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籲的“妙計”:越是家醜越要外揚
接下來要說的幾件事可能有點複雜,不但互相牽連,而且要翻曆史的老賬。
第一件事仍與“鄭伯克段於鄢”有關。公元前722年,京城大叔起兵反叛寤生,派自己兒子公孫滑到衛國求援,鼓動衛國出兵占領了鄭國的廩延。後來段兵敗,公孫滑則以流亡者的身份留在了衛國。為了報這一箭之仇,同時也可能是為了斬草除根,公元前721年,寤生利用王室卿士的地位,動用王師(王室的軍隊)和虢、邾等國的軍隊聯合討伐衛國,奪回了廩延。這一段曆史,成為鄭、衛兩國之間不愉快的記憶。
第二件事,公元前720年,宋國的君主宋穆公去世。宋國的前一任君主宋宣公是宋穆公的哥哥。當年,宋宣公臨死的時候,本來應該將君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與夷的,但那時候與夷還很小,沒有執政的能力,為了政權的穩定,宋宣公幹脆將君位傳給了自己的弟弟公子和,也就是宋穆公。宋穆公是個厚道人,對於兄長的恩情念念不忘,臨死的時候,他對大司馬孔父嘉說:“先君以國事為重,不立與夷而立寡人,寡人一直不敢忘懷。如果托您的福,寡人得以善終,在黃泉路上遇到先君,先君要是問起與夷的情況,寡人將如何回答呢?寡人死後,請您務必輔佐與夷即位,主持社稷。那樣的話,寡人就算死也瞑目了。”
“可是,”孔父嘉低下頭回答,“群臣們都願意奉公子馮為君啊。”公子馮是宋穆公的兒子,和與夷的關係是堂兄弟。
宋穆公對孔父嘉說:“你們萬萬不可違背寡人的意願。先君之所以將社稷交給寡人,是覺得寡人品德良好。如果現在寡人不讓與夷當上國君,那就太對不起先君了!”
話說到這個分上,孔父嘉也就不好反對了。但是宋穆公仍然不放心,以他對與夷和公子馮的了解,他知道無論是誰上台,對另外一個人都將極為不利。為了避免出現堂兄弟相爭的悲劇,同時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他派人將公子馮送到鄭國,交給寤生照顧。在這種安排下,與夷順利繼承了君位,成為了曆史上的宋殤公。
應該說,宋穆公人很好,後事也考慮得很周全,但是他對人性陰暗的估計嚴重不足——與夷雖然當上了國君,仍然對遠在鄭國的公子馮很不放心,必欲除之而後快;而公子馮對於本來屬於自己的君位也念念不忘,總想著借助鄭國的力量將它搶回來。與夷和公子馮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也導致了宋國與鄭國之間的矛盾。
第三件事,衛莊公娶了個齊國老婆,在曆史上被稱為莊薑,雖然一直沒有生育,卻是一位絕世美女。衛國人很八卦,寫了一首《碩人》以示對她容貌的讚美:
碩人其頎,衣錦褧(jiǒng)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碩人敖敖,說於農郊。四牡有驕,朱幩(fén)鑣鑣。翟茀以朝。大夫夙退,無使君勞。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gǔ)濊濊,鱣鮪發發。葭菼揭揭,庶薑孽孽,庶士有朅(qiè)。
這首詩被收錄於《詩經·衛風》之中,鮮活地描述了這位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莊薑夫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中國古代美女最傳神的寫真。然而,這位絕世美女竟然不能生育,真是讓愛管閑事的衛國人扼腕歎息。
