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濺六芒星3

餘果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剛醒他就看到了餘連整理出來的資料。

“哥,你一晚沒睡?”

“我現在是一串數據,睡不睡都沒關係,你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用?”

餘果認真翻閱,點點頭:“我這就把信息發送給趙隊長。”

“真看不出來,馮元強居然在俱樂部工作?嘖嘖嘖,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人,能上東辰大學已經耗光了他們所有的積蓄。他要是缺錢,大可以勤工儉學減輕父母的負擔,但他走了一條所謂的捷徑,去俱樂部上班。”餘連無法理解這種人的三觀。

餘果站起來脫下睡衣,穿上羽絨服和保暖褲:“他的工作時間應該在晚上吧?”

“對,那種俱樂部都是晚上才營業的。”

“那他說許願每天周六晚上八點出去打工,第二天早上才回來未必是真的。”

“啊,沒錯沒錯,因為他要出去上班,也是晚上出門啊!”

“那他為什麽要捏造這份證詞呢?他可以說不清楚不知道,對許願什麽時候打工,在哪裏打工一無所知。”

“我覺得他是想營造許願會夜晚外出的假象,引導警方往這方麵查證。”

“也可能……許願和他都出門了,而且兩人做的是同樣的工作。”餘果打了一個響指,他把這個猜測發送給了趙隊長。

餘連說:“另外,我在馮元強的APP裏查到,他在許願被人殺死的那段時間內,的確有使用過共享單車,騎行時間是十五分鍾。”

“這麽說來,他有可能把車騎回宿舍放在樓下,不上鎖,上樓殺了許願後他立刻下樓騎車返回食堂。其間應該有目擊者啊。”餘果一邊說,一邊走進廁所。

餘連讚同:“隻要趙隊長他們能夠找到目擊者,就能證明馮元強有殺害許願的重大嫌疑。賊喊捉賊這種事的確不少,但是我比較疑惑的是,他究竟用了什麽方法讓許願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被他勒死。”

“嗯,這是一個疑點。從時間上看,勒死一個人,砸碎並扯斷他的腳趾,然後塞進他的嘴裏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而且,馮元強怎麽知道自己來回宿舍時不會被人看到?萬一遇到熟人,拉住自己聊天呢?”

“是啊,學校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能碰到的同學和老師都很多。”

“不管了,先讓趙隊長去查!”

這時,葉麟敲響了他的房門:“果果,你起來了嗎?”

“我起來了,剛要洗漱。”

“好的,我去廚房做點早餐,我們吃了再出發。”

餘連喟歎:“麒麟姐對你還挺好的嘛,這有人關心就是不一樣啊。”

餘果沒有說話,他現在嘴巴裏全是泡沫。

“嚶嚶嚶,小果果不愛我了!重色輕哥!”

“咕嚕嚕,咕嚕嚕……噗!”

餘連:……

葉麟看到餘果把自己裹得像一個粽子,笑著晃了晃馬尾辮:“來,你趕緊吃吧,我烤了麵包,煎了雞蛋,還熱了牛奶,是不是很棒?”

餘果和餘連看著餐桌上焦黑的麵包片、破碎的雞蛋、泛著糊味的牛奶,默默地坐了下來。

早餐雖然賣相難看,但是味道意外地不錯。

“你今天怎麽……頭發突然長長了?”餘果叼著麵包片,指著她的頭發問。

葉麟笑道:“頭發一夜之間長長的!嘿嘿嘿,當然不可能,我今天戴的是假發啊。因為要回家,我爸最見不得我染頭發,我隻好用假發遮一遮了。”

餘果了然,她昨天還是一頭紫色短發。

“我爸雖然已經退休了,但還是閑不住,他經常去派出所幫忙整理卷宗,值個班。我們這次過去,直接去派出所找他,說不定還能碰上當年辦理我哥這件案子的叔叔、伯伯,打聽到一些消息。”

“好,你和老大報備了嗎?”

葉麟回答:“昨晚我打過電話了,老大和躍然說他們那邊的事馬上就能了結,會去Y市金河區與我們會合。”

“那太好了。”多年前的案件要翻出來重新立案、徹查,會遇到很多麻煩,單憑他們兩個肯定不行。

四個小時後,他們拖著行李走出了Y市西站,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金河區錦溪街派出所。

葉麟看著翻修過的派出所大門,心裏湧起一陣酸澀:“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別感慨了,麒麟姐,我們先進去吧。”餘果在後麵推了她一把。

“得,我偶爾文藝一下還不行了!走吧,我先要去門口登記!”葉麟對這塊熟悉,她敲響了崗亭的窗戶,笑著問,“您好,請問葉如海今天在所裏嗎?”

值勤的民警看著年紀不大,他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說:“你是來找老葉的啊,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閨女,難得回家一趟,怕他不在家就直接來這裏找了。”葉麟長相甜美,隻要不是故意冷著臉,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值勤民警頓時笑了:“哎,你叫葉麟對吧?你爸在呢,正在樓上和所長下棋呢。聽說你在第九局工作,是不是每天都上演警匪大片,特刺激?”

“嗨,什麽刺激不刺激的,遇到重案,我們天天能忙成狗。好了,我簽下名字了,回見!”葉麟沒心思和他閑聊,敷衍了幾句就帶著餘果往裏走。

“喲,這……這不是麟麟嗎?”剛走到門口,她遇到了一位禿頂的中年民警,他一看到她就咧開了嘴角。

葉麟定睛一看,眼眶泛紅:“張叔叔,是您啊,您怎麽還沒退休呢?看您這頭發,都快掉光了,肚子也大了,你快成彌勒佛了。”

“哈哈哈,你這丫頭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貧嘴!走,你回來看你爸嗎,我帶你去!”張德三是真高興,他拽起她就要往樓上走。

當然,他沒忽略她身後的餘果。他壓低嗓音問道:“麟麟,這是你男朋友吧?長得挺俊的,就是年紀小了點,是不是還在念書?”

