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日看盡長安花

秦無衣帶著顧洛雪穿巷過曲,諾大的長安城仿佛了然於心。

華燈初上,城內燈火通明,雪風悠然,街邊門店的旗幡有節奏的飛舞,漫天雪舞中,古拙的欄杆被蒙上一層銀潤。

半柱香功夫後,秦無衣站在平康坊的上曲。

比起西市白天的喧囂熱鬧,這裏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平康坊分上、中、下三曲,放眼望去整個坊內都隻有一個顏色。

紅色。

紅色的燈籠、紅色的輕幔、紅色的盛裝,甚至樓閣也被映成紅色。

平康坊裏歌館酒樓林立,仙音嫋嫋,舞姿翩翩。

一日看盡長安花,說的便是這裏。

這裏的花,姹紫嫣紅,繽紛妖嬈,令文人騷客醉生夢死,流連忘返。

最豔麗的花開在流杯樓。

那是一座碧瓦朱甍的大宅,層台累榭,雕欄玉徹,朱門南開。

裏麵盡是風花雪月,往來全是風流藪澤,京都俠少萃集於此,一擲千金隻為一睹花魁聶牧謠的芳容。

美人起舞度華年,翠被金裳鬱金香。

最美的花當然是最美的女子,能在流杯樓當花魁,單單有樣貌還不行。

聶牧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詩筆豔**而工,七絕尤長,在長安城名噪一時,達官顯貴全都慕名而來。

流杯樓與其他歌坊不同,花魁隻賣藝不賣身,任憑才高八鬥或是家財萬貫,也別想有床笫之歡,能被聶牧謠請上香閨小酌,已足夠在長安城傳為美談。

秦無衣帶著顧洛雪走進去時,流杯樓高朋滿座,榭台上的聶牧謠正彈奏琵琶曲,曲調綿綿不絕,婉轉細膩猶如天籟,大有繞梁三日之功。

顧洛雪凝視良久,但見聶牧謠三千青絲僅用一支雕工細致的梅簪綰起,淡上鉛華映得麵若芙蓉,豔比花嬌,仿佛能輕輕擰出水來。

彈奏琵琶的手指纖長白皙,竟與琵琶上鑲嵌的白玉無二色,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雖同為女子,但顧洛雪還是難免在心中暗讚,好一個人間尤物,我見猶憐,難怪整個長安城的男人都為之趨之若鶩。

一曲彈罷,聶牧謠彬彬有禮起身答謝,吐氣如蘭,柔弱婉約,待上了香閨,樓下才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

顧洛雪反應過來:“你尋的就是這朵花?”

“想查清妖案就得靠她。”秦無衣答非所問,落座點了一桌茶點,動作輕車熟路,像是這裏的常客。

顧洛雪警覺起來:“她與京城的命案有關?”

“能來流杯樓的非富即貴,誰也不差金銀財帛,要博紅顏一笑除了文采斐然之外,還得能言會道,縱觀這城裏,下至巷曲旮旯,上至皇宮內苑,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流杯樓這位花魁。”秦無衣解釋道。

“我去拿她問話。”

“稍安勿躁,風月之地別負了良辰美景。”秦無衣按住剛要起身的顧洛雪,“見她還有其他辦法。”

婢女站在三樓高聲說道:“我家聶娘感謝各位貴主、公子垂青,聶娘惜才愛文,時逢上元將至長安夜雪,聶娘以雪入題出七絕上聯,各位貴主才俊可在東牆留下聯墨寶,若起承轉合與我家聶娘心意相通,可上樓秉燭夜談。

請各位聽好上聯。

晚雪盡在胡笳曲,元夜寒水望君聚。”

婢女話音一落,席間才俊紛紛躍躍欲試。

顧洛雪自小精通詩詞歌賦,原本以為聶牧謠雖傾國傾城,也不過是個一般的風塵女子罷了。

聽了七絕上聯兩句,竟是對仗工整,哀怨惆悵,頗有意境,不由心裏暗暗驚歎,難怪聶牧謠被譽為花魁,果然有不同凡響的過人之處。

再看看席間落座的人,對秦無衣低語道:“長安城裏久負盛名的文人墨客,這裏坐了有一大半,想要靠賽詩見聶牧謠,恐怕並非易事。”

