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下第一等人物

李南星有些脫力了，他學過武不錯，但打一場可以，要打這麽多人，還是第一次。相比而言，曾經的禁軍統帥慕容星軒比他強，還在和阿史那打得有來有回。

然而，最要命的是，這場戰鬥正在漸漸遠離勝利。剛開始大家憑著一股勁能拚個你死我活，後來就不行了，大家都開始沒力氣，也心生怯意和恐慌。李南星嚐試著阻止幾個人振奮氣勢打反擊，但沒有效果，這些民兵訓練時間太短，很難讓他們在戰場上自由地接受命令。

就在他也心生退意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驚醒了他。胡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此時沒人騎馬衝陣，那麽這個馬蹄聲應該是戰場之外的第三股勢力。李南星一劍**開了敵人，叫喊著清風寨撤退。胡人也不追，顯然，他們也聽見了馬蹄聲，對此比較警惕。

雙方都撤離了戰場，李南星打眼一過，大概算出了己方以損失三十幾人的代價，換了胡騎幾具屍體。當然，還有不少人受重傷無法行動，但還有呼吸，應該能救。

隨著雙方的停戰，奇怪馬蹄聲的真麵目也拉開帷幕。來者是一隊灰衣人，人數超過十個，每一個都披著灰色的袍子，騎著高頭駿馬，藏頭遮麵，似乎在刻意隱藏身份。灰衣人看見戰場後，主動停下來，沉默不說話。

原本打打殺殺的戰場突然安靜了。閆黑龍在遠處的牢籠裏看得清楚，對旁邊的人質說：“好家夥，來了一群當兵的。”

“當兵的，我怎麽沒看見他們穿甲？”

“你不會看”閆黑龍不屑一顧：“你看他們的動作，人整齊劃一也就算了，領頭的一個手勢，連馬兒都不動，這隻軍隊大有來頭。”

阿史那操著口音奇怪，且並不流利的中原話說：“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做什麽？”

領頭的灰衣人坐在馬上看了過來，他開口道：“這是什麽地方的口音？”

直到此時，李南星才長舒一口氣。他癱坐在地上，笑罵道：“這你都不知道，看樣子我比你懂得多了。”

領頭灰衣人噗嗤一聲笑了，罵了一句，轉頭問向李南星：“怎麽處置？”

“穿皮甲的是胡人，皆可殺，其他人先留下吧”李南星揮揮手，說道：“去吧，你們來晚了，累死小爺了。”

灰衣人頭領揮了揮手，他身後的手下幾乎同時拔刀出動。阿史那大呼不好，倉促應敵。然而，眼前的灰衣人可不是那些民兵，而是訓練有素的高手，在其他人眼裏，這與其說是打架互毆，不如說是單方麵的屠殺。幾十個胡騎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幾個回合就被人數更少的灰衣人團滅。他們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所以戰鬥結束也就在幾個呼吸間。

阿史那武藝最高，招架了幾個回合後，立馬叫停想要和解。然而灰衣人沒有給他機會，畢竟他們接到的命令，沒有和解這一條。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阿史那，最後也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灰衣人頭領才摘下了帽子和遮臉布，露出一張十分英俊的容顏。男人應該不到三十歲，劍眉星目，雖然有些女相，但久經沙場的他顯露出一股陽剛之氣。隻見男人一個手勢，所有灰衣人都摘下了麵巾與帽子，齊刷刷地重新站回他的身邊。

閆黑龍仿佛認出來了對方，直呼好家夥：“這下來大人物了。”

“誰？”

“這十年來，天下第一等人物，李淩霄。”

朱曉冉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李南星身邊，像花癡一樣看向灰衣人：“長得真帥啊。”

“帥能當飯吃嗎？膚淺”李南星嫉妒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再說，我們是親兄弟，長相應該差不了哪裏去。”

“差遠了”朱曉冉白了對方一眼：“他也姓張？”

“他姓李。”

“你們不是親兄弟嗎？”

“對啊，我也姓李，”李南星狡猾的笑了：“丫頭，再教你一句，走江湖的，沒人用真名。”

