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弄璋之喜
紫宸殿內的香爐裏氤氳出縷縷香霧,厚厚的暖毯隔絕殿外寒風,銅爐裏燃燒的是瑞炭,燃時無焰有光,熱氣使人不能過於靠近,即便是這樣韋皇後還是感覺有絲絲寒氣入背,李顯雖以貴為天子但對韋皇後始終情有獨鍾,不惜將交趾國進貢的避寒犀角置於韋皇後懷中,此物稀異隱隱有暖氣襲人。
幾日前,韋皇後因外邪犯內,胃脾失調,導致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惡寒喜暖終日在暖殿中足不出戶,最讓李顯憂心忡忡是韋皇後已經接連好幾天滴米未進,就連平時韋皇後最喜歡的膳食,多看一眼都惡心反胃,跪在殿中的當值太醫嚇的瑟瑟發抖。
“陛下無須擔心,調理幾日便會好轉。”韋皇後反而勸慰李顯,並示意太醫與殿內其他侍從都退下。
紫宸殿內中隻剩下一名跪地不起的宦官,旁邊放著漆器食盒。
韋皇後低聲詢問:“見到太後了?”
“回稟皇後,太後內寢掛上了繡簾,老奴未見到太後鳳顏。”宦官精明幹練答道,“不過老奴向太後寢宮外侍宮女打聽,太後臥床不起已有多日,太醫署診斷太後是悼思先帝憂鬱成疾,湯藥針石皆無好轉跡象,若長此以往恐,恐……”
李顯追問:“恐什麽?”
宦官伏地,麵色驚亂:“老奴不敢說。”
“陛下何必為難他,太後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不日便會有起色。”韋皇後言語雖滿是孝義,但眉宇間卻多了半分竊喜,視線落在宦官移到旁邊的食盒上,“太後可有食用裏麵的東西?”
“原封未動。”
韋皇後意味深長說道:“看來太後與本宮一樣食欲不佳。”
宦官接著說道:“太後有懿旨讓老奴傳給陛下。”
李顯正色道:“太後有何旨意?”
“太後說她病來山倒,恐暫時無力輔佐陛下理政,李唐社稷需陛下現在一肩承擔,讓陛下不必前去探視,望陛下能勤勉政務,疏於聲色,從諫如流,勵精圖……”
“好了,好了。”回稟的宦官還未說完,就被李顯不耐煩打斷,前麵兩句聽著還順心,後麵的勸諫之言卻難入耳,指著食盒說道,“朕特意命尚食局做了太後最愛吃的酪櫻桃,既然太後難嚐朕一片孝心,就讓朕代太後品嚐。”
宦官連忙起身將銀碗盛裝的酪櫻桃送到李顯手中,登基一月有餘,李顯第一次在龍椅上坐出了九五之尊的感覺。
李顯盛了一勺酪櫻桃親自喂到韋皇後嘴邊,“此物甜香,皇後不妨嚐些,興許能開了胃口。”
韋皇後看了一眼就麵泛苦色:“臣妾敗了胃口,即便是珍饈百味也難有食欲。”
“朕為皇後說見高興的事。”
“哦,陛下有何喜事。”
李顯將一道奏疏遞給韋皇後。
“這道奏疏是裴炎告病修養的奏疏。”李顯滿臉都是按耐不住的喜色,眉飛色舞說道,“裴炎也病了,因為操辦賑災事宜,肝火攻心大病不起,派去的太醫回稟,裴炎是操勞過度加之風邪襲肺,雖不是危症但祛風散寒、宣肺止咳尚需時日,十天半月怕是不能入朝務政。”
李顯興高采烈嚐了一口酪櫻桃,這道美食做法講究,先要將櫻桃剖開去掉內核,再澆上冷藏過的乳酪和蔗糖漿,絲絲甘涼入喉一直甜到心底。
韋皇後波瀾不驚反問道:“臣妾不知喜從何來?”
