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建議你不要選擇這個課題,”師兄對我說,“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我低下頭,紙上的墨跡未幹,“世界本原”四個大字看上去很醒目。也許我的確應該放棄這類太空太玄的題目,選擇一些具體的方向,譬如茶葉的種植與製作啦,星闕的運行啦一類的。但我總覺得,如果人活一世,連世界是什麽樣的都不知道,未免太過失敗。

師兄很無奈:“失敗?你去地下七層,走廊最西邊有一間小門,推門進去,看看什麽才叫做失敗。”

我於是去了。地下七層是存放一些已經被證偽的知識與曆史事件的地方,幾乎等於一座廢棄的倉庫,很少有人光顧,充滿了紙張變質的黴味和蛀蟲啃噬書本的沙沙聲。我在走廊西邊的盡頭發現了一道小門,門是虛掩的,我推開走進去。

我懷疑,這是整座龍淵閣裏唯一沒有紙張的地方了。這間小屋裏空空****,除了一張床和床前一個布滿油漬的飯桌,什麽都沒有。一個長發長須的老者枯坐在**,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進去之後,他瞥了我一眼,隨即把目光挪開,好似我不存在。沉默了好一陣子,我嚐試著向他打招呼:“前輩,您好。”

他隨意點點頭,也不回話,我愣了愣,決定沒話找話:“您這裏居然一本書都沒有。”

“書有什麽用,”他壓根不看我一眼,“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書籍記錄的不過是表淺的具象,白費工夫。”

“為什麽是不可知的?”我不服氣,“我們都在孜孜以求地探索世界的奧秘,隻有暫時無法知道的,沒有永遠無法知道的。”

“幼稚!”他從鼻子裏哼了一句,轉過頭去,麵朝牆躺下,不再搭理我。我隻好退了出去。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前輩被關在那間小屋裏已經快有三百年了。他曾經為了探求九州世界的邊緣,從龍淵閣出發,一路向東行進,離開陸地後乘上海船,前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後來他遇到了一場海上風暴,船被擊碎,自己被卷入海浪裏,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了海岸上。他辨別出東的方向,繼續前行,卻越走越覺得眼前的景觀十分眼熟。最後,他驚呆了。

他見到了龍淵閣。真的是龍淵閣。他摸索著進了門,雖然衣衫襤褸,一名弟子還是辨認出了他。

“長老,您回來了!”那名弟子說,“您找到九州的邊緣了麽?”

他望了那弟子一眼,一言不發,把自己關進了地下七層的雜物間,也就是他現在所居住的地方。從此他不再閱讀任何書本,並給出如下解釋。

“我一直用羅盤精密地控製著方向,保證一直沿著正東行進,”他說,“可是我卻回到了龍淵閣。這顯然是大神的手段,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

“既然如此,我們在這裏經年累月的辛勞,最後也不過是陷入一場大神的玩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