生怕妹妹有什麽閃失，可見他們的感情之深。李南星站在門外說道：“你們幾個都給我出來，留慕容星軒與柳雅樂兩個就夠了，一個個多長時間不洗澡了？不講衛生，隻會讓許婉兒病情加重！”

劉洪濤領著另外兩人出來，與李南星麵麵相覷不說話。李南星當然不計較偷銀票的事，示意大家席地而坐：“我，你們都認識了，劉洪濤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剩下兩個自我介紹一下吧。”

聊了一會兒，李南星才算正式認識這個乞丐五人小組。他們平日靠乞討與偷竊為生，領頭的是劉洪濤，年齡最大，今年十六歲；其餘兩個男孩兒是一對兒兄弟，大的叫鄭子榮，十三歲，小的叫鄭國安，十一歲。他們戰爭遺孤，父親在邊境死去，母親改嫁後嫌棄他們是累贅，將二人拋棄。五人中，數許婉兒最小，不過七歲，平日裏是團寵。

整個過程中，劉洪濤一言不發，顯然對李南星還很有敵意。李南星也不介意：“我今天把門踢壞了，不到兩個時辰，你們就找上來把鍋丟給我，是不是有點過分？說吧，許婉兒病多久了？”

鄭子榮猶豫一下，看看劉洪濤，鼓起勇氣說：“婉兒妹妹已經病了兩天了，我們沒錢請大夫，才偷你的銀票，誰想到銀莊不給兌換。”

李南星看了一眼劉洪濤，伸出兩根手指：“兩條路，第一，我找人治好了許婉兒的病，再花點錢修好城隍廟的大門，從此兩不相欠，咱各走各的；第二，治好病後，你們留在這裏為我做事，管吃管住有工錢。怎麽選，你們決定吧。”

“別人不是沒給過這樣的條件”劉洪濤看了一眼正在屋裏的慕容星軒：“我們不想做任何人的奴隸。”

“我需要的，也不是奴隸”李南星站起來，帶領他們參觀院子說道：“我來的時候，這座宅子破舊不堪，除了解決飲食起居，如今的幹淨工整都是我一人的功勞。我雖然是少爺的命，但大可不用你們伺候。”

劉洪濤環視一圈，冷笑：“你是不是對幹淨整潔有什麽誤解？”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李南星有些尷尬，咳了兩聲：“重點是，你們怎麽選擇？”

鄭國榮年齡較小，有些擔心地問：“需要我們做什麽？”

李南星摸了摸小男孩兒的頭：“最近隻是打掃院子什麽的，至於主要做什麽，得等那位張大學子回來，我們一起商量。”

“我們也能一起商量嗎？”

“當然，我們也是抱團取暖”李南星笑笑：“你們對這個國家不滿吧？剛巧，我也是。”

張如是帶著大夫匆匆趕來了，此時深夜，全城的大夫都已經休息，幸好看在一千兩銀票的麵子上，還有人願意前來。然而大夫進門看見了星軒公主，態度立刻恭敬起來，說什麽都不收錢。他為許婉兒把脈後，說隻是初感風寒，吃兩副藥便好了。開完藥方，臨走時再次對星軒公主行大禮。慕容星軒也不扭捏，說改日登門拜謝，自有厚禮奉上。李南星心中連連鼓掌，這錢算是省下了；同時又有些傷感，他堂堂一國皇子摳門到這個份上，太不容易了。

李南星安排柳雅樂照顧許婉兒，讓張如是帶著三個男孩兒去東廂房休息，自己則親自將慕容星軒送出去。慕容星軒已經知道這些乞丐要留在這裏的消息，她問：“這些乞丐不服管教，你是怎麽說服他們的？”

李南星笑笑，說道：“舉個例子，你應該算是教養比較好的那一類人吧？如果把你抓去伺候一些並不認識的人，還說是為了你好，你會願意嗎？”

“我們不一樣。”星軒公主說：“他們畢竟是……”

“有什麽不一樣，你比他們多了一雙手還是多一條腿？”李南星用折扇敲打著手：“你這樣有教養的人都不願意，憑什麽指望他們這些不服管教的人甘為人下呢？”

“可是我們不一樣。”慕容星軒對李南星說道：“李南星，你從小也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應該知道……”

李南星搖搖頭：“我說了，在大順國，太子主政，二皇子主軍，唯有我這個老三是個多餘的，所以大臣也不必巴結，宮中的太監宮女們也識趣的不來討賞，說句實話，除了最親近的巴童負責我的打理一切，平日裏沒有下人願意搭理我。所以呢，我的性格與普通的皇家貴族不太一樣。”

“不可能，再怎麽說，你也是個皇子……”

