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濺六芒星1

十二月底的J市,驟雪初霽,樹上的雪花還沒有完全抖落,太陽已經爬上了樹梢,用它被冷卻的光束籠罩行人。它仿佛想狠狠刷一下存在感,卻因為溫度剛剛回升,依然在零度左右徘徊,它顯得軟綿無力,連幾歲孩童的臉蛋都不能曬熱,它的確是非常無用。

怕冷的葉麟裹在一件及膝的羽絨服裏,她蹦跳著鑽進了第九局的大門。來到室內,她整個人放鬆下來,舒服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她把羽絨服脫下來掛在衣架上,換上了一件棒球服。

“嘿,果果,你在幹嗎呢?不是吧,又是卷宗!”葉麟瞪大眼睛,“今天不是星期天嗎?你怎麽不出去玩還跑來辦公室,而且看這麽枯燥、無聊的東西。”

餘果頭也不抬地翻過一頁:“卷宗怎麽會枯燥無聊,我剛剛看了好幾個有趣的案子。”

“是嗎?多有趣啊,是懸案嗎?”葉麟一個人在宿舍閑得無聊,她跑過來想蹭網打遊戲,沒想到局裏唯一可能和自己玩耍的小友居然這麽用功,躲在這裏啃好幾年前的舊卷宗。

餘果看出她心不在焉,說:“你要打遊戲的話可以讓餘連帶你,他正在連機自殘。”

“啊?”葉麟好奇地往他和李躍然的電腦上瞥了一眼,“謔!餘連真是自己操縱兩台電腦對打。”

“嗯,是啊,就像左右互搏一樣有趣!不過有人肯加入,一定更加好玩!來吧,你和我一起嗨!”餘連通過電腦的喇叭發出嬉笑聲。

葉麟想了想,搖了搖頭:“算了,我打遊戲其實是因為找不到別的事幹。既然果果在幹正事,那我也來幫忙好了。”

餘果看了她一眼:“你想幫忙?”

“嗯!是啊,哎,這不是……”

葉麟看到他手中的卷宗封麵,臉色忽然變了。

“怎麽了?”餘果抽出底下一個文件夾遞給她,把自己正在看的這份卷宗迅速合上,“你不是說幫我嗎,那幫我整理下0998這份檔案吧。”

“哦,好。”葉麟立即收回目光,低頭打開手裏的文件夾。

文件夾裏什麽都有,驗屍報告、照片、證人和嫌疑人的筆錄,當年辦理這樁案子的經手人所寫的案情報告等,應有盡有,但放置得比較雜亂,有些紙張還破碎了,需要整理和修補。

看著看著,葉麟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這起案子我聽說過。”

“哦?你說說看。”餘果整理的這些都是陳年懸案,到如今還沒有破案,或者是破了案卻沒能抓捕到凶手。

葉麟皺起眉頭,說:“起初,大家認為這隻是一起失蹤案,負責調查此案的老警察走訪了許多人、許多地方,都沒找到失蹤的女孩。後來,他發現那個女孩已經死了,而凶手竟然是她的父親,他差點崩潰了。”

“事情究竟是怎麽樣的?”餘果有些驚訝。

“你聽我慢慢和你說,這起案子裏失蹤的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名叫許幼琦,她家住平光鎮,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父母早就離婚了,三個孩子跟著爸爸許忠生活。他們家本來還算富裕,許忠以前當過兵,複員後在家鄉小鎮開了一間修車鋪,他修車的手藝遠近皆知。本來一家人小日子過得還不錯,但他後來染上了賭癮,因為賭博家裏一貧如洗。如果不是前妻隔三岔五寄錢給許幼琦,她和妹妹、弟弟隻怕連飯都吃不上。”

“之後的某天,許幼琦忽然失蹤了,許忠去派出所報案,說是他找大女兒要錢賭博,許幼琦不願意,他們大吵了一架,他打了許幼琦一巴掌,她就跑出門再沒有回來。警方和左鄰右舍都相信了許忠的話,到處尋找失蹤的她。她的媽媽從外地趕回來了,到處張貼尋人啟事,希望能找到她。她一直沒能找到,家裏氣氛如墮冰窖,然而大家沒有留意到她的妹妹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一年後,這件事情慢慢平息,家裏人幾乎認命地接受了她失蹤的事實。哪知不久後,鎮子上又出事了。某天夜晚,一個走夜路回家的初中女孩被人強行擄走,並且被人強暴了。這個女孩隻比她大一歲,還是一個學生。”

“因為強暴事件,鎮上的警察開始走訪調查,他們從這個女孩身上獲得了不少線索。他們發現嫌犯應當住在案發地附近,是一個身材高大、喜歡抽煙、胳膊上有道疤的中年男人。最後,他們查到了許忠的頭上。”

“許忠賭博輸了錢,情緒變得暴躁,許忠為了發泄心裏的鬱悶就強暴了一個未成年少女,真的是禽獸不如!得知許忠是這種品性的人後,調查許幼琦失蹤案的警察翻出一年前的筆錄,重新調查,結果他發現許忠說的話有很大的漏洞。為什麽懂事的許幼琦會因為一巴掌就離家出走?她向來疼愛弟弟、妹妹,以前就算父母大吵大鬧在家揍他們,她也沒有離家出走過。他懷疑許忠知道她失蹤的真相,查來查去,發現她的妹妹情緒不對勁兒,每次他來他們家,她的妹妹會對著自己流淚。他靈光一動,仔細盤問了她的妹妹,直到被她妹妹帶到一個廢棄的魚塘旁邊,他找到了她的鞋和發卡才恍然醒悟,如遭雷擊。”

“原來,許幼琦根本沒有失蹤,是許忠強暴了她,掐死了她,他把她的屍體扔進了一個常年無人經過的廢魚塘裏。當時,她的妹妹跟蹤了他,並質問他為什麽要殺死姐姐,卻被他威脅說:‘你敢說出去,我連你一起強暴’,所以她的妹妹隻能沉默,因為內疚和後悔備受煎熬。”

餘果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倒是餘連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遊戲,問道:“許忠根本不是人,連親生女兒也……他應當判死刑!”