除了大老婆莊薑,衛莊公還娶了個陳國老婆,史書上稱為厲媯。當時流行買一送一,所以厲媯的妹妹也跟著姐姐嫁到了衛國,史書上稱為戴媯。厲媯給衛莊公生了個兒子,但不幸夭折。戴媯給衛莊公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作公子完,一個叫作公子晉。此外,衛莊公還和一個侍女生了一個小孩,叫作公子州籲。
莊薑不能生育,就把公子完、公子晉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待。但是對於公子州籲,她沒有任何好感,甚至感到相當厭惡。
這三件事之所以放到一起講,正是和這位公子州籲有關。
史料記載,公子州籲雖然不受莊薑待見,卻深受衛莊公溺愛,從小喜歡舞刀弄槍,想要當一名軍事家。
大夫石碏(qu)對此很有看法,他當麵勸諫衛莊公說:“我聽說父親愛兒子,就應該教他怎麽遵守禮法,而不養成壞習慣。小孩子養成驕、奢、**、逸的壞習慣,主要原因就是太溺愛了。您是不是打算立州籲為世子,以繼承大業呢?如果是這樣考慮,那就宜早不宜遲,快點定下來;如果沒有這想法,您又那麽溺愛他,其實是害了他。”
衛莊公轉過頭,“哦”了一聲,不置可否,走到一旁去。
石碏追在莊公屁股後頭說:“自古以來,被寵慣了的孩子沒有不心高氣傲的,心高氣傲就必定不能忍受地位的下降,一旦地位下降心裏就會懊惱,心裏懊惱則難免有出軌的舉動。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破義是所謂的‘六逆’;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是所謂的‘六順’。您現在這樣寵愛州籲,是去順效逆的行為,禍患無窮。”
這番話大道理講了不少,歸結到一點,與州籲的出身有關。
我們來看看衛莊公的幾個女人(請注意,這隻是有記載的幾個女人,並不代表他全部的女人):
大老婆莊薑,“齊東宮得臣之妹”。東宮就是大子,大子的妹妹,自然也就是齊國的公主;
二老婆厲媯,陳國公主;
三老婆戴媯,厲媯的妹妹,也是陳國公主;
州籲的媽媽,沒有名字,身份是“嬖(bì)人”。
什麽叫作嬖?身份低賤但是得到寵幸就叫作嬖。身份低賤到什麽程度?活著的時候也許有個玉兒、蘭兒的小名,但曆史書就根本不屑於記載其名字。
由此可見,完、晉、州籲同為公子(諸侯統稱為“公”,諸侯之子均稱為“公子”,並非姓氏),不隻有長幼之別,更有貴賤之分。春秋時期子以母貴,母親的地位決定兒子在一大群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的地位。在石碏看來,州籲這種人,說得好聽是公子,說得不好聽,隻不過是國君發泄性欲之後的副產品,不小心給漏出來的。他如果明白自己的身份,低調做人,倒也沒什麽。現在衛莊公這麽寵愛他,把他當個寶貝,他自然也就很把自己當盤菜,這樣下去,其實是害了他。
用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石大夫這個人,未免太沒有草根精神了。但是,如果拋開政治偏見不談,就站在當時的社會曆史環境來看,他的話又很有道理。
春秋時期,法律允許中國男人娶多個老婆,生一大堆兒子,由此產生的問題就是,這個男人死後,他的家產該以什麽形式來分配給這些兒子們?當然不是平均分配,平均分配看似公平,對這個家庭或者家族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利,而且當這個男人就是國君的時候,平均分配顯然就更不可行了。為了解決繼承的難題,尤其是富貴人家的繼承難題,避免繼承權爭端,我們的祖先發明了一套名為“嫡長子繼承製”的原則:
