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十三將白爾玉背了回來。
大家也沒跟看到什麽怪事般露出驚訝之色,除了問候了幾句,誰也沒過問昨天到底發生過些什麽?
司望溪見到陸十三背上的白爾玉,淡笑著:“你回來了。”
白爾玉抱著十三的手微微一緊,然後把臉扭到一邊,架在十三臂彎裏的腿**啊**啊。
“好吧,十三哥都累了一晚了,你讓他休息下。”他的笑依然掛在臉上,話剛說完便上前欲從十三背上接過小玉。
白爾玉眼內寒意瀲瀲,再是一抬手手將他的熱情打掉,結果對上他微帶意外的目光,她的臉又不爭氣的漲紅。
又像是逼迫著自己要做些什麽似的,她把頭湊到十三耳邊親昵低語:“十三,十三,我要你送我回房間。”
十三略有尷尬,可尷尬之餘更多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他抬頭望向司望溪,朝背上的白爾玉奴奴嘴,客套道:“十四弟,我先送玉丫頭回房間。”
司望溪臉上未起一絲波瀾,依舊一派泰然自若,也與十三客套寒暄,像是主動將她托付給十三的意味。
白爾玉看到他即便如此,越發明白了些什麽,覺得自己很是沒趣,於是眼中的落寞便更深。
等他們走後,司望溪望著旋即而逝的身影,細眉高挑,譏誚一笑。
眼中鋒芒一閃而過。
十三在白爾玉房間裏坐了一會兒,就說要走。
白爾玉送十三到房門口時,很意外的,這位親切的十三叔臨撥起她的劉海,低頭輕點了她的額頭。
白爾玉摸了摸頭,然後抬起頭歪著腦袋看他:“十三,你這是在幹什麽?”
十三臉一紅,把頭扭向一邊:“你這個笨蛋,你最近不是在讀《詩經》嗎,難道這樣你還不明白?”
白爾玉一愣,倒不像是裝傻,她說:“好像有點明白,但感覺不大對。”
她這麽一說,似懂非懂的倒像是拒絕,十三現在不怕她明白,怕的是她不明白亂回答,於是更加慌亂了,他趕緊說:“你都不明白,你怎麽知道感覺不大對?”
白爾玉把左手無名指放進嘴裏,輕咬想了一會兒,臉很快便紅了。
然後她垂下頭,囁嚅著抓著衣服上的帶子胡亂絞:“我還很小,我真不明白,《詩經》,我根本讀不通。”
十三急了,伸出手要去抓她,這時司望溪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十三哥,大哥叫我叫你過去一下。”
原本靠的很近的白爾玉和十三趕緊分開,然後十三說:“我這就過去。”
走了幾步後,又轉過身來,意味深長的對白爾玉說:“小玉,剛才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實在是想不明白,就來問我。”
白爾玉抓住門框,遲疑著,點了點頭。
等十三走遠了,遠的看不到背影了,白爾玉才轉頭過來看司望溪。
此時,她的望哥哥,正安靜的看著她。
白爾玉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然後閃進屋子裏,並飛快的掩門。誰又知,正當門關死下來的一瞬間,他還是擠進門來了。
金色的陽光從門外灑入,溫暖的陽光將男子的身形勾勒出一道金邊,將她眼中豐神俊秀的他襯的越發高貴雍容。
他抱著剛才差點被他撞倒得她,臉湊了過來,湊的越來越近,幾乎整張臉都快湊到她臉上。
白爾玉臉一紅,大聲吼道:“你幹嘛,放開我!”
他這才鬆開她,恍惚中,她覺得他的目光裏是依依不舍。
於是她又惱了,轉過身一腳踢爆一個花盆。
司望溪看著那個慘遭牽連的花盆,連忙吸了兩口氣,然後問她:“聽說你受傷了?哪裏受傷了?”
“誰跟你說我受傷了,我好的很!”
司望溪一把拉過她的手,掀開袖子,露出裏麵的白色繃帶。
“果然是傷了,怎麽不告訴我,要不是剛才站在你窗外聽到……”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她幾乎尖叫著打斷:“告訴你頂什麽用?誰又要你站在窗外偷聽我們說話了?”
