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間
我睜開眼,身邊火光照耀,頭頂雲層厚積,一絲淡泊的月光慘淡地照在整個林子裏。
我雙眼曾失明,整整五百年才得以恢複,卻造就了我更敏銳的耳力和嗅覺。
祥和的風從南邊吹來,時不時地有一簇雪從枝丫上掉落,大地安寧,唯有蛇小媚的聲音似在夢囈。
“三千年前,我占據一方,一心想修煉成仙,那時蘇禾已是妖皇。我心急修煉,竟然吐血暈了過去,醒來之時,我旁邊坐著一個渾身是傷但是麵目清麗的陌生女子。她問我為何急著修煉?我說我要成仙,去天庭!她說天庭有什麽好?我答可以長生不老,不會忍饑挨凍。她苦笑一聲‘可天庭,沒有自由’。我問她叫什麽名字?她麵色突然痛苦,在地上翻滾,最後搖頭說沒有名字。”
她沉了一會兒,繼續道:“後麵她成了蘇禾幕僚,助他統一整個妖界。一日妖仙交戰,她身負重傷來找我,我才知她後頸竟有一個雷印。再後來,天庭抓了蘇禾的未婚妻,蘇禾修建了通天塔,帶著群妖攻上了天界。
“據說,那一戰,仙界死傷過半,群妖眾亡,蘇禾被封印在鎮妖塔。這慘烈的一戰,卻換來了整個妖界近兩千年的安寧。”
周圍沉靜了片刻,我聽到蛇小媚在笑:“你知道什麽是墮仙嗎?從墜仙台跳下,承受九十九道雷擊,灰飛煙滅!活,得不到所愛,求不得所許。”
許久,再也沒有聲音,蛇小媚發出輕輕的鼾聲。
犀牛翻了一個身,震得梅枝顫抖,積雪簌簌地落下,有人走到我身邊,我合上眼,那人伸手將我麵上的雪拂開,然後在我身邊坐下。
我睜開眼,對上了那雙藍色的眼眸,宛如浩瀚星空最亮的繁星。
我與他靜默著,又一簇雪落下時,他才開口:“從今以後,你要走天涯,我陪你走,你要赴海角,我陪你赴。”
我看著他,如實說道:“我要去找千櫻。”
他目光不移:“我與你同去。”說完,他側身靠在我身邊,沉沉睡去。
天亮時,鬆鼠從火堆裏刨出昨晚放進去的野番薯,捧在手心,沁香伴著熱氣轉入心扉,暖得大家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我咬了一口,頓覺得燙到了心窩,美味得難以言喻。
飯後,我們看到一條冰河由西往東,攀附在冰原之上,像一條白色的巨龍,
大家都跳到冰麵上,滑冰快速前行,風切割著臉,揚起我們的長發和破爛的衣衫。我突然想起五百年前,那日獨自駕著白翼離開南天門,那種恣意暢快,猶如現在,可我仍不覺得痛快,幹脆扯下一塊衣襟,綁住雙眼,然後沒有方向地狂奔。
一路狂奔,一路尖叫,一路跌倒,一路狂笑,身體每一個細胞都淋漓盡致地燃燒,然後與腳下大地融為一體,分不清你我。
最後,我們停在一處梅林深處,精疲力竭地倒下,喘著粗氣。
林間有風吹過,我忙問:“聽,什麽聲音?”