餘果:……

葉麟哭笑不得地解釋:“不是不是,我大他那麽多歲呢。這是我的同事餘果,你別看他年紀小,他查案厲害著呢!”

“哦,是嗎?哈哈,不好意思啊,餘果同誌,像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家夥就愛操心小家夥的終身大事。你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嗎?”

餘果麵無表情地回答:“我十七歲了,沒有女朋友。”

“什麽,你才十七歲啊!你是破格錄用的吧,第九局怎麽連未成年也錄用啊!”張警官說話直接,毫不掩飾心裏的疑惑。

葉麟無奈地說:“您可別問了,這是機密!”

“哦哦哦!好的,我明白!”

餘連咯咯直笑:“這人挺有趣的。”

餘果跟著他走進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就見一對頭發同樣花白的老頭麵對麵坐著,神色一樣嚴肅,縮著下巴,瞪著眼睛。

“爸!”葉麟的聲音有些凝滯。

葉如海聽到這聲呼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他把老花鏡擦了一遍,看到站在門口的葉麟,人唰地站了起來,差點掀翻了棋盤。

“老葉,你起身悠著點,別把我的好棋毀了!”老所長丁盛埋怨道。

“麟,麟麟回來了!嘿,嘿嘿……這盤棋就算你贏了!”葉如海傻笑著放下手裏的象棋,朝著葉麟走了過來。

兩人許久沒見,有些近親情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愣是沒憋出一句話來。

“嘿喲,是葉麟回來了!我說呢,這老東西怎麽這麽激動!”丁盛捧著肚子走過來,拍了葉如海一把,“既然閨女回來了,你趕緊回去吧!”

“丁伯伯,您好。”葉麟禮貌地對他問好。

丁盛和藹地擺擺手:“好好,你別這麽客套,快把你爸領回去吧。他啊,盼你回家不知道盼了多久。這次你既然回來就多住幾天,好好陪陪他!”

葉麟剛要回答,就見葉如海板著臉說:“我才不用她陪!她現在是警察,當然要以工作為重。走,我們回家吃飯,不理這個老家夥!”

丁盛無奈地笑了幾聲,卻沒反駁他。

葉如海看到她帶著一個人,目光好奇得很,但路上他一直憋著,直到進了家門才問:“這孩子是你的………”

“同事,同事!他比我小七歲,您別瞎猜了。”葉麟邁進家門,放下行李箱就往沙發上一躺,她也不招呼餘果,“果果,你隨便坐啊,就拿姐姐家當自己家。”

“這孩子,都工作幾年了還沒個正經。”葉如海不苟言笑,但沒有怠慢餘果。他幫餘果把行李放在客房,說,“孩子,你喜歡吃什麽,我晚上給你做。”

餘果有些拘謹:“我不挑食。”

“好,不挑食好,那我做點有特色的本地菜給你嚐嚐!”說完,葉如海快步走進了廚房。

他坐在葉麟身邊,問:“你什麽時候說?”

葉麟歎了一口氣,她看了眼清冷的屋子:“至少等吃過晚飯吧,我怕待會兒我一提,他就沒了胃口,還會把我們趕出門。”

“我覺得不會,你看……”餘果指向客廳裏的電腦,“你爸爸正在學習電腦,那他一定學會了上網,他正在努力改變自己。”

葉麟驚訝地走到電腦前,她記得小時候聽哥哥說過幾次想買電腦,卻被獨斷專行的爸爸嚴厲回絕,說電腦是玩物喪誌的東西。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自己買了電腦。電腦很新,但有被使用的痕跡,桌麵上還有一個筆記本,裏麵記錄的是五筆打字法口訣。

她喜笑顏開:“他真的在學習打字。”

隨即葉麟打開了電腦,在硬盤裏發現了幾個文件夾,各方麵的資料都有,可見是葉如海平時整理的。

餘果拍拍她的肩膀:“這下你有點信心了吧?”

葉麟狠狠點頭:“嗯!我待會兒爭取控製好情緒,說服爸爸和我們一起重查哥哥的案子!”

“你們在玩電腦啊,嗬嗬,桌麵上有幾個遊戲,我隨便下的,也不知道你們現在年輕人愛玩什麽……”葉如海端著水果走出來,放在電腦桌上,“如果沒有你們愛玩的,你們就下載一個。”

“爸,您還知道網遊?”

“那可不,網絡上什麽都有,還能幫人解答疑問,我還注冊了知乎會員呢。”葉如海精神不錯,開朗地笑了起來。

葉麟感慨萬分,覺得她爸真的變了。

“你別這麽看著我,現在老年大學都教人上網呢,老所長還會在網上下棋會友,我當然也不能落後。”葉如海指著鼠標說,“就是這玩意兒不好用,太靈敏了,我容易按錯。”

“沒關係,待會兒吃完了飯我來教您。”

“行啊,哎喲,我鍋裏還燒著排骨呢,你們先玩。”

因為有客人在,葉如海的臉上比平時多了一些笑容。老一輩的人都是這樣,在自家人麵前總是板著臉,既嚴肅又不愛說話,和家人之間缺乏溝通。一旦有外人在場,他就會變得圓滑得體,客氣禮貌,少見地表露出幾分和藹和親切。

葉如海是從小被父親揍大的,自然而然沿襲了這種教育方式,對待一雙兒女一向要求嚴格,發現任何離經叛道的行為都會訓斥並令行禁止,所以葉麟雖然敬重他,但和他並不怎麽親近。她會在葉麒麵前撒嬌耍賴,使小性子,在他麵前卻不可能。

餘果和她的經曆有點類似,從小他是被餘連帶大的,對於父母的印象很淡,他沒體會過正常的家庭生活,所以對飯桌上的寂靜沒有表現出意外。

三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飯,葉麟主動包攬下洗碗的任務。

餘果喝了一口茶,和葉如海聊了起來。

“葉伯伯以前是幹刑警的,那一定遇到過很多窮凶極惡的罪犯吧?”