“那什麽時候,變成你們的?”他微笑著看著她,口氣卻冷了下來。
她抬頭看他,呆呆凝視著他,琢磨不定他此刻眼中的陰霾。
司望溪握著她手腕的手慢慢收攏,他依舊在微笑,隻是笑的白爾玉渾身發涼:“到底怎麽回事?”
“你,你給我出去!”白爾玉張開手要去打他,要把他從她的地盤趕出去。
其實她心裏是發虛的,疑惑的是明明不關她的責任,此時卻被他的眼神逼的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時司望溪是從沒有過的不聽話,反而俯下身來,湊近了看她的眼睛。
白爾玉她看到他眼裏有幽藍的火苗,透出詭異的光來,雖然他依舊是笑眯眯的,笑的那麽沒感情。良久以後,司望溪一把拽過她的手拉開袖子,看到皓雪一般的藕臂上裹了好長一段白布,不由的深吸一口氣。
他指尖輕柔的磨蹭她的傷口,即便是隔著厚厚的幾層布料,她仍感覺到傷口處熱辣辣的,似火漂一般。在她毫無準備之下,他低頭沿著傷口處一路吻了上去。
“你!”小玉腦子一下全蒙了,不知道他這又是在做什麽,當然,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司望溪抬眼望進她的眼睛深處,眼神鋒銳如刀:“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麽樣?”她微微蹙眉,神色黯淡,心想你見到了龍奉雪,哪還顧的上白爾玉。
然後她盈盈往花架旁邊一靠,翻著白眼看房梁:“左右不過就是傷了。”
“是啊,”司望溪點頭,伸出兩隻手指按平她眉心的疙瘩,笑的極其虛弱:“若是往好的方向想,你是怕我擔心,若是別的方向想…現在你這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我還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好?”
聽他這麽一說,她原本的堅強很快土崩瓦解,她心裏發酸,我任性的時候你也不高興,我善解人意的時候你也不高興,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高興。
越想她就越討厭,她覺得自己都要被他逼哭了,又揮著手去打他:“我討厭你。”
然而司望溪側身一閃,單手一翻,她的雙手救被他壓製著束在身後。他再是手肘一頂,她便撲進了他懷裏。
再然後白爾玉全身僵硬,僵硬的跟個木偶似的。
天旋地轉時竟分不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幹什麽,隻有從他身上散來的濃鬱的墨香,還有他輕微的急促的呼吸聲,提醒著她不是一個人。
幾番努力後,白爾玉終於掙脫開他,然後大哭著將他推出房門外。
這一出戲上的不合情理,司望溪來的突然,離開的也快,卻搞懵了白爾玉。
白爾玉坐在窗前沉思,即便剛才他近在眼前,也越得是他離她越來越遠了,想起年幼初遇,承諾,皮影戲,布偶,萬花筒,手繪的風箏….原來光陰那麽稀少,原來握著他手的時間太少,原來她是從來看不懂他的。
那日之後,她依舊看到他就躲,也會癡癡的坐在窗邊拿手指按著下唇呆想,呆想著司望溪被她關在門外後,氣急敗壞的那句:“我覺得你不小了,你明不明白?”
兩日後的一個月圓之夜,幫裏發生了一件醜聞。
原本白爾玉梳洗完早早躺進被窩裏,還未眠進,就聽的外麵吵吵動動的響聲。
本無心去關注,啞娘卻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直把白爾玉往床下拖。
白爾玉問她出什麽事了,她半天比畫比清楚,突然又想起什麽,翻出了小玉那雙描著金梅的襪子,又是拉扯自己的衣服,又是跳。
白爾玉瞪大了眼睛,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光著腳就往龍奉雪房間跑。
當她跑到龍奉雪房門前,剛巧與抱著龍奉雪出來的司望溪正對著打了照麵。
司望溪的腳步頓了下來,凝視著衣衫淩亂的白爾玉半晌不說話。
白爾玉吞了吞口水,幾乎不忍再看,但還是問他:“奉雪出什麽事了?”
提到龍奉雪,司望溪的臉如蒙冰霜,他朝她向前走了一步:“你覺得呢?”
此時他懷裏的龍奉雪媚眼如絲,麵色潮紅,額頭上冒著密密麻麻的汗珠。白爾玉見她咬著下唇極力克製著自己的呻吟聲,手卻蜿蜒盤旋進他的衣襟,不由大吃一驚。
“是**散,是十三哥做的好事!”