“臨朝稱製的太後和輔政的宰相都病了,朕身邊再沒人掣肘,登基這麽久,朕終於感覺自己還有點皇上的樣子。”李顯情不自禁淡笑,又嚐了一口手中美食,“這酪櫻桃果真是味美甘香啊。”
“陛下!”韋皇後低喚一聲。
李顯方才意識到自己在宦官麵前失態,正襟危坐冷聲道:“先行退下。”
宦官領旨出殿,剛轉身就被韋皇後叫住,並將手中避寒犀角交給宦官:“再去一次太後寢宮,將此稀寶為太後送去,就說是陛下聽聞太後抱恙,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若能讓太後安然無恙,陛下願效仿先賢臥冰求鯉,代太後受病,陛下擔心天寒地凍讓太後受涼,送去避寒犀角以盡孝道。”
宦官雙手奉犀角退出紫宸殿,沒有了取暖之物,韋皇後頓時手指冰涼,李顯看在眼裏萬分疼惜:“皇後何必多此一舉,太後所患隻是癔症,根本無需避寒犀角,見皇後艱受寒涼,朕心泣血。”
“臣妾當然知道陛下深情,隻是如今陛下雖貴為天子但權勢根基薄弱,凡事都需謹言慎行,切莫忘乎所以讓他人有搬弄是非的可乘之機,太後患病期間,陛下更應如履薄冰,倘若方才舉止被別有用心之人在太後麵前中傷,恐為陛下招致大禍,若能換來陛下帝業永固,臣妾受一時涼寒又有何妨。”
李顯感動不已,將韋皇後冰冷的手放入懷中:“他日朕獨攬乾坤,定不忘皇後與朕今日的患難之情。”
“明日陛下不去上朝。”
“啊?”李顯疑惑不解,“皇後剛才還叮囑朕要謹言慎行,為何又要朕不上朝,再說太後也有懿旨,讓朕勤勉政務。”
“明日早朝,陛下不要知會百官,帶侍衛獨自前往大慈恩寺跪拜神佛,大慈恩寺是先帝為報答慈母恩德所建,陛下在寺中為太後祈福,群臣入朝不見陛下定會傳稟給太後。”韋皇後心思縝密說道,“若太後責怪,陛下隻需回稟心係太後安危無心政事,太後自然不能再多言,日後太後病情康複,群臣也稱讚陛下孝感動天,最重要是讓太後知道在陛下心裏孝母之道堪重社稷。”
李顯言聽計從:“還是皇後想的周全,明早朕就依皇後所言行事。”
殿外侍從高聲通傳,左衛上將軍李群、懷化郎將李蔚奉旨在殿外求見。
李顯整理好龍袍漫不經心點頭宣見,疑惑不解問韋皇後:“皇後為何執意要讓朕召見李家父子?”
“李群掌管皇城諸門禁衛和門籍,是舉足輕重的要職,父親授意將其調離,委派陛下心腹之臣擔任,可此舉還未實施就被裴相勸阻,而且上麵還有一位進止軍國大事的太後,看起來更換守將並非易事,臣妾拙見不如退而求其次,趁著太後與裴相暫時無法聽政,陛下恩威並施籠絡李群父子收為己用。”
李顯不以為然:“李群是兩朝舊臣,為官倒是清廉就是固執迂腐,不通人情世故經常受官員排擠,至於他的獨子李蔚,也不過隻是區區邊軍守將,這兩人無權無勢,皇後為何要讓朕籠絡他們父子?”
