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醫癡

千山暮雪,萬樹綴白。

終南山脈起昆侖,尾銜嵩嶽,鍾靈毓秀,宏麗瑰奇,以九州之險橫亙關中之南,山中大穀有五,綠屏參天,小穀過百,秀姿聯翩,連綿數百裏素有仙都之稱,時逢冬日,雲橫雪擁,山中銀裝素裹萬籟俱寂。

馬車停在山腳,秦無衣下車便見到半山腰的重陽觀,道觀依山而建,順勢而為,周圍雪峰拱衛,三山懷抱宛若玉龍盤柱,山澗雲霧繚繞猶如人間仙境。

山前無路,眾人下車前行,羽生白哉探了一下聶牧謠鼻息,已無吹動雜草之力,此去後山還有半天腳程,不忍見她再長途跋涉,想要背聶牧謠入山。

秦無衣欲阻:“牧謠隨時都有可能妖毒發作,若突失心智攻襲你後頸,恐猝不及防會被牧謠所傷,一旦你也身中妖毒,後果堪虞。”

羽生白哉不聽,執意背上聶牧謠負重前行,秦無衣知道他是心生有愧,也不再多言。

山前有名道童獨掃徑上雪,顧洛雪前去問路,道童遙指後山說道:“深穀幽遠,加之大雪封山,山內鳥獸難尋何況是人家,茫茫雪原要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顧洛雪拜謝道童,轉身表情憂慮:“後山人煙罕至,那對夫婦隻說了大致地點,如今無人領路,怕一時半會很難尋得薛修緣下落,即便能找到也需三五時日,到那時……”

秦無衣無言,徑直朝後山走去,天色漸晚,日暮已西,顧洛雪擔心倉促入山很可能會迷失方向,剛想開口勸阻,忽聞一聲鷹鳴,顧洛雪抬頭又看見那隻鷂鷹,竟從長安一路如影相隨跟至終南山。

鷂鷹展翅翱翔於風雪中,金色的餘輝照射在它羽翼上,閃耀出璨璨金光,伴隨**氣回腸的啼鳴聲,透著與這些萬古群山一樣的豪邁和蒼茫。

鷂鷹在身後流溢出一道金光,顧洛雪的視線追逐著鷂鷹慢慢低垂沒向西北方的身影,然後看見前麵秦無衣挺拔的背影,突然意識到秦無衣在跟隨鷂鷹指引的方向前行。

顧洛雪來回在鷂鷹與秦無衣之間轉移著視線,回想起那晚發現聶牧謠妖毒發作時的情景,鷂鷹也出現過,而且準確無誤找到聶牧謠,顧洛雪在心中暗暗詫異,為什麽秦無衣對示警的響箭視若無睹,卻偏偏對一隻猛禽如此相信。

夜雪覆路,秦無衣穿行林間,在身後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足跡,那隻鷂鷹仿佛有靈性,飛出不遠便停歇在枝頭,尖銳而響亮的鷹鳴讓秦無衣不斷調整前行的方向,秦無衣雖沒有說過,可連走在最後的羽生白哉也發現,他和那隻鷹好似有某種特有的羈絆。

穿過後山便是一望無垠的深穀,秦無衣加快了腳步,想趁天黑之前穿過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密林,在月光灑落時,白茫茫的雪原籠罩在一片幽魅的銀輝之中,依稀聽見潺潺溪水流淌的聲音,秦無衣撥開一簇樹枝就見到溪流邊的茅屋,窗戶透出桔黃的燈火,仿佛瞬間讓雪虐風饕的雪穀有了些許暖色。

顧洛雪連忙前去扣門,夜幕中傳來三聲鷹鳴,秦無衣神色驟然冷峻拉住顧洛雪,回頭看了羽生白哉一眼,兩人之間的默契僅僅一個眼神就能領悟,羽生白哉將聶牧謠交給顧洛雪,手已按在影徹上,站到秦無衣一側,兩人互為犄角,伺機而動。