第一,一個男人雖然有很多個老婆,但他必須確立其中的一個為大老婆,也就是嫡妻,又被稱為正妻或正室。嫡妻之外的老婆,一般叫作庶妻。當然,嫡妻的確立也不是單憑男人個人的喜好,一般是以女子娘家的地位為依據來確立。
第二,這個男人所生的一大堆兒子中,第一個有權繼承他全部家業的,是嫡妻所生的長子,也就是嫡長子。而庶妻所生的兒子,即使年齡大於嫡妻所生的兒子,也隻能排名於嫡妻所生的兒子之後。
第三,如果嫡妻所生的兒子因特殊原因不能擔任世子,或嫡妻不能生育,則考慮由庶妻所生的兒子繼承家業,但也要根據其母親的身份,擇其貴者而立之。
根據這一套原則,公子完和公子晉雖然不是衛莊公的嫡妻莊薑所生,但是因為莊薑沒有生育,他們的母親戴媯的地位也不算低,再加上莊薑對他們很好,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來撫養,他們的身份地位在兄弟之間應該說是最高的。而公子州籲作為嬖人之子,地位本來就低賤,加上莊薑又討厭他,更是賤上加賤,與公子完、公子晉不可相提並論。
地位最低的兒子,卻享受了最多的寵愛,在石碏看來是很危險的事。用孔夫子的話來說,是“不正名”,即名與實互不相符。州籲現在最受寵愛,可是等到衛莊公死去,繼承君位的卻是公子完,這就意味著州籲要在公子完麵前俯首帖耳,地位的落差會使州籲產生嚴重的心理不平衡,加上他已經養成了驕奢**逸的性格,而且喜歡舞刀弄槍,造反隻是遲早的事——鄭國的京城大叔段就是前車之鑒。
石碏並不迂腐,他其實不在乎由哪個公子來繼承君位,他隻是敏銳地意識到,“不正名”必定會鬧出亂子,所以在他那番長篇大論中,他又給了衛莊公兩個“正名”的提案:
第一,要不就立州籲為大子,讓他繼續享受最高級別的寵愛;
第二,要不就減少對州籲的寵愛,以符合他嬖人之子的身份。
歸根結底,名與實要相符,否則的話,名不正,言不順,事不成,禮樂不興,刑罰不中,最終的結果是國家大亂。
但是,衛莊公隻是一味“哦,哦,哦……”就打發了石碏的建議。
“州籲日後必定會成為衛國動亂的根源。”石碏暗自想。
更讓石碏不安的是,他的兒子石厚看到州籲深受國君寵愛,反而認定這是一隻穩賺不賠的潛力股,千方百計與州籲攀上關係,成為了州籲的死黨。
公元前734年,衛莊公去世,公子完繼承了衛國的君位,也就是衛桓公。
操辦完衛莊公的喪事,石碏就借口身體欠佳,告老還鄉了。
石碏的擔心並非多餘。對於從小被嬌寵過度的州籲來說,現在要臣服於自己的兄弟腳下,確實是一件難以習慣的事。
衛桓公即位的第二年,州籲因為目無尊長,遭到衛桓公的斥責,被迫離開首都朝歌,回到自己的封地。在封建社會,這就相當於流放,意味著州籲的政治前途從此結束,隻能在鄉下過過地方貴族的日子了。
州籲當然不能接受這種安排,但他還是忍耐了十幾年。和鄭國的京城大叔一樣,他默默地蟄伏著,暗暗積蓄力量。十八年之後的公元前719年,州籲抓住一個機會,帶人暗殺了衛桓公,自立為國君。
衛桓公的同胞弟弟公子晉逃亡到邢國,而一直追隨著州籲的石厚因此飛黃騰達,被封為上大夫。
後人評論春秋亂世,有“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之說。“弑”在中國,自古以來是一個罪大惡極的字,特指以下犯上、以臣殺君的行為。州籲處心積慮十餘年,隻考慮到了弑君這一步,對弑君之後該如何獲得臣民的承認,缺乏周密的後續計劃。而且,他先天不足的出身成為他站穩腳跟的最大障礙——如果嬖人之子都可以通過“弑君”這麽可怕的罪行,堂而皇之地坐在國君的寶座上,那麽君權的神聖性就很值得懷疑了。