葉如海看到他眼裏的光,本來不想回答的人想了想,張口說道:“要說罪犯,我的確遇到過一些,但我們這個地方民風淳樸,作風老舊,大部分人都是安心過日子的,不會惹是生非。這些年隻有少數幾個案子性質非常惡劣,不過也都事出有因。有時候案子查明了未必能讓大家心裏得到多少安慰,被害人可憐,家屬可憐,凶手也可憐,結果兩個家庭都不得善終,讓人心裏難受。”

“但殺人終究是不對的。”

“是啊,可我見過許多不配活在這個世上的畜生,幹的不是人事。這種人遭到報複,凶手卻要吞槍子,把一輩子賠了進去,真是不值得。”

“就因為世道不平,我們這些人才有存在的意義。人心難以揣測,惡意也無處不在,但法律的約束力至少能讓一部分心懷惡意的人得到懲罰,哪怕有些邪惡暫時被黑暗掩蓋著,但我相信光明能照亮更多的地方。”

葉如海猶如死海一般的眸子忽然迸發出光亮,卻又被層層迷霧籠罩:“你是一個好孩子,和麟麟一樣有一顆火熱的心。”

餘果放下茶杯,語調冷了些:“然而要做到這些並不容易,我們越想要**平不公和邪惡,越發現麵前的阻礙和困難重重。有些是因為被害者怯弱,不敢與惡勢力抗爭;有些則是因為被害人家屬心中害怕麵對現實,寧可讓傷口潰爛、化膿,也不願意將親人受到的傷害公之於眾。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想法各異,我們無法逼迫他們做出選擇,但捂著傷口真的能讓它慢慢愈合嗎?就這樣隱忍下去變得麻木不仁,真的能讓心靈獲得救贖嗎?這是我正在思考的問題,不知道葉伯伯能否給我一個答案。”

葉如海恍惚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餘果看向電腦,說:“您眼睛不好,手指不靈活,為什麽會努力學習打字和上網呢?葉伯伯,有件事麒麟姐一直不忍心開口,但我想……您心裏肯定不曾放下過。”

葉如海的眼睛裏浮現出一片水霧。

“她……她這次回來,難道是要……”他的手指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聲音變得喑啞,“她查她哥哥的案子?”

餘果點點頭:“十八年來,麒麟姐從未忘記過。她的哥哥葉麒被人殘忍殺害,凶手仍然逍遙法外。”

葉如海渾濁的眼睛漸漸模糊,他狠狠眨了幾下眼睛,低頭陷入了沉重的回憶中。

許久,他哽咽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如果當年不是我那樣尖刻地責備他,他是不是不會離家出走……如果他不離開家,就不會搭上火車出走,就不會遇到那個變態殺人犯,也就不會死。”

正是這份內疚和自責,讓他這麽多年都睡不了一個好覺,無法繼續從事刑警的工作。

“葉麒從來沒怪過您。”

“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兒子,我哪裏不知道呢?他心地善良,陽光樂觀,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好孩子!可我想不通啊,怎麽好好的孩子變成了那樣?當時我被他們學校的校長叫過去,當著眾人的麵斥責,不但覺得沒麵子,更加覺得羞恥。”葉如海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臉,“我希望過去那個讓我驕傲的他能夠回來,但我發現他變得十分陌生,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便失望至極,暴怒發狂。”

餘果問:“那麽您現在能夠理解他了嗎?”

葉如海抹了一把眼淚,歎息:“我不能說百分之百了解,但至少現在的我已經知道了喜歡同性並不是什麽精神疾病。當年,是我的狹隘和自以為是傷害了他!”

“那麽如今您願意和我們一起徹查這件案子嗎?”餘果循循善誘,終於說到了正題。

葉如海麵帶猶豫:“是不是葉麟……”

“不,不是她主動提出來的,是我們第九局的局長上官遊的決定。另外,我們發現了新的線索。”餘果簡略地把他們發現六芒星的過程講述了出來。

葉如海難掩心裏的激動:“真的,真的有線索了!太好了,你不用說了,我願意加入你們的調查,隻要你們不嫌棄我這生鏽的老胳膊老腿!”

“不,我們不嫌棄!”站在廚房門口聽見他們對話的葉麟撲到葉如海懷裏,她再也控製不住淚水,“爸,你終於想通了!”

葉如海麵有愧色,他緊緊地抱住她拍了幾下:“爸以前做錯了,現在想彌補還來得及嗎?”

葉麟重重地點頭:“來得及,肯定來得及!我們一起抓住殺害哥哥的凶手,把他繩之以法,讓他再也不能為非作歹!”

“好,我知道了。我會配合你們,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父女倆冰釋前嫌,扶著彼此坐好,給對方擦眼淚。

餘連在餘果的意識世界裏打趣道:“小果果,沒想到你這麽體貼人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麒麟姐?”

餘果:“不是。”

“真的一點點都沒有?”

“好吧,我喜歡她,但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喜歡。第九局的人我都喜歡,他們……都挺好的。”

餘連歎了一口氣:“沒想到你開導人一套一套的,我聽著快感動得哭了。唉,一家人就該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啊。”

“哥,我有你就夠了。”

“嗯!我知道你不想知道爸媽的事,不過他們並不是拋棄了我們,隻是……”

“哥,你知道的,我並不想知道那些往事。”

“好吧。”

葉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葉麒被殺案的全貌,她拿出一個本子,準備記錄父親說的話。

她喊了一聲:“果果,你在走神嗎?一起來聽聽。”

餘果乖乖在她身邊坐好。

葉如海越看他餘果越喜歡,他調整了一下起伏過大的情緒,說:“畢竟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今天先把我記得的告訴你們,等明天我去找老所長,讓老所長把初始卷宗和一些物證調出來,事情的全貌才更完整。”

“好,爸,您說吧!”

