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濺六芒星2

因為趙隊長沒有明確表示需要他們參與這起案件的調查,餘果和葉麟盡管關心這起案子的進展,卻沒有主動詢問。第九局有嚴格的規章製度,不得擅自插手地方警局的刑偵工作,除非對方要求他們施以援手。

“我不認為寧法醫和趙隊長需要我們的幫忙,你也看到了,那天寧法醫對我倆是什麽態度。”葉麟打了個哈欠,繼續啃手裏的油餅。

今天,他們繼續留守第九局整理卷宗。

餘果拿起米酒,吸溜溜地喝了大半杯,說道:“我覺得這件案子沒那麽容易破,說不定不到三天趙隊長就會給老大打電話。”

“嗬嗬,但是你別忘了,老大和李躍然、白烈、錢錢都不在,隻有你跟我這兩個看起來最不可靠的家夥在,他們未必會求助的。”葉麟很顯然對趙隊長頗有微詞。他們昨天不是故意要搶刑警大隊的工作去做,隻是習慣使然,詢問了幾個關鍵人物,就被趙隊長委婉地請了出去。以她的心高氣傲,估計要氣上好幾天。

餘果慫恿餘連和她組隊打遊戲,她象征性地推拒了一番,然後答應了。

結果遊戲打到一半,她煩躁地退了出來:“果果,你這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哄呢!哼,我不玩了,我可是一個盡忠職守的警察。嚴伯伯交代的事情我們還沒查出來,怎麽能夠玩呢?你說是吧,餘連?昨天,你分析虐狗者可能在東辰大學,可是我們去了一趟,什麽線索也沒找到,怎麽辦?”

餘果指了指電腦說:“所以我正在調查東辰大學的學生論壇。”

“學生論壇?莫非你還指望虐狗者會在論壇上發布新的視頻?”葉麟湊到屏幕麵前,“之前的虐狗視頻他可是發布在視頻網站上的,他應該不會往論壇上發吧?”

“按照這人的習慣,應當不會。但是虐狗視頻多次被刪,他發泄的途徑受到了阻礙,心裏一定憋著氣。如果他真是東辰大學的學生或老師,應該會換一種方式來展露內心的不滿,所以我想瀏覽這個論壇,找一找有沒有比較偏激的帖子和言論。”

“你說得有點道理,但這麽找得找到什麽時候?”

餘果對此毫不擔心:“有餘連在,他可以按照我的要求進行篩選,現在我看的都是符合虐狗者profiling的帖子和評論。”

“你也會做犯罪側寫?”葉麟驚奇地問。

“我隻是半吊子,昨晚我給躍然哥發了一封郵件,附上了虐狗者的現有資料,今早我剛剛收到了他的回信。”

葉麟訝異道:“你和他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我都有點嫉妒了……但你這樣好嗎,他該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餘果遲疑道:“應該……不會吧。”

“怎麽不會,他可是一個工作狂,辦起案子來廢寢忘食呢!”葉麟麵露擔憂。

餘果略帶深意地看著她:“哦,麒麟姐喜歡躍然哥,所以你才這麽擔心他吧?”

葉麟立即反駁:“我……我才不喜歡他呢!誰會喜歡他那塊木頭!”

“原來你私下裏叫他木頭,嗯……你還埋怨他不解風情,你果然喜歡他。”餘果托腮笑道。

“才沒有呢!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葉麟紅著臉轉移話題,“你跟我說說,他都對虐狗者做了哪些側寫?”

餘果一秒恢複嚴肅的神態,說:“目前國際刑偵組織把側寫分為五類:一、犯罪現場側寫(crime scene profiling);二,地理信息側寫(geographical profiling);三,心理側寫(psychological profiling);四,基於特定嫌疑犯的側寫(suspect-based profiling);五,心理屍檢(psychological autopsy)。因為虐狗者隻是虐殺動物並未殺人,又因為信息不足,躍然哥隻好針對他在視頻裏表現出的行為進行心理側寫。基本躍然可以推斷出這個人具有暴虐、偏激的心理狀態,對動物沒有憐愛之心。他缺乏正確的情感疏導,有可能平日裏遭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但無從發泄,家庭關係一般甚至惡劣,沒有交心的朋友,給外人的印象是穩重得體,與人無爭,善於隱忍,但背地裏他喜歡殘暴的遊戲,例如血腥味十足的網遊。當然躍然說了,因為信息量較少,心理側寫有可能存在偏差。”

“哎,這樣說的話,發表這個帖子的人有點像啊。”葉麟指著一個標題為《無限殺戮虐殺爽點高精分析》的帖子說道。

餘果:“我也注意到了,寫這篇帖子的人推薦了一款名為《無限殺戮》的網遊,他詳細地列舉了這款遊戲的爽點,也就是虐殺遊戲人物的暴爽情節,還寫出了攻略,他試圖告訴大家在這款遊戲裏通過虐殺行為能夠得到哪些快感。”

葉麟看得直皺眉頭:“現在的大學生內心這麽陰暗嗎?這種遊戲也有人玩?在遊戲裏虐殺的人有成年人、孩子、老人,少男、少女還有動物!啊,這確實符合虐狗者的心理需求!”