“李群是隴西李氏門閥子弟,追根溯源還與李唐宗室有血親,李群忠君為國,心係社稷,先帝在位時就譽其器量純全、誌存宗社,並委以重任命其掌管皇城宮寢門禁要職,可見對其何等信任。”韋皇後一邊說一邊將案幾上那碗酪櫻桃移開,好似聞不得丁點異味,“陛下細想,既然李群被官員排擠,還能兩朝為臣並且都是身居要職,足見此人定有過人之處。”
李顯點點頭:“皇後言之有理。”
“李蔚乃李群獨子,被先帝封懷化郎將,統禦邊軍駐紮陰山,聽聞李蔚意氣崢嶸,運籌帷幄,又精通兵略驍勇善戰,頗有西晉名將王濬之風,因戰功彪炳在邊軍中甚有威望,假以時日定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將才。”韋皇後繼續說道,“李家父子若能憑借陛下顯貴,李群在京城掌控門禁,李蔚再曆練數年遲早會成為統禦大軍之將,陛下切莫小看了李家父子的作用。”
李顯仔細一想,著實佩服韋皇後遠見,不久前兵部上疏,突厥引兵欲侵,李蔚親自統軍夜襲陰山,率輕騎一千深入敵後,成功截擊突厥輜重,斬敵四百餘,還一舉燒毀突厥糧草數百車,迫使突厥大軍退兵,兵部奏請嘉獎,韋皇後就讓李顯下旨召李蔚還朝,當時李顯還不知其中緣由,現在才明白韋皇後早就在為自己未雨綢繆。
若真能如同韋皇後所言,將李家父子收為己用,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勢力無疑大增。
“朕幸得有皇後相助,就依皇後的意思,朕賞賜他父子二人財帛與良田,賞多少都聽皇後的。”
韋皇後搖頭淡笑:“萬萬賞不得財帛。”
“為何?”李顯不解。
“李群高風峻節,不同流俗,非財帛能收其心,陛下若賜金銀隻會適得其反,再說李蔚是將帥之才,陛下賞財帛恐會亂其將心,既能安閑舒逸又何必苦受邊關。”
“皇後說的有理,是朕考慮欠妥。”李顯點點頭,麵泛難色說道,“既然不能賞賜錢財,那就隻有加官進爵,可,可朕之前提拔幾名外戚已招致滿朝非議,朕擔心賜官會有諸多阻礙。”
“陛下不用為難,也不用為李家父子加官進爵。”
李顯一頭霧水:“那,那皇後要朕賞賜什麽?”
“陛下想要收李家父子的心並非難事,馭吏施術,所謂的術便是帝王的馭人之術,陛下當洞悉人心,投其所好,方而縱橫捭闔,駕馭群臣。”韋皇後胸有成竹說道,“陛下對李家父子該動之以情,許之以利,結之以義,激之以誌,以情馭人方是帝王之術的精髓。”
李顯似懂非懂:“朕,朕與他父子二人也無太多君臣之情啊。”
韋皇後從容淡定:“陛下稍安勿躁,臣妾已為陛下安排妥當。”
李顯資質愚淺,若不是六哥李賢被廢,這個皇位根本輪不到他,幸好身邊有個美豔絕倫而且明達事理的皇後,李顯事無巨細都與韋皇後商議,並且對其言聽計從,輕握住她的手附耳低語:“皇後英才遠略,雷霆其武,日月其文,依稀有太後風範。”
韋皇後聽後甚為高興。
話間,身穿朝服的李群與一身甲胄的李蔚已進殿參拜。
李顯示意二人免禮,並讓人賜座。
“朕召見二位,是,是想……”李顯不知道該說什麽,看了身旁韋皇後一眼。
韋皇後輕拍李顯手背,示意他要有君王威儀,接過李顯的話笑言道:“陛下是想將軍了,為了等回將軍茶飯不思,怎麽見著麵了反而不知道說什麽。”
李蔚一臉茫然,但連忙起身稽禮:“末將遲歸,勞煩陛下記掛損傷龍體,罪該萬死。”
李顯隻能捂嘴咳嗽,實在不知道下麵的話該怎麽接,咳嗽聲越大,李蔚的表情越惶恐。
“將軍不必拘謹,今日陛下召集隻是想敘舊,本宮聽陛下時常提起,陛下還是幼子時,將軍還入宮伴讀過,將軍與陛下識於幼時,陛下至今還記得與將軍情義,不知將軍可還記得?”
李蔚頓時大為感動:“陛,陛下還記得末將伴讀一事?”