在李淩霄的幫助下，所有胡人一並被殲滅。隻可惜李南星沒說明白，導致眾人沒能抓住朱世武，倒是留下了他的幾個小弟。清風寨一夜之間多了許多人質與外人，牛天保與侯三爺負責差人打掃戰場，收拾屍體，而被解救的朱紅英負責安撫俘虜，安置其他人。阿史那最初想用清風寨的家屬爭取民兵團的信任，所以並沒有對家屬下手。閆黑龍被緊急救治，雖然筋脈盡廢，但好歹撿回來一條命。至於去留問題，還需商議。

李南星領著慕容星軒見過了李淩霄。他沒想過李淩霄能親自來接，不過還好是這樣，才撿回了一條命。李淩霄則毫不客氣，禮貌的對慕容星軒說：“舍弟醜陋，才疏學淺，有勞公主殿下照顧了。”

李南星罵了一句：“二哥你什麽意思，咱倆是親兄弟，我醜陋你能好到哪裏去？”

朱曉冉似乎還在為騙她的事情生氣，說了一句：“差遠了。”

“丫頭，你這個膚淺之人，忘了前幾日我對你的好了？”李南星罵罵咧咧：“所以我最討厭和二哥在一起了，女人都被他吸引走。”

“都要結婚的人了，說什麽屁話”李淩霄笑笑，伸了個懶腰說道：“時候不早了，你也玩夠了，咱們該啟程了吧？”

“這麽快？”

李淩霄瞪了弟弟一眼：“你以為我很閑嗎？再說，下個月就是臘月了，說好的回家過年，誤了時間，父皇會掛念。”

李南星點點頭說：“那等我處理幾件事，用不了半天的功夫。”

不一會兒，清風寨的三個當家加上朱曉冉，明月寨的胡遊俠，風雷寨的閆黑龍紛紛來到了會議室。閆黑龍身體欠恙，是被人背著來的，不過他也沒有過多抱怨，畢竟能見上李淩霄一麵，是他這種軍人的幸事。

李南星這次沒有開場白，而是開門見山：“朱曉冉，我上次要你準備的棉花準備的怎麽樣？”

“胡人沒有攻進村子，所以東西還在。”

“既然如此，你立刻找人去裝車，準備啟程去西門關”李南星帶著命令的口氣，也不忘了開玩笑：“你運氣好，有李淩霄保鏢，一路上暢通無阻了。”

李淩霄也從弟弟那裏聽說了他的規劃，接話道：“我隻能帶你走一遍，這一路上住哪家店，吃哪家餐館，會與什麽人打交道，你要牢牢記住。回來就靠你們自己了。如果真的不小心在回路上覆滅，那說明你們沒這個命。”

這話聽著冷血，但其實是這麽個道理。朱紅英囑咐了幾句，估計是讓小冉多挑一些人。小冉領命而去，臨走時又多看李淩霄一眼，被李南星嘲笑說：“快走吧，一會兒路上還能接著看。”

運貨經商的事情商量完，李南星又看向閆黑龍：“風雷寨主，我們並不強求，去留由你自己決定。”

閆黑龍此刻明白，如果他說走的話，就會被趕出會議室。他沉吟少許，說道：“不，我決定留下，稍後我會差自己人去接剩下的女人孩子，還有一些糧食財務。風雷寨已經被胡人摧毀，從此有勞清風寨照顧了。”

三位當家麵麵相覷，顯然，閆黑龍的風評並不好，他們擔心此人留下會是個禍害。閆黑龍也看出他們的顧慮，爽朗地笑道：“牛大當家，老實說，我現在是一個廢人，能掀起什麽風浪？更何況有二皇子做後台，我不敢輕舉妄動。”

李淩霄看看了閆黑龍問：“我們見過？”

閆黑龍老實地回答：“實不相瞞，我在順國涼州參過軍，那年西門關之戰，我做過傳令兵，與殿下有一麵之緣，由衷地敬佩殿下領軍時的風采。”

“那年活下來的兵，後來都算是個人物”李淩霄皺了皺眉頭：“你怎麽又當起土匪來了？”

閆黑龍歎了口氣：“後來家書上說我娘病危，我便回到故鄉照顧。然而涼州邊防被破，除了周國士兵，大批的胡人也南下入侵，我的家人皆被胡人殺死。我收攏鄉人，組建了風雷寨，沒想到還是如此不堪一擊。”