“我也奇怪，但我確實是這麽過來的”李南星歎氣說：“如果不來燕國，我可能會是一個閑散王爺。但是我翻遍史書，沒有一個王爺像我這麽慘，連個下人都不願意討好。”

慕容星軒駐足，靜靜的看向李南星，她覺得，自己要重新審視這個三皇子了。

李南星也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雙手抱拳：“今晚辛苦了，我還有事，恕不遠送。”

慕容星軒也拱了供手，遲疑一下說道：“如果遇到什麽困難需要我幫忙，就直說。”

“除了錢，都不是困難。”李南星開了一句玩笑，又仿佛是真的，他轉頭走進使館，留給慕容星軒一個背影。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送七人份的飯菜，想必是慕容星軒那邊打了招呼。鄭家兩兄弟去給許婉兒抓藥，其實小丫頭舒服的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早飯時李南星招呼劉洪濤搬來一個大桌子，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飯，也算是其樂融融。

早飯之後，依舊是柳雅樂照顧許婉兒，其餘人被李南星分配任務：尋找燕龍城中要出賣的鋪子，什麽類型都好，最重要的是便宜。他還告訴劉洪濤匯總篩選一遍，劉洪濤十分不願意：“一千兩銀子，如果有人管飯的話，夠我們花一陣子的了，你著急賺錢幹嘛？”

李南星拿扇子打在了劉洪濤的頭上：“我既然收了你們，就要對你們負責。現在有錢花，以後怎麽辦？我要是被周國殺了或者被燕國趕跑怎麽辦？你們想要立足，先要學習。過幾天我托人找幾個像樣的老師，學文的學文，學武的學武，一個都別想跑。”

劉洪濤不傻，知道這是百利無一害的事情，於是帶頭前去打探。李南星與張如是則負責收拾院落，柳雅樂空閑之餘幫忙洗衣服。到了午時，三個半大小子氣喘呼呼的跑了回來，恰逢午飯送到，於是他們邊吃邊聊。

劉洪濤拿出了頭領的氣派：“總結一下，一共有三間鋪子比較理想，城南的老紀茶樓，年租金是六百兩，家具什麽一應俱全，收拾一下可以直接開張；主街區的麵點鋪，老板要出京，留下老師傅和幾張桌子，年租金是四百兩，老師傅也招收學徒，但他要求一個月十兩銀子；再就是離咱們不遠處的花月酒樓，年租金一千兩，地段好，一旦買了想必很快就能掙錢。”

李南星回頭看向張如是，顯然是想讓他點評。張如是問：“篩掉了幾個？與我說說。”

劉洪濤想了想，說道：“兩個，一家是倒賣木炭的屋子，年租金三百兩，雖然我不嫌黑，但這個確實辛苦且掙錢少；另一家是與我們隔了一條街的印刷間，以前做印書的，但賣不出去，年租金七百兩，有些太貴了。”

張如是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張地圖，將劉洪濤所說的五家店鋪一一畫出，然後看向李南星：“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樣選擇沒有錯。”

劉洪濤傾向於買茶樓，理由是入住方便，而且價格不貴，兩個小家夥則傾向於酒樓，他們單純就是圖一新鮮，覺得酒樓熱鬧；女孩子們都聽劉洪濤的，而張如是與李南星遲遲沒有決定。

劉洪濤此時吃完飯了，開口問：“你們覺得茶樓不行？”

“想做茶樓，首先要有進茶的貨運渠道”李南星沒有急於回答，而是向劉洪濤陳述利害：“茶運一直是暴利，背後有不少達官貴人分紅利，我們想分一杯羹，得先過他們這一關。上下打點，起碼一個月要掏出幾百兩銀子。”

“即便能走官路運茶，還需要雇傭鏢局替我們護鏢，算上人力車力，至少要再掏幾百兩銀子，茶館才能正式營業。”

說著，李南星看向張如是：“燕龍城的茶館有多少家？”

張如是想了想：“沒仔細查過，但少說也要有上百家。”

“想在幾十家裏脫穎而出，我們得要試哪些茶賣得好，還得想辦法怎樣區別於其他家……酒樓也是一樣，酒樓就是靠喝酒賣錢，喝酒就圖個閑情雅致。現在的酒樓要麽請說書賣唱，要麽請戲子伶人，一個月少說幾百兩也出去了。女子不好看沒人來，曲唱得不好聽也沒人來。女子要是太好看了，就會惹糾紛，惹了糾紛，就需要打點官府的人，還有當地的地頭蛇也不能忘……”

李南星說了一大堆，讓原本要開酒樓茶樓的人沉默了，劉洪濤哼哼兩聲：“說來說去，還是沒錢。”

李南星將扇子往桌子上一砸，指向地圖的一個鋪子：“對，本金隻有一千兩，我們要想辦法用最快的方式掙錢，所以我推薦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