“發布帖子的ID名叫‘光明使者’,聽起來似乎挺陽光的,但光明正是黑暗的反麵,他起這個名字反而更有嫌疑。我已經私信管理員了,希望他可以提供這個ID的注冊資料給我。”

“你如果沒有表明警察的身份,對方恐怕不會提供資料。”

“先試試吧,也許管理員早就看這個光明使者不順眼了呢?”

“哈,要是他不給,我們就讓餘連直接侵入校園局域網去查!”

“可以。”

兩人等到中午,管理員依然沒有回信,葉麟有些等不及了。餘果吩咐餘連入侵東辰大學校園網,拿到了“光明使者”的注冊資料,注冊人居然是他們昨天才剛剛見過的徐誕。

葉麟和餘果對視一眼,決定與趙隊長通通氣。

趙隊長還以為他們要打聽許願的驗屍報告,聽到他們說起虐狗者極有可能是徐誕,很是吃驚。他當即重視起來:“你們的發現非常重要,我這就派人將徐誕控製起來!一個小時後,我們在市局見。”

徐誕被低調地“請”到市局審訊室,他緊張地低頭看向鞋尖,以緘默麵對趙隊長的問話。

“你為什麽在學校論壇上發布《無限殺戮虐殺爽點高精分析》這種內容暴力的帖子?”趙隊長的質問不帶半點婉轉。

徐誕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你們怎麽知道的?”

“沒有我們警察查不到的事,你隻需要回答我,為什麽發布那種帖子?老實交代吧,你是不是有暴虐傾向?虐狗視頻是不是你的傑作?”

“什麽虐狗視頻,我……我隻是發布了一篇遊戲攻略啊。”

“嗬嗬,這隻是簡單的遊戲攻略嗎?充斥著暴力和血腥,尤其裏麵還有虐殺動物的情節設定!”趙隊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眼前的徐誕,“你爸媽含辛茹苦供你讀大學,就是為了讓你整天玩這種遊戲的嗎?虧你還是一個研究生!沉迷暴力遊戲,心理健康得了嗎?被這種遊戲影響,你怎麽可能學得好!”

徐誕緊攥著拳頭,額頭上隱隱有青筋跳動。

“你們這些大學生啊,生活糜爛,不知進取,把父母和老師的話當作耳旁風,每天除了談戀愛就是玩遊戲,遲早要出事!”趙隊長看到他,就聯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兒子,話不由得說重了些,“遊戲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看看你,這不就犯罪了嗎?”

“你知道什麽!”徐誕突然間站了起來,他目露凶光,撕扯著喉嚨喊了起來,“他們是生了我,養育了我,但他們就有資格控製我的一切嗎?我玩點遊戲怎麽了,如果連這種方式發泄情緒都不被允許,那我早就瘋了!”

趙隊長不明白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研究生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麵色鐵青地降低了聲音:“你和家裏是不是有矛盾?不管是什麽矛盾,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談談,總有辦法解決的吧……”

“嗬嗬,解決?他們從來不認為我的煩惱是煩惱,每天除了逼迫我學習,其他的什麽都不關心。我在家很少說話,因為說了也沒用,何必費那個勁兒呢……”徐誕眸子裏充滿了怨憤和戾氣,“你問我為什麽喜歡這樣暴力、血腥的遊戲,我可以告訴你,因為隻有在這個遊戲裏,我才感受得到自我,我才能體會到輕鬆和快樂!”

“你這樣想是不正常的!”趙隊長忽然感覺這次的問詢非常棘手。

徐誕驀然冷笑:“嗬嗬嗬,你現在看我的眼神就跟我爸媽看我一樣,仿佛見到了陰溝裏的老鼠,覺得我隻要不聽從你們的話,就會變成一攤爛泥,無可救藥。”

趙隊長尷尬地說:“我沒這麽想。”

“遊戲的事我交代完了,虐狗視頻和我無關,我從未在現實裏虐殺過動物。”徐誕冷聲回答。

“你口說無憑,我們會搜查你的寢室,並且調查你,直到真相大白。”

“隨便你們……我沒做過,絕不會承認。”

“既然你玩這款遊戲,應該知道裏麵有一個‘懲罰’環節,玩家如果抓到了情節設定裏的反派,就可以實施‘懲罰’,是這樣沒錯吧?”趙隊長翻看資料問。

徐誕這次回答得很快:“沒錯,‘懲罰’環節是所有玩家最喜歡的。”

“那其中有一條‘懲罰’,是勒死對方,將他的腳趾切下來並塞入他的嘴中對嗎?”

“是的。”

趙隊長麵色凝重:“你知道許願的屍體被發現時是什麽樣的嗎?”

徐誕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什麽……樣的?”

“他就如我剛才描述的一模一樣。”

徐誕怔住了。

“所以我們才會懷疑你和這起謀殺案有關。你的不在場證明並非無懈可擊,我找過你那四個同學,他們表示你們一起組隊下副本的時間是在5:30,結束時不到6:30。但許願的死亡時間在5:00-7:00,如果你動作夠快,在許願剛回到307寢室時就殺了他,並虛掩房門,回到307時正好可以登錄遊戲。”

“不不,許願真不是我殺的!我想想我五點的時候在做什麽……我在廁所裏洗衣服呢!”

“有人可以證明嗎?”