茅屋的門虛掩,秦無衣輕輕推門進屋,爐火上還溫著一壺水,桌上有半碗湯藥,秦無衣手背觸碰在碗沿還有餘溫,可茅屋內卻沒見到人,低頭看見地上有點點血跡一路蔓延到後院。

秦無衣推開後門,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風雪交加的院落中有三人,跪在地上的是一位髯發銀須的老者,慈眉善目麵相敦厚純樸,鶴發童顏頗有仙風道骨之韻,隻是現在**半臂,手腕處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斷有鮮血湧出,另一隻手握著一把短匕,渾身驚恐戰栗,透著求助的目光望向秦無衣。

老者脖子上架著一把柴刀,鋒利的刀刃在他頸上割出一道血印,秦無衣視線順著持刀的手上移,站在老者身後的人五官畸形,麵目可怖,像一團揉亂的泥,臉上還長有滲人的肉瘤,神色凶神惡煞形同鬼魅。

他身邊是一位妙齡女子,冰肌玉骨,眉目如畫雙瞳剪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宛如昆侖美玉落於凡塵一隅,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態。

秦無衣來回打量院中三人,一時間分不清他們相互之間是什麽關係,突然跪地老者怯生生大喊一聲:“俠士救命……”

他話剛一出口,身後麵目猙獰的人不由分說,舉起柴刀就向老者手腕砍去,羽生白哉推算過薛修緣年紀,活到現在已近百歲,與跪在地上老者相差無幾,若薛修緣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世間再無人能為聶牧謠除去妖毒,想到這裏連忙出手相救,揮刀急出架住落下的刀鋒,順勢一掌拍在那人胸前。

那人看似凶悍,卻不堪一擊,若不是羽生白哉留有掌力,勢必瞬間命喪當場,那人手中柴刀被震飛,整個人踉踉蹌蹌重重跌倒在雪地中,身旁白衣女子大驚失色,衝到那人身旁低喚了一聲,阿爹。

女子邁步不齊,右腳殘瘸,落在秦無衣眼裏不由暗暗惋惜,女子靜若處子,如同這山林間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可偏偏這腿疾美中不足。

被救下的老者劫後餘生,縮到羽生白哉大口喘息:“多謝俠士出手相救。”

羽生白哉護在老者身前,一邊警戒對麵兩人一邊詢問:“薛醫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薛?薛醫師?”老者一臉茫然。

羽生白哉一愣:“你,你不是薛修緣?”

“老朽是山下樵夫,進山砍柴遭遇風雪被困山穀,尋得這戶人家想借宿一晚,豈料他們父女竟生歹心,逼我喝下湯藥還讓我自己砍掉手腕,若不是俠士救命,老朽今晚難逃一死。”老者戰戰兢兢說道。

“你既然是樵夫,那……”秦無衣本來見到老者驚恐神色就有些不敢斷定,聽顧洛雪的描述,一個看輕生死能治愈敵軍,膽敢將禦筆匾額廢棄蒙塵的醫癡,何其狂傲不羈,絕非是貪生怕死之輩,其氣度和風骨都不是那老者能比擬,想到這裏,視線移到被羽生白哉擊倒在地的那人身上,“你,你才是薛修緣!”

羽生白哉雖掌下留情,但那人也傷的不輕,卻始終沒有正眼瞧過秦無衣三人,被女子從地上扶起來,徑直走到縮在羽生白哉身後的樵夫麵前,根不無懼羽生白哉手中的刀,伸手扣住樵夫手腕把脈,頓時臉色大變,惡狠狠瞪了羽生白哉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以為救了他,實則是要了他的命!”

“啊?”羽生白哉不知所以。

薛修緣捂著胸口,強忍傷痛問樵夫:“一年前你可被毒蛇所傷?”

樵夫心有餘悸,始終躲在羽生白哉身後,聽薛修緣這麽一問也愣住,低頭想了想答道:“還真有此事,一年前在太乙山山腳,手背被一條白唇竹葉青所咬,你又怎會知道此事?”