秦無衣將甜棗放在嘴裏笑而不語。

第一個上前提筆賦詩的衣著華貴,舉筆在東牆一蹴而就。

倚樓紅妝問嬌娘,雲雨巫山露凝香。

“太常少卿辛譚,貞觀二十三年的進士,才富五車詩畫雙絕。”顧洛雪瞟了一眼,露出鄙夷之色,“輕浮豔俗,不堪入耳,朝堂之上都說此人有魏晉之風,今日一見,怕是沽名釣譽之輩。”

“我瞧著這個叫辛譚的也有花甲之年,就他這身子骨還想秉燭夜談,也不怕被屋裏妖精要了他的命。”秦無衣翹起腿踩在長椅上,一臉痞樣和樓裏眾人格格不入。

第二個去東牆留詩的是個樣貌俊朗的中年人,看年紀剛過而立,舉手投足卻有大家之範。

翠掩琵琶道離恨,誰言東風不惜花。

“這位的詩又如何?”秦無衣笑問。

顧洛雪侃侃而談:“程東風,宗正少卿,顯慶五年甲第高中,此人工於書法,據說詩詞風清骨駿,奇雄飄逸,不過在我看來,他的書法遠比詩寫的要好,行文毫無神韻,以自己名字入題多有賣弄之嫌,而且文不對題,浪得虛名,不值一提。”

這兩人應該是今晚官職最大的,陸續還有其他人在東牆提詩,秦無衣聽顧洛雪談吐,應是擅攻詩詞之人,又見她屢屢對眾人留在牆上墨寶冷眼相加,就猜到牆上詩詞難有能入她眼的。

“聶牧謠姿色傾國,又天性聰慧,才思敏捷,難免會持才傲物,聽聞她隻以文會友,即便是高官顯貴也不留情麵,可見此女性烈,你若強拿審問,我怕她會緘口不提。”秦無衣斜著身子對顧洛雪說,“我聽你言談,好似對詩詞甚有鑽研,既然今日東牆上的詩詞難盡人意,你不妨也賦詩一首,興許能獨占鼇頭,我們豈不是就能見到聶牧謠?”

顧洛雪也不推辭,雖是女子,卻有一股舍我其誰的自信。

上前提筆沾墨,不假思索揮筆而就。

因是流杯樓的生麵孔,周遭賓客打量了她半天,也沒人認出她是女兒身,等顧洛雪退回落座,席間溢出一片讚賞之聲,眾人紛紛側目觀望。

竹林賢跡聲猶在,鴻鸕寒窗流杯敗。

那一手書法雋永蒼勁,筆力峻激,頗得王羲之法,完全看不出女兒氣。

秦無衣看在眼裏,暗暗想笑,這丫頭倒是刻薄的很,以竹林七賢來鄙視在場的眾人,當年的鴻鸕之誌和寒窗苦讀,沒有換來賢名仁德,卻都敗在這聲色犬馬的流杯亭。

可笑是,居然沒人看出顧洛雪的譏諷之意,甚至還有人拍手稱好。

婢女從東牆抄下詩句回房,少頃,站在三樓欄杆處朗聲道:

“聶娘昨夜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今日文會到此為止,怠慢之處還望各位貴主海涵。”

這話說得委婉,意思就是今晚沒有一首詩令聶牧謠看中。

顧洛雪一臉不服,沒想到自己居然被風塵女子看低,心有不甘卻又不能發作,對麵的秦無衣笑得暢快,好像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流杯樓裏的文人騷客意猶未盡,起身準備打道回府。

秦無衣吐出棗核,舉手高呼一聲。

“桃紅歸一破龍城,舊聞四方有故人。”

眾人紛紛停步而望,顧洛雪也是愕然一驚。

聶牧謠上聯哀怨惆悵,深閨盼君的綿綿之意溢於言表,而秦無衣出口成章,詩詞豪邁不羈,一掃上聯的頹然幽怨之情。

桃花預示嚴冬將逝,故人將會踏春而至。

這還不是讓顧洛雪震驚的地方,聶牧謠的上句中以“在”和“水”兩字為詩心,而秦無衣對仗工整,以“一”和“方”應對。

這是一首藏中詩,合在一起便是:

在水一方。

顧洛雪隻知秦無衣身份顯赫,為查案不惜以身犯險,對他多有敬佩之意,可怎麽也沒想到,麵前這位舉止怎麽看也不像尋常高官的人,竟然詩詞同臻極境。

想起秦無衣在西市輕佻不羈,再看看如今灑脫至極的他,顧洛雪一時錯愕茫然,猜不透麵前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麵。