葉麟點點頭:“以他犯下的罪,的確該死。但他趁著警察撈屍之際,打暈了看守他的警察,騎上摩托車逃走了,然後他一直沒有被抓到。唉,難以想象當時的警力有多麽匱乏,如果不是人手太少,怎麽會讓他跑掉?而且我聽說這起案子發生的那個鎮上,連警車都隻有一輛,真是讓人無力吐槽。”

餘果問:“警方有許忠的照片嗎?他已經在網絡上被通緝了吧?”

“當然啦,這些年過去了,隻怕他的容貌和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算有群眾看到他也未必能認出來,就算認出他也未必敢報警……”

“沒關係,我讓餘連錄入他的照片,通過人像分析係統把他的五官特征演化成數據。以後隻要這個人出現在餘連的人像麵部識別係統裏,餘連一定能夠認出他!”

“還有這種神奇的事?你可真夠異想天開的,難道真的能靠臉來區分好人和壞人嗎?”話雖這麽說,但葉麟還是把許忠的照片找出來遞給了他。

餘連掃描完畢,餘果說了一句話:“麒麟姐,你知道一篇名叫《人工智能基於人類麵部圖像的犯罪性概率計算與推斷》的論文嗎?”

“什麽,什麽概率……推斷?我沒看過,但莫名有點不明覺厲。”葉麟摸著下巴說。

餘果解釋:“在這篇論文裏,作者提出了使用人工智能算法甄別罪犯的普遍麵部特征的理論。實驗結果證明,在作者帶領實驗團隊所檢測的1900多張人臉照片裏,人工智能係統真的可以用較高的準確率把罪犯與普通人區分開。所以,‘以貌取人’其實是有一定科學根據的,但這種根據與我們大部分人認知中的判斷標準是不一樣的。”

葉麟來了興趣:“你繼續說!”

“根據這篇論文作者的研究結果顯示,罪犯與普通人麵部特征最大的區別有這樣三點:其一,罪犯的瞳距相對更小,兩眼之間的距離更加接近;其二,罪犯的人中更加清晰明顯,有兩條線,而普通人沒有那麽明顯的人中;其三,罪犯的嘴巴更小一些。除此之外,作者所帶領的研究團隊還發現罪犯和罪犯之間的麵部細節有更大的差異,而普通人之間沒有那麽大的差異。”

“這……這個研究結論有實用意義嗎?”葉麟托腮思考,“我怎麽感覺不那麽靠譜呢。”

餘果笑了笑:“這個研究經過眾多專家鑒定,是完全出於研究目的,對現實世界裏的公共安全確實不具備指導意義。而且我們人類的麵部特征會不斷地發生變化,一個人在二十歲和四十歲時的麵部特征有很大的區別,更別說那些整容過的人。所以這篇論文的結論是完全基於統計學和算法,可以當作一種參考,卻不能當作論證結果。罪犯有可能是成為罪犯之後,麵部特征才逐漸趨同於其他罪犯,產生了同性。換句話說,麵部特征是結果,而犯罪是原因。”

“既然如此,那餘連能做些什麽呢?”

餘果道:“餘連的人像麵部識別分析係統根植於人工智能技術,基於統計學和算法,可以在已知的罪犯裏檢測出他們之間的麵部特征同性。許忠是警方通緝的逃犯,除非他永遠不再犯法,不然我們總有一天可以捕捉到他。隻要他的麵部照片再次被錄入公安係統,餘連就可以輕易地將他找出來,你聽懂了嗎?”

“就是說,不管他有沒有整容,容貌是否發生了巨大變化,他的麵部細節特征,例如人中、眼距、嘴唇輪廓和大小都是不可能改變的,餘連可以通過數據對比檢測出來?”

“沒錯。”

葉麟驚歎不已:“那你和他完全可以去追捕逃犯嘛!許多通緝逃犯是有懸賞的,要不……咱們幹上幾筆?”

餘果哭笑不得:“你還真是觸類旁通。”

“哎,聽你這麽一說,公安係統真應該建立一個這樣的人工智能檢測係統啊,它能隨時分析和檢測在逃嫌犯,這是多麽利國、利民的一件事啊!”

“這可不容易,你以為我這樣的AI係統有很多嗎?不好意思,隻此一個,獨一無二!”餘連驕傲地說道。

葉麟笑眯眯地湊到電腦前:“既然你這麽厲害,那你帶我去打死那幫龜孫子!上次我居然被人追殺到連褲衩都不剩,太憋屈了!好餘連,你一定要幫我出了這口惡氣!”

餘連:“好啊好啊,是哪幫孫子?哎,不是,你跟我玩的是一個遊戲嗎?”

“不是一個遊戲也沒關係,我給你一個賬號,你分分鍾就能學會。以你的聰明才智,還不是小菜一碟?”

“對啊,哈哈,我可是超級人工智能,學一個遊戲而已,簡直不要太easy!”

“哎呀,餘連,我真是太喜歡你啦!快快快,就是這個鏈接,你先下載遊戲然後登錄賬號。”

“好的!”

玩了幾局遊戲,情緒低沉的葉麟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活潑和鬧騰,她和餘連聯手把之前追查過她的人虐得慘不忍睹

餘果從背後看了許久,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麽一畝三分地,那裏藏著深不見底、不可輕易觸碰的東西。哪怕是整天笑著的人,也可能會在漫漫長夜孤獨地環抱自己,逃避那些掘地三尺也挖取不盡的痛苦。

葉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她不願意說,餘果就不問。上官遊前幾天把3015這份卷宗交給他時,他就感覺到這件案子不好辦,卻沒想過會這樣難辦。案件的受害者名叫葉麒,死於十八年前,屍體遭過淩辱和虐待,死狀淒慘。他無法想象當年尚且年少的葉麟聽到哥哥的死訊時會是何種表情。她會哭、會憤怒、會絕望,甚至會想一報還一報殺死凶手嗎?

這幾天餘果都在研讀卷宗,今日也是一樣,但他沒想到葉麟會突然出現。為了遮掩,他匆忙抽出另一份舊卷宗,想轉移她的注意力。結果那也是一起懸案,而且凶手至今沒有被抓捕歸案。

她剛才大概看到了吧,自己壓在手掌下的3015卷宗?她卻配合地聽從他的話,和餘連玩起了遊戲,是想要逃避,還是……她早已對這個案子死心了?