靠在我身邊的蛇小媚笑道:“自由的聲音。”
自由……我抬手緩緩扯開眼布,仰望著那天庭,突然覺得,我更喜歡這兒,這兒仿佛有我追求的東西。
龍七靠在一棵梅樹下,長發垂落在肩頭,如一幕藍色的瀑布。
手裏捧著海星,放在唇邊輕輕吹奏起來,那低沉悠遠的聲音在滿樹銀花的梅林裏繚繞,頭頂陽光明媚,風聲平靜,我們個個穿著破爛,狼狽至極,可吃過紅薯,聽著曲子,卻又世事安好。
昨晚之後,我對過去雖然一片空白,然而,總覺心中清明了一片,明白我之所以害怕麵對龍七,因為他和他周圍的人知道我的過去。
而這些真正的過去,我隻有找到主人,才能更清楚地了解。
這片梅林另一邊是茫茫的森林,犀牛他們都打算在這兒定居,隻有小鬆鼠願意和我們一起去長安。
龍七、蛇小媚、小鬆鼠和我,繼續迎著風雪前進。
而我們過了梅林之後第四日,再度遇上了天界的追兵,我想,定是巡界仙君的死訊傳了回去。
我擔憂地看著梅林方向,龍七上前拉著我的手:“不用擔心,離開時,我用結界暫時隱去了他們的妖氣,所以,天庭的人隻會找到我們。”
來的是南海三君,有一年蟠桃聚會上我曾見過,那個時候,他們三個還誇我長得乖巧。
可是,不等我開口,那三君竟齊齊拿出法寶,對我們攻擊起來。
龍七真元恢複得神速,難怪小鬆鼠說他現在統領妖界,那三君竟被他幾招奪了法寶,落荒而逃。
蛇媚兒說龍七雖然厲害,天兵一撥又一撥到底不是辦法,於是,我們都變成人樣混入凡人之中,自封妖力借著人類的氣息掩蓋妖氣。
出了梅林邊緣,剛好遇到了一列商隊,那些凡人非常好心地將我們捎上,還給我們熱水和餅子吃。
我和小鬆鼠從未吃過餅子,險些給嗆出原形。
倒是蛇媚兒,坐在車裏麵,一直望著那趕車的漢子,不停地流著口水,兩眼放光。
那漢子時不時也回頭,羞紅著臉,看一眼蛇媚兒。
我突然想起林子裏那具男屍,忙把臉湊過去擋住她的視線,哪知她將我拽開,朝那男子舔了舔嘴唇,起身就要靠過去。
“姑媽,姑父真的會在前麵鎮子接我們?”
龍七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蛇媚兒身子一僵,那小鬆鼠幹脆撲過去,抱著她的腰:“娘親,我也好想爹爹啊!”
我看到蛇媚兒雙腿打戰,整個臉都變黑了,就忙將餅子遞給她:“娘,你吃個餅。”
馬車簾子赫然垂落,蛇媚兒惱羞成怒,變成一條大青蛇,露出血紅的牙齒,朝我和龍七咆哮:“再敢喊我一聲姑媽娘親,我現在就把你們吃了!”
小鬆鼠嚇得撲我懷裏,我抱著他隻好躲在龍七身邊。
“大嫂子,你……沒事吧?”
趕車的大叔擔憂地問道。
“沒事,小孩子不聽話,我教訓教訓。”
蛇媚兒恢複了人樣,撩起簾子溫和地笑道,卻不忘回頭剮我們一眼。
於是我們真的在前麵鎮子下車了,沒有了馬車我們又路行,龍七嚴肅地警告蛇媚兒再惹事小心又被天界盯上。
可問題又來了,這蛇媚兒走路時屁股一拐一扭的,腰都快扭成麻花,走到哪兒就被人圍觀到哪兒,她還不時地朝那些男的噘噘嘴,眨眨眼,結果一大群人朝我們扔爛菜瓜果。
自幼主人教我不得浪費食物,剛開始我和小鬆鼠一路撿著走,結果後麵發現好多女人拿著扁擔火把朝我們衝來,嘴裏大喊:“打死狐狸精,燒死狐狸精!”
我們趕緊丟下東西就跑,哪知一個肥胖的男人趁機拉住龍七,還準備伸手摸他的臉:“小乞丐,不如跟著本大爺,讓你吃好的,住好的。”
我頓時大怒,撲過去將那胖子摔在地上,又見那群女人衝來,將龍七放在背上,奪路而逃。
可是沒有跑幾步,蛇媚兒就在後麵大喊:“年年,救命啊!”