葉如海的嗓音嘶啞暗沉:“那是十八年前的初春,四月七日七點左右,我在家接到局裏值班同事打來的電話,說從J市通往北上廣的鐵軌某段,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我當時眼皮直跳,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既然是在鐵路上發現的屍體,鐵路局第一時間應該通知了火車站派出所,為什麽會通知我?追問之下,我才知道原來死的人是葉麒。他被發現時,上半身還穿著棉服,身份證就在棉服的口袋裏,但下半身什麽都沒穿,**被人割掉,身上還有各種傷痕,血肉模糊……同事支支吾吾,說得並不詳細,直到到了現場我才明白,同事是擔心說出來我受不了刺激。這件事驚動了市局領導,我作為死者家屬被帶到了火車站,配合市局刑警接受詢問。可我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家的,也不知道他在上車前有過什麽異常,期間遇到過什麽人,是不是有仇家。我什麽忙都幫不上,又因為屍體被發現時已經凍了一晚,給屍檢帶來了困難,調查工作舉步維艱。後來,市局有了更重要的案子要查,我才和老所長商量,把案子轉到了金河區的派出所。”

葉麟把他說的話仔細地記錄在本子上,因為她現在還不知道哪些東西有用,隻能一股腦都記下來。

餘果問:“屍檢方麵沒能提供一些線索嗎?”

葉如海道:“有是有,但很少。因為屍體在室外放置了太久,當時的屍檢技術不如現在先進,法醫隻能推測出葉麒的死亡時間在四月七日的晚上,卻推測不出更準確的時間。他被凶手虐待過,但奇怪的是他的反抗痕跡很少,也可能當時的他無力反抗。他脖子上的勒痕是一種繩索造成的,但在現場沒有找到這件作案工具。至於他下體的傷口,非常粗糙,不像一刀割下來的,比較像被砸爛後撕扯下來的。”

餘果和葉麟對視一眼:“這個特征和許願案相同!”

“他背上的六芒星是什麽樣的?”葉麟打開手機,把許願背部的照片給他看,“爸,您看清楚,是不是一樣的?”

葉如海有點不確定:“很像!但我不敢肯定,最初的屍檢照片應該還在所裏。”

然而第二天的檔案提取工作並沒有他們想的那樣簡單。

老所長丁盛的態度有些漠然和古怪,他聽完了葉麟闡述的理由,把臉轉向葉如海:“你也想重新追查這件案子?”

葉如海堅定地點頭:“對!”

丁盛深吸了一口氣,眉心的皺紋全部擠成了一道溝壑,他看看麵前的三人,有些想要歎氣,卻遲遲沒有歎出來。

“老丁啊,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葉如海表情驚疑地看著他。

丁盛露出一個極其苦澀的表情:“我早該料到的,你骨子裏的執拗和正直是怎麽也改不了的,你和我終究不一樣。”

說到這裏,他起身走到辦公室的保險箱前,背對著他們輸入密碼,打開了門,然後將一個文件袋遞給了他。

“當年葉麒的死並不是毫無線索,隻是當我看到這枚六芒星後,利用職權和各種機會阻止了你們繼續查下去。我利用你對葉麒同性戀的憎惡和內心的愧疚,加深你的消極情緒,暗示你不要繼續堅持。對其他同事,我借由其他案子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並引導他們把懷疑方向集中在外地人身上,所以……”

聽到他如此剖白,葉如海震驚而憤怒,抓住他的肩膀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對了,你學過心理學,你好像還會催眠……你當年是不是對我實施了催眠?難怪我如今回想起來,覺得當年退縮的我一點也不像自己!”

丁盛滿臉苦笑,眼神裏並沒有流露出懊悔的神色:“老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你沒能找到殺害兒子的凶手心裏該有多麽難受。但是,比起查到凶手,更重要的是你和葉麟的安危,我不想你們無辜地卷進那個無底深淵。”

“什麽無底深淵,你給我說清楚!老丁,老丁!”葉如海鬆開手,他驚異地發現剛才還精神十足的丁盛突然間被抽走了氣血,宛如一棵瞬間衰老的植物,往地麵倒去。

餘果和葉麟立即上前,檢查他的瞳孔和脈搏。

“怎麽回事,他的脈搏快沒有了!”葉麟迅速俯身,對他進行心肺複蘇。

葉如海臉色蒼白地後退到旁邊,用座機撥打了120。

餘果接受過急救訓練,幫助葉麟觀察丁盛的體征變化。

“他兩眼無神,瞳孔渙散,皮膚顏色暗淡,耳垂褶皺,嘴唇微張,四肢冰冷……”餘果一時間想到了好幾種突發疾病,如果救治不及,他猝死的概率很高。

餘連厲聲道:“根據他的體征表現,心髒性猝死的可能性最大!”

“不會是心髒病和腦梗吧,平時老丁的身體是我們幾個老家夥裏最好的啊!”葉如海的焦慮又痛苦地喊道。

餘果讓餘連在辦公室裏掃描,看有沒有急救藥物。

“沒有!”

“麒麟姐,你繼續做心肺複蘇不要停!”

葉麟已經因為精神高度緊張滿頭大汗了。

餘果衝出辦公室,在整個派出所詢問誰有速效救心丸,得知老所長突發心疾,好幾個人都慌了,他們闖進派出所醫務室,拿起醫藥箱,把唯一的醫生拖上了樓。

醫生和葉麟交替進行心髒複蘇,並把速效救心丸喂給丁盛吃,但他遲遲咽不下去,很快停止了呼吸。

“不不不!”葉麟顯然受不了這個打擊,她使勁兒捶打丁盛的心口,然而毫無作用。

餘果覺得他猝死的過程太快了,他們已經第一時間進行了急救,怎麽會救不回來?