餘果歎了一口氣。

“嘿,果果也加入遊戲怎麽樣?你別看那些陳年舊案了,時過境遷,哪裏是你坐在這裏研究幾個小時就能查清楚的!”葉麟忽然轉過頭來,呼喚他一起玩。

餘果把3015卷宗塞進抽屜裏,他正準備點頭,突然聽到了一陣電話鈴聲。

“咦,是老大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葉麟咻地起身,放下鼠標走了過去,“老大這個座機的號碼沒幾個人知道,能打進來的都是有重要事情的人。”

她蹙眉拿起話筒:“喂?”

“喂,請問……上官遊在嗎?”

“不好意思,我們老大現在不在,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唉,他不在啊。我還打算找他幫個忙的,算了算了,小姑娘你忙吧。”

“等等!老人家,我聽您的聲音應該和我們老大很熟,您有什麽困難需要幫忙嗎?還是有案子需要支援?”

對方遲疑了一會兒,咳了兩聲,說:“是有一件案子,但不是什麽大事,我本來不想麻煩他的。但我現在退休了,有些事做起來既沒有權限也力不從心。唉,小姑娘,你一個文職人員幫不了我的。”

葉麟平時最討厭別人誤會她是做文職的,她豎起眉毛道:“我才不是做文職的,我是如假包換的戰鬥人員!您有事就說,我肯定能幫得上忙。”

“如果不占用你的工作時間,你又不介意這案子小的話……”

“您盡管說!”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雜音:“那我們約個地方見麵吧,我有些東西想給你看。”

半個小時後,餘果和葉麟走進一家快餐店。這裏暖氣不大,地方倒是寬敞,空****的店裏隻有三四個客人在吃飯,靠窗的桌子邊坐著一個身形佝僂的小老頭。

葉麟走了過去,禮貌地問:“您是嚴伯伯吧。”

嚴宏盛稍稍一愣,然後站了起來:“你是小葉吧,謝謝你肯來,坐吧!哦,對了,這個小夥子是?”

“他是我的同事,您別看他年紀小,他查案破案厲害著呢。”葉麟笑嗬嗬地坐下,她沒有嫌棄這裏環境差,連桌子上的油漬都沒有擦幹淨。

餘果略有潔癖,但他眉頭都沒動一下,隻是默默地掏出紙巾把桌子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嚴宏盛挺不好意思的:“這裏是我經常來吃飯的地方,我就把地點約在這裏了。你們別看這裏環境一般,但物美價廉,挺適合平民老百姓吃的。”

“嗯,您喜歡就好。不知道您有什麽事需要我們幫忙?”葉麟問。

嚴宏盛把一份文件夾放在了他們麵前,他憂心忡忡地說:“我前幾個月學會了上網,每天會用孫子的電腦上網看點新聞、查點資料。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一個社區平台上發現了一段網絡視頻,點開來一看氣得夠嗆,心裏還非常難受,不明白現在的人怎麽了,好端端地為什麽要去虐待小動物?”

“小動物?您說的莫非是虐狗視頻?”葉麟把文件夾接過來翻了翻,心裏十分驚訝,這位老前輩竟然做了這麽詳細的調查和備案。

嚴宏盛麵露哀傷:“我老伴在世的時候養過一隻京巴,很乖順的一隻狗,它陪伴了我們好些年,它不像寵物,更像我們的家人。老伴死後,它也沒活多久,它死後被我埋在了鄉下的祖屋後麵。所以我看到虐狗視頻,難忍心裏的憤怒,多次想要追查這個視頻發布者的IP地址。但我在電腦方麵的知識有限,憑借家裏的設備查不到,而且這個人太殘忍了,不僅僅虐殺了一隻狗,而是接連不斷地虐殺了四五隻啊!難道狗的命不值得我們尊重嗎?雖然視頻很快被人刪掉了,但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對勁兒,以我多年的辦案經驗,我覺得他很可能具有虐殺傾向,這個人之所以會虐殺動物,是他在這種行為裏可以獲得快感或釋放壓力。”

“您是擔心如果沒有人幹預和阻止這個人,他的虐殺行為會進一步演變?”餘果突然開口問道。

嚴宏盛沉重地點頭:“你說得不錯,具有虐殺傾向的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三觀不正,心態不健康,他遇到接受不了或極其厭惡的事情容易變得暴躁和殘酷,在衝動之下就會虐待、殺戮身邊的小動物來發泄負麵情緒。如果隻是短暫刺激造成的虐殺,隻要親人、朋友和愛人給予他適當開導和疏解,這種行為是可以糾正過來的。但怕就怕,這個人內心封閉,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又因為虐殺帶來的快感進一步強化了這種行為給大腦帶來的‘美好體驗’,導致他無法停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控製不住地虐殺。更有甚者,他還可能發展到殺人。”

“這麽嚴重?”葉麟五官緊繃,對餘果說,“要是躍然在就好了,他是犯罪心理學專家啊。”

餘果:“躍然哥和老大去冰市辦一樁大案了,短時間內肯定回不來。”

他問嚴宏盛:“您是不是已經查到什麽線索了?”