我隻得將龍七放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跑回去,一手扛著蛇媚兒,一手撈著小鬆鼠衝出人群,結果後麵還是有淒慘的救命聲。
我將他們放在一起,看到那群女人竟然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遠處火光一片。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披頭散發地被吊在木頭架子之上,她腳下放著一堆木柴,而周圍則圍滿了手拿火把的男男女女,不少人大聲喊:“燒死她,燒死她!”
女子抬起蒼白的臉,茫然地掃過人群似乎在尋找什麽,我恍然一驚,這女子竟是一隻白狐。
一個穿著黃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端著一盆血念念有詞地走到女子身前,將血一下潑到她身上。
“啊!”
那女子發出一聲慘叫,眼角滑過兩行血水,露出了白狐尾巴。
“竟真是狐妖……”
眾人大驚,嚇得紛紛後退一步,一個老太太衝進去,抓著女子又扯又打,大聲罵道:“你這妖精,我們老陳家這麽多年哪裏虧待過你,你竟然害我兒子……”
“娘……娘……”女子望著那老太哭道,“我沒有害過夫君,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我兒瘦骨嶙峋成這樣,不是你害的還是誰?!”
“陳老太,燒死她,你兒子就有救了!”
周圍怒吼聲猶如潮水,那黃袍人拿著一百八十顆沾血的釘子釘在女子手心裏!
“夫君……救救我……”
女子淒厲的呼喚一聲聲響起,哪怕是擠在人外,我都能聽到那鐵釘入骨的聲音。
我欲衝進去,卻被人一手拉住:“是她自己不想逃。”龍七阻止我,“她在等她的夫君。”
我隻得咬著牙不動,生生地看著一顆顆釘子打入她體內,每打入一顆,她便喊一聲夫君。
白翎對我說過,夫妻,便是結為伴侶相互喜歡的男女,就如將來的她和南羽,我和千櫻那樣。
可是,在她喊了一百七十聲時,小鎮路口,隻有淒涼的西風。
我掙脫開龍七,衝入火堆,打算將她從木架子上救下,然而她渾身是釘子,我隻有將那木樁從地裏麵拔出來連帶著一起抱走。
“你就改不了你多事的毛病!”
蛇媚兒狠狠地罵了我一通,卻還是親自動手,將白狐身上的釘子取下來:“那道士可真毒辣,若再下去十顆釘子,這狐妖內丹都損了。”
狐妖慢慢睜開眼,看著我們先是一怔,然後又掙紮著要起來。
“你要等的人,來了。”
蛇媚兒抱著手臂歎了一口氣,不遠處,龍七走在前麵,小鬆鼠拽著一個男子跟在後麵。
哪知男子看到白狐,竟然嚇得跌在地上,口中大喊:“滾開,狐妖,滾開……”
白狐捂住心口,看著男子:“夫君,我這是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竟喊了道士來捉我。”
“因為……因為你是妖,我是人啊!”
白狐淒然一笑:“我們初認識時,你便知我是妖。你今日此舉,其實是我不能替你生下一子,所以,我不怪你。我隻想知道,這些年的情愛……你真的舍得割舍?”
“情愛?”地上男子露出輕蔑一笑,“我怎麽會愛上一個說不定一個翻臉就會吃我心的女人?那些愛,不過是出於對你的畏懼。”
白狐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男子,突然仰天一笑,最後眼露紅光竟撲向了男子,手指扣住他心口:“我倒真要挖出你的心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做的!我愛你十年,十年……竟然換不得你一點真情!”
男子任命地閉上雙眼,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懼色,白狐收回手,怒吼:“滾!”