李顯當然是記不得,幼時伴讀的孩童太多,每年都會更換一批同齡的,哪兒記得住居然還有李蔚,不過記不記得不重要,既然皇後說有那就一定是有,在李顯心中皇後永遠不會錯。
“記得,朕當然記得,聽聞將軍塞外大捷,朕心甚慰,遙想當年一起陪伴朕的玩伴,如今已是萬夫莫敵的將軍,朕高興的很。”李顯點點頭終於知道如何接下去,看見李蔚滿麵風塵,不解問道,“將軍為何還是甲胄加身?”
李蔚埋首朗聲答道:“回稟陛下,末將奉詔覲見,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剛入京城還不及卸甲就趕來麵聖,儀容汙垢有損聖威,還請陛下賜罪。”
韋皇後走下鳳椅,見李蔚風塵仆仆,大為動容問道:“將軍返京還未歸家?”
“末將有皇命在身,豈敢抗命不尊擅自歸家。”
韋皇後指尖觸摸在李蔚布滿刀痕箭孔的鎧甲上:“將軍離家已有多久?”
“兩年零三月又十七日。”
韋皇後歎息一聲幽幽道:“有罪,有罪……”
李蔚欲跪領罪,被韋皇後托起送回到椅上。
韋皇後動之以情:“朝中有將軍這等棟梁之才,陛下何憂蠻夷之禍,將軍無罪,有罪的是陛下,將軍恪盡職守為陛下守國門,過家而不入實令人欽佩,本宮獲悉你夫人為你產下一子,天賜石麟乃是大喜之事,可將軍遙守邊關未嚐初為人父之喜,現在此子已牙牙學語,卻與將軍素未相見,將軍赤膽忠心以國為家是陛下之大幸,隻顧國事不念人倫是陛下之大錯。”
李顯連忙起身附和:“皇後說的對,是朕疏忽未能體恤將軍,朕有錯,更是有罪。”
“陛下言重,家父時常教導末將,為臣者當恪守臣道,尊君護國,受君之祿,避君之難,為將者當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李蔚不卑不亢說道,“自古行不兩全,名不兩立,末將忠君難免不能顧全孝義。”
“說的好,說的好!”李顯龍顏大悅,“陰山一役,將軍一戰成名,朕聞陰山大捷喜極而泣,特命人傳召將軍返京,就是為了重重嘉賞。”
“陰山大捷並非末將一人之功,塞外將士眾誌成城,末將鬥膽請陛下嘉許三軍。”
“勝而不驕,敗而不怨,有將軍統領朕的王者之師,朕心甚慰,不居功自傲更是難能可貴,將軍無需多慮,朕以下旨著兵部犒賞三軍,至於將軍……”李顯看向一旁的韋皇後,還是不知道該賞賜何物。
“陛下特意命本宮為將軍準備了這份賞賜。”
韋皇後輕拍兩掌,宦官捧上被明黃綢緞遮蓋的托盤送到李蔚麵前,韋皇後揭開綢緞,托盤中竟是一塊六禮器之一的璋玉,玉質溫潤無瑕,一看便知是難得一見的稀世美玉。
“將軍是李家單傳,如今德門生輝,陛下疏忽讓將軍錯過弄璋之喜,一直耿耿於懷,命本宮尋訪美玉並讓巧奪天工的匠師雕刻了這枚璋玉,陛下賜將軍子嗣璋玉,惟願將軍玉燕投懷,瓜瓞綿綿,還恩允將軍留京一月,與家人共聚天倫。”
家中添丁被稱為弄璋之喜,李顯見皇後準備的是璋玉,頓時在心裏暗暗折服,這份出自於皇家之手的賀禮,遠比賞賜財帛貼切。
“還有……”韋皇後轉身取出一道聖旨,親自遞給李蔚,“陛下為將軍幼子賜名青雲,取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之意,望他日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李顯不由更加欽佩皇後用心良苦,在一旁附和:“朕為了這個賜名,可是沒少費心思。”
李蔚寵辱若驚,跪地雙手接旨謝恩,璋玉雖價值連城但遠不及皇帝賜名這份殊榮貴重:“末將代犬子叩謝陛下與皇後隆恩。”
李顯讓李蔚起身回座,然後走到端坐的李群麵前,李群老成持重,對如此厚賞更是感激涕零,見天子與皇後站立身前不敢獨坐,畢恭畢敬想起身,李顯伸手按在肩膀上,又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韋皇後在一旁笑問:“陛下還在為上將軍的事煩憂?”