嚴宏盛說:“我購買了儀器追查視頻發布者的IP,但對方非常狡猾,每次他發布視頻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好幾個IP來自不同地區的網吧。雖然現在的網吧采取實名上網製,但一台電腦在一天中會有許多人接觸,憑借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排查。所以我才想到報警,隻要網絡警察出動,一定能找到這個人!我去派出所反映過好幾次,他們都以人手不夠、視頻傳播已得到控製為由拒絕立案。”

“原來是這樣啊。果果,你能讓餘連幫個忙嗎?”葉麟問道。

餘果:“可以。嚴伯伯,您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們處理了。”

用常規方法排查自然費時費力,但有餘連這個強大的AI係統就不一樣了。餘連通過嚴宏盛提供的鏈接找到視頻的源地址,盡管視頻已經刪除了,但他可以恢複視頻,並逐一播放出來,讓葉麟和餘果看了一遍。

葉麟幾欲嘔吐,她買了一瓶檸檬汁灌下去才感覺好點:“我還記得曾經辦過的一個案子,一個即將考研的大學生將親生父母殘忍殺害,藏屍家中,他仍然泰然自若地回學校上課。警察後來查出他是凶手,並在他房間的窗台上發現了許多死麻雀的頭,被鐵釘一個個地釘在那裏。警察質問他為什麽要殺害父母,他回答說,父母都是教授,從小對他嚴格要求,每天不管做什麽他都必須按照規定的時間進行,定時回家,定點做作業,定點睡覺,他從學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脫下衣服,讓媽媽檢查身上所有的口袋。他沒有零花錢,不能和朋友出去玩,因為媽媽不準他因為任何事影響學習。一旦他的考試成績達不到要求,就會被關進小黑屋。他每天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心裏的仇恨和暴虐情緒越來越重,有時候他隻能通過虐待麻雀來獲得一絲快感和愉悅。再後來,虐殺麻雀也無法讓他感到痛快,他隻能下手殺死父母。”

“是啊,虐殺動物的人肯定存在心理問題,可能平日裏他遮掩得很好,但當他繼續虐殺動物,所得到的快感隻會越來越少,到時候他會怎麽辦?”嚴宏盛麵色凝重,幾十年的辦案經驗讓他敏銳地預料到將來有可能發生的悲劇。

餘果催促餘連:“你分析出發布視頻的IP之間有什麽共性了嗎?”

餘連:“表麵看來沒有任何關聯和共性,但它們都圍繞在一座大學附近,距離最近的隻有三公裏,最遠的有十公裏。不過這隻是我基於統計學的分析,正確性有待證實。”

“哪座大學?”

“東辰大學。”

他問嚴宏盛:“您知道東辰大學嗎?”

“東辰……知道啊,這是咱們J市的老牌大學了,有八十多年的曆史。你怎麽突然問這所大學?”

“虐狗的人有可能住在東辰大學附近,抑或是……這所大學的學生或老師。”餘果拿起文件夾,起身道,“我們現在就去調查,您回家等消息吧。”

“奇怪,你是怎麽推測出來的?”嚴宏盛帶著疑惑,目送他們走出了快餐店。

葉麟發動悍馬,問坐上副駕駛座的餘果:“東辰大學這麽大,我們怎麽找?能再縮小一點範圍就好了!”

餘果係好安全帶:“我們先去東辰大學看看再說,說不定等我們到了那裏,就能想到進一步縮小範圍的辦法了。”

餘連繼續研究和分析虐狗視頻,用意識和餘果溝通。

“小果果,根據嚴宏盛提供的鏈接,網絡上先後出現過五次虐狗視頻,每次都是播放出來不久就被平台管理員刪掉了。但我追查鏈接地址發現,轉載的人不少。這是不是說明,虐狗視頻早就散播開來了,被許許多多的用戶看過了?那麽有沒有可能有人會認出視頻裏的施虐者呢?”

“要是虐狗者被認出來了,早應該有人發帖聲討並人肉他。你可以搜索一下有沒有這方麵的帖子和自媒體文章。”

“好的。”

“是不是搜索沒有結果?”

餘連有些迷惑:“難道這個施虐者把自己掩藏得這麽好?一個認出他的人都沒有?太遺憾了,網上沒有一篇揭發他的帖子和文章。”

餘果:“視頻裏的施虐者露出了手和腳嗎?”

“你剛才不是看過了嗎?你還問我。”

“我隻看了一遍,記不清楚那麽多的細節,隻有你才有能力一幀一幀地分析。”

餘連頗為驕傲地說道:“那是,我多牛啊!好啦,我知道你是想催促我多幹活,我剛才分析過了,還放大了所有細節。這個施虐者穿著慢跑鞋,是很常見的款式,褲子是牛仔褲,隻露出了小腿,沒什麽指向性。至於他的手,虐待小狗的時候出鏡了,但他戴著橡膠手套,還套住了袖子,你說這怎麽查?”

“看來這個人很有自我保護意識,他害怕被人認出來。”餘果沉思片刻後問餘連,“既然他害怕被人認出來,為什麽非要拍下視頻並且發布到網絡上呢?”

餘連可以分析人類的麵部表情和行為舉止,卻無法揣測人心,他沉默了許久後說:“或許……把這些視頻發布到網上,也是這人情緒上的一種發泄?”

餘果:“他虐殺動物應該不止一兩次,你找幾段心理學分析念給我聽聽。”

餘連行動迅速,很快找出一段心理學專家對於虐殺動物者的現象分析:“首先,心理學家承認了人類是有暴力因素的,因為人性多麵,有些人身體裏的暴力因素是天生的。但是生活在正常人類社會裏的大多數人,因為道德、法律和善良基因的約束,可以有效地抑製內心的暴力,並通過正確的渠道削減暴力因素的影響。不過,現代都市人群的生活和工作壓力與日俱增,很多人看似快樂,卻缺乏正確的宣泄方式,經常抑製負麵情緒,因此會在一些契機的刺激下誘發暴力傾向,並通過虐待、殺害動物來滿足自己的快感或發泄壓力。此外,因為法律約束的欠缺,某些人存在僥幸心理,認為虐殺小動物至多受到道德的譴責,不算犯法,算得上是一種‘代價微小’的宣泄途徑,所以他才會放縱自己這樣做。”

餘果皺著眉頭思考半晌:“從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呢?”

餘連:“我敢打賭,你如果去問李躍然,他會回答你四個字——心理變態!”

餘果:……

葉麟的開車技術極好,他愣是把預計中的四十分鍾車程縮短到了三十分鍾。兩人走下悍馬後,看了眼東辰大學入口處的牌匾,感慨了一下這座大學的曆史底蘊。

“我們進去吧,但是往哪兒走?隨便逛嗎?”葉麟苦惱地看著麵前的岔路口。

餘連貼心地把東辰大學的地圖發送到他們倆的手機上。

“喲,這座大學占地麵積很大嘛,嘖嘖嘖,這麽多教學樓和宿舍樓,我們要逛到什麽時候啊?”葉麟更加鬱悶了。

餘果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我們去那邊。”

“那邊有什麽?體育館?圖書館?”