“沒有。”

徐誕瞬間慌亂起來,他忽然抓住趙隊長的手痛哭流涕:“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我雖然心理陰暗,憎恨我爸媽,但不至於殺人啊……我……我和許願一點也不熟,平時半句話都說不上,我為什麽要殺他?求求你們了,放我走吧。”

趙隊長頭疼地掰開他的手,覺得他不大可能是凶手。

他走出審訊室時,看到了等候在走廊的餘果和葉麟。

“唉,應該不是徐誕,他承認對《無限殺戮》這款遊戲著迷,但不承認虐過狗,也不承認殺害了許願。那孩子情緒起伏特別厲害,以他的心理素質來看,如果他真的殺過人,絕不可能剛殺了人就冷靜地和人一起打遊戲。”趙隊長辦案經驗豐富,見過許許多多的殺人犯,徐誕剛才的反應實在不符合自己對殺人犯的認知。

餘果和葉麟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沮喪。

趙隊長的眉頭依然緊鎖,對他們招招手說:“你們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們過來的。許願的驗屍報告就在桌子上,你們自己看吧。”

葉麟:“趙隊長,你是打算邀請我們第九局參與這起案子嗎?”

趙隊長低著頭,沒有直視她的眼睛:“是的,至於原因你看過驗屍報告就知道了。我……我先出去打個電話。”

“奇怪了,他出去打什麽電話啊,連手機都沒拿走?”葉麟覺得趙隊長有些古怪。她拿起驗屍報告翻開第一頁,表情還十分平靜,但當她翻開第三頁時,整個人仿佛被按下了靜止鍵。

“啪嗒”一聲,文件夾砸在了地上。

“麒麟姐,你怎麽了?”餘果撿起驗屍報告仔細瀏覽,尤其仔細地閱讀了第三頁,這一頁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張放大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主體是許願的後背,在他後背左側對應心髒的地方,有人用刀刻下了一個六芒星的圖案。

從六芒星上殘留的血跡和翻開皮肉的新鮮程度來看,刻下這個圖案的人很可能是凶手。

“六芒星?”餘果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這個六芒星的大小和方位竟然和那起陳年舊案裏出現的完全一樣。

餘連忙問:“需要我整理六芒星的相關資料嗎?”

“是的,越詳細越好。”

餘果走到葉麟背後,把手搭在她的肩頭上,輕聲說:“你一直沒有忘記那件事對嗎?”

葉麟狠狠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淚水,啞聲道:“我怎麽可能……忘得了。”

“隻要你想查,我陪你查到底。”餘果用這句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葉麟轉過頭,緊緊盯著他的眸子,問道:“那天你看的卷宗是不是……3015?”

“是的。其實老大和躍然哥早就有意重新徹查這件案子,但他們擔心你,所以囑咐我務必先瞞著你,等查到線索後再和你說。”

葉麟的眼眶更紅了,她既感動又生氣:“你們真是的……我已經不是十八年前那個隻會哭的孩子了。”

餘果:“嗯,沒錯,你早就長大了。”

“所以你告訴他們,別瞞了,不管是多麽殘酷的真相,我會勇敢地麵對!這麽多年了,我隻希望得到一個結果,讓我哥可以瞑目!”

葉麟目光堅定地拿起驗屍報告,說:“我再看一遍。”

五分鍾後,餘果問她:“除了六芒星,還有什麽細節與你哥的案子重合嗎?”

葉麟眸色幽暗:“除了六芒星,勒死這點也是一樣的。隻是,當初殺害他的凶手沒有切掉他的腳趾,而是……”

餘果沒有讓她繼續往下說,因為殺害葉麒的凶手割下並塞入他嘴裏的是他的**。這種帶有明確侮辱性質的行為,不但殘忍,也令死者家屬格外不能接受。

“我一直想不通,該有多大仇、多大恨才會促使凶手那樣對待我哥。”葉麟滿臉痛楚地回憶,“我哥那個人,是一個遠近聞名的老好人,不管是摔跤的小孩,還是過馬路的老人,他都會上去扶一把,他還經常去醫院做義工,幫助了不少殘疾人。他對我特別特別好,每次我被爸爸訓斥,他都會抱著我出門買棒棒糖,一點一點地剝開糖紙,輕聲細語地喂給我吃。但就是這樣一個好人,卻在外出時失蹤了,再發現他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餘果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得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線索的。”

葉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當年我爸親自帶隊調查這件案子都沒查出凶手是誰,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怎麽找?”

一提到哥哥,她難以克製自己消沉的情緒。更讓她難過的,是葉父這些年來對待這起案子的逃避態度。

餘果:“麒麟姐的父親也是警察?”

“嗯,我爸是刑警,他是我們家鄉最受人尊敬的刑警。他一輩子剛正不阿,平時在家也不苟言笑,對我和哥哥要求嚴厲。其實我一直不喜歡他,盡管他是一個好警察,卻不是一個好爸爸。他對待我倆永遠隻有兩種教育手段,打或者罵。”葉麟搖搖頭,不想繼續說了。

“你哥哥的死對他而言一定打擊很大吧?”餘果問。

葉麟蹙眉道:“打擊肯定是有的,我哥死後,他就辭去了刑警的工作,一心在家伺候花草,很少出門,連過去相熟的戰友也不怎麽來往了。說實在的,我一直有種很荒謬的感覺,覺得他並未盡心盡力調查我哥的案子。他那個人向來眼睛裏容不得沙子,是非曲直必須要分得清清楚楚,不然覺都睡不好。但他輕易放棄了繼續追查,在我哥死後一年就把卷宗封存,並非常嚴肅地警告我,不要在他麵前提這件事。”

餘果認同道:“這的確有違常理。”

“連當刑警的爸爸都放棄了,我也慢慢沒了心思,但老大和躍然怎麽會……”

“他們無意中發現了這本舊卷宗,看到死者就想到了你。你從來沒有對他們提起過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你成了警察,一定和他有關對吧?”