薛修緣起身冷聲說道:“視其外應,以知其內髒,我觀你眼白玄黑,兩目上竄且目光晦暗,形瘦善饑,手抖鼻顫為邪熱蘊毒,再辨你手抖時律,即可推算時日,知你一年前中過蛇毒又有何難。”

薛修緣語出驚人,僅僅望神查色便知病灶所在,甚至連發病時間也推斷的準確無誤,可見其人醫術之高令人歎為觀止。

樵夫不以為然:“山裏樵夫被毒蟲所傷是尋常事,家家戶戶都有祖輩傳下來的療毒藥方,服用後便可祛毒無礙。”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錯就錯在你服用了解毒方劑。”

樵夫詫異:“服用方劑解蛇毒有何錯?”

“你身中的是兩種毒物,竹葉青在咬你之前就被毒蟲所傷,它中毒不死皆因以毒攻毒,其自身的蛇毒剛好克製毒物,這兩種毒液在竹葉青體內融為一體,咬噬你手背時注入你體內,你的療毒方劑的確清除了蛇毒,但沒有了蛇毒製約,另一種毒液便發作,隻因毒性不及蛇毒危猛所以你一直未覺察。”薛修緣麵無表情冷冷問道,“近月來,你可是指間時而震顫無力,手臂隱痛難忍,眼漲如爆。”

樵夫越聽越驚,不住點頭:“確有此事,而且症狀與你所說無異,可有藥方能根除毒疾?”

“你體力餘毒實為罕見,兩種毒液相互融匯本是世間奇事,天下藥石皆難根除,慶幸餘毒尚未發作,我灌你湯藥催動你血脈下行,再割開你手腕放血,又讓你在冰天雪地中**手臂,餘毒被逼至你手掌,我再持刀相挾,你畏死驚恐,勢必加快心血湧動,如此一來,餘毒無法再回流,你隻需砍斷手腕便能清除殘毒,可惜……”薛修緣又瞪了羽生白哉一眼,聲音更加冰冷,“他自以為是出手相救,殊不知,你鬆了這口心氣,餘毒順血脈由至雙臂,用不了多久便會侵蝕你髒腑,到那時即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羽生白哉不知所措,懊悔自己衝動之舉害了樵夫:“白哉一時情急鑄成大錯,還望薛醫師仗義相救老者性命。”

“他體內餘毒不烈,即便蔓延也不會危及性命。”一旁女子說道。

樵夫大驚失色,連忙跪地磕頭:“老朽愚鈍不知聖醫好意,還懇請聖醫……”

“你求不求,我都要為你醫治。”薛修緣打斷樵夫,從地上拾起柴刀,“餘毒尚蘊藏在你雙臂血脈中,原先砍下手腕便不治而愈,現在隻有砍掉你雙臂。”

樵夫麵如死灰,瞠目結舌問道:“聖醫不是說沒有性命之憂,為何非要砍去雙臂?”

“餘毒不清,不出五年便會順血脈入腦,先傷口舌,再廢雙耳,十年之內毀你雙目,五官盡毀形同廢人,即便苟延殘喘也是生不如死,長痛不如短痛,棄雙手便能保你餘生無疾。”

“我若不醫,頂多也隻是耳聾口啞,即便最後雙目不識也是十年之後的事,而我現在斷去雙臂得不償失。”樵夫權衡輕重後,搖頭拒絕,“這,這病我不醫了。”

“由不得你!”薛修緣麵泛霜色,本來就相貌猙獰,風雪之中更加陰森恐怖,“薛某一生見病醫病,從未有過棄醫不治之事,若清不了你體內餘毒,薛某妄習岐黃之術。”

薛修緣持刀上前,不由分說抓住樵夫手臂,態度異常堅決,樵夫執意不從嚇的渾身瑟瑟發抖,又縮到羽生白哉身後。

羽生白哉阻擋在前,態度誠懇說道:“薛醫師,他一名山野樵夫,你若斷他雙臂,讓他何以維持生計,你雖清除他體內餘毒,但到頭來,他還是一樣會餓死。”

薛修緣神色冷漠固執:“薛某一介遊醫,隻知診病施醫,為他祛毒是薛某分內之事,至於他生計與我有何相幹?”