“不,食堂。”

“啊?我們去食堂幹嗎?哦,我知道了,試問大學哪裏人最多,食堂也!”

兩人都是聰明人,不用多加解釋就能達成默契。正好這個時候快到晚飯時間,食堂裏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占座的學生,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成雙成對。

葉麟跑去辦了一張飯卡,拽著餘果在小炒窗口買了兩份菜,賣相還不錯,就是這菜品搭配很奇葩,一道菜是青瓜魚片,一道菜是蘆筍魚丸。

“菜這麽清淡,真是難以下咽。”葉麟無辣不歡,她吃了兩口菜後放下了筷子。

“那你還買菜?”

“因為這邊窗口的人少啊,你看那邊……隊伍宛如一條長龍,嚇死人了。”葉麟吐吐舌頭。

餘果問她:“你沒吃過學校食堂?”

葉麟稍稍遲疑,笑道:“我吃過啊,不過中學的食堂跟這兒沒得比,人少得多,也不用擔心去晚了沒飯菜,分量都是按照人頭規定好的,每個人都有。就是菜式沒法選,不如大學食堂菜式多,品種全。”

“但菜的確不好吃。”餘果喝了一口水,消除舌尖上的苦味。

“唉,不管菜好不好吃,你打算怎麽打聽虐狗者的消息?”

“嗯……你去搭訕吧。”

葉麟驚訝地指著自己:“我?”

“對啊,麒麟姐巴掌臉,丹鳳眼,搭訕男同學肯定一搭一個準。”餘果一本正經地吹捧。

餘連哈哈哈地笑個不停。

結果葉麟還就吃這套,她笑嘻嘻地撩起頭發,起身在周圍轉了一圈兒,成功勾搭過來兩個男同學,而且長得不錯。

他們看到餘果後,先是一怔,後來都麵帶善意地笑了起來。

“你是跟姐姐一起來這裏考察的吧?小帥哥,我告訴你,如果你要學理科,來咱們東辰大學就對了,但要是學文嘛,還得去隔壁的J大。”

他們默認餘果為葉麟的弟弟了。

葉麟捂著嘴悶笑,不作解釋。

餘果乖巧地點頭:“我是要學理科的,我特意過來看看這裏的環境。”

“東辰環境還是不錯的,宿舍樓也漂亮,但是食堂的飯菜味道不怎麽樣,哈哈。”說話的男生很熱情,笑容爽朗,有那麽點憨厚和單純。

“吃完飯後,麻煩兩位帥哥帶我們在校園裏逛一圈行嗎?”葉麟笑容嬌俏地問。

“行啊,沒問題!”

餘果等著他們吃飯,他表情自然地拿出手機刷視頻,突然之間手機裏發出一陣淒慘的叫聲。

“小帥哥,你在看什麽啊?這叫聲太嚇人了!”

“嗯……我不看了,太殘忍了。”餘果適當地表露出於心不忍的表情,皺眉道,“我不小心點到了一個視頻,有人把虐殺小狗的視頻發到了群裏。”

“什麽,虐狗?”兩個男同學對視一眼,立即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餘果:“怎麽,你們也看過?”

“我不確定自己看的視頻是不是和你看的一樣,要不你再放一遍?”男生總是對暴力事件好奇,哪怕心裏明知道這樣做不好,有時候卻忍不住。

餘果把視頻打開,將手機遞給他們。

他們看了一半,感覺不適地關掉了視頻:“你說得對,太殘忍了,我以前吃過狗肉,看過這個視頻後都不敢吃了。”

“你們說這個虐狗的人是不是變態啊,他怎麽無端端地虐待小狗?”餘果氣憤地說。

其中一個男生歎氣道:“誰知道呢,前段日子不是還有虐貓的女大學生嘛,這人要殘忍起來,真的是鬼見了都怕。”

“要是我認識那人,一定把他公之於眾,讓社會民眾好好教訓他一頓!”餘果的小臉繃了起來。

“如果我認識他,先把他揍一頓再說,他太不是東西了!不過奇怪啊,我瞧著這視頻裏的兩棵樹怎麽有點眼熟呢?”

“眼熟?就是普通的楊柳吧。”

“提到楊柳,我們東辰的實驗田附近不是有很多楊柳嗎?”

“你別瞎想了,虐狗的人怎麽會是我們這兒的人呢?”

“你這邏輯不對了,萬一這人是東辰的呢。不過我沒興趣去查,這視頻禁掉就行了,我們可不想惹禍上身,隻要不是我身邊的人就行了。”

餘果問:“你怎麽能夠肯定他不是你身邊的人呢?有時候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葉麟怕他問得太直接引起他們懷疑,她笑著打岔:“你們學校還有實驗田?聽起來很有意思啊。”

“還好吧,我們都看了三年,不覺得有趣,不過你倒是可以帶著弟弟去看看。實驗田就在實驗樓後麵,從食堂出去往西邊那條路走。剛好吃完飯了,我們帶你們去!”

他們便跟著這兩個男生步行到了實驗田,餘果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側田邊栽種著許多楊柳。

“平時來這裏的人多嗎?”餘果問。

“不多,至少老生不怎麽來了,覺得沒意思。新生過來的多點,但一般會在田裏的作物要收獲時才來。像現在這個季節,還真沒人會來。”

餘果對餘連道:“你把視頻中的楊柳和這片楊柳比對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相似的兩棵樹。”

餘連過了一會兒說:“沒有啊,真遺憾。”

“看來不是這裏。”

“不過視頻上的楊柳還是翠綠的,虐狗者最近應該沒拍過視頻。”

“也對,現在楊柳都落葉了。”

葉麟看找不到什麽線索,對餘果說:“我們走吧,現在溫度下降了。”

他們謝過兩位男同學,與他們告別,順著原路返回。在經過一棟宿舍樓時,葉麟突然問餘果:“等等,你有沒有聽見救命聲?”