葉麟喟歎:“是啊,我一開始考上警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殺害他的凶手。可我一直沒有找到新的線索,就無法重新翻查,我……”

“現在機會來了。”

餘果用指尖點了點照片中的六芒星,說:“這個是一個宗教符號,有著特殊的意義。凶手如果隻是衝動殺人,隨意物色目標,不可能特意刻上這麽一個符號,所以凶手一定和死者有著某種關聯。隻是這種關聯並不常見,因此很容易被人忽視。”

“六芒星究竟是什麽東西?”葉麟問。

餘果把餘連整理的六芒星資料闡述了一遍:“六芒星源自印度教的古代宗派Tantrism,這個宗派崇拜女性,傳承由女性教徒組成的烏拉迪亞派,其教義的中心是男性原理和女性原理的合一。Tantrism認為女性儲藏有多種能力,多於男性的能力,這些能力包括了力量、能力、才能、勇氣、生殖力、創造力、語言能力等,它認為通過得到女性體液並儲存在脊柱內,從而打通身體裏的阻塞部分,綻放‘神靈智慧之花’。六芒星還出現在煉金術中,被視為火和水融合在一起的象征,因為火的象征(向上的三角形)與水的象征(倒三角形)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個六芒星。這種魔法陣可以用來聚集高級元素魔法,施展強力封印魔法,還可用來施展空間魔法和治療魔法,所以六芒星魔法陣又被稱呼為萬能魔法陣。”

葉麟聽得一頭霧水:“你說人話好嗎?”

“簡單來說,六芒星象征著女性和男性的結合,也可以作為魔法陣來使用。”餘果總結道。

“那……那和我哥有什麽關係?”葉麟聽了他的解釋更加迷惑了。

餘果也沒有頭緒:“我暫時猜測不到凶手的意圖。”

“既然都是六芒星,同樣的大小,還被刻在了相同的位置,是不是說明十八年前殺害我哥的凶手和如今殺害許願的凶手是同一個人?”葉麟激動地抓住餘果的手,“順著這條線索去查,我們肯定能查到什麽的對不對?”

餘果不想打擊她的信心,支吾道:“應當是可以的。”

“我曾經懷疑過範成鋼,隻可惜一直找不到證據。被殺的許願這麽巧是他帶的研究生,你說……會不會又是他?”

餘果不讚同她的主觀猜測:“麒麟姐,我們還是需要證據。”

“對對對,我知道,這不是正在找嗎?”

餘連在餘果的腦子裏歎氣:“小果果,你的心是越來越軟了呢。”

“她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我哪裏忍心奪走。更何況,她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餘連的語調頓時變了:“我就在你身邊啊,小果果,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餘果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現在的餘連雖然以他哥哥自居,但餘果非常迷茫,失去了身體隻剩下大腦的哥哥,被博士們在研究室裏改造成人工智能載體,真的還是他的哥哥嗎?在他的記憶裏,餘連始終保持著高大威武、精明睿智、沉穩堅毅的形象,但如今的餘連呢?動不動就撒嬌、吐槽,亂開玩笑,幾乎沒有一點過去的影子,除了他們共同擁有的兒時記憶。

“小果果,你為什麽不說話,我太傷心了!”

“我走了一會兒神,對不起。哥,你說得對,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

餘果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應當知足了,博士們是不會欺騙自己的,既然他們告訴自己這是哥哥,那他就是。

“嗯嗯!我最喜歡小果果了,不管你想怎麽做我都支持你!不就是查六芒星和死者、凶手之間的聯係嗎?我先從許願和葉麒周圍的人群查起,看看他們當中有沒有接觸過六芒星的人。另外,我覺得麒麟姐的父親有些問題,他似乎一直在逃避兒子的死,不敢繼續追查,我覺得必須要弄清楚。”

餘果同意餘連的想法:“那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葉警官。”

餘果征求葉麟的意見,以女漢子自稱的葉麟竟畏縮起來:“我……已經好幾年沒回過家了,我怕他不肯讓我們進門。他年紀越大,脾氣越發古怪了。”

“那你母親不在家嗎?”餘果問。

葉麟神色稍滯:“我媽媽早就不在了,在我哥出事之前她就病死了。”

“對不起。”

“沒關係,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既然要回去,我不能空著手,你等我買點禮物,安排一下再啟程好嗎?”

“好。”

葉麟快速離開市局,餘果則留了下來,對許願案他還有些細節想要了解。

刑警大隊的人很忙,他便溜進了法醫寧慧的辦公室。

“嘿,怎麽是你?你幹嗎鬼鬼祟祟的,進來吧。”寧慧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她留了一頭利索的短發,身材高挑,目光凜冽,即便低頭寫著報告,她給人的感覺也相當強勢。

餘果自來熟地搬椅子坐在她的旁邊,發現她桌麵的觀片燈上有數張CT片,其中一張是許願的腳。

“你們第九局的人都這麽喜歡給自己找事做嗎?”寧慧出聲問他,卻沒有抬頭。

餘果不以為意,回答:“許願的背上刻著一個六芒星,這和十八年前的一樁謀殺案聯係了起來,而那樁案子涉及麒麟姐的哥哥,我不能不管。”

寧慧詫異地揚起下巴:“你是說葉麟?”