樓上香閨雕門輕掩,傾城之貌的聶牧謠重新站在樓邊,長袖一拂媚態萬千。

“這位公子詩賦瑰麗,才情雙絕,若是不嫌請樓上一敘。”

秦無衣彈衫而起,舉手投足瀟灑不羈,拱手向眾人道了一聲:“承認。”

顧洛雪跟在後麵,身後是眾人的羨豔之聲,越發感覺秦無衣深藏不露,心想自己沒有跟錯人,和秦無衣一起定能破了妖案。

聶牧謠的香閨奢華別致,撲鼻而來的淡香沁人心脾,檀香木的**掛著玫紅色的紗幔,一縷夜風襲來,紗幔隨之舞動,妖嬈瑰麗,處處流轉著女兒家的細膩溫婉。

靠近窗邊的書案上壘著各色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硯台上擱著幾支墨跡未幹的狼毫筆,桌幾上擺放幾張宣紙,宣紙上是一幅剛起筆的畫,細膩的筆法隱約勾畫出某個浪客寂寥的身影。

顧洛雪環視一圈,嘴微微張開,長安城內達官貴胄、文人俠少趨之若鶩的香閨,比起自己那間陋室不知道好多少倍。

聶牧謠屏退婢女隨手關門,顧洛雪剛想開口,忽見聶牧謠上去,衝著秦無衣左右就是兩巴掌,順勢一把擰住秦無衣的衣領拎到麵前。

“吃老娘,用老娘,賴在流杯樓住了大半月,臨了招呼沒一聲,還偷了老娘的如意簪。”聶牧謠再無之前嫵媚柔弱之態,冷冷瞟了顧洛雪一眼,“現今還敢帶著小浪蹄子回來,你活膩了?”

秦無衣也沒躲閃,硬生生接下這兩巴掌,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抬手捂臉,卻捂在聶牧謠纖細白嫩的手背上。

秦無衣也在看顧洛雪:“你知道她是女人?”

聶牧謠一臉傲嬌:“不正眼看我的都是女人。”

顧洛雪愣在一旁,半天沒回過神,前一刻聶牧謠還婉約成詩,風情萬種,現在卻像變了一個人,刁蠻任性不可一世。

聽言談,顧洛雪猜到兩人是舊識,可聶牧謠下手卻如此之重,片刻間秦無衣臉頰已經紅腫墳起。

饒是口中罵著,手上打著,顧洛雪還是看出聶牧謠眼底的歡喜,再看一眼案幾上那副畫,這才明白,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秦無衣。

“這五年死哪兒去了?”聶牧謠指尖如刀,抵在秦無衣脖子上,像是隻要秦無衣答錯半個字,誓要讓他血濺當場。

秦無衣礙著顧洛雪的麵不能直言,把聶牧謠拉到一邊,耳語道:“大理寺的死牢。”

“無賴活千年。”聶牧謠雖嘴上不依不饒,手卻鬆開了,目光也透出一絲擔心,還沒忘旁邊的顧洛雪,冷聲問,“她是誰?”

“聶姐姐,在下大理寺掌獄捕快,跟隨秦大哥查案。”顧洛雪又亮出腰牌,這句話好像是她的口頭禪。

這一次倒不是威懾,顧洛雪想的簡單,秦無衣能持又紫金魚符,少說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員,聶牧謠敢幾耳光招呼在秦無衣臉上,兩人關係應該非比尋常,指不定聶牧謠是秦無衣的相好,叫聲姐姐也不為過。

“秦大哥?!”聶牧謠先是一愣,噗嗤一口笑出聲,“你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捕快妹妹?”

“路上撿的雛兒。”秦無衣在聶牧謠耳邊低語,“為了救我讓仇家露了相,她還報了家門,我擔心她活不了多久,就把她留在身邊,總之說來話長,日後再慢慢告訴你,她以為我是朝中大官,你別漏了底。”

“你一條滿口尖牙的餓狼,身邊帶著一隻小白兔。”聶牧謠瞟了一眼聽不到兩人談話的顧洛雪,附耳低言,“她早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秦無衣一臉痞笑:“在大理寺關久了,我早就吃齋念佛。”

聶牧謠聲音緩和了許多:“你剛才說查什麽案子?”