餘果神色一凜,仔細聽了聽:“好像……真的有。”

餘連:“我捕捉到了呼叫聲,是從你們右手邊的宿舍樓裏傳出來的。”

他們不敢耽擱,立即朝宿舍樓入口跑去,剛跑到樓下的防盜鐵門前,被一個從樓梯上衝下來的男生撞了個滿懷。

“對……對不起!我……我嚇壞了,我……我……”

葉麟按住他的胳膊:“剛才是不是有人喊救命?你冷靜點,我們是警察。”說著,她掏出了自己的證件。

救人如救火,這種時刻不適宜隱瞞身份。

“太好了!我,是我喊的救命!我的舍友他……他……血,血啊!”男生顯然嚇蒙了,瞬間大舌頭,話都說不清了。

餘果:“你在前麵帶路,我們去看看。你打電話叫120了嗎?”

男生忙不迭地點頭:“叫,叫了!我也打了110!”

有警察在身邊,他的情緒總算冷靜了點,他深吸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領著他們往三樓走。這個時間,宿舍樓裏的學生基本上回來了,看到他問:“怎麽了,強哥,出什麽事了,你剛才叫那麽大聲?”

“我……我們宿舍的許願出事了!你……你們千萬別進去!”

“什麽情況啊,這麽嚇人?”

“總之你們別進去……”

馮元強慌亂地對他們擺手:“我現在帶警察過去,你們就算好奇也離遠一點,不然嚇……嚇到了一定會做噩夢的。”

同學們麵麵相覷,既驚疑又害怕。

葉麟的眉頭早已擰起,她心裏猜測:這位同學的舍友隻怕死了。

果然,馮元強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後,根本不敢往裏看,他捂著眼睛往後退,對他們說:“你們自己看吧,我……不敢進去……”

餘果守在門口,看了一眼凶案現場,轉身問他:“你發現這人的時候,305的房門是開的嗎?”

“是……門是虛掩的,隻開了一條縫。”馮元強艱難地吞咽唾液,仿佛這樣能讓自己不那麽恐懼,“他叫許願,和我一樣是研究生一年級學生,我們是生物係的。我們倆住一間宿舍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我剛才……下課後就去食堂吃飯,他說不餓要先回來。我還以為他在宿舍裏吃泡麵,結果我回來推開門一看……”

馮元強麵色青白,嘴唇哆嗦:“他……他竟然……”

餘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你去其他寢室坐坐吧,要是有酒,你喝點酒壓壓驚。稍後,我們還會詢問你。”

“好,好,我知道了。”馮元強脫力地往後歪倒,他被打開門看情況的同學扶住了,拽進了對門的寢室。

葉麟並不想貿然靠近屍體,但職責使然,她硬著頭皮伸手摸了摸受害者的頸動脈,對餘果搖搖頭。而後,她退後一米仔細觀察這名死者的死狀(眼睛外凸,脖子青紫,嘴唇溢血,右腳上沒有鞋襪,其中右腳中指不知所終,似乎被什麽利器割下來了),這絕對不是一般性質的凶殺案,我立即打電話給市局鑒證科和法醫部,讓他們趕緊派人來一趟學校。

葉麟的臉色十分難看,回答不上來:“我沒戴手套,你呢?”

“我也沒戴,不如我們先退出去,等鑒證科的同事和法醫來了再說吧。”餘果過去看見過比這更慘烈的屍體,但死者的表情讓他感覺非常不適,如非必要,他並不想搶著去幹法醫的工作。

“好吧,我們出去。”葉麟頓時鬆了一口氣,和他一起退出了寢室,關上了門。

發生這麽大的事,老師當然聽到了消息,看到他們出門趕緊走上前:“請問二位真的是警察嗎?”

葉麟再次出示證件:“我們剛巧來這裏辦點私事,聽見了馮元強的呼救聲,所以我們進來一探究竟,沒想到……”

“是……是誰出意外了?這寢室裏……”接到學生電話趕來的是宿管老師,姓金,中年男性,四十幾歲。

葉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寢室內的場景,她隻能挑重要的說:“寢室裏的死者經過馮元強辨認,是他的舍友許願,目前我們無法確定許願的死因,但能確定這是一起謀殺案。鑒證科和法醫都在路上了,還請老師幫忙維護秩序,讓學生們離遠一點,不要因為好奇貿然靠近凶案現場。另外,警方會組織人員詢問一些情況,到時候還請老師和各位同學配合我們的工作。”

金老師幾乎瞬間被汗水打濕:“好,好!這件事太嚴重了,我得給許願的導師打電話,還要通知校長,還要……”

葉麟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您慢慢來,別慌。”

“好,好,我不慌,不慌。”

金老師轉身把看熱鬧的同學嗬斥回自己的寢室,他哆哆嗦嗦打了好幾個電話。東辰大學的校長和許願的導師範成鋼急速趕來了。他們了解情況後有些手足無措,但孩子死了不能瞞著,他們商量著調來了許多保安維持秩序,並著手通知許願的父母。

豈料許願父母的電話打不通,讓他們越發慌亂和焦慮。

葉麟看到了表情倉皇的範成鋼,不由得一愣。

範成鋼躊躇地問:“請問……我待會兒怎麽對許願的家長解釋呢?”

葉麟冷著臉道:“你是他的導師,照直說不就完了。”

“照直說又該怎麽說?不好意思,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實在有些難以啟口,您既然是警察,能不能幫個忙……”

範成鋼略帶期望地看著她。

葉麟橫眉冷對:“我為什麽要幫你?”

“您不是警察嗎,出了這麽大的事,難道不該親自對死者家屬解釋一下?”範成鋼有些生氣,“我隻是一個老師,可不懂查案,如果他們問到凶手,我該怎麽辦?”

葉麟瞪著他發出一聲冷笑:“既然你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就換其他老師來!”

葉麟死死攥著拳頭,拚命忍住想要痛揍他一頓的衝動:“你與其在這裏和我瞎扯,還不如去想想怎麽安慰許願的父母!”