男子一怔,爬起來,飛快地跑出了林子。
看著消失在暗夜裏的背影,白狐再也支持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地吐血:“可是我愛了他十年啊……”
我扶著白狐,小心地擦去她的血:“什麽是愛?”
“愛是,為了他忘記自己是誰!”
我們都默契地帶上了重傷的白狐,平素愛抱怨的蛇媚兒這次也沒有吭聲,為了在凡間生存,大家商議一番,打算自力更生,組成了一個演藝團。
小鬆鼠拋鬆果,蛇媚兒演柔術,我便表演心口碎大石或者舉千金石,這樣掙了些小錢買了一輛馬車和一些舊衣服,剩下的錢便留著給白狐,買藥材治病。
我們也會遇到流氓,遭遇山賊,每當我單手舉起馬車後麵的千金石時,這些找事的人就會落荒而逃,根本不需要動用任何武力。倒是龍七,每次都會幫我捏捏胳膊,嘮嘮叨叨不準我心口碎大石,不準再幹這種氣力活,還背著蛇媚兒給我買雞屁股吃。
我竟從來不知道,雞屁股這麽好吃,哦,山雞,對不起!我吃的不是你屁股。
一路南行,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最近天象怪異,有人說,有妖精來犯,天庭派了好多天兵天將到處捉拿,甚至有人說,曾看到一頭踩著火飛行的怪獸,朝長安方向飛去。
我當時正在和蛇媚兒石頭剪刀布決斷新捉的那隻雞到底是烤著吃還是生吃,結果我輸了……看著那鮮血淋漓的生雞,我毫無胃口,也許是受了刺激,接下來幾天,我食不知味,夜不能眠,成日渾渾噩噩。
一日,我又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忽聽到有人喊:“小姑娘,你從哪裏來啊,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大的力氣?”
我放下千斤石頭,向人群鞠躬行禮,卻在彎腰的瞬間,瞥到一抹繡著藍色翎羽的衣襟。
南羽仙君?!
是的,隻有他才愛穿這個衣服,我衝出了人群,大聲地喊道:“南羽仙君?”
目光快速掃過人群,最後鎖定在前方行走的男子身上,我不及思索,快步跟上去,將他抓住。
“南羽仙君!”我一把將他緊緊抱住,開心地叫起來。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不及南羽十分之一的俊秀,眉目也沒有他那股驕傲。
“小姑娘……”那男子將我推開,“你認錯了!我不是什麽仙君……”
我拽著他手不肯放,他雖然變了容貌,然而他身上那股氣息我卻如何也不會弄錯。
“你這姑娘怎麽回事?!”他一臉盛怒,掏出一塊銀子給我,厭惡地罵道,“快拿走,討錢也不是這樣的!死叫花子!”
說著,用力將我推到地上!
我重重地跌在地上,腦中有片刻的恍惚:因為南羽仙君從來不會這般對我。
南羽仙君人長得貌美,歌唱得猶如天籟,脾氣也是十分好,雖然會和我鬥嘴,卻總處處讓著我。
我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後麵,最後到一條巷子處,他停了下來。
“南羽仙君。”我撲上去抱著他後背,大聲地哭起來,“我再也不亂跑了,你和主人不要生我氣,你們不要不理年年啊!年年願意去麵壁思過,願意抄書,願意三天不吃肉……”
“我想主人,想你,想白鳩,想未央宮了。”我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放開,“我在混沌之界走了半個月,裏麵又冷又黑,沒有水喝,也沒有吃的,還有人要殺我,說我是叛徒……”
身前的人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
“後麵好不容易出了妖界,巡界大仙卻將我也當作妖精誅殺……年年害怕,年年變成了凡人,表演胸口碎大石掙錢來長安,想要找到主人……”
“年年錯了……年年不是故意殺死巡界仙君的……”
他長歎了一聲,轉過身來,平淡的容貌變得俊美起來,雙瞳有隱隱的哀傷。他伸手放在我頭上,半晌,長歎一聲,再度將我推開:“年年,回到混沌之界,不要再出來了。”
我大驚,抱著他:“為什麽?”