餘連帶著疑惑掃描了丁盛的身體,突然驚呼:“我的係統不具備CT功能,但我剛才掃描丁盛的身體,檢測到他心髒部位有一塊非常微小的金屬體!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絕對不會是好東西!”

“他的心髒過去一直健康嗎?”餘果詢問派出所的醫生聶久。

聶久還沒從震驚和悲痛裏恢複過來,他回想了一下哽咽道:“上個月才做過體檢,老所長的心髒沒有問題啊。”

“那就奇怪了,我懷疑他的死亡原因不是心髒性猝死,申請解剖吧。”餘果對傷心的眾人說道。

Y市市局的法醫對丁盛的屍體進行了解剖,在餘果的暗示和引導下,他們也懷疑丁盛的心髒有問題,最終在心髒內發現了一枚構造精細的微型電極。

餘連掃描分析後表示:“這種電極本身是無害的,但壞就壞在它被植入了丁盛的心髒。人的心髒是一個很特殊的器官,它之所以能夠運作,心肌細胞起了很大的作用。心肌細胞的細胞膜隔離了細胞質和細胞外的物質,細胞膜上鑲嵌的蛋白質可以通過並主動搬運鉀離子和鈉離子,而這些離子是帶電荷的!當心肌細胞膜興奮時,會產生一種稱為興奮-收縮耦聯的機製,使得心肌細胞組織發生生物化學變化,將電能轉換為機械能,從而使肌纖維收縮。我們日常所知的心電圖就是根據這種原理應運而生的!簡單來說,人的心髒內是帶有電荷的,而這種電極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以破壞心肌細胞的工作,讓電荷的轉化變得異常。”

“電荷異常的結果會導致心髒出現電路障礙,無法正常工作,導致丁所長猝死!”餘果臉色深沉,“但電極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起了作用?”

餘連回答:“應該是丁盛情緒過度激動所引發的,你最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葉如海。他年紀大了,受不起這種刺激。”

餘果當然明白這點,他隱瞞了誘因沒說,隻把原因歸咎這枚電極的存在。

葉麟覺得匪夷所思:“好端端的,丁伯伯心髒裏怎麽會多了這麽個東西!”

“這枚電極非常微小,完全可以通過強心針這類針頭植入心髒,隻是丁所長怎麽可能會任由別人對自己做這種事呢?”餘果認真地思索。

葉如海強打起精神分析:“他會不會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植入了電極?你們想想看,什麽時候他會放鬆警惕,任由旁人在自己身上動來動去?”

“我知道了,體檢的時候!”葉麟立即順著這個方向去查,果然有所收獲。

“丁伯伯在一個月前體檢時,他的女兒當時等候在外麵,足足有半個多小時,丁伯伯才出來。他說自己好像睡了一覺,而且出門時還覺得困倦。”葉麟認為這家醫院有重大嫌疑,當即對上官遊打報告,說要搜查並審訊當日為丁盛做體檢的所有人員。

上官遊沒有馬上答應:“我們已經下飛機了,半小時內能趕到你們那兒,你們先監視這家醫院,等我們到了一起行動!”

Y市金河區榮光醫院是一家建立於二十多年前的老醫院,在當地口碑極佳,從未出現過醫患糾紛和醫療事故。葉麟和餘果初步調查這家醫院的背景,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既然醫院沒有問題,那就是個別醫生有問題。”葉麟捧著熱乎乎的摩卡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她盯著體檢部的大門。

餘果認為這種沒有針對性的監視非常無用,卻沒有表露出不滿。他正和餘連通過榮光醫院的局域網,從體檢部的電腦係統裏調取該部門所有醫生的資料。

餘連首先篩查這些醫生是否有案底,再分析他們的個人資料、履曆和家庭背影,分析他們犯罪的可能性和概率。

發現餘果半天沒說話,葉麟問:“你是不是和餘連在做什麽?”

餘果遲疑片刻,沒有隱瞞的意思:“餘連在調查體檢部所有醫生的資料,根據他們的基本特征和從業經曆、人際關係分析他們是否具有犯罪動機和犯罪概率。另外,餘連的人像麵部識別係統已經趨於完善,可以利用統計學和算法,根據這些醫生的麵部細節,分析他們近期內是否存在犯罪的傾向。”

“你這是先斬後奏啊!老大還不知道你在擅自行動吧,不過……餘連倒是挺主動的。嗯,所以你們分析出什麽了嗎?”葉麟本來就討厭複雜的辦案流程,墨守成規和中規中矩可不是她的風格,她湊到餘果身邊,撞了撞他的肩膀,“我不會對老大告密的,查到什麽了你透露一點?”

餘果瞄了她一眼:“我還沒有查到有用的東西,餘連的這套人像麵部識別係統運轉有些慢,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唉,那還是要等,真是無聊。”葉麟撓了撓盛裝摩卡的紙杯,撇了撇嘴。

餘果看到一名醫生從體檢部走出來,輕聲道:“這個醫生你有沒有覺得眼熟?”

葉麟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大眾臉,很普通啊,沒印象。”

餘連的係統發出嘀嘀聲:“小果果,這個醫生和逃犯許忠的麵部數據有85%吻合!”

餘果唰地站起來,背對著走廊,麵對葉麟無聲地說道:“他是許忠!”

葉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按在了腰間。

餘果稍稍彎腰,伸開手臂將她擁在懷裏,貼在她耳邊說道:“餘連的係統是不會出錯的,那個醫生一定是許忠!他應該做過麵部微整手術,但我們現在還不能逮捕他!”