不行,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葉麟不斷地勸解自己,她轉身離開了這裏。

二十分鍾後,市局鑒證科和刑警大隊人員同一時間到了,餘果下樓把他們迎了上來,並簡略地說明了發現屍體的情況。

趙隊長對他們是很信任的,他知道現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護,對破案還算有信心。他吩咐鑒證科人員先進去,刑警後麵進。

“對了,那位發現屍體的同學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能和他談談。”趙隊長以盡量柔和的語氣問金老師。

金老師仍在擦著汗水,說:“馮元強是吧?他的情緒冷靜多了,我這就把他叫出來。”

馮元強被趙隊長帶到一間控製了的寢室裏,他磕磕巴巴地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趙隊長問:“許願平時為人如何,你對他的家庭和交友情況知道多少?”

馮元強想了想說:“他平時挺悶的,不愛說話,不善交際。他很少和我說家裏的事情,我隻知道他爸媽很早就離婚了。他朋友應該不多,因為我很少見他出去玩。另外,他很缺錢,每周末都會出去打工。”

“你知道他在哪裏打工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他應該上的夜班,因為每周五和周六他都是晚上八點出門,第二天早上七點左右回來。”

“你不是他的舍友嗎,怎麽都不關心他在哪裏打工?”

“唉,他的自尊心很強,平日我多問幾句他的私事他都要奓毛,我就不敢問得太多了。而且我看他的樣子,並不太願意提起自己的這份工作。”馮元強這才發現,自己對這位舍友確實了解很少,過去也不夠關心。馮元強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趙隊長繼續問:“你知道他和什麽人結過怨嗎?校內校外的都說說看。”

“這……我還真不知道。許願雖然為人孤僻,但他從不主動找人麻煩。他在學校很低調的,每天在寢室、教學樓、圖書館、食堂之間活動。他接觸的人不多,至少我從來沒見過他和人吵架。”

“那他有女朋友嗎?”

馮元強搖頭:“據我所知是沒有的,他整天不是忙學習就是忙打工,似乎想多攢點錢。不過他長得挺帥的,是現在最流行的那種小鮮肉模樣,以前有不少女同學追求過他,但都被他拒絕了。”

“這麽說的話,會不會有人因為嫉妒他吸引女孩子,對他懷恨在心?”趙隊長問。

馮元強皺起眉頭:“難說,但我們係的人本來就少,男生之間的關係還算融洽,我沒見過有人對他表現過敵意啊。”

幾分鍾後,一個瘦得跟竹竿似的男生敲門走了進來。

“警官您好,我……我是住在許願他們寢室對麵的人,我叫徐誕。”

“你好,你不要緊張,我就想問一問在聽到馮元強的驚叫聲之前,你們有沒有發現他們寢室出現什麽異樣?例如人和人打鬥的聲音,吵鬧聲之類的。”

徐誕擰著眉回想了片刻,為難地說:“不瞞您說,我這兩個小時一直戴著耳機在打遊戲呢。我玩的那個遊戲背景音樂很吵,我壓根聽不到外麵的動靜。其實馮元強什麽時候驚叫的我都不知道。我知道許願出事還是因為有同學在微信群裏發了消息,我感覺到手機振動後打開看了,才走出去看的。”

趙隊長頗為無奈,現在的孩子啊,真是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

“有人能證明你這兩個小時一直在寢室裏打遊戲嗎?”照例,他需要調查死者周圍所有人的活動。

徐誕說:“和我打遊戲的同學應該可以證明。”

“他們都是誰,你把他們的名字都寫下來。”趙隊長把紙筆遞給他。

“好吧。但有的人和我不是一個係的,這也沒關係嗎?”徐誕懵懂地問。

趙隊長道:“你隻管寫,怎麽調查是我們的事。”

“那行吧。”

徐誕提起筆,在白紙上唰唰寫上了四個人的名字。

“那個……我能問問許願是怎麽死的嗎?不管怎麽說,許願也是我的同學,而且就在我對門遭遇了不幸……我剛才在想,要是我沒有打遊戲,說不定能聽見一點動靜,許願可能就不會……”徐誕麵露慚愧和懊惱,他表情痛苦地低下了頭。

趙隊長歎息:“誰能想到會出現這種事呢,你們這些孩子一定認為宿舍裏非常安全對吧?”

“當……當然,這裏是大學啊。如果大學宿舍裏還不安全,那……”徐誕一瞬間表情迷茫,“難道我們每天在寢室睡覺還要防備著歹徒嗎?”

“世界是不夠安全的,大學裏的安保措施有時候還不如居民小區。不過這不是你的錯,畢竟你也預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不過許願的死因我還不能透露,你和其他人也不要亂說,等事情明了之後我們會公之於眾的。”趙隊長安撫了他幾句。

徐誕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

葉麟和餘果此時正在305寢室的門口,和法醫及鑒證科的人員對話。

“寧法醫,屍體有移動過的痕跡嗎?”葉麟問。

寧慧正凝眉檢查許願的四肢:“我暫時沒有發現屍體被移動的痕跡,根據屍體的溫度和肌肉的僵硬程度,死者應該是在兩個小時內被殺害的。”

“兩個小時?這基本符合馮元強提供的信息。這麽說,許願下課後從教學樓直接回到宿舍後不久就被殺害了?”葉麟推斷。

寧慧麵色冷冽地指了指他的嘴巴:“你看見了嗎?他的嘴角有血,我懷疑那玩意兒在他嘴巴裏。”

“哈?不是吧。”葉麟瞠目結舌。

“是不是,你打開他的嘴巴看看就知道了。”寧慧麵不改色地伸手掰開他的嘴巴,因為死的時間不久,他的上下顎還沒有完全僵硬。

葉麟好奇又害怕地伸長了脖子,看到她在許願嘴裏掏了兩下,拿出了一截帶血的腳趾。

她忍不住幹嘔起來。

餘果蹙眉說道:“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

餘連在他腦子裏活躍起來:“哈哈,凶手變態唄!”