他看著我,神色痛苦:“因為你本就是妖啊!”
我忙搖頭解釋:“主人說我是他養大的玉兔仙子,我今年一千歲,從未離開過未央宮。”
“可為什麽你隻有五百年的記憶?你在混沌的這些日子,可有人說你是妖,可又有認得你的神仙?”南羽仙君靜靜地看著我,“若是我騙你,那群妖也會騙你?那罵你叛徒的妖精是不是說五百年前,是你告訴千櫻通天塔所在?”
我渾身一顫,隻覺得絲絲縷縷的涼氣聚集在心頭,這一月發生的點點滴滴在腦中回放。
我坐在冰涼的石板上,看著暮色一點點地沉下來,南羽仙君早已經離開。
走時,南羽問我:“你知鳳傾現在為何常年待在月宮嗎?”
我茫然搖頭,他一字一頓地答:“她隻要離開月宮半步,心肺就會受寒氣所傷,那是天界對她的懲罰。因為幾千年前,她愛上了一隻妖。”
龍七蹲在我身邊,伸手輕輕地抱著我,一言不發。
我看著天空,單調的夜幕中隻有一輪明月高掛,說不出的冷清寂寥,卻有一個女子被關在裏麵四千年。
天空泛起一絲白霧,那輪明月才漸漸西沉,我抬頭看向龍七:“原來我真是一隻妖。”
他驚愕地看著我,旋即溫柔一笑,安慰道:“妖比什麽都好。”
言罷,手指放在我眉心,我頓覺得有一股氣息似脫韁野馬奔竄在體內,似奔騰走海,和著天地寒氣,形成一股長嘯從我口中脫出——周身血液翻騰灼熱,力量湧走,我忍不住一揮手,前方紅光一片,那青石板路炸開一條溝壑。
再看我手掌,那原本紅潤的指甲此時變成鋒利的刀刃,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這是你原本被封印的妖力。”龍七見我震驚,便解釋道。
看著倒塌的牆,我才知道我竟然有這般破壞性,難怪南天門四大守衛這麽怕我!
我正興奮地研究我的妖力,柔兒和紅綃卻突然出現,紅綃狠狠盯了我一眼,對龍七說:“天庭聚集了大批天兵天將,將花暮影他們圍住了。”
我看龍七神色憂慮,不由得問:“花暮影是誰?”
“嗬嗬……”柔兒冷笑一聲,“姐姐,花暮影是我們爹爹。”
我大驚,千櫻曾教我膚發授之於父母,父母是造我們的恩人,當下我就跟著龍七去了長河。
廣漠冰原之上,黑雲似鉛沉重,雷鳴電閃,交織成一個包圍圈,將花暮影他們圍住。
原來是他們搶奪了寶塔神君的寶塔,還把裏麵的小妖都放了出來,難怪這一路都沒有天兵天將追我們,都是來這裏了。
雖然一行妖手裏都拿著天庭的法寶,但是突然遭到這種圍攻,難免吃力起來。
我在群妖中找到了那個身穿黑衣據說是我爹的男子,他麵色蒼白,胸口還有兩個血洞,若非旁邊一個女子攙扶,恐早就倒下。
而保護在他們頭上的結界,已呈弱勢,很快就會被天兵天將攻破。
同時,一把金戳從天而降,擊破了結界,如流光奔向花暮影,我飛掠過去,截住了那金戳,可卻被那強大的力量帶著身形後退了幾步。
我將金戳扔在冰原之上,地麵發出刺啦聲響,那灼熱將地麵燒出一個洞。
若這武器穿過花暮影,定死無疑。
“年年?”