麵對著司望溪的森然怒意,白爾玉還是不相信,她麵如土灰:“不可能,十三才不會做那種事。”
司望溪冷笑,眼神中全是鄙夷:“是不是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哥他們全都在裏麵。”
突然龍奉雪毒發攻心,早已失去了理智,她迷離著雙眼不停的低喃“望哥哥,你救我,你救我”,然後支起身來抱住司望溪的脖子,把臉貼了上去。
原本隻是為了遮掩而蓋上去的紅紗掉落下來,香肩**,一片旖旎**。
那晚的風吹的那樣的大,燈籠在走廊上搖曳,碰撞,發出擦擦的響聲。
白爾玉突然打了個冷戰,望著他懷裏的她,又望著一直望著自己的他,發出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你會救她,對嗎?”
她已經不小了,自從身體有了明顯的變化,她很去翻找了些書看,關於男女之間的事,她了解的不多,但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
她知道現在自己問的問題有多可笑。
她又在怕什麽?怕發生如同書中所敘說的那一幕嗎?紅綃帳暖,是美人在懷,是鸞鳳和鳴,是公子情深嗎?
她又在難過什麽?又在介意什麽?她死盯著他的薄唇,或者又在期待什麽?
她心裏被一塊大石堵著,難受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司望溪長眸微睞,不得不承認的是,此時她眼中的哀怨淒楚幾乎把他擊斃,沉默了好久,還是啞著嗓子回答她:“**散會讓人血脈噴張的。”
血脈噴張到一定程度血管會爆破,到時候就會一命嗚呼。
白爾玉怔了怔,身體裏的力氣像被抽幹了一般,心念著他已經說的那麽清楚了,**散會讓血脈噴張,到時候就會一命嗚呼。
可是既然他已經說的那麽清楚了,那之前他闖進她房間裏說那些莫名其妙不著邊際的話全都不算了?
白爾玉有些發冷,抓緊了衣領,都不敢再抬起頭看他。
與他擦肩而過時,呆木的臉上忽然微蘊笑意:“那,奉雪姐姐,就拜托你了。”
然後她如行屍走肉一般走進屋子。
後來屋子裏的審問她都有些記不清了,隻知道站了很久後,陸亦寒也先叫人把他收監,說是了解完事件始末後再予發落。
十三被帶下去時,突然回身來拉住白爾玉,白爾玉卻厭惡的把他的手甩開。
“我知道你不信我。”十三的眼中露出憂傷的神色。
“你叫我怎麽信你?”她無比的累,又提及此等刺心之事,更是變的默然而惆悵。
十三仿佛從她臉上看出了什麽,歎了口氣說:“原來你什麽都懂,你隻是在裝不懂,因為我不是那個人。”
說完,他帶著滿臉失望跟著押解他的人走了出去。
這遭處理完,人群中不知又是誰問了一句龍奉雪姑娘如今在哪?
幾位當家的相互看了幾眼,又咳嗽了幾聲,再無人提及龍奉雪的去處。那時候天也是很晚了,大家都倦,便全都要回去休息。
白爾玉不要人送,一個人沿著走廊回屋,然而天公不作美,在這三更半夜竟飄起洋洋灑灑的雨來,
電閃雷鳴,點亮了無盡的蒼穹,空曠的院落能看到如同刀劈晴空的銀白火光,莊嚴而讓人戰栗,瓢潑之勢大甚。
她越走越快,偌大的雨點子打在身上竟不覺得疼。
走到分岔之處時,她略有遲疑,指尖緩緩撫上雙唇,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獨有的墨汁香味。她記得他那溫軟的雙唇像是綿滑的絲緞,記得那一瞬撲麵而來的凜冽最後化為風拂過冰麵剛化開的春水,隻剩下柔而風韻。
一時神差鬼使,殘存的理智也被蠶食殆盡,身體不由自主的轉了方向。
由快走,小跑,到狂奔,她是瘋了,她隻想快點見到他。
“開門,快開門。”她手用力的錘打著門,又用膝蓋去踢,她哭了出來,眼淚和著頭上的雨水流進嘴裏,卻沒有綜合掉眼淚固有的鹹澀味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