“聶姐姐,我們在追查近期的妖案。”一旁的顧洛雪接過話。

這聲姐姐,讓聶牧謠聽著舒坦,雖嘴裏沒說,手上已經放開秦無衣。

秦無衣嘴角上翹,依舊掛著不羈的**:“案子查不出來我還得再回去,所以找你打探點消息。”

聶牧謠坐回到圓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眼泛秋水,卻多了幾分江湖氣,舉止完全不像是被譽為率意任情的才女,更像八麵玲瓏,精明市儈的商人。

“你知道我這兒的規矩,我的消息一向很貴。”

秦無衣跟著坐了過去,推倒聶牧謠麵前的是一寶金開元。

唐時開元通寶多是銅錢,金、銀鑄造的開元通寶並不流通,隻作為皇家賞賜之物,因此難得一見極其珍貴。

顧洛雪心頭一驚,這分明是質庫裏的財物,連忙一臉正色道:“秦大哥,質庫乃官辦,私拿貨庫中的錢財是重罪,你我都是官差,監守自盜罪加一等,如此一來,和雞鳴狗盜之輩還有什麽區別。”

聶牧謠臉色一沉,鳳眼微挑,隨手將桌邊百寶盒扔到顧洛雪麵前,滿滿一盒名貴的金銀珠寶散落一地,其中不乏十幾枚金開元。

“什麽時候這流杯樓還有說話比我聲音大的人?”聶牧謠潑辣嬌蠻,鋒芒畢露,言語刻薄刁鑽,卻處處維護秦無衣,“他是雞是狗也隻能我管教,還輪不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不就拿了質庫錢財,老娘幫他賠便是。”

“聶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說兩句。”秦無衣打斷一臉委屈的顧洛雪,蹲在地上把灑落的珠寶裝好,還不忘夾帶私藏幾件,一臉媚笑試探著問向聶牧謠,“這麽說你是打算幫我?”

“你死了誰還老娘的錢。”聶牧謠白了他一眼,“你想打聽什麽消息?”

“今早我去了西市,留意西市四門吏使,雖盤查嚴密,但巡街的左右街使並未增派人手,反而到了東市這邊,入夜後金吾衛頻繁巡察各巷曲,而且進出皇宮的各個道路皆由千牛衛和左右驍衛警戒,加派的人手是以往數倍。”秦無衣收起笑意問道,“莫非是皇宮出了什麽事?”

顧洛雪這才明白秦無衣為什麽拉著自己去西市,她隻記得那碗回味無窮的湯麵,而秦無衣卻將東西兩市兵力調動掌握的一清二楚。

“你所問之事很是蹊蹺,來我這裏的文武百官各品都有,莫說皇宮,就是整個長安城有任何風吹草動,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偏偏最近一月來,皇宮裏沒有任何消息流出來,往來官員酒照喝錢照給,但我卻從他們嘴裏撬不出隻言片語。”聶牧謠愁眉不展。

“連你都套不出來的消息……那就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事。”秦無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忽然看向旁邊的顧洛雪,“你一直私下在調查妖案,可知一月前皇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顧洛雪答道:“一月前,血月當空,古籍上說,赤月如血,國之將衰,氣盡,如墮獄!結果當晚便應驗,先帝高宗在貞觀殿駕崩。”

秦無衣不屑一顧:“天象有異在所難免,何必杞人憂天,道聽途說。”

顧洛雪欲言又止,緩緩坐下後神情凝重:“先帝駕崩晚,大明宮發生的淩煙閣發生了一件怪事。”

“供奉二十四功臣畫像的淩煙閣?”聶牧謠正色問。

顧洛雪點頭,凝望搖曳的紅燭,娓娓敘述:“淩煙閣被雷電所擊起火,前去救火的守衛,親眼目睹太宗從神像中走出,身後跟隨破畫而出的二十四位開國元勳鬼影,在電閃雷鳴間遊**穿行於淩霄閣之中,那些鬼影虛無縹緲卻活靈活現。”

秦無衣一怔:“鬼,鬼影?!”

顧洛雪:“殿內大柱上盤龍開眼,太宗帶領二十四位已故開國功臣,乘龍破殿而出,盤龍一飛衝天消失在夜空之中,隻留下一座在烈焰中熊熊燃燒、詭譎陰森的樓閣,而在場的守衛全被雷電劈擊成焦灰。”

“親眼所見?”秦無衣有些不敢相信。

“據說,據說是貓妖作祟。”顧洛雪猶豫不決說道,“聽聞宮中當值的衛兵說,血月出現那夜,大明宮裏突然多了一隻黑貓,淩煙閣出事的當晚,那隻黑貓也在,事後便銷聲斂跡不知去向。”

聶牧謠麵泛疑色,若有所思:“難道真和那個傳聞有關?”