李顯心領神會,麵色凝重歎了口氣。
李群誠惶誠恐:“微臣可是有何差錯,請陛下賜罪。”
“上將軍無需多慮,李氏滿門忠烈,上將軍又教子有方,陛下當該好好重賞,可陛下這幾日來思前想後,卻想不出該賞賜上將軍何物。”韋皇後神色柔和說道,“上將軍兩朝為官,潔身自好,官聲斐然,若賞賜財帛怕會汙了將軍清譽,自先帝封左衛上將軍一職起,兢兢業業,恪盡職守,若再加官進爵,就得封侯拜相,陛下又擔心此舉會招致非議,陷上將軍於不利,所以關於如何賞賜真還難到陛下。”
李群長鬆一口氣,神色謙恭說道:“微臣身無片功豈敢領受陛下恩賜,陛下屈尊降貴能為李氏子孫賜名已是天大恩惠。”
韋皇後忽然嫣然一笑問道:“陛下可還記得先帝的帝師太傅李承載。”
李群一怔:“家父?”
“當然記得,朕時常聽先帝提及,李太傅隨太宗起兵伐隋,因才識超群,足智多謀被太宗視為重要謀臣,但凡軍機大事都需與李太傅商議後方才定奪,太宗稱譽其才策謀略,世之奇士。”李顯說到李承載也麵生敬色,雙手負於身後說道,“太宗定鼎之後,重賞李太傅,賜其入朝不趨、讚拜不名,而李太傅聽聞後竟抗旨不尊,並直言納諫,功績遠勝於他的定鼎之臣比比皆是,倘若他受此殊榮,勢必會有其他功臣攀比,長此以往隻會讓君威有損,太宗欽佩李太傅淡泊名利的風骨,遂委以重任派到先帝身旁出任帝師。”
李群道:“李家家風甚嚴,家父在世時時常提醒微臣恪守臣道,謹言慎行,微臣也以此來訓誡犬子。”
“李太傅擔任帝師時,先帝還在潛邸,先帝每次提及太傅都不吝讚詞,朕無緣一睹太傅風範,但據說當年隻要見過李太傅風采的人,無不稱讚有加,譽其博大昌達,立德、立言於一身,成就冠絕開唐一代,先帝曾告之朕,幸遇良師方成聖君,可見先帝對李太傅評價之高,隻可惜……”李顯此時已不是敷衍附和,而是句句肺腑,“隻可惜天妒英才,李太傅英年早逝,每每聽聞先帝追憶太傅,痛惜之色溢於言表。”
李群聽李顯這番話,大為觸動:“家父能得先帝如此褒讚,在天之靈定銘記聖恩。”
“功高不賞,先帝直到李太傅亡故也未能想到該封賞何物表彰其功績。”韋皇後又拿出一道聖旨,“陛下同樣未能想到該賜上將軍何物,不過親筆寫了一道聖旨,上將軍李群,懷化將軍李蔚聽宣。”
李群和李蔚連忙跪地候旨。
李顯一臉茫然從韋皇後手中接過聖旨宣讀:“李門忠烈,一門三英,遺風浩然為百官之楷模,朕追封亡臣李承載諡號“文靖”,圖顯淩煙閣,賜鐵券!”