不能逮捕的原因,他們心知肚明——體檢部的醫生與丁盛的死有關,如果他沒有參與,那就是其他人。若因為多年前的案子逮捕了他,勢必會驚動了那個嫌疑犯。如果刺激到對方狗急跳牆,趁機逃走,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線索就會斷了。

所以,他們隻能按兵不動。

葉麟疾惡如仇,對多年前許忠犯下的罪行仍然記憶猶新,一時間她難掩憤怒,隻能緊緊抓住餘果的手臂,才能勉強控製住自己激烈的情緒。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響起。

餘果連忙把葉麟鬆開,回頭一看,發現第九局的其他成員齊聚一堂,都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

剛才出聲的是走在最前麵的白烈。

“沒什麽,事情有點複雜,稍後我再和你們解釋。”餘果站直了身子,表情淡然地對大家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上官遊和李躍然的表情如常,錢錢一臉戲謔,白烈則一臉不解。

“這裏不是談私事的地方,我們站在這裏太顯眼了。除了白烈,其他人跟著我到安全通道去。”上官遊歪了歪頭,指向距離這裏最近的一個安全通道。

餘果和葉麟走在一塊兒,肩膀時不時靠在一起。

李躍然看了他們兩眼,才慢慢收回了視線。

確定安全通道內空無一人,葉麟低聲把她和餘果這兩天的經曆描述了一遍,並附上了她個人的想法和推測。

“我認為丁盛是葉麒謀殺案的知情人之一,他死得這麽突然,恰巧說明了這起案件的背後有操縱者,而且此人神通廣大,仿佛提前預知了我和餘果的到來,在他的心髒裏植入了微型電極,甚至預料了隻要我們質問他當年的事,他的情緒會異常激動,從而觸發電極,誘發他心髒性猝死。”

上官遊點點頭,問餘果:“你也是這麽看的?”

“我的判斷基本和麒麟姐一致,丁盛對葉如海和葉麒心懷愧疚,所以才會在遭到他質問時無法控製情緒。他不是凶手,卻對六芒星有所了解,且非常忌憚。”

“如此說來,六芒星是關鍵。可惜啊,丁盛已經死了,六芒星究竟意味著什麽,代表著什麽,依然沒有人知道。你說他忌憚六芒星,莫非殺害葉麒和許願的是一個犯罪組織?他們以六芒星作為殺人特征,且有割掉死者器官的行為,這是一個重要的調查方向。躍然,你抓緊時間做一個犯罪心理分析,判斷一下團體作案和個人作案的概率各是多少。”上官遊下達命令。

李躍然:“好的!”

上官遊皺眉看向餘果:“你在這裏監視了這麽久,餘連是不是又入侵醫院電腦了?有什麽發現?”

餘果摸了摸鼻子,說:“體檢部非常安靜,不知道其他時候如何,至少今天這個時間段來做體檢的人很少。體檢部今天上班的醫生有兩男兩女,平均年齡不大,在三十四歲左右。我發現護士和其他部門的醫生對體檢部都很羨慕,他們都說這是一個養老部門,平時幹活最少,工資卻不少拿,還不用加班和倒班,可謂是最清閑和最舒服的部門。”

“你有懷疑對象了嗎?”

“暫時還沒有,哦,不,等等……餘連的分析和比對結果出來了,有兩名醫生在近期內具有犯罪的可能。一個名叫張輝輝,三十二歲,男性,一年前從心髒外科調到這裏,根據檔案顯示,他因為左手受傷無法再做手術,才會被醫院更換了工作崗位。此人家庭成分簡單,父母健在,上麵有一個姐姐,看似家庭和睦,但他曾經離過婚,兒子判給了前妻。他上個月因為投資失敗欠下一筆錢,用信用卡找銀行貸了十萬塊錢,昨天他剛剛還上。”

餘果淺笑:“因為張輝輝的手機支付寶綁定了信用卡,所以他能順利地順著網絡查明他的收入開支和借貸情況。”

“張輝輝剛剛還了貸款,這筆錢從哪裏來的?”

“根據收支記錄,十萬塊錢是從一個名叫‘安然建設’的支付寶賬號打到他賬上的。”

上官遊:“那就查清楚這個‘安然建設’的底細!錢錢,這件事交給你了。餘果,你接著說,第二個嫌疑人是誰?”

“餘連分析出的第二個嫌疑人名叫房秋華,女性,二十六歲,已婚,有兩個兒子。她剛和丈夫離婚不久,獨自撫養孩子。餘連查到她名下剛多了一套房產,是全款買下的,總價一百五十萬,而她並不像能擁有這麽大一筆存款的人。”

“好,房秋華就讓葉麟去跟進,務必把她最近一周的行蹤和做過的事摸清楚!”

“好的,老大!”

錢錢表達意見:“丁盛體檢那天,經手的是哪幾個醫生,我們一一排查應該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監控錄像不能不查!”

“不錯,所以這件事交給你和餘果,有餘連在事半功倍。”上官遊看向餘果,“我看出來你和葉麟有事瞞著我們,現在能說了嗎?”

餘果點頭:“剛才我們遇到了一個醫生,他從體檢部走出來,餘連的人像識別係統顯示,此人和逃犯許忠麵部細節吻合程度極高。”

“你說誰?許忠!”上官遊反應激烈地捏住了他的肩頭,“那個強奸親生女兒而且將她殺死拋屍魚塘的畜生?”

“就是他。”葉麟因為咬牙過猛,整個人戰栗起來。

上官遊拔出腰間的手槍就要往外衝:“我這就把他抓起來!”

“老大不要激動!”

“老大冷靜點!”

“我們現在還不能逮捕他,至於原因,你比我們更明白。”餘果按住上官遊的手,眉宇之間仿佛閃過一絲戾氣。

他也有控製不住怒氣的時候,但剛才他忍住了,他相信上官遊也可以。

“不錯,你們說得對,現在還不是時候。餘果,你真的確定那人是許忠嗎?”上官遊又問了一次。

餘果:“我相信餘連。”

“好吧,我們再讓他逍遙幾天!等我們確定了給丁盛植入電極的凶手是誰,就立刻逮捕他。他現在叫什麽名字?”