“嗯,她的哥哥十八年前被人以殘忍的手段殺害,他的背後也有一個六芒星。我們認為這是一個新的線索,很有價值。”餘果一邊說,一邊凝視許願腳趾的CT片,“你鑒定出來他的腳趾是被什麽東西弄斷了嗎?”

“斷麵很粗糙,凸凹不平,不會是手術刀這類的刀刃造成的,因為隻要是刀刃切下的人體組織,切口的傷痕都是清晰可辨的。你看片子就能知道,他的這根腳趾整個碎裂了,我認為凶手可能先使用某種重物砸碎了他的腳趾,然後使用鉗子這樣的工具生拉硬拽把它扯斷了。之所以說是扯斷的,是因為斷麵有不少血肉粘連,肌肉組織也有受到外力撕扯的痕跡。”

“奇怪,凶手為什麽做這麽麻煩的事?就為了把腳趾塞進許願的嘴裏?”

“我看凶手十有八九是一個變態,他捶碎了許願的腳趾,然後扯斷後塞入許願的嘴裏,多惡心啊。”

“寧法醫以前遇到過這種案例嗎?”

“沒有,但割去死者器官的凶手是出現過的,大多是為了泄憤,對於死者器官的處理都相當粗暴,不是扔到一邊,就是進一步毀壞。”

餘果請教:“既然能扯斷腳趾,那凶手的力氣理應很大吧?”

“在此之前,許願的這根腳趾已經碎了,所以凶手扯斷它不需要特別大的力氣。但據我猜測,他一定使用了某種工具,然後利用夾鉗夾住腳趾再撕扯,這樣會更容易,徒手扯斷還是不大可能的。”寧慧想了想說。

“那您能根據這個假設做一次物理實驗嗎?”餘果提出要求。

寧慧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個少年對自己如此不見外:“我很忙的,這種實驗……”

“我相信您能做到的,實驗結果能夠證明您的推測是不是正確,這樣一來,趙隊長他們可以著重尋找夾鉗、錘子這樣的凶器,您說是嗎?此外,勒死許願的凶器找到了嗎?”

“這是趙隊長他們的工作,你應該去問他。”

“好的,剛才麻煩您了,真是非常感謝。”餘果禮貌地道謝。

餘果離開後行走在走廊上,餘連和他展開了討論。

“小果果,你認為凶手是男人對嗎?”

“有力氣殺人的,一般很少是女人。但上個案子證明女性殺人犯行事更加謹慎和周密,所以我現在不能斷言凶手的性別。”

“許願獨來獨往,人際關係不好查啊。”

“我相信趙隊長他們會有辦法的,他打工的地方非常關鍵。”

“你不覺得他被人勒死之前沒有反抗,這是一個巨大的疑問嗎?”

“啊,驗屍報告裏寫了,在許願的胃部殘留物裏沒有發現安眠藥、迷藥和毒藥這類東西,所以寧法醫推測凶手大概先打暈了他,讓他無法反抗。但他腦部和脖子上沒有傷痕,凶手是如何致他暈厥的,還不得而知。”

“會不會是揮發性強烈的迷藥,例如乙醚?”餘連揣測。

“乙醚要致人昏迷需要達到一定的劑量,而且使用過乙醚的房間裏會殘留有氣味,但馮元強和我們進去時沒有覺察。從各種細節上看,這個凶手相當謹慎,鑒證科沒有在寢室裏找到有價值的線索,他們提取的指紋和腳印都屬於許願、馮元強,沒有第三個人的。”

餘連:“沒有第三個人的指紋?”

“嗯,是啊。”

“難道他們寢室平時沒有同學過來串門的嗎?許願孤僻就算了,馮元強應該不是的吧,他看起來人緣不錯,平時就沒一個人來寢室找他嗎?”

餘果停住腳步:“是啊,305寢室整潔是整潔,但地上是有灰塵的,他們也不像那種有潔癖,會天天拖地的男生。這麽說是有點奇怪。”

“難道凶手進去時,是穿著鞋套的?”餘連噘著嘴巴,“現在凶手的素質真是越來越高了,犯案之前都知道戴上手套和穿上鞋套。”

餘果身形一震:“如果是馮元強殺的人,這些疑點就迎刃而解了。”

“哇,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啊,還有美女和他一起吃飯呢!”

“誰能保證他在吃飯途中沒有偷偷離開並返回寢室呢?畢竟,從他下課到回到寢室之間有足足有兩個小時。走,我們這就去東辰大學。”餘果雷厲風行,給趙隊長發了一條微信後迅速離開了。

吃晚飯的時候,餘果站在馮元強所說的食堂麵前,攔住一位同學問:“請問這間食堂一共有幾個出入口?”

“啊?我還真沒數過,哎,是你啊。”沒想到事情這麽湊巧,這次他遇到的男生正是葉麟昨天搭訕過的其中一個。

“我叫徐臣臣,你叫什麽名字啊?”他生性活潑,這都第二次見麵了,他自然要交個朋友。

餘果對他印象不錯,說道:“我叫餘果,年年有餘的餘,果實的果。”

“好名字啊,你姐姐今天沒來嗎?一起吃飯吧,正好我哥們有事沒來,我們還能聊聊天。”徐臣臣不等他回答,就熱情地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往食堂裏帶。

餘連:“好氣哦!我也想這樣和你吃飯!”

