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所謂同學會,大致就是一個羞辱與被羞辱的過程。你看著身邊的同學甲躊躇滿誌,談論著自己三十萬的年薪和“亂去美國”的待遇,心裏恨不能一煙灰缸砸他個滿臉醬汁;你再看著身邊的同學乙低聲下氣地說,新工作正在談,現在暫時待著,心裏就會很有成就感,並充滿鄙夷地暗自嘀咕:正在談?你丫不就一中關村賣光盤的混子麽!
我當然希望能扮演同學甲的角色,可惜現實安排我扮演同學乙,世事蒼涼,不外乎是。硬著頭皮挺過了晚餐,聽眾人商議晚上去錢櫃,慌忙謝絕,說晚上回去還有事。
狗熊,大學時住我下鋪的主兒一把攬過我:“屁事!不盡興今天誰也別走!”此人身高丈二,腰大十圍,在大學籃球隊被稱作奧尼爾,這一攬對我而言不啻於頸鎖,哪裏掙得開?隻能稀裏糊塗被他劫持上了出租車。
別看狗熊這廝五大三粗貌似先天愚型,如今居然子承父業打理一家文化公司,沒事兒做點圖書策劃案什麽的,實在讓人刮目相看。路上我紅著臉跟他商量借點錢,付今晚錢櫃的賬單,他胸脯一拍:“借個屁!今晚我買單!”
後來我好像是喝了點酒。人言酒後亂性,何況我酒量原本不佳,幾杯下肚隻覺得骨頭都鬆了。狗熊正在鬼哭狼嚎的歌聲中高談闊論:“……這年頭奇幻小說N好賣,抄抄山海經抄抄西方DND,胡謅一個虛構的世界出來,然後打打殺殺拳頭加枕頭就是幾十萬字。要愣充文化的還搞多人世界,弄一堆寫手你一篇我一篇地自吹構建世界,這個天神那個天神的,說到底還不是騙錢……”
我聽到這兒心裏一動,宇文非的九州感情還有這功用?借著酒意,我把狗熊叫出包廂,告訴他,我現在有一個相當完整的世界創意,不知道他有沒有興趣。狗熊畢竟有商業頭腦,雖然喝得滿臉紅霞飛,仍然精神一振,讓我講下去。
我把從宇文非那裏聽到的九州世界的種種細節挑要緊的向他講了一遍,狗熊聽到一小半就兩眼放光:“有意思!有意思!”待我講完,他一把揪住我:“這創意誰的?不可能你的,我太了解你了!誰的?”
這廝果然了解我,我其實最不擅長的就是想象,要我自己編出這麽個世界來,純屬癡人說夢。酒精入腦,一時間沒什麽顧慮,我拍拍胸:“一會兒散夥了跟我走!”
狗熊站在宇文非麵前是一個很怪異的場麵,好似一頭霸王龍和一隻鴨嘴龍。時值深夜,秋風從千瘡百孔的窗戶上吹進來,我的酒意消了幾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但現在要懊悔已經晚了。
宇文非和狗熊聊得倒是很熱乎。狗熊看來一點也不介意宇文非怪異的出身,向他詢問了種種與九州世界相關的問題,包括世界的起源、種族分化、天文地理等等,邊問邊用小本不停地記。我心說怪了,狗熊一向拒絕相信任何超自然現象,如今麵對一個異世界來的還魂僵屍,居然毫無異狀,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不過我也顧不得多想,酒醒了,倦意湧上來,靠在**很快睡著,耳中聽得狗熊和宇文非不停地嘰嘰喳喳。黎明醒來,隻見宇文非又開始老僧入定,狗熊眼中布滿血絲,正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我把他送出去,他回頭往屋裏看一眼,拍拍我肩膀:“你從哪兒找來這麽個瘋哥們?還挺能編呢。”
我一怔:“瘋哥們?你不是和他聊了一夜麽?”
狗熊立馬神采飛揚:“是啊,別看他瘋瘋癲癲,編出的這個世界設定還真是精彩。我回頭組織一幫寫手,準能做一套不錯的係列。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倆的分紅,也正好給他治病……”
我冷冷地打斷了他:“這麽說,你覺得他隻是個瘋子,在胡編亂造一個玩意兒了?”
狗熊像看怪物一樣看我:“那你覺得呢?你難道真相信他是從什麽什麽九州來的?”
我停住腳步,不搭理他,腦子裏轉個不停。最後我咬咬牙,對他說:“我是宇文非的經紀人,這個設定可以賣給你,但我要預付,馬上支付。”
“這個沒有先例,”狗熊有些為難,“我們也得考慮現金周轉,不可能八字沒一撇先……”
“如果最後出書不成,算你借我的,我退給你!”我一把抓住他手腕,“就算是看在咱們當年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