李淩霄點點頭，世人多艱辛，自己那一站榮光的背後，也有無數的悲慘心酸無法寫在曆史上。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遠遠不能概括其中之萬一。

見氣氛有些不對，牛天保打圓場笑道：“閆大哥，我們這些庸人，無論如何怎麽經營也抵不上風雷寨。如果閆大哥想留下，牛某甘願讓賢。”

閆黑龍急忙擺擺手：“留下已然是厚著臉皮，喧賓奪主就更不對了。如果牛寨主信得過，閆某甘心為一個馬前卒。”

李南星製止了兩人的客氣：“閆寨主，你既然選擇留下，我想將治軍的活兒交給你。經此一戰，你也能看出我們與胡騎的差距。老實說，清風寨與明月寨都不及風雷寨的人能打，所以我想讓你將練兵的本事傳授給大家。”

閆黑龍抱拳說道：“閆某必不負所托。”

“我二哥在這，對於治軍你若是有什麽不解的盡管問”李南星使了個眼色：“二哥，您也會知無不言吧？”

李淩霄笑了笑，拍了拍手將手下招進來：“帶上閆寨主，再找一個房間，我們有事要商量。”

二人走後，李南星對牛天保說：“此人搬進來，有利有弊，怎樣既能利用他，又壓著他不會造反，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嗎？”

牛天保點點頭：“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掙到錢了，第一要務是購買軍備物資，拳頭硬了，才有說話的權力”李南星說著，叫人抬過來一箱銀子：“我二哥走這麽遠，就是來送贖金的。你可要好好利用。”

幾人見了連忙拒絕：“殿下，您已經幫了我們這麽多，怎麽還敢要您的錢，此事萬萬不可。”

“這麽一大筆銀子，帶著也是麻煩”李南星笑笑：“不如就當我的投資吧，等你們真正發展起來，別忘了我出過一份力。”

牛天保直言愧領了，李南星接著說：“清風寨此時人多複雜，紅英姐，我希望你幫忙協調好各家的關係，以後的清風寨，最好不要以姓氏區分，大家務必要統一一條心。我叫胡遊俠前來旁聽，是不想讓各位因為他年輕、明月寨的人少就輕視於他。閆黑龍也是如此，不過，給予信任的同時，要多一個心眼，以防小人。”

朱紅英急忙拱手說：“殿下放心，我一個女人能做到這個位置上，全靠與人打交道，這些事曉得。”

“秘密地點，可不要再被朱世武這種人知道了”

朱紅英有些慚愧地說：“不會了不會了，新的藏身處已經選好，不日便會帶人去修建。”

李南星點點頭，看了看諸位，嚴肅地說：“諸位，最後我再講兩件事。第一為平衡，這是我一個朋友說的，他才高八鬥，是當朝宰相的關門弟子。

他認為，世間萬物都要有一個平衡，比如治世之道，有儒道、霸道兩種辦法。儒道治世，講的是文以載道，一應事物都交給文官去管，然而此舉令國風偏軟，誰也打不過，終會被外力所侵襲；霸道治世，講的是以武治國，此舉又過於強硬，武人太多容易發生叛亂，最終自取滅亡。真正的治世之路其實是王道，王道不是另外的學問，而是在儒道與霸道之間衍生出來的，隻有將二者平衡好，才能實現真正的王道。

天下需要平衡，集體需要平衡，再往小了看，為人做事也需要平衡。明月寨行事作風太軟，風雷寨太硬，這都是他們自取滅亡的關鍵。你們應該多汲取經驗，把握好這其中的尺度，才不至於布其後塵。”

“此外，我想讓大家明白知人善用這個道理。我們既然要做，就一定要主動把事情做成，不能等著事情自己去發展。你們當權者，還有所有有活幹的人，都要知道此理。”

廢話說完了，李南星也長舒一口氣。在座的幾位有的能消化，有的則一一記下來，打算後麵去慢慢琢磨。李南星起身抱拳說：“各位，此後多珍重，後會有期。”

“殿下，之前多謝了，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