這個餘果還真沒辦法辦到,他隻好裝作沒聽見,跟著徐臣臣往裏走。在徐臣臣的殷切眼神下,他吃掉了一份徐臣臣極力推薦的黑椒牛柳蓋飯。

有了一起吃飯的友誼,餘果以暑假調研為由,心安理得地請他幫忙。餘果計算這間食堂的出入口,並統計從這裏抵達馮元強宿舍的線路。

徐臣臣單純直接,沒有深想,他熱心地幫餘果規劃了數十條線路,後來接到舍友的電話他才告辭走了。

餘連不屑道:“這點小事交給我,三分鍾就搞定了,還需要他?”

餘果把線路圖整理好,放進背包:“他是這裏的大學生,僅憑這點就很有用。學校裏的許多事是不會發布到論壇上的,要知道馮元強、許願、徐誕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從同窗入手是最好的。”

“但徐臣臣和他們不是一個係的!”餘連反駁。

“可他是學生會的幹部,你不覺得這是一條捷徑嗎?據他所說,自己的好友是材料係的,徐誕和馮元強是材料係的高才生,他必定會知道一點事情。”

“哼,那又怎麽樣?你這麽查太慢了!我直接入侵馮元強的電腦多省事啊!”

“但有些人是不會把秘密記錄下來的,目前為止馮元強的表現毫無破綻,如果他真的和許願的死有關,會在電腦裏留下什麽嗎?”

“可是……”

餘果:“你別可是了,我自有主張。”

次日,徐臣臣帶著好友方嬡和餘果見麵,方嬡聽說他想問有關馮元強的事,表情變得有點凝滯:“你打聽他做什麽?他的舍友許願剛剛被人殺害,我們都懷疑他是凶手呢。”

餘果淡淡一笑,說:“我馬上是材料係的大一新生了,看到教學樓裏貼出的獎學金獲得者名單裏有他,所以才想問問。小姐姐,你剛才說死了人,這是怎麽回事啊?”

方嬡鬆了一口氣,說:“隻要你不是他的親戚就好!馮元強這個人啊,是一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盡管現在還有不少人被蒙在鼓裏,但我們幾個人早看穿他了。他平日裏溫和有禮,樂於助人,很受歡迎,但他背地裏腳踩兩條船,明明早就有女友了,他還追求姍姍,真不是東西!”

“姍姍又是誰?”

“姍姍是我的舍友,也是材料係的。她長得一般,但家世很好,我估計馮元強看中了她這點,所以死皮賴臉地要追她。聽說許願死的那天,他還把姍姍約出去吃飯。”

餘果不解:“既然你們知道他腳踩兩條船,為什麽姍姍還要答應他一起吃飯呢?”

“還不是因為馮元強學習成績好,姍姍對材料學根本不感興趣,每次考試都要掛科,但馮元強就不一樣,隻要他願意提供筆記,輔導一二,姍姍就能順利過關。昨天他以此為借口把姍姍約出去的,誰知道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她都快煩死了。”方嬡語調譏誚地說。

“馮元強中途離開過嗎?”

“沒有吧,姍姍昨晚回來就跟我埋怨,她想上個廁所,馮遠強都要在門口守著,可把她惡心壞了!”

餘果不由得皺眉,這麽說馮元強並沒有殺人的可能?

餘連幸災樂禍:“小果果,你推測錯了喲!”

“那馮元強對宗教或魔法感興趣嗎?”餘果繼續問方嬡。

方嬡十分詫異:“這我哪裏知道,不過姍姍提起過,說馮元強不喜歡神怪之類的東西,應該不會信教或者喜歡魔法吧。”

餘果心道:我要親自試探一下馮元強才行。六芒星在國內很少有人認識,如果認識那就多半是因為星座、宗教文化了解到的。

馮元強認識餘果,試探的事情不能由他來完成了。方嬡看著熱心,但目光裏透著防備和警惕,倒是徐臣臣比較適合。

餘果隨意扯了一個話題,和他們閑聊了幾句就告辭了。他讓餘連把統計出來的路線圖投放在自己眼前,靜靜地思考。

“怎麽,你認為馮元強有可能偷偷跑回寢室,殺了人之後再回到食堂?”餘連覺得難度有點大,“就算跑步,從食堂回到他們宿舍,最快也需要十分鍾,一來一回可是二十分鍾。”

“那騎車呢?”餘果看向路邊的共享單車。

餘連重新計算數據:“騎車的話,把這種可能性提高了,來回十三分鍾足夠了。如果馮元強昨天在5:00-7:00騎過車,他的APP軟件一定會留下記錄。”

“不錯,所以我們需要調查他的手機。”

餘果查案向來雷厲風行,他查到一個線索會立即進行到下一個。他站在馮元強的宿舍樓下,給趙隊長打了電話,得到了同意,便上門去討要手機。

馮元強歇在307,對於他的再一次到來非常意外:“你不是白天那個……小警官?”因為餘果年紀小,所以不會給人特別強烈的威懾感,是以他並不怕他,請他進門之後還問了他幾個問題,“你們警方有線索了嗎?今天徐誕被帶走了,我還挺緊張的,幸好他不是凶手。徐誕因為受驚過度,回家住了,所以現在這間宿舍就我一個人。”