寧慧把這截腳趾放進了密封袋裏:“我回去後會對比切口,分析凶手是用什麽凶器割下了他的腳趾。根據血液的凝固程度,凶手應當是在他死後割下的腳趾,再塞進了他的嘴巴裏。至於凶手為什麽這樣做,是羞辱死者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死因是什麽?”餘果接著問。

“以目前的死狀來看,他是被人從背後勒死的。凶手使用的可能是一根細窄的皮繩或金屬帶,更具體的我需要解剖之後才知道。”寧慧指著許願的脖子說。

“他從背後被人勒死的?您沒有發現反抗痕跡嗎?”葉麟疑惑地問。

寧慧查看了屍體的整個脖子,肩胛、後背、耳後還有兩手的指甲,也麵露困惑:“他沒有掙紮痕跡,也沒有抓痕,奇怪……”

餘果看了眼四周:“寢室裏非常整潔,沒有任何打鬥和抵抗的痕跡。”

“不排除凶手在死者生前給他喂食了迷藥或者安眠藥,我會檢查他的胃部殘留物……”寧慧彎腰湊近死者的嘴巴,聞了聞他口腔裏的氣味,“我暫時沒有聞到明顯的化學藥品氣味。”

“他沒有中毒的跡象,應該可以排除中毒?”葉麟問。

“有些毒藥是無色無味的,且起效時間不一樣,身體表征也不同,我還不能妄下定論。”寧慧起身摘下手套,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袋,“總之,更詳細的情況要在我解剖後才知道。”

“那您能從屍體上看出他從事過什麽工作嗎?”餘果問。

寧慧詫異地看著他:“這……恕我還沒有這種能力。”

“他的手指似乎被割破過,有幾道快要愈合的傷疤,您能判斷出這些傷痕是怎麽造成的嗎?”餘果繼續詢問。

“每個人的手上或多或少會有細小的傷痕,這不足為奇。”寧慧聳聳肩,“例如有人不小心切菜切到了手指,有人用剪刀和美工刀時劃破了手指,尤其是年輕人和孩子,弄傷自己的不在少數。”

餘果點頭表示認同:“是有這種情況,但您不覺得他手指上的傷痕是順著一個方向排列的嗎?”

寧慧對這位尚未成年的第九局新成員沒有什麽耐心,她隨口敷衍道:“或許是他被廚房裏的刮絲板刮傷的吧,我就被那種雞肋般的廚房用具傷過手,傷痕一排排的,看起來很嚇人。”

“刮絲板是給土豆、絲瓜、胡蘿卜刮絲的東西,你如果不知道可以百度!”寧慧沒好氣地回答。她扭頭對自己帶的兩個實習生說,“你們趕緊把屍體裝進運屍袋,動作快點。”

餘果靜靜地看著他們把許願塞進運屍袋,然後抬出了305寢室。

葉麟在後麵拍了他一下:“你想到了什麽?”

餘果不太確定地說:“還不知道,我隻是有些在意他手上的傷痕。你用過刮絲板嗎?”

“沒用過,我是一個廚房殺手。不過我知道那是什麽,喏,你看!”她在淘寶裏搜索出一張刮絲板的照片給他看。

餘果“哦”了一聲,讓餘連記錄這東西的尺寸和齒距。

“你剛才掃描過許願的屍體了吧?他手指上的傷痕和這東西的齒距對得上嗎?”

“差不多,八九不離十。”

“八九不離十可不行,我要更準確的答案。你上網搜索一下,把各類刮絲板的尺寸和齒距都比照一遍!”

“好的,小果果,我很樂意為你效勞!”

葉麟摸著下巴感慨:“本來我們是來找虐狗者的,結果撞上了謀殺案,這可真是運氣爆棚。你說我要不要去買張彩票?”

“隨便你,我想去和發現屍體的馮元強再聊聊。”

“他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吧。”

“不知道,但我想再問問。”

“行吧,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找到待在307寢室的馮元強,他正在金老師的勸說下書寫發現屍體的過程,五官不安地皺成了一團。

“這是趙隊長讓你寫的嗎?”餘果問。

馮元強看了一眼金老師,說:“不是的,是學校讓我寫的。”

金老師表情難看地解釋:“我也不想讓他做這種事,但是校長這麽要求的,我也沒辦法。”

馮元強苦著臉道:“我真的不想再回憶一遍了。”

餘果理解地點頭:“回憶這種事確實難為你了,但為了早日鎖定嫌疑人,你大概會被詢問很多次。那麽我們先來聊點別的,舒緩一下你的情緒吧!你下午下課時才和許願分開對吧,那時候他的心情如何,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嗎?”

“我想想,那時候他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麽不同呀。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一樣,大概是他比昨天更有精神吧。往常的周五,他都有點萎靡不振,大概是打工比較辛苦吧,他有點抵觸,不大想去上班,總是拖到再不出門就要遲到的時候才開始換衣服。”

“那他在周五和周六晚上通常幾點離開?”

“八點啊,我說過的。”

“這麽說他上班的時間更晚,第二天早上回來時,他是不是很累?”

“是啊,我好奇地問過他是不是去網吧或者KTV上班,他說不是。”

餘果又問:“你去食堂吃飯是獨自一人還是和別人一起?”

“女朋友?”

“還……還不是呢,不過我追她很久了,感覺她快答應我了。”說到心上人,馮元強的心情明媚了許多。

“那她和許願熟悉嗎?”

“不熟悉,她是數學係的,從沒有見過許願。”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配合。”

餘果對一直默不作聲的金老師招招手,示意他出來說話。

金老師拘謹又緊張地笑了笑,問:“二位有事情要問我嗎?”

餘果問:“今天下午,你有注意到什麽可疑人員出入這棟研究生宿舍樓嗎?不管男女,你都可以說說看。”

“這……”金老師皺著眉頭苦想,“這我真沒注意到,我是宿管沒錯,但我的工作時間主要是在晚上。這棟樓進出的學生都有門禁卡,隻要一刷防盜門就能打開,外人是進不來的。”

餘果點了點頭:“那麽你對許願和馮元強了解嗎?他們之間是否存在矛盾和爭吵?”

金老師搖著頭說:“我對他們並不算了解,這裏住的都是研究生,課程沒有本科生那麽多,有時候也會不回來住,在外麵留宿,而且他們沒事不會和我打交道,所以……”

“那麽今天下午您在什麽地方、做過什麽?”

金老師回答:“我在自己的宿管室打牌,就是……在網上和人打牌。”

“你一直沒有出門嗎?”

“是的,宿管室內就有廁所,我下午不需要巡查,所以我一直待在房裏。”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