花暮影吃驚地看著我,眼底寫著不可置信,他身旁的漂亮女人亦是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我。
“你還活著。”
“先離開這裏。”龍七冷靜地指揮著,我揉了揉拳頭,體內妖力在燃燒,抓著機會想要大展身手,“我護住後麵。”
“我同你一起。”蛇媚兒站在我身側,龍七這才放心點頭,交代了一句“保護好自己”,他便已化成一道藍光,將包圍圈打開一個缺口。
群妖奔向而逃,花柔兒和紅綃則護住一側,天兵見妖精逃跑,馬上發動攻擊,我則躍上天空,手中利刃化成一道道紅光,空中星火乍起,截住他們的攻擊,毫不費力。
或許是因為妖力封印太久,我越戰越興奮,最後還是被蛇媚兒給拉住,落日西下,我們隱藏在一處森林裏,而天界也銳氣大傷,並沒有攻過來。
龍七拉著我同大家一起坐在林子裏,然而剛坐下,花暮影便問:“年年,紅綃說你過去五百年都住在千櫻的未央宮?”
聽到“千櫻”兩字,我心口莫名其妙地劇痛,點了點頭。
“到底怎麽回事?”花暮影語氣擔憂,“你怎麽會和千櫻一起?當年通天塔被毀你怎麽出來的?”
“老爺。”花暮影旁邊的女子接口道,“早說了,這丫頭當年故意把通天塔透露給千櫻的,叛徒。”
“你住口!”
花暮影厲聲打斷她,走過來拉著我,慈愛地問:“告訴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麵容陌生,然而看著我的眼神卻百般慈愛,我便如實回答:“我醒來的時候,什麽都不記得,眼睛也瞎了,千櫻告訴我,我叫貓年年,是未央宮的一隻玉兔。”
“千櫻奪了她過去五百年的記憶,連妖力都替她封印了。”
龍七淡淡接口,花暮影震驚地看著我,咬牙道:“沒想到千櫻是這般無恥之人。”
“千櫻不是!”
“什麽不是?”一旁的花柔兒厲聲走來,“他毀了通天塔,整個桃園山的妖精全都被燒死,整個妖界被打入混沌,不見光明。那天你也看到了,他還將我打傷,你知道嗎?他是神仙,專門殺妖精。”
“不是……”看著逼近的花柔兒,我害怕地避開,“千櫻很好。”
“好?你倒說說他哪裏好?”
“他替我療傷,給我做吃的,教我識字還教我仙法。”
“嗬……他是你什麽人,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一直未曾說話的紅綃突然用曖昧的口氣問我,“當初我可是看到你睡在千櫻**的。”
眾人皆是一愣,龍七怔怔地看著我,連蛇媚兒都瞪大了眼睛,過來小聲問我:“你怎麽和千櫻一起睡?你們?你們到底什麽關係?”
我被問得一急,隻好回答:“千櫻是我老婆。”
“你瘋了!你知道老婆什麽意思嗎?”
蛇媚兒狠狠捏我的手,目光卻悄然瞥向龍七。
他垂著眼眸,密長的睫毛搭在白皙臉上,看不清神色。
“心中藏之,何日忘之。”想到白羽山的日子,胸口呼吸一滯,“千櫻說,他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年年,”蛇媚兒聲音一顫,將我突然抱緊,在我耳邊道:“忘記好不好,不要重蹈覆轍。”
我不解地仰起頭,黑雲翻滾的天幕,突然出現一個紅點,像一團燃燒的火,漸漸放大,正朝我們的方向靠近。
“不好,是天界的人。”
紅綃大聲提醒,龍七起身對花暮影道:“向混沌之界撤離。”
眾人再度逃散,蛇媚兒拉著我手,可我卻站在原地,緊緊地盯著那放大的火焰,心跳如雷。
“快走啊!”蛇媚兒催促道,我卻甩開她的手,朝那火焰奔去。
“年年!”