“許平安。”

“嗬,許平安?他那樣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想平安?真是癡人說夢!”上官遊冷笑不已。

李躍然推了推眼鏡:“所以那會兒餘果抱住葉麟,是擔心她一時激憤上前抓住許忠?”

餘果歪了歪頭,試圖從他波瀾不興的臉上看出一點情緒:“嗯,是啊。”

錢錢和上官遊都默默鬆了一口氣。

他們早就知道葉麟暗戀李躍然,無奈李躍然始終不開竅,遲遲接收不到她愛的信號,讓他們這些旁觀者很是著急。如果李躍然再誤會餘果和她關係曖昧,這段感情怕是要無疾而終了。不過他剛才主動詢問,說不定餘果歪打正著了,讓他開了竅。

上官遊和錢錢無奈地對視,同情地看向葉麟。

葉麟倒是沒怎麽難過,反正李躍然在感情上遲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況且她現在的注意力全在案子上,也不應該分心去煩惱這種事。

“好了,我們分頭行動吧!”她說。

錢錢先用他的筆記本電腦登錄全國工商注冊信息網,查詢“安然建設”這家企業,發現這是一家房地產公司。隨即他順藤摸瓜,從房屋買賣中心查到張輝輝不久前賣掉了自己的房子,所以才能剛好還上欠款。

“看來不是他。”

餘果和他緊跟著來到榮光醫院的安保部,整個醫院的監控攝像頭有幾百個,但體檢部內隻有六個。

“怎麽隻有六個?”錢錢詢問安保部經理,“我看你們醫院的體檢部麵積不小啊,怎麽隻安裝了這麽點攝像頭?該不是你們偷懶,少裝了吧?”

安保部經理連忙解釋:“不是,絕對不是!體檢部雖然地方大,但能夠安裝攝像頭的地方其實不多。現在的人大多講究隱私,來醫院體檢的病人也是有隱私的。除了在走廊和部分醫生辦公室門口安裝攝像頭,其他例如CT室、B超室、心電圖檢測室內,檢查時或多或少需要病人撩起衣服或脫掉衣服,這要是有攝像頭哪裏行呢?”

錢錢對此表示理解:“可在醫生工作的地方安裝攝像頭,這應該屬於常規操作吧?”

安保部經理有苦難言:“我實話告訴你,前年咱們醫院出了一件醜聞,一個女醫生在辦公室內換衣服的視頻被人發布到網上了,引起了大量轉發。那位女醫生被迫成為網絡紅人,不但氣憤而且倍感羞辱,她起訴了咱們醫院的安保部,導致當時那批員工全部離職,醫院還賠給她一大筆錢。自從出了那件事,醫院的領導對攝像頭的管控就極為嚴密,命令我們要小心謹慎,不該裝攝像頭的地方一定不能裝。”

錢錢得知這個事實,有點沮喪地和餘果說:“體檢部的B超室內沒有監控,那我們怎麽能夠判斷當時給丁盛做B超的醫生都有誰?”

“B超室門口三米外有一個攝像頭,先從它開始吧。把丁盛進入B超室的時間作為節點,檢查前後一個小時的錄像多看幾遍,爭取不要漏掉一個人。”餘果不相信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這個人能在犯罪過程中毫無瑕疵。

錢錢握緊了拳頭:“好,就按你說的做!”

兩人查看錄像的同時,餘連也沒閑著,他使用自己的人像麵部識別係統和人像分析係統,把這個時間段出現過的醫護人員都重點標記出來,截圖保存。若發現異樣,他就一幀一幀地進行分析。

餘果和錢錢幾乎同時發現了許忠:“丁盛做B超的這段時間,他進過B超室!”

“不到三分鍾的時間,他能做什麽?”

“當時B超室內還有誰?”

餘果立刻回答出來:“房秋華和一名叫周萊的護士。”

“看來房秋華的嫌疑更大,她明顯擁有更多的作案時間。”錢錢指著屏幕說,“這個叫周萊的護士,你和餘連查過了嗎?”

餘果:“現在就查,有了!周萊剛到這家醫院工作,上個星期才剛剛轉正,風華正茂,前途光明,沒有作案的動機。而且她家境不錯,單身,也不存在感情問題。”

“即便如此,我們也需要單獨和周萊聊一聊。”錢錢說著,給上官遊發送了一條微信。

“我仍然不放心許忠,他膽子真夠大的,作為一個殺人犯,竟然敢改名換姓做了一名醫生?哎,不對啊,他一個農村人怎麽可能搖身一變成了醫生呢?這學曆肯定是假的吧!”錢錢懷疑道。

餘果搖搖頭:“餘連說,許平安的學曆證件沒有問題,醫院應該是查不出什麽,所以才會雇用他。我推測,幫他捏造假身份的不是普通人。”

“這麽說,有人在背後幫他?他那麽窮,對方應該不是為了錢,那麽是為了……其他的什麽。比如說,在體檢部安插他這枚棋子,在必要的時候為這人辦事!”錢錢恍然大悟,拍了一把大腿,說道,“是許忠!植入丁盛心髒裏的微型電極絕不是一般人可能擁有的,命令他這樣做的人要殺丁盛滅口,就是為了不讓丁盛說出有關六芒星的秘密!而吸納他,並為他捏造假身份的組織一定和六芒星有著莫大的關係!說不定六芒星代表著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他們四處物色像他這樣的罪犯,幫助他們改頭換麵,進入嶄新的工作領域,使其心甘情願為組織工作,這真是太可怕了!”

餘果對錢錢豐富的聯想能力表示出欽佩:“我要把你的想法記下來,這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錢錢略帶羞赧地擺手:“我沒有證據,隻能大膽猜測。你呢,覺得許忠和房秋華哪一個的嫌疑更大?”