“他一直一個人住嗎?”餘果問。

“不,307是兩人間,他當然是有舍友的。但他舍友隻交錢,常年不在這裏住,他的舍友是一個富二代,隻把這裏當作一個臨時休息點。”馮元強給他倒了一杯果汁,然後拘謹地笑了笑,“我這人話多,你不要介意。”

“沒有,你待人接物都很好。”餘果隨口稱讚了一句。

餘果接過他的手機,讓餘連立刻掃描並下載他手機上的短信、微信和通話記錄,以及手機雲端儲存的所有照片和視頻。

餘果隨意地翻了翻,幾分鍾後把手機還給了他。

“這就行了?”馮元強沒想到檢查過程會這麽快。

“行了,本來是例行檢查,白天他們都太忙了,忘了而已。你剛才提到的範老師,是材料係的老師嗎?”

“對啊,範老師全名範成鋼,是材料係的碩士生導師,許願也是他帶的學生。他講課雖說死板了點,但對我們幾個學生特別好,經常會帶著我們做實驗,還給我們介紹兼職的工作,所以我們都很喜歡他。”馮元強毫不吝嗇地誇讚起來。

“看來你們師生關係不錯,如果你想起來一些什麽和許願有關的事,可以隨時找我。”餘果把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打開,遞過去,“你加我吧。”

“哦,哦哦!”馮元強不太情願把餘果加為好友。

他走出307時看了一眼被警戒線封鎖的305,心裏有些佩服馮元強的恢複能力。舍友才剛死,徐誕都回家住了,他卻能在案犯現場的對麵住下去。

“馮元強就算不是凶手,也是一個知情者,他絕對隱瞞了一些事。”餘連雖然沒有五感,卻莫名地討厭他。

餘果:“他剛才掃我的時候,你是不是往他手機裏植入了一個病毒?”

“嘿嘿,一個很小的病毒啦,我能監視他手機的動態,以及竊聽他的電話。”

“擅作主張!”

“我這不是靈機一動嘛……好嘛,小果果,我下次不敢了。”

“哼。”

餘果向來拿餘連沒辦法,餘連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他也不願意拘束得太緊。像今天這種事,餘連沒有征求自己的意見就做了,他其實是有些生氣的,但馮元強的確有問題,監視起來的確很有必要。

“小果果,剛才他提到的範老師我覺得有點耳熟,你呢?”餘連聰明地轉移話題。

餘果想了想,說:“範成鋼確實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

餘連在記憶儲藏係統裏搜索,叫了起來:“原來是他啊,顧子蒙的姑父,我還對他們家那個跋扈的女兒記憶猶新呢。”

“是他?”餘果回想起來,“顧子蒙和顧薇薇吵架那天,葉麟被範小雪撞到,那孩子倒打一耙,說讓她賠棉花糖,他原來是這裏的老師……真夠巧的。”

“就是說啊。”

餘果對範成鋼一家人的印象很糟,覺得他不可能像馮元強口中描述得那麽好:“哥,你有空的時候查一查這個範成鋼。”

“行啊。”

餘果依稀記得,葉麟見到這個男人後反應很古怪,還暗示過他是一個人渣。看來,他極有可能犯過什麽事或者得罪過葉麟。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進賊了呢,你在廚房怎麽不開燈啊?”葉麟穿著一套蜘蛛人的睡衣,晃**進來,拿起水杯邊倒水邊說,“我已經訂好車票了,明早我們一起出發去J市,我家在金河區。”

“好的,我明天會起早一點。”餘果在櫥櫃裏找到了一包泡麵,準備湊合一頓算了。

葉麟把泡麵搶過來,扔了回去:“小小年紀吃什麽泡麵,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算了,我給你煮一碗雞蛋青菜麵吧,吃不吃?”

餘果微微一笑:“我不挑食。”

葉麟輕歎:“一看你這瘦巴巴的樣子,就知道平時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你爸媽也是心大,怎麽放心你獨自出來工作的?就算再有天賦你也是一個未成年,是該輕鬆享受生活的年紀啊。”

餘連聲調緊張:“小果果……你沒事吧?”

餘果搖搖頭:“我爸媽早就去世了,本來還有一個大我十幾歲的哥哥,但他在幾年前因公殉職了。”

廚房裏一片寂靜。

“對不起,我……不知道。”葉麟慌忙道歉,“我讓你難過了吧。”

“沒關係,他們雖然都死了,但我現在並不是一個人。”餘果笑容淺淡,眸子裏卻沒有太多的苦悶和哀傷。

葉麟驀然鬆了一口氣:“瞧我,總是這麽不會說話。對了,你喜歡吃溏心蛋嗎?雞蛋想煮得嫩一點還是老一點?”

“溏心的就很好,我哥以前愛吃這個。”餘果其實沒什麽口腹之欲,什麽東西到了他嘴裏都是同樣的沒滋沒味。但餘連曾經的喜好他還記得,所以想品嚐看看。

“好好,那我給你煮兩個溏心雞蛋!”