新政權在漫天的流言蜚語中搖搖欲墜。
在這種情況下,州籲無師自通地想到,有必要將國內矛盾轉移到國外,通過對外戰爭來平息國內的非議。
如前所述,鄭國和衛國有過不愉快的記憶,和宋國有現實性的矛盾,州籲要對外尋找突破口,最可行的辦法是舊事重提,拿鄭國開刀。
他派人去挑逗宋殤公說:“公子馮居住在鄭國,受到鄭國的保護,成天想著怎麽依靠寤生的力量殺回宋國,搶奪您的位置。這個人隻要活在世界上一天,對您就是一大威脅。而我們衛國呢,也看不慣寤生的胡作非為,與鄭國勢不兩立。如果您願意挺身而出,帶頭發兵討伐鄭國,我們衛國一定唯您馬首是瞻,就算是勒緊褲腰帶,也要拿出一年的財政收入作為軍費,再叫上陳國、蔡國幫忙,替您鏟除公子馮。”
他算是摸到了宋殤公的心病。
宋殤公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公子馮殺回來搶他的位置。隻要公子馮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天,他就食不甘味,睡不安寢。
如果能逼鄭國把公子馮交出來,發動一場戰爭又算得了什麽呢?更何況,這次戰爭還有人主動埋單。
一個想睡覺,一個送枕頭,州籲和宋殤公一拍即合。
公元前719年夏天,以宋國為首的宋、衛、陳、蔡四國大軍浩浩****殺往鄭國。據記載,這次討伐總共動用了兵車一千三百乘!按照春秋時期的軍製,每乘戰車由甲士三人加步兵共計二十七人構成(後來隨著步兵的重要性日益凸顯,每輛兵車配備的步兵日益增多,到春秋中後期,一乘戰車所配備的步兵多達七十二人),以此計算,進攻鄭國的四國聯軍,僅作戰部隊就達到了三萬九千人。如果按照我們現在的安排,加上炊事班、運輸隊、衛生隊、文工團、軍樂隊等輔助部隊,總數應該在十萬人左右吧!
數十年後,齊桓公欲稱霸天下,問計於管仲,管仲給他來了一通長篇大論,其中提到:“如果有善戰之士三萬人,就可以縱橫天下,所向無敵。”可見,即便是數十年之後,三萬精銳部隊也是一個霸主之國的常備武裝力量了。
然而,四國聯軍討伐鄭國,結果卻令人大跌眼鏡:十萬大軍靜悄悄地將新鄭的東門圍了五日,又靜悄悄打道回府了,附近的村民連個熱鬧都沒看成。
《左傳》上是這麽記載的:“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
好可怕的戰果!
對此,老謀深算的寤生看得很透徹,他分析說:
“這回四國聯軍入侵鄭國,主謀是衛國的州籲。州籲弑君篡位,擺不平國內的輿論,所以急於對外發動戰爭,想通過戰爭來團結國民,同時獲得同盟諸侯的外交承認,並不是真的想攻打我國。而陳、蔡二國跟我鄭國素無怨仇,隻是跟著人家湊熱鬧,不會動真格的。真正有心病的是宋國的與夷,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消滅公子馮,拔掉眼中釘,咱們隻要小心應付他就行了。”
寤生派人把公子馮轉移到了境內的長葛城,而且故意將風聲放出去,讓宋殤公得到消息。宋殤公果然移師相向。宋軍一走,陳國和蔡國的軍隊跟著就撤了。州籲獨力難支,隻好也將軍隊撤回了國內。
轟轟烈烈的鄭國討伐戰,以虎頭蛇尾的結局而告終。
傳說,收錄於《詩經·邶風》中的《擊鼓》一詩就是為此役而作: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當時魯國的國君魯隱公問了大夫眾仲一個問題:“州籲這事算是擺平了嗎?”