“醫者仁心,薛醫師即便醫術登峰造極也該有醫德皆備。”攙扶聶牧謠的顧洛雪都看不下去,正義凜然說道,“這樵夫已是古稀之年,未頤享天年而是勞作辛苦,可見家境貧寒,你斷他雙臂形同斷他生計,餘毒既然不烈,還要十年之後再發作,他或許未必還有十年壽命,你又何必執意苦苦相逼,還不如讓他聽天由命,安享餘生,再說他體弱氣虛,未必能承受斷臂之痛,要是就此傷亡,敢問薛醫師,你是救人還是殺人?”

“婦人之見!”薛修緣沉聲怒斥,“薛某不知閻王生死簿上他有多少年陽壽,但人活著就得有個人樣,耳不能聞、眼不能識、嘴不能言,五官盡毀即便活著也是行屍走肉,連牲畜都不如,這樣活著還不如一死了之。”

薛修緣再逼近一步,羽生白哉不動如山,一臉正色說道:“你治病醫人無可厚非,可命是別人,醫與不醫同樣也由不得你。”

樵夫不停搖頭,不假思索說道:“我不醫,不醫!”

薛修緣捂著胸口麵無懼色,先與羽生白哉對視,然後掃視顧洛雪和秦無衣,忽然意味深長笑了笑,醜陋的五官完全扭曲在一起,他笑的樣子更讓人噤若寒蟬。

“荒郊野外,風雪漫天,看諸位行色匆忙,不像有踏雪尋梅的雅興,薛某一生行事低調,知道我名諱的人寥寥無幾,你們既然是專程來找薛某,想必是尋醫求藥,能找到我這兒來,恐怕也不是尋常病疾。”薛修緣視線落在氅衣裏聶牧謠身上,“求人就該有點求人的樣子,不讓我醫治樵夫,我也不會醫治她。”

羽生白哉大吃一驚:“你想怎樣?”

“我方才見你出手迅猛,想來身手了得,就幫我斷他雙臂,免得我親自動手。”薛修緣聲音陰沉,又看了聶牧謠一眼,“我聽她氣若遊絲,斷虛如絮,怕是病入膏肓,你若真想救她就快點動手。”

羽生白哉木訥愣在原地,轉頭望向聶牧謠,與顧洛雪麵麵相覷,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崢!

一道光影在風雪中綻放,裂霜斷雪,風馳電掣。

光影所過之處仿佛汲取天地寒氣,蕭寒之意讓院中眾人不寒而栗,羽生白哉回頭才看見站在樵夫麵前的秦無衣,還有反扣在他手裏的短刀,羽生白哉甚至都不知道秦無衣是何時從自己腰間拔出短刀,夜雪飄零在秦無衣身上,分不清是天寒地凍還是秦無衣整個人更冰冷,那落雪竟然聚積不化。

“無衣此舉萬不得已,還望老丈見諒。”秦無衣將錢袋塞到樵夫懷中,這些錢財還是他之前在質庫私拿的,“你年事已高不便再勞作,就算斷去雙臂,這些財帛足你聊以生計,安度餘生。”

樵夫茫然,不知秦無衣此舉何用,執意不肯收受錢財,想要取出錢袋送還,可雙手竟無力提起,這才感覺到雙臂已失去知覺,剛在錯愕,兩肩慢慢浸出淺淺血印,開始還是一點,漸漸延著肩膀蔓延成圈,兩隻手臂齊齊掉落在雪地中。

樵夫目瞪口呆,不知道手臂是如何被削斷,甚至丁點感覺也沒用,一旁的薛修緣注視到秦無衣扣在身後的短刀,也不由喃喃驚歎道:“好快的刀!”