葉麟手藝不錯,餘果難得地吃出來一點雞蛋的香味,說:“雞蛋非常好吃,謝謝。”

“太客氣了,你要喜歡我以後每天幫你煮一個雞蛋。”

“嗯,那我說不見外的話了。麒麟姐,我今天在東辰大學查到了一點事,馮元強有一位敬愛的老師名叫範成鋼,你還記得他嗎?”

葉麟的笑容頓時消散:“範成鋼?我當然記得。”

“我讓餘連查了一下他的資料。”

“他不是許願的導師嗎,怎麽這案子和他有關?”葉麟麵露譏諷,“那個人渣,我早覺得他是一個殺人犯。”

餘果:“聽你的口氣,早認識他了?你能說說嗎?”

葉麟眉心緊蹙,很顯然她不想提起這個人,但想到他們明日要回Y市了,遲早要提到他,便吸了一口氣,說道:“是,我認識他。他今年應該三十六歲了吧,當年他是我哥哥的同窗,從小到大他們都是很好的朋友,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別人眼裏的鐵哥們。”

“看你現在這麽厭惡他,他做過對不起你哥哥的事?”餘果猜測。

餘果麵露愕然:“難怪你遇到他時情緒那麽糟糕。在國內,同性戀竟然會被學校開除?”

“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個年代的人……守舊、古板,心思狹隘,知道我哥喜歡同性之後,避之如蛇蠍,把他當作怪物一樣看待。就連我爸……也覺得他心理不正常,把他關在家裏打了一頓,軟禁了大半年,甚至要送他去精神病院!我那會兒還小,無法理解大人口中所謂的‘丟人現眼、恬不知恥’是什麽意思,隻知道最疼愛我的哥哥被所有人唾棄和辱罵了,我心疼得要死。忍耐了很久後,我終於找到機會從爸爸的抽屜裏偷出鑰匙,把他放走了。”

葉麟闡述得很艱難,說到激動處,她的身體會微微戰栗。

“後來呢?”

“我哥生性樂觀,活得像一個小太陽,哪怕被爸爸揍了許多次,軟禁了那麽久,他也沒有怨恨過。他還告訴我,自己早就預料到了。但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他隻是喜歡同性而已,不作奸犯科,不傷害他人,世人如今不理解他、憎惡他,但遲早有一天會理解他,會改變看法。他不能因為世人無知,就仇恨他們對自己無意識中造成的傷害。我罵他傻,勸說他遠走他鄉,趕緊逃,他卻在家附近逗留了好幾天才下定決心北上。離開那天,他給我帶了一盒大白兔奶糖,要我好好孝順爸爸,代替他盡孝……”葉麟說到這裏,忍不住揉了揉通紅的眼睛,然後哽咽道,“結果第二天,我聽到了他的死訊。早知道,我不該勸他走……”

餘果屏住了呼吸。

他靜靜等待著葉麟從悲慟的情緒裏恢複,他遞上了濕紙巾和溫開水:“你還好吧?”

“我沒事,事情過去十八年了,該流的眼淚早就流幹了。不好意思,讓你聽了一個這麽糟心的故事。當年發現他屍體的是一位鐵路工人,他在清晨檢查鐵軌時發現了我哥。他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在他死後切下了他的**,塞進了他的嘴裏。而且他衣衫不整,滿身是觸目驚心的受虐傷痕。我爸得到消息立刻趕了過去,抱著屍體大哭一場,卻始終無法麵對我哥被人虐殺的事實。隨後我爸變得越來越消極,並以我年紀還小為由,拒絕與我交談這件案子。我爸的同事勸說我爸把案子交出去,我爸掙紮了一陣,終於交出去了。一年後,此案被認定為線索不明,無法繼續往下查,成了一樁懸案。”

餘果:“所以你恨範成鋼,他應該是那個揭發你哥,還把他的情書貼在櫥窗裏的人吧?”

“對,就是他!那個渾蛋、畜生,兩麵三刀,狼心狗肺!我哥就算喜歡同性又怎樣,關他什麽事?他憑什麽那樣做,害得我哥被學校師生看不起,再也抬不起頭來!”葉麟目眥盡裂,滿腔的恨意積壓成傷。

餘果起身又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問道:“你事後找過他嗎?”

“當然找過,我闖到他家裏,把他痛罵了一頓,還丟石頭砸過他!我質問他,心裏有沒有一點點內疚,他卻說沒有!哈哈哈,沒有,他居然說沒有!從那時候起,我知道這世上總有些人眼裏隻看得見自己,看不到別人,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付出,卻不肯為對方付出一點點寬容和理解。這種人是沒有良心的,更不會真心為別人著想!他不是沒有預料到自己那樣做的後果,可他還是做了,為什麽?因為他嫉妒我哥被保送到京大。人心啊,真是能狠毒到使一個人麵目全非。不過可惜,就算不是我哥,最後被保送的人也不是他!”葉麟笑容苦澀,眼底滿是痛楚。

餘果把茶杯塞到她手裏:“如果我是你,應當會恨他。別難過,我們一定會找到殺害你哥的凶手。過去了十八年又怎樣,而你還有半輩子的時間,為什麽要放棄?”

這句話他是對葉麟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葉麟聽到這句話,破涕而笑:“你這生硬的安慰勉強給了我一點點力量吧。你說得對,我還有許多年要活,為什麽要放棄呢?早點睡吧,明天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想撬開我爸那個老頑固的嘴可不容易。”

“沒關係,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