眾仲回答:“適得其反。我隻聽過以德服人的,沒聽過以亂服人的。州籲靠政變上台,又不知道怎麽安撫百姓,反而一味加重百姓的負擔,想通過戰爭來平息國內的情緒,不會有好下場。”
寤生分析得沒錯,四國諸侯中,真正想打仗的隻有宋殤公。這年秋天,宋殤公覺得自己的目的沒達到,又糾集四國聯軍第二次討伐鄭國,並派人到魯國請求支援。魯隱公因為聽了眾仲的話,覺得沒有必要去摻和這件事,委婉推辭了。
但是,魯國有一位叫作公子翬(huī)的大夫,極力主張魯國參與這場戰事。魯隱公沒有批準,他就帶著自己的部隊主動加入了四國聯軍,從而將四國聯軍變成了五國聯軍。
派兵出征這樣的大事,大夫不聽令於國君,擅作主張,說明當時不隻是諸侯不聽天子號令,諸侯國中的卿大夫階層也有可能不聽令於諸侯。《春秋》記述這段曆史,無可奈何地寫道:“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翬,就是公子翬,在這裏用一個“翬”字的簡稱,絕不是圖省事,而是對其目無君主的做法表示譴責。
對於宋、衛等國的第二次入侵,鄭莊公還是采取了避而不戰的策略,隻派了一支步兵部隊與五國聯軍接戰。
戰果可想而知,聯軍取得完全勝利。時值秋天禾熟,五國聯軍幹脆將鄭國的莊稼收割一空,才各自回國。回想當年鄭國派兵收割王室的莊稼,這次的事情也算是小小的報應。
但是,從戰爭的初衷來說,宋殤公仍然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公子馮仍在鄭莊公的保護之下,對他的君位虎視眈眈。州籲也沒有達到目的,兩次戰爭未給衛國帶來任何實際的好處,而且支付了巨額軍費,國庫空虛,百姓怨聲載道,社會輿論對他更加不利。
病急亂投醫,宋殤公派石厚去向已經退隱的石碏問計。他想,石碏那老家夥雖然總是喜歡歪歪嘰嘰,腦袋瓜子卻是很好使,如果看在親生兒子的分上,說不定能夠支他幾招,幫他度過這一難關吧。
石碏果然不含糊,給石厚出了一個主意:“如果得到周天子的接見正名,應該可以了吧。”
王室雖然衰微,在名義上仍然是天下的共主,如果周天子肯接見州籲,自然可以認定其政權的合法性。問題是,周天子怎麽可能接見一個弑君者呢?要知道,弑君這件事本身就是對周朝律法和秩序的極大破壞。石厚對這個建議不怎麽看好。
“陳侯現在正得到天子的寵幸,而且陳國和我們衛國現在也是睦鄰友好的關係,如果能夠請陳侯出麵斡旋,天子想必會接見國君吧。”石碏接著說。
石厚將老爸的話轉達給州籲,州籲不覺眼前一亮。君臣兩人隨即帶了些隨從,拉上幾車禮物,就前往陳國開展高層外交了。
但他們沒想到,比他們更早抵達陳國的是石碏的信使,他交給陳桓公一封石碏親筆書寫的密函,大意是說:衛國是個小國,我石碏又八十多歲,老得無能為力了。現在到陳國來的那兩個人,實際上是衛國的弑君之賊,人人得而誅之,請你們做做好事,把他們殺了吧。
石碏的信寫得很謙卑,也很誠懇,但是有一個問題:陳桓公既然是州籲的盟友,石碏怎麽能夠指望他為了衛國的利益,將自己的盟友殺死呢?我們也許可以從史書的記載中找到蛛絲馬跡:
首先,衛桓公的母親戴媯是陳國的公主,對於州籲殺死衛桓公這件事,陳國人表麵上不說,心裏卻是耿耿於懷。
其次,誠如石碏所言,陳桓公與周桓王的關係相當不錯,受到了周桓王的寵幸,而周桓王又對寤生恨之入骨。因此,陳國兩次參與圍攻鄭國,不是為了州籲,也不是為了宋殤公,而是周天子在暗中起作用。
因此,陳桓公與州籲看似盟友,實則不是一路人。在收到石碏的信之後,陳桓公馬上派人將州籲和石厚抓了起來,交給其國人自行發落。
衛國人派右宰醜殺州籲於濮城,石碏則派自己的家臣獳羊肩殺石厚於陳國的首都。這兩個人之所以被分別關押處決,也許是因為陳桓公考慮到石厚是石碏的兒子,想看在石碏的麵上,網開一麵,留石厚一條生路。
而石碏選擇了大義滅親。
流亡在外的公子晉被迎接回國,接任君位,也就是衛宣公。衛國的一切似乎又恢複了正常。然而,這位衛宣公後來的所作所為,恐怕很難對得起石碏老爹的大義滅親。
當然,這是後話。