餘果抬起頭問他:“你知道在醫院做體檢時,和患者接觸最多的人是誰嗎?”

錢錢有些茫然地撓頭:“應該是……護士吧。”

“因為護士承擔著為患者打針、脫衣、穿衣、穿鞋的瑣碎工作,有時候遇到行動不便的患者,還需要攙扶他們,為他們轉達醫生的吩咐。所以,如果有人讓丁盛服用安眠藥使其沉睡,你認為誰最容易得手,且不容易被人發現?”

麵對餘果的問題,錢錢縮了縮脖子:“你說得對,比起醫生,護士才是和病人接觸次數最多、時間最長的人!哎,我怎麽沒想到?可這樣一來,豈不是三個人都有嫌疑?”

餘果的設想簡直比錢錢的還要複雜和恐怖。

錢錢的腦袋有些發麻:“等等,如果你的思路是對的,那麽許忠是監督者,房秋華和周萊是執行人?天哪……這太嚇人了!”

他無法想象在一家醫院裏,同時有三個人參與了一樁謀殺案,而且被害者還是公職人員,一位派出所的老所長。

一段視頻快進後,餘果把錄像暫停,將某個鏡頭放大,犀利地指出:“丁盛剛離開沒多久,房秋華和周萊分別離開了B超室。”

錢錢這下服氣了:“看來你的判斷才是正確的,房秋華和周萊如果不是心虛,不可能如此迅速地離開。”

餘果:“或許不是心虛,而是她們必須及時處理注射電極所用的工具。為了不留下蛛絲馬跡,不管她們使用的是不是醫院裏的器具,都必須馬上處理幹淨。”

“那怎麽辦?就算你推理出來了她們是執行者,我們依然沒有證據證實這一點啊!”錢錢焦躁地皺眉。

餘果輕笑:“你不用擔心,既然我們鎖定了她們倆,就一定有辦法讓她們露出馬腳。”

檢查完監控錄像,他們與李躍然會合到一處。

李躍然這邊得到了有關許願案情的新進展:“許願背後的六芒星經過法醫證實,的確與葉麒背上的一致。隻可惜當年給葉麒做屍檢的法醫並沒有留下詳細的數據,有關那顆六芒星的深度、刀痕方向、血液凝結程度等都沒有記錄。而丁盛猝死,也與六芒星有關,我著重查找了一些六芒星的資料,並給我認識的一位符號學專家發送了郵件,請他提供幫助。方才我和他通過電話,他告訴我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什麽?”餘果抬起頭來,迫不及待地問。

李躍然很享受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讀過《達芬奇密碼》這本書?在這本小說裏,作者將六芒星的含義解釋為男性和女性的結合,並隱喻了‘聖杯’的秘密。因為正三角象征著男性**,而倒三角象征著女性子宮,六芒星作為兩者的結合,最直接的意義就是對陰陽結合的崇拜。餘果,你從葉麟口中得知她哥哥葉麒是一位同性戀者,這沒錯吧?”

餘果眼底溢出深深的憂慮:“沒錯,她是這麽說的。”

“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同性戀意味著兩個正三角的重合,而這恰好違背了六芒星的含義和主旨,這無疑觸犯了凶手的信仰,所以當他發現葉麒是一個同性戀後,便以殘忍的手法殺害了他。”李躍然這番宗教學和符號論徹底把餘果和錢錢說蒙了。

李躍然歎了一口氣:“許願應該不是同性戀,現在趙隊長已經查明,他生前一直在一家俱樂部工作,從大二那年就開始了。不止他,馮元強也在這家俱樂部上班,他們倆的熟客有七八個。”

錢錢十分驚訝:“現在的大學生這麽缺錢了嗎?既然如此,許願被殺並不符合你剛才所說的六芒星符號論。”

李躍然:“但如果凶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以‘清掃不潔者’為宗旨的秘密組織呢?不是每個執行者都能領悟頭領的信仰和意誌,會對六芒星的含義產生偏差也不奇怪。例如高一級的執行者知道六芒星所代表的深層含義,對於違背陰陽結合的同性戀者進行虐殺,而低一級的例如剛進入組織的執行者,隻了解到六芒星的表麵含義,以為是對女性的崇拜,那麽當然有可能對從事肮髒職業的男人產生殺意。”

“天哪,這太複雜了,我的腦子要爆炸了,果果,你聽懂了嗎?”錢錢抱著腦袋叫嚷。

餘果稍稍蹙眉,點了點頭:“我聽懂了,躍然哥的意思是殺害葉麒的凶手和殺害許願的凶手同屬一個組織,但他們對六芒星的理解不同,所以挑選的對象、特征也不盡相同。”

李躍然微笑道:“你總結得很對。”

錢錢這下明白過來了:“要是這樣,我們該怎麽往下查?”

“我估計六芒星應該不止出現這兩次,凶手既然不是同一個人,作案時間又相隔這麽久,那麽十八年間恐怕還有人被他們殺害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們沒有聽說過這類案子。”李躍然看向餘果,“老大不是給你權限進入全國刑偵檔案係統了嗎?你讓餘連搜索一下,從葉麒案到許願案這十八年間,還有沒有與六芒星有關的案子出現?”

餘果答應了,等候餘連的搜索結果。

餘連的語調裏透出一絲驚歎:“李躍然還真有幾把刷子,分析得挺準確的!我用六芒星作為關鍵詞,起止時間按照他所說的設定,在全國範圍內進行搜索,結果發現有十多起和六芒星存在不同程度聯係的案件。”

“都是凶殺案?”餘果駭然。

餘連回答:“不,各有不同。有一個出交通意外死亡的女性身上刻有六芒星文身。一位在住宅區火災裏死去的老人掌心裏握著一枚六芒星。兩個高中生在水庫遊泳時溺水身亡,岸邊發現有六芒星的吊墜項鏈……”

餘果:“你整理出來,我待會兒打印給他們看。”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