李顯話音一落,李群父子全都愣住,皇上表麵上是追封李承載,可實則是在光耀李家門楣,一個亡臣被追封諡號已是無上恩典,而且還將畫像供奉於淩煙閣,並賜於免罪鐵券,對於一名臣子來說,這恐怕是能得到最高的賞賜,絕非是加官進爵能相提並論。
李家父子被突如其來的恩寵驚的不知所措,韋皇後輕喚一聲,李群和李蔚這才回過神,兩人埋首叩拜,額頭在石板上叩出聲響,李群聲淚俱下:“微臣代亡父叩謝陛下隆恩,陛下厚恩李氏一門沒齒難忘,必肝腦塗地忠君安國。”
李家父子被驚到,李顯同樣也被驚到,隻不過李顯是驚喜萬分,萬萬沒想到韋皇後居然想出此等絕妙的封賞。
現在重賞李群父子,必定會招致朝中臣子非議,而且裴炎與太後那邊也不好交代,但冠以先帝追思舊臣的遺願,自己非但能博一個仁孝之名,還能讓太後無話可說,同時朝中群臣見皇恩浩大,也該掂量掂量,到底誰才是能賜予他們恩賞的天下之主。
最重要的是,一道虛有其表的聖旨就能讓地上二人歸心,韋皇後準備的賞賜真是一箭三雕,李顯大喜過望,示意二人平身:“將軍思家心切,朕就不再挽留,擇日朕再宣兩位愛卿入宮共敘。”
李家父子跪地謝恩,一個紫色錦包從李群懷中掉落,站在一旁的韋皇後頓時眉頭微微一皺,鼻尖輕嗅聞到一股桂花淡香。
自從患病之後,韋皇後就食欲不振,但凡聞到食物的味道都犯惡心,唯獨這桂花香讓自己感到無比舒適愜意。
桂花香是從地上錦包中飄散出來,韋皇後疑惑不解:“這個時節桂花早已花敗,為何包中可聞桂花香?”
李群先是一怔,很快想到什麽,連忙打開錦包,從裏麵取出一塊透花糍:“微臣趕著早朝,讓家廚準備了些糕點充饑,想來是餡料放的太多,氣味衝撞到皇後,還請皇後贖罪。”
李顯也聞到那花香,與尋常香味不同,輕輕細嗅竟滿口生津,垂涎欲滴,韋皇後也不覺那氣味衝撞,相反桂花淡香撲鼻而來,竟勾起她多日未起的食欲,掰開透花糍,卻發現裏麵並無桂花,但層層分布均勻的餡料卻散發著花香,透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食欲。
韋皇後抵禦不住,掰下小塊送入嘴中,頓時大驚,其貌不揚的透花糍在嘴裏回味無窮,宮中珍饈百味似乎都不及這糕點美味。
“皇後鳳體金貴,怎能咽食微臣家廚所做糟食。”
“此糕隻該天上有。”韋皇後讚不絕口,片刻功夫透花糍已下了肚,迫不及待追問,“此糕乃是何人所做?”
“皇後有所不知,微臣一向貪口腹之欲,對飯食諸多挑剔,不久前微臣雇請了一名家廚,沒想到此人廚藝精湛無所不能,所做菜式其味無窮,微臣初嚐其手藝也與皇後現在無異,再簡單的食材在他手裏也能被做成饕餮大餐,不瞞皇後,自從微臣吃過廚娘做的菜肴後,其他地方的酒菜入口如同嚼蠟再難下咽。”
韋皇後細細品味透花糍,片刻功夫渣沫不剩,意猶未盡說道:“天下竟有廚藝如此高超之人……”
李顯見韋皇後終於開口進食,頓時龍顏大悅,忽然開口大笑,“朕終於想到如何賞賜上將軍。”
李群和李蔚一臉茫然。
“朕在麟德殿賜宴,一來李將軍凱旋,朕為他慶功,二來將軍錯過弄璋之喜,都是朕的疏忽,就讓朕為將軍補過一次,召京城二品以上官員作陪,兩位將軍帶上家眷還有朕賜名的子嗣,今晚酉時三刻在麟德殿,朕與眾卿君臣同樂。”李顯全無君王威儀,心裏隻有博韋皇後歡心,笑顏逐開對李群說道,“上將軍說到的那個家廚也給朕一並帶來,朕與皇後要親眼見識並品嚐他的廚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