快到讓樵夫斷臂都未感覺到疼痛,整齊劃一的切口隻有少許鮮血在緩緩滲出,風雪吹拂在傷口上,樵夫隻感到一絲麻木的冰冷。

薛修緣上前取出四枚銀針,分別封住樵夫兩肩的穴位,樵夫受驚昏厥不醒,薛修緣用積雪覆蓋在傷口出止血,確定萬無一失後仔細包紮好傷口,和身旁白衣女子一同將樵夫攙扶到屋內。

秦無衣轉身將短刀遞還給羽生白哉,羽生白哉原本還想說什麽,轉念一想終是歎了口氣,薛修緣行事乖張,為醫治病患不計後果,甚至不惜以身試法治愈敵軍,又敢在帝君麵前抗旨不尊,可見此人嗜醫如命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薛修緣執意要斷樵夫雙臂治病,秦無衣也是逼不得已,隻是羽生白哉沒想到秦無衣會給樵夫錢財,他在秦無衣眼裏看見了憐憫,那是秦無衣不曾有過的東西。

一炷香後,白衣女子從屋中出來:“阿爹請諸位進屋一敘。”

顧洛雪和羽生白哉連忙將奄奄一息的聶牧謠送進去,走在最後的秦無衣在門口停下腳步,回身注視女子:“你是?”

“在下薛南,師承家父研習歧黃之術。”女子聲音洋洋盈耳。

秦無衣若有所思點點頭,目光再一次停在她殘瘸的腿上:“你的腿?”

“前幾日隨阿爹進山采藥,不慎傷了腳踝。”

秦無衣收回目光,在心裏暗暗推算,從外貌看薛南莫約二八年紀,可薛修緣年近百歲,怎麽會有這麽小的女兒,不過看薛修緣樣貌,雖醜陋猙獰卻全無蒼老之態,想必是精通藥石有延年增壽的妙方,一時間也猜不出薛南到底有多少歲。

茅屋內的爐火上正煎著什麽藥,房間裏彌漫著刺鼻的藥味,薛南為眾人遞上熱茶,秦無衣喝下一口感覺身子暖和了不少,薛修緣從裏屋走出來,清洗幹淨手上血漬後拿出一本書籍,扶案全神貫注書寫著什麽,寫到一半急匆匆出屋,回來時手裏拿著樵夫的斷臂,用刀切下發烏的指頭,將血小心翼翼滴在竹筒裏。

羽生白哉與其他人茫然對視,不知薛修緣在幹什麽,心裏擔心聶牧謠安危,聲音急切說道:“薛……”

剛開口就被一旁的薛南阻止:“家父撰寫一本毒經,收羅天下奇毒,樵夫所中之毒世間罕有,需提取毒血儲藏,並用湯藥調和假以時日才能配出解藥,若日後再有患者中毒便可醫治。”

說話間隙,薛修緣已切去樵夫十指,擠出毒血裝滿很多竹筒後掩埋在冰窖之中,秦無衣慢慢移到桌案前,低頭注視薛修緣之前書寫的內容,上麵記載了毒物發現的時間、地點以及症狀和危害,想必這本書籍就是薛南所說的那本毒經。

秦無衣往前翻閱,書中果真是包羅萬象,世間百毒應有盡有,每一種毒物都有詳盡的記載並附有解毒藥方,越是往前記載越詳盡,甚至配有中毒人在毒發後各個階段的症狀圖畫。

而這些配有圖畫的記載時間都分布在大業十三年到武德四年,中間間隔不多不少剛好三年。

秦無衣突然想起顧洛雪說過高祖賞賜薛修緣一事,看著麵前書籍心中驟然一驚。

“大業十三年……”秦無衣猛然抬頭看向薛修緣,“你讓高祖賜你翠華山北麓圈地一處,並要求將獄中犯有十惡之罪的死囚發配你為奴,你,你為了撰寫毒經,竟然用這些死囚試毒!”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你還沒在這世上,居然會知道此事。”薛修緣瞟了秦無衣一眼,神色中頗有得意之色,“都是十惡不赦,惡貫滿盈之徒,與其讓他們白死,還不如留給我煉毒,就當是他們彌補生前罪孽。”

秦無衣驚詫不已,麵前的薛修緣看似弱不禁風,卻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歹毒,發配為奴的死囚數百人,全都在圈地裏生不如死被折磨三年之久,最後薛修緣一把大火將所有人付之一炬屍骨無存,雖說秦無衣對殺戮並不陌生,但要像薛修緣這般喪心病狂,事後還能輕描淡寫,談笑風生,恐怕世間除了薛修緣之外找不出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