蛇媚兒大喊我的名字,卻是怎麽都拉不回來,我在密林裏瘋了似的狂奔,不敢有任何停留,我怕我停下來,就追不到那團烈火。
那四足踩火的神獸上麵,坐著一身清華的白衣男子,他完美沉默的側臉迎著落日單薄的餘暉,流淌著迤邐的光彩,那碧色的冷厲的雙瞳在看我的瞬間,化成一潭碧水。
千櫻,我的主人。
我奔走這麽多黑夜,忍饑挨餓,終於找到他了。
顧不得群妖的阻攔,我衝出了林子,卻腳下一滑,重重跌落在冰原之上。
百丈高空,辟邪發出一聲長嘯,我抬起頭,看到千櫻竟從辟邪身上縱身躍下。
那張臉放大,靠近,我撲入他懷中,貪婪地感受這熟悉的懷抱,呼吸著屬於他的味道。
“年年!”
頭上一聲歎息,像手拂過我的心,自離開白羽山之後,我第一次放聲大哭。
天地之間,我隻覺得,隻有這個人才能讓我如此放心地交付和哭泣,我也堅信,他從來不會拋棄我。
千櫻用力地抱緊我,久久沒有出聲,隻有我不停地將淚和鼻水擦在他身上,辟邪走上前,親昵地蹭著我後背。
“笨丫頭,我帶你回家。”
千櫻將我攔腰抱起,坐在辟邪身上,一道冰牆卻赫然擋在我們身前。
龍七站在前方,眉目如畫,靜靜開口:“你不能帶走她。”
似乎見千櫻隻身而來,花暮影他們都折了回來,站在龍七身旁。
我看著龍七,心中一陣鈍痛,卻是不敢直視他那雙美得像海一樣的眼睛,那雙總是溫和凝望著的眼睛,卻像一把刀一樣,總是讓我無地自容。
我想不起他……我忘記了這個說等了我五百年的人。
“本宮的妻子,本宮為什麽不能帶走?”千櫻低頭,在我眉心落下一印,那灼熱的唇讓我不由得一顫,又聽到他道,“天界並不欲為難你們,奈何你們偏要弄得人界烏煙瘴氣?這山林之大,已能容你們,若是想安穩,那就別再作孽人間。”
說完,辟邪噴出火舌,群妖閃避,卻有一人立在前方。
“蛇媚兒,小心啊。”
我大叫,龍七眼疾手快將她拉開,可她目光震驚地看著千櫻,在辟邪衝上雲霄時,我隱約聽到她大喊了一聲蘇禾。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我躲在千櫻懷裏,雙手抓著他衣襟不敢鬆開半點。
我真怕一鬆手,一睜眼,卻又是躺在冰天雪地裏,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又是一個夢。
辟邪停了下來,我卻下意識地往千櫻懷裏一縮,淚水從眼角滾落不止,千櫻輕聲道:“別怕,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了。”
我這才敢睜開眼,望著千櫻,他碧色的雙眸溫和地看著我,瞳孔裏映出一個髒兮兮的女孩兒。
如玉的手指拂過我的淚水,他低頭,那漂亮的臉放大,熟悉的氣息繚繞著我,一時間,我嚇得不敢動,溫涼的柔軟落在我唇上。
“嗯!”我瞪大了雙眼,主人怎麽吃我嘴巴。
嗯……呼吸不了了,剛一張嘴,主人舌頭進得更深,我當下腦袋一片空白,全身也突然沒有了力氣。
許久,主人才放開我,那碧色的雙瞳泛著點點水色,十分好看,他雪白的臉也染了一片酡紅。
“主人為什麽要吃年年?”
他深深地看著我,在我唇上啄了一口,卻是沒有回答。
看著他嬌豔欲滴的唇,我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覺得有些餓,也湊了上去,輕輕舔了一下。
沒有什麽味道,可是十分柔軟,還挺好玩的。
於是,我又舔了一下,哪知主人竟又反過來吃起我來。
看樣子,主人比我還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