秦無衣問道:“什麽傳聞?”

聶牧謠淺酌一口淡淡言道:“大唐崇信鬼神之說久已,坊間盛傳太宗李世民是九天應元雷生普化天尊下凡,救萬民於水火,開創貞觀盛世,而淩煙閣供奉的二十四功臣,是隨同天尊下凡的雷部二十四天君,庇佑大唐萬世基業。”

秦無衣:“神鬼之說你也相信?”

“不得不信,那貓妖出現在大明宮就是最好的佐證,貓妖敢去淩煙閣,就說明天尊飛升歸位,大唐失去庇佑,妖魅必定禍亂江山。”聶牧謠指觸紅唇,望向窗外道,“那事之後,長安城便怪事連連。”

“還有什麽事?”

“數日後,冬月的長安城竟然滿城春色、花香繚人,十裏長安百花爭豔,落英繽紛灑落全城,明天一早你去坊街花市一看便知,諸多怪象讓城裏百姓眾說紛紜。”聶牧謠說道。“而赤月當空那日並非尋常日子,所有的怪事撞在一起,難免會讓人浮想聯翩。”

顧洛雪疑惑不解:“血月出現那天是什麽日子?”

“那日剛好時逢佛教中魔王“六梵天主”誕辰,魔王降世,必將天下悲鳴,哀鴻遍野,民間流傳,魔王將在一名女子身上轉世。”聶牧謠玲瓏剔透,手裏不知何時拿到秦無衣的紫金魚符,已猜到一二,意味深長問道:“委你查妖案的就是這位魔王吧。”

秦無衣恍然大悟:“坊間傳聞的魔王指的就是她?!難怪她會坐不住,讓我來調查妖案。”

顧洛雪細細回味,頓時臉色大變,霍然起身誠惶誠恐言道:“你,你們所說是當今,當今……”

秦無衣將桌上果盤推到她麵前,想要塞住顧洛雪的嘴:“坊間傳聞而已,何必大驚小怪。”

顧洛雪壓低聲音:“渾天監察使以血月之事蠱惑君心,擾亂朝綱,被太後當場下令斬於殿前,並嚴令百官,若再有人無中生有、危言聳聽,其罪當誅,九族連坐!”

“她斬一個渾天監察使堵文武百官的嘴,可這世間,下至湯餅幼兒,上到期頤老者,悠悠眾口她堵的住?”秦無衣目如鶻鷹,令顧洛雪不敢直視,“難不成她還想斬盡天下百姓?”

聶牧謠問道:“你打算從何著手調查?”

“淩煙閣的乘龍飛升是所有一切的起始,然後長安城內妖案頻發。”秦無衣在心裏細細推敲一番後問,“第一起命案發生在什麽地方?”

顧洛雪道:“長安城外的灞橋,死者是工部侍郎宋開祺。”

秦無衣神情冷峻:“明天一早就從宋開祺查起。”

聶牧謠送顧洛雪出去,關上香閨門攔在顧洛雪身前,樓下還有喝花酒的客人,聶牧謠又變成那副楚楚動人,溫婉靜雅的樣子。

顧洛雪輕聲問道:“聶姐姐有何指教?”

“衝你這聲姐姐,我好心提點你幾句,屋裏的人你招惹不起,最好離他遠點,不然日後,稀裏糊塗把自己搭進去就不值當了。” 聶牧謠輕咬指尖,嫵媚之態渾然天成,樓下一眾客人看的如癡如醉。

顧洛雪聽出聶牧謠弦外之音,連忙解釋:“聶姐姐誤會了,洛雪隨秦大哥查案,隻想查明真相偵破妖案。”

“你可記好自己說的話,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屋裏的男人是我的,若我知道你動了不該動的念頭,你就是請來諸天神魔,也救不了你,我會挖了你雙眼,割掉你舌頭,再砍了你手腳做成人彘,流杯樓後院還有幾口大酒缸,用來泡你綽綽有餘。”聶牧謠說這些話時,臉笑得燦爛,如此惡毒的話從她嘴裏出來,就像在和閨中姐妹閑聊。

顧洛雪一向知書達理,哪兒受得了聶牧謠這般輕薄之言,臉頰羞紅,連忙埋頭低聲道:“聶姐姐放心,洛雪一心查案別無他想,斷不會有此念。”

“那就好。”聶牧謠朱唇輕抿,嫣然一笑喚來婢女,“帶顧公子去廂房歇息,好